《队长,今天真香了吗[刑侦]》作者:盆满钵满 文案: 南城市公安局最大和尚庙刑侦大队重案组,迎来了首位女队员花甜。女队员颜值爆表,活脱脱漫画中走出的美少女。 重案组一群光棍糙汉晕头转向,激动得嗷嗷乱叫。 队员们喜大普奔,队长孟旭脑子布满问号,眉心褶子能夹死苍蝇,小女生娇娇弱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抗,个子矮,身手差,晕血怕死,关键还怂,能行吗! 一年后。 孟旭横刀阔马,拦住层出不穷挖墙脚的警队众人:想把花甜从重案组拐走,除非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 实习女警花甜霉运罩顶,洗头必停水,上街定丢钱,坐电梯铁停电,方便面从未见过调料包。 为扭转霉运苟住小命,晕血怕死怂包花甜进入南城警局最苦最累最具挑战性的刑侦重案组,忠于组织,忠于党!维护社会安定,保障人民安全,誓为社会主义刑侦事业奋斗终生! * 一句话总结:八字轻霉运罩顶实习女警花甜,为苟住小命在重案组努力破案的故事。 * Tips:1、刑侦单元剧,主剧情辅感情,架空 2、女主怂,男主钢,惜命小女警VS高冷强悍刑警队长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打脸 悬疑推理 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花甜,孟旭 ┃ 配角:汤圆,骆勇 ┃ 其它:真香 一句话简介:人霉就要多破案 立意:从警为公,执法为民 第1章 新人报道1 从一场抢劫开始 炎夏午后,烈阳高挂,万里无云,街边蓄满盛极的梧桐枝丫上蝉鸣不断。 南城市香山区繁华的商业街,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街拐角的华夏银行门口保安眯着眼睛打哈欠,懒散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砰!砰!砰! 三声连环枪响炸裂慵懒平静的午后,高大壮硕的黑衣保安应声而倒,额头大臂小腿,子弹贯穿而过,弹孔位置斗大窟窿鲜血滋滋,红的白的脑浆液流了一地,鲜血从趴下的躯体缓缓渗出,染红了地板砖。 “杀人了!”刺耳尖叫声响起,现场一片哗然。 银行大堂彻底乱了,门外的人慌乱往里冲,堂里的人蒙着头往外冲,两股洪流激烈对撞,钢化玻璃大门瞬间挤破,玻璃渣子哗啦啦碎了一地。 哒!哒!哒! 冒着火蛇的机-枪一通横扫,激烈枪声不绝于耳,挤在大堂门口的人像被割倒的秋麦瞬间伏倒一片。 “进去!抱头蹲下,谁抬头打死谁!”端着机-枪的匪首厉声呵斥。 抢银行的悍匪一行五人鱼贯而入,把惊慌失措的人们全轰进银行大堂,跟赶鸭子似的,为首大高个端着机关枪大刀阔马立在中央,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抱头蹲下的众人,凶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亡命之徒不言而喻。 悍匪阴狠凶厉的眼神一一扫过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众人,有人好奇悄悄抬头,仅仅看了一眼,浑身一凉,莫名寒意袭来,筛糠般颤抖起来。 砰! 子弹打在男人脚边的地板上,火光四射,抬头的男人吓得尖叫着跳起来。 砰!又一声枪响,血滋滋的弹孔出现在男人额头,他轰然倒下,四肢略微抽搐,既而安静下来,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眼瞅着活不成了。 泛着金属光泽的不锈钢防护栏缓缓降下,大堂众人噤若寒蝉,眼神中的绝望越发浓郁,一旦防护门落下,他们这些人全成了案板上的肥肉,任人宰割,无一例外。 “啊!!!” 花裙子的胖妇人忍不住内心恐惧,拼命朝前奔去,她蹲得离大门最近,三步之遥,最有希望跑出去,遗憾的是,胖妇人错估形势,人腿哪能跑过子弹。 为首的悍匪轻蔑一笑都不带瞄准,微微抬起右手,枪口喷出火舌,妇人后背中弹,惨叫出声,噗通一声,俯面栽倒。 趁着堂内混乱,大堂经理蹲着身子,悄悄移到警报器位置,手刚搭上去,砰!又一声枪响,他瞪大眼睛倒在地上,胸前开出一朵耀眼的血花,喋血当场。 呕! 连死三人,浓郁的血腥味伴着恐惧的硝烟味填满整个大堂空间,有人忍不住哇地一声吐出来,黄的白的污秽摊了一地,恶心的味道弥漫开来。 悍匪皱眉,眼中闪过不耐,枪口对准吐得稀里哗啦的女人,女人四肢纤细腹部却高高鼓起,捂住嘴唇满脸恐惧,是一名即将临盆的孕妇。 千钧一发,孕妇旁边抱头蹲着的女孩猛地站起身来,悍匪注意力瞬间集中到她身上。 女孩身形单薄,扎着青春俏丽的马尾,素净着脸,一双大眼睛灿若星辰,腿肚子抖若筛糠,但依旧坚定地挡在枪口前。 “杀光人质,你们拿什么威胁警察!”女孩抖得厉害,豆大的汗珠从发际线渗出来,顺着白腻的脸蛋往脖颈里不停钻。 悍匪挑眉,有点意思,他阴狠的目光环视全场,闯门打死了一波,杀鸡儆猴打死一波,大堂喘气的还剩七人,左边的胖子目测至少两百斤,蹲在地上像坨肥腻的肉山,湿漉漉的裤-裆,可疑黄色液体滴答滴答,挟持他,悍匪摇摇头,一脸嫌弃。 剩余六人,一口豁牙的老头子颤颤巍巍,身边站着不及腿高的小孙子,小孩脏兮兮的,清鼻涕流嘴里还可劲吸,悍匪微微皱眉,移开目光,银行柜姐要拿钱,抛去出头的马尾女生,仅剩一个趴地上不省人事的妹子。 如此说来,无论身形亦或身份,大肚婆无疑是最适合的人质人选。 悍匪们放哨抢钱控场分工明确一击必中,摆明久经沙场,备用方案估计好几个,人质能保证他们全身而退,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马尾女生额头满是虚汗,悍匪虽然没开枪,枪口一直也没放下,黑洞洞枪口火-药味扑面而来,她心里怕得要死,脚却死死地焊在地上。一旦她退了,后面孕妇便危险了。 “她是孕妇,一尸两命,警方顾及舆论压力,一定会想方设法救她,她是最适合的人质。”女生眼神倔强,心却状若鼓槌。 悍匪目光逡巡,凶厉狠毒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疑,到底没给她一枪,女生提溜的心总算放下来。 “装钱!” 匪徒把彩色编织袋扔到柜姐面前,盘发的柜姐早吓得六神无主,言听计从,匪徒说什么是什么,悍匪中的寸头压着她去后面装钱,其他人端着枪对准大堂剩余的人控场。 哇儿~哇儿~哇儿! 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大堂的气氛霎时紧张起来,没人开口说话,空气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两百斤的胖哥们抱头蹲下,抽泣声停了。 颤颤巍巍的老爷子搂着茫然的小孙子,哆嗦得不成样子,孩子被大人紧张情绪感染,刚想叫出声,便被死死捂住口鼻。 孕妇蹲在一堆呕吐物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哽咽声噎在嗓子眼。 跟歹徒对峙的女生脸刷地一下全白了,惨白到跟大堂瓷砖有得一拼。 “谁!谁特么报警!”匪头暴跳如雷,他低头看表,离预定的撤离时间足足早了十分钟。 “老三,能装多少装多少,老四把窗帘给老子放下来,老二控场谁动打死谁,老五堵住门口,注意千万别冒头!” 匪首安排完,冰冷狠厉的目光再次扫过在场众人,像一条草丛中盘着的五步蛇,滑腻的触感,致命毒液笼罩着所有人。 “老子最后问一次,谁报的警!不说全特么去死!” 胖子率先崩溃,裤-裆一湿,双膝跪地,谄媚叫喊道:“好汉爷,不是我真不是我,我没动过。是她,她刚掏了手机。” 胖子指的正是方才出头的马尾女生,女生怒而转身,眼中愤怒的光芒死死盯住胡乱攀咬的胖子,匪徒注意力全在她身上,她根本来不及报警,匪徒杀人不眨眼,视人命如草芥,危机时刻,他们同为人质不想着同舟共济,反倒陷害别人去死,简直丧尽天良不当人子。 “大肚婆,你也看到了是不是!快说!不说我们都得死!”胖子尖利的声音像指甲划过玻璃,他手指的方向正是马尾女生身后护着的孕妇,马尾妹子手机插在牛仔裤后口袋里,孕妇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匪首枪对准孕妇,她垂着头,右手拖着肚子,眼神闪躲,支支吾吾回道:“是她,她刚才摸手机了。” “臭女表子,敢戏弄老子。” 保险上膛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中分外清晰。 马尾女生缓缓闭上眼睛,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手指尖都在颤抖。 “等下,大哥等下!” 正在彼时,趴地上的妹子一个鲤鱼打挺蹿起来,吓了所有人一跳。 女孩落肩短发,长T恤遮住牛仔短裤,下衣失踪,在简单的不过的打扮,配上她椭圆的少女漫画脸,半丸子头松松垮垮的,眉眼清丽乌发红唇,小翘鼻花瓣唇,水盈盈狡黠明亮的眼睛,鸦黑色睫毛又长又卷,像一只毛发顺滑的机灵小狐狸。 萌到极致,匪首一刹那闪神。 但也仅一刹那。 他眯起眼睛,耐心耗尽,急促的警笛声就在门外,成群的警察把大门围得水泄不通,苍蝇都飞不出去,他们彻底沦为瓮中之鳖。 “大哥,我知道后面有条路可以出去,我来带路,等警察把银行的人找来堵住后门就晚了。” 短发妹子一脸真挚神情急切,小嘴炮仗似的得吧得吧,,一副完全为劫匪考虑的狗腿模样。 匪首心中狐疑,怕上当中套,但目前情形下,大门被围插翅难飞,女生口中的后路是他们逃出升天的唯一机会,抢银行具体时间只有他们兄弟几人知情,条子不可能提前下套。这伙劫匪流窜作案杀人如麻,警察只能在其屁股后面吃灰善后,匪首更是手下人命无数的狠角色,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赌了! “臭丫头,你要敢骗我。” 短发妹子急忙举起爪子,一口纯正的东北腔奔涌而出:“大哥,你咋不相信人呢,要没有路,你立马打死我。” 唤作老三的劫匪将满满两大袋现金搁地上,银行的百叶窗无法完全遮挡外界视线,狙-击枪瞄准红光时不时从墙面桌上滑过,匪首咬紧后槽牙,拖不得了。 “带上臭丫头。”匪首审视的目光从剩余人身上一一扫过,众人噤若寒蝉纷纷垂下脑袋,匪首刚想开口带走孕妇,短发妹子又开口了:“大哥,七月主火,孕妇带小人相冲,晦气。” 刀口舔血人迷信,匪首顿住,继而露出狞笑:“报警的女表子带着,其他人绑椅子上,给条子留份大礼。” 劫匪老四手艺娴熟,众人绑成一团跟串糖葫芦似的,嘴全贴上黄色宽胶带,中间搁上炸-弹,冲大哥咧嘴一笑,憨厚脸上布满了血腥味的残忍。 劫匪把白酒泼大堂棉窗帘上,火机咔嚓一响,火苗迅速引燃,火势漫延,热浪滔天,贴着胶布的众人挣扎着呜呜呀呀,惨叫声堵在喉咙里,场面残忍又绝望。 匪首枪口抵着短发妹子后脑勺,头皮深疼,她鼻尖传来血腥的硝烟味和匪徒身上浓郁的汗臭味,令人窒息。 “带路!” 第2章 新人报道2 花小甜智斗匪徒,孟大队英…… 华夏银行后面隔条对街是居民楼,因为住后面小区的银行员工上班嫌绕路麻烦,特意开了个小门,平时大铁锁锁着,只有工作日上下班时间开放。 一行悍匪挟持两妹子,老二老三扛着两大袋钞票,老四断后,迅速撤退。 身后火势渐起,大厅凄厉的惨叫声犹如在耳,警方忙着拆弹救火,彻底乱成一锅粥。 悍匪中的老大一枪崩开大铁索,一行人鱼贯而出。 老五撬开一辆五菱面包,其他人爬上去,后排两女生被夹在中间,老大枪抵住短发妹子太阳穴上,稳得一逼。 哼哧哧!哼哧哧!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响胎声,老二一脚油门,面包车一溜烟射出去。 “shit,破车!”老二扶着方向盘骂道。 劫匪自己的车停在前门,改装过的防弹车,远非小破面包可比,但老二车技超群,左拐右弯,风驰电掣,破面包愣开出超跑的速度。 高马尾没从变故中缓过神来,神情木木的,短发妹子眼珠骨碌碌转一圈,眼神闪过狡黠的光芒,不知道在想什么。 匪首心情不错,南城香山区旁是四通八达的城中村,大堂的混乱只要拖住警察几分钟,足够他们遁入城中村,全身而退逃之夭夭。 “小丫头不错,等哥几个脱困,给你留条活路。”匪首拍拍短发妹子小脑袋,表情很满意。 短发妹子心里呵呵两声,若非条件不允许她白眼可以翻上天,大哥你傻还是我傻,咱两离得这么近,看不清脸也能认出声音,您这号亡命之徒,宁错杀不放过,放过我,您敢说,我也不敢信啊。 短发妹子笑容灿烂,一对浅浅的酒窝映在小圆脸上说不出的可爱,她小嘴的吧,还在没心没肺奉承匪首。 “不瞒您说,从小到大我一直超级崇拜您这号劫富济贫的江湖好汉,银行多黑,房贷车贷卡贷各种贷,比解-放前地主老财都狠,我每月工资上供不说,信用卡还欠一屁股债,吃饭没钱,您瞅我这小细胳膊小细腿,全饿的。这种吸血鬼,您抢它那是资源再分配,平均财富,抢得好,抢得妙,抢得呱呱叫。普通人有想法,也没您这魄力呀。” 一通马屁下来,匪首乐了,目光扫过妹子瘦弱的身形,眼神中俨然带有一丝同情,漂亮是漂亮,太瘦了,腿没他胳膊粗,腰比他头还细,给孩子饿成这样,银行着实可恶。若非条件不允许,匪首都想收短发妹当马仔,漂亮妹子不多见,嘴会哄人的人更少,关键她价值观还如此之正,惜材之意油然而生。 “老大,有路卡!”司机老二最先发现情况。 老二刹车踩得急,后排的人一股脑全撞前排背上,老大举着枪差点走火,气得他牙痒痒,恨不得踹死开车的老二。 “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老大捂着头,怒火中烧,面包车离城中村不足两公里,他抬头远眺甚至能窥见其中冒尖的建筑,临门一脚,条子路卡凭空出现,老大心中犹疑,心弦紧绷起来。 “是交警,就两人。”老二谨慎回道。 老大才想下下令冲卡,闻言沉思半响,此时被条子咬上绝非好兆,银行的混乱局面拖不了多久,钱到手了,他不想节外生枝。 “开过去,见机行事。”老大斟酌半响下命令。 面包车在卡前慢慢停下,胖乎乎的男交警跑过来,踮着油腻的大肚子,一副酒囊饭袋的模样。 “驾照拿出来。”胖交警敲敲玻璃,一脸不耐烦,老大悄悄松了口气,老二把窗户玻璃缓缓摇下,将假驾照递出去。 胖交警随意翻了翻,审视的目光往后座瞟瞟。 老大的枪抵着短发妹子的后腰,往前一怼,妹子心领神会,嘴角上扬,挤出尬之又尬的微笑。 “走吧。”胖交警烦躁地挥挥手。 “等下!” 车都启动了,胖交警叫停众人。全车人的心瞬间提起来,老大握枪的手心湿透了。 “吹下。”一根酒精检测器伸到车窗玻璃前,原来是测酒驾,老大心中腹诽,这群雁过拔毛的烂条子。 老二心跳到嗓子眼,闻言小舒了口气,探着头伸出窗户准备吹气,其他人注意力也全集中到前座上。 电光火石间,胖交警以极其不符身形的动作骤然发难,抡起检测器对准老二的颈动脉狠狠一砸,老二瞬间晕倒。 面包车后门被打开,一股大力袭来,两女生齐齐后倒,身着作战服的刑警拦腰环抱,一人一个箭步后退,紧接两声枪响,后排靠右的老三当场击毙。 “操!中计了!打死他们!” 老大气急败坏掏枪还击,被特警一枪打中手腕,枪掉到座位下,他弯腰去捡,被扑过去的特警一拐子击中后脑勺,立即丧失战斗力,中间老四老五见大势已去跳车逃跑,追来的警察接连两枪击中腿部,扑倒在地铐起来。 两分钟不到,华夏银行抢劫犯五人,击毙一人抓获四人,宣布告破。 硝烟弥漫的枪击现场,短发妹子被人像抱洋娃娃一样搂在怀里,隔着防弹衣身后人坚硬的肌肉块都烙得她骨头疼,鼻尖传来清新的皂角香,丝毫没有一般男生的汗臭味,他好高,目测至少一八五,她头才到人下巴,带着防弹头盔看不清相貌,但那棱角分明的下颚骨,线条流畅的脖子,伴着呼吸缓缓耸动的喉结。 短发妹子咽咽口水,脑子不禁浮现出一股不合时宜的想法,不知道摸上去是个什么滋味。 劫匪落网,胖交警着急忙慌跑过来,握住短发妹子的手上下摇晃,激动得唾沫横飞:“甜甜,这次多亏你啊!” 警报解除,刑警大哥干脆利索把妹子搁地上,大长腿迈出,准备帮助其他战友,被胖交警拽住胳膊硬生生拦下来。 “孟队,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咱们南城警校直系学妹花甜同志。”胖警官冲孟旭贼眉鼠眼使眼色,校花懂吗,我跟你提过的校花学妹。孟旭不想搭理他。 “甜妹子,这位英雄救美的帅小伙便是咱们南城市刑侦大队重案组队长孟旭,也是大学时睡在我上铺的铁哥们。” 胖警察踮着肚子,一脸骄傲与有荣焉,二十六岁的队长放在哪都是数一数二的人中龙凤,更别提凭硬实力说话的刑警。 花甜眸子瞬间亮了,璀璨程度可以媲美千瓦的大灯泡。 她迅捷地把手从胖交警手中抽出来,转握住孟旭的大手,呼吸急促脸色绯红,双目亮得惊人,似晨间初醒,颊边带晕,美得夺目惊心。 “孟队您好,我叫花甜,南城本地人,二十一岁,南城警校应届毕业生,刚分配到咱们刑侦大队重案组,见到您,我实在太激动了。” 花甜神色激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无奈欢喜对象冷峻的脸完全懵住,眉间皱起褶子可以夹死苍蝇,分配到重案组的新人,哪冒出来的,他怎么毫不知情。 空气安静几秒,一排排无形的乌鸦从上空嘎嘎飞过,孟旭狭长的丹凤眼扫过花甜,从上到下,从内到外,从细若枝桠的胳膊到白瓷般细腻的虎口,从极端标志的外表到干瘦如柴的身形,目光锐利带着浓浓审视,令人浑身一震,一股凉意油然而生,下意识紧张起来。 “新人,我怎么不知道。”孟旭目光转向胖警官汪红旗,目光锐利的不像话,汪红旗可不敢招惹名震南城警界的活阎王,他略显尴尬地避开孟旭的目光,呃呃呃跟鹅似的开口道:“市局刑侦口重组,重案组好几个骨干调到下面分局当队长,你上次打报告说缺人,这才……” 孟旭眉头越发隆起,他缺得力干将,缺能打能冲能抗事的铁血男儿,更何况新人他早就物色好了,一个萝卜一个坑,花甜这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娇花占了位置,他中意的人怎么办。 况且,刑侦一线女警凤毛麟角,硕果仅存的也是徒手拍砖的钢铁猛女,花甜肤色如玉四肢纤细,裸-漏在外的皮肤连疤都没有,绝不是一线拼命的料。 花瓶占了既定名额,孟旭不能忍。 汪红旗多精一人,两人自大学相识,孟旭想什么他一清二楚,所以才先斩后奏给花甜办了手续。 他把孟旭拉到一旁,背对花甜的位置,冲孟旭咬耳朵。 “旭,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甜妹子是秦局老婆亲戚,秦局好不容易开次口,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不想要也得让她干过实习期啊。” 汪红旗揽住孟旭的肩膀苦口婆心劝道,别人的账孟旭可以不管不顾,但秦局不仅是南城公安局的一把手,还是孟旭在南城警校的授业恩师,孟旭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秦局的话得听。 孟旭眉头更紧了,南城警局谁不知道重案组孟旭最讨厌关系户,偏偏人是老师塞的,秦局对他不仅是领导,还是令人尊敬的长辈师长,头大如牛,他宁愿解决最复杂的刑事案件跟最凶残的歹徒搏斗,也不愿意费心处理花甜这种狗屁倒灶的关系户。 “你别对人家甜妹子有偏见,毛-爷爷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今天要不是甜妹子机警,及时打开警报定位器,咱能如此顺利把这帮抢银行的亡命之徒一网打尽,想想大堂惨死的无辜群众,甜妹子可以的。再说你们和尚庙搁个漂亮妹子,也养眼不是。” 汪红旗搂着孟旭肩膀不住安慰,如果忽视他极力憋笑的表情,后者可能会感动点。 他不喜欢关系户,不喜欢女生,不喜欢弱鸡,花甜一个不拉占全了,漂亮有什么用,长得好能抓犯人还是能办案,花瓶还好,万一遇到个莽撞冲动逞能的,关键时还要保护她,孟旭能郁闷死。 “哎呀,开心一点嘛,生活就像那啥,不能反抗只有享受呗。你一大老爷们还怕收拾不了一小丫头片子,我手续给人办了,装备也发了,今儿个人还立功了,你不至于过河拆桥,门都不让她进吧。退一万步讲,你们那全是大案要案,糙老爷们都不一定撑得住,甜妹子柔柔弱弱的,干几天说不定就主动退出了呢。” 孟旭眼神越来越冷,汪红旗像被踩中尾巴的大尾巴狼,够了真够了,在撩拨下去被活阎王揍了也该。 “我去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对甜妹子好点,她可不是你以往那些耐造的粗汉。”汪红旗一溜烟跑了。 汪红旗一走,花甜屁颠屁颠跑来,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明亮神气,睫毛又卷又长,皮肤雪白,脸上鼓鼓的婴儿肥,眉梢一动,眼儿弯弯,扬起嘴角,笑得阳光灿烂。 她蹦跶到孟旭面前,直接九十度大鞠躬,头都快贴地上了。 “孟队,以后请多多关照!” 狗腿萌哒的小模样,是个人都不忍心为难她,但孟旭何许人也,南城警界出名的不近人情,他的团队一向宁缺毋滥优中择优,强塞而来的花甜怎么看都像一颗坏事的老鼠屎,更何况她占了不属于她的位置。 汪红旗说花甜在银行抢劫案中表现出众,孟旭看来不过刑警的正常操作,换了其他人能做得更好。孟旭最烦关系户,对花甜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好在他一向面瘫,花甜又没心没肺惯了,孟旭的嫌弃她接收不到,瞎子抛媚眼全白瞎了。 “明天早上七点训练场体能测试。” 孟旭留下简短一句,加入抢劫案的收尾工作,全然不想搭理献殷勤的花甜。 第3章 新人报道3 一颗葡萄引发的惨案…… 花甜自讨没趣,跑去做笔录。 做笔录的时候碰到方才出头的高马尾,妹子无精打采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回答警察小哥问题。 即便状态不佳,言语依旧有条有理逻辑清晰,花甜听了几句,便察觉到对方应该也是警界中人。 笔录做完,花甜顺势拉着马尾妹聊起来。 妹子大名秦朝夕,取意只争朝夕,京城警官学院的应届硕士生,主修犯罪心理,原本打算毕业回南城大干一场,没想到刚来南城办个卡便惨遭职业滑铁卢。 罪犯搞不定可以理解,毕竟理论和实践两码事,但胡乱攀咬的胖子和不辨是非的孕妇,令她心寒,胖子自私自利明哲保身,但孕妇呢,她冒着生命危险在匪徒的枪口下护住她,她指认她的时候,望着躺了一地的尸体,良心不会痛吗。 脱险之后,秦朝夕无奈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去谅解他们,哪怕她心里清楚,人家也许压根不需要自己的原谅。 好在最后出现了一个见义勇为的花甜,不然秦朝夕不知会纠结多久。 “谢谢你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秦朝夕语调真诚,望向花甜的眼神里满是谢意。 若无花甜出头,秦朝夕俨然已成一具尸体。 “哎呀,你太客气了,以后一个锅里恰饭,互相帮助。”花甜搂住秦朝夕的胳膊大气道,南城警校谁不知道刑侦的花甜人美心善,最讲义气。 何况朝夕妹子即将入职南城市局新组建的犯罪心理研究室,心理学的高级人才,两人又是生死之交,擅于处关系的花甜哪会放过。 做完笔录,花甜热情拉秦朝夕吃饭,按她的话,美味食物即可以抚慰饱受惊吓的小心肝,顺道还给秦朝夕接风洗尘,何乐而不为,秦朝夕欣然同意。 一顿饭,两人相谈甚欢,越聊越投机,秦朝夕虽是硕士毕业,但她上学早又跳了几级,现下芳龄二十三,只比花甜大两岁,同龄人容易打交道,花甜又极度自来熟,没一会两人便以姐妹相称,就差烧黄纸拜把子了。 “你等下去哪?”花甜擦擦嘴角,满意打个饱嗝,鲜香滑嫩的鸭血粉丝配油滋可口刚出锅的牛肉锅贴,味道绝了。秦朝夕也撑得够呛,花甜吃饭有个特点,滋溜滋溜一口接着一口,吃相太有食欲,同桌的人看她吃饭,不自觉也会吃多。 秦朝夕很高兴,新结识的小伙伴强有力慰藉她纠结失落的心情,人间自有真情在,为自私自利的人伤怀不值得,她本该把精力更多放在花甜这种正能量爆表的小伙伴上。 “你等会去哪?”秦朝夕闪神,花甜又问了一遍,秦朝夕初到南城,不熟悉的话她可以带她四处逛逛以尽地主之谊,作为六朝古都,南城还是相当值得游览滴。 秦朝夕也想四处逛逛,但她几大包邮寄行李还搁宿舍,实在走不开身。 “回市局的职工宿舍,我行李刚到还没收拾。”秦朝夕语气略显遗憾。 她原打算去银行开好卡,便回宿舍收拾行李,没曾想耽搁到现在。 花甜大眼睛瞬间瞪圆,跟紫葡萄似的,嗓音说不出的惊喜愉悦:“你也住职工宿舍。” 秦朝夕望着她,眼神惊喜:“你也是!” 花甜激动地跳起来,丸子头一蹦一蹦,眼睛弯成小月牙:“对呀,对呀,我也住,你房号多少?” “1118,你呢?” “我也是!!!”花甜握住秦朝夕的手可劲晃,同时被劫的两人竟是舍友。 秦朝夕不可思议地回望花甜,小嘴微张,下巴差点掉地上,实在太巧了。 花甜搂过秦朝夕肩膀,把人整只揽怀里,也不顾自家身高刚过人家肩膀,踮起脚尖拍拍她的肩,大包大揽道:“以后跟我混,花姐罩你。” 秦朝夕莞尔一笑,新舍友人不错,善良不失机敏,三观正人还大气,值得深交。 两人打车到职工宿舍,极富年代感的十二层老楼,好歹装了电梯,花甜在楼下超市采购了一堆水果小零食,大包小包抱满怀,说是要去宿舍跟秦朝夕分享,后者微微一笑,看破不说破。 小姐妹你搂着我我搂着你,笑嘻嘻走进电梯,门缓缓关上,花甜小嘴不住得吧,手舞足蹈声情并茂给秦朝夕讲八卦。 “甜甜,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秦朝夕觉得不对劲,电梯无故顿了好几下。 花甜聊得起劲,从警校风云无缝衔接到娱乐八卦,闻言愣了下:“什么声音?” 咔嚓!咔嚓! 不规则的杂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电梯猛地一顿,头顶照明灯骤然熄灭,绿色应急灯闪了一下又灭掉,环境瞬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回事,电梯停了门怎么没开。”花甜扑过去扒电梯门,她一动,电梯又一咔嚓再次下坠,秦朝夕连忙抱住她,电梯故障最忌扒门,再晃荡下,电梯下坠,箱体从半空中坠落,她两真Game Over 了。 秦朝夕心理学出身,情况越急越冷静:“电梯故障,咱两卡井里了。” 花甜呆若木鸡,无穷悔意涌上心头,汉堡薯条炸鸡烤串奶茶,各色美食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张着小翅膀扑腾旋转飞向天际。 你说她没事学人家节什么食,脂肪厚还能多抗一段时间,搁电梯里饿死得多悲催。花甜脑袋瓜里浮现自己饿死的各种惨状,完全忘记胳膊手腕上挂的大袋小袋水果零食。 难道她妈花盈秀女士真是传说中的隐士高人,要不说她最近流年不利不易出门,下午才喋血亡命,晚上就电梯惊魂,花甜有严重的幽闭恐惧症,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黑啊。 花甜抱住秦朝夕的手臂,树袋熊一样挂人家身上,小腿肚子不住打颤,咬紧的后槽牙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现在怎么办,朝夕。” 秦朝夕拍拍怀里的花甜,她也怕,但花甜比她还怕,总不至于两人抱头痛哭吧。 电梯显示屏全暗,但呼吸顺畅,说明空间并非密闭,她们不会闷死,秦朝夕拿起挂机冷静地拨出救援电话。 电话接通。 “我们困在电梯里了,南城警局职工宿舍3号电梯,困在哪层不清楚,屏幕暗了,应急灯也不亮,你们快来。” 花甜凑近话筒,语带哭腔:“速度!速度!公安大院电梯事故,美少女命丧当场,我可不想变成社会新闻。” 秦朝夕哭笑不得,看着一旁梨花带雨的花甜,恐惧感都驱散许多。 “甜甜,你从小到大都这么逗吗?” 花甜躲秦朝夕怀里,胸膛剧烈起伏,眼眶不住颤抖,紫葡萄似的大眼睛瞳仁骤缩,豆大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白皙的脸揉上惊恐的红,哪有半分方才大姐大的样子。花甜自小怕黑,把她关在幽闭黑暗的电梯箱里,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朝夕,他们什么时候来。”花甜声音颤抖。 秦朝夕抱着花甜,一下一下拍她的背部,跟哄瓷娃娃似的。 “快了,快了,咱们在警局家属院里,不会出意外的。” 咔嚓!咔嚓! 电梯再次下落,失重感骤然袭来,花甜吓得哇地一声嚎哭起来。 “来人啊,救命啦,妈妈!我怕呀!” 秦朝夕被花甜的尖叫吓了一跳,伸手不见五指的幽闭空间,时不时下降的电梯箱,无限放大人的恐惧感,若非秦朝夕心里素质强硬过关,早崩不住了。 正当两人濒临崩溃之际,电梯总算稳定下来,外面也传来求援人员的问话声。 “里面人怎么样,回个声。”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获救的希望让花甜喜极而泣,倾尽全力大声喊道:“救命啊,赶紧把我们弄出去!” 等救援人员把电梯吊起来撬开,门打开光照进来那一刻,花甜紧紧抱住秦朝夕泣不成声。 把孩子吓的,下午枪-战劫持都没让她哭得如此大声。 维修经理过来道歉,“两位女士,实在对不起。” 话音刚落,花甜顾不上糊得花猫似的小脸,掐着腰怒骂起来:“电梯检修记录在上季度,你们这是严重渎职不负责任,我要投诉!” 经理略显慌张,依旧挣扎狡辩道:“是维修工人马虎忘了登记,我们回去好好骂他们,以后一定注意。” 花甜怒了,经理咋看卑躬屈膝连连道歉,实际三言两语避重就轻,轻描淡写责任撇得干干净净,谁给他的错觉,把她和秦朝夕当傻子糊弄。 “大哥,我瞅你年纪不大,心眼不小,你知道这是哪吗,南城警局家属院,警局后院电梯故障困人出事故,你小脑袋瓜子想过后果吗,你公司在哪,消防检查合格吗,税交齐了吗,各项资格证有吗。你们连这的电梯维护都瞎糊弄,我严重怀疑你们公司其他业务也不合格,我要告你们!” 花甜第一次投诉,第二次要告,性质骤变,经理脸色清白红紫不住变幻,跟调色盘似的,警局糙汉不好对付,来真的没几个公司扛得住,不死也脱层皮,更何况本次事故他们全责,捅了警察窝事再闹大,回去老板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经理服软了,垂头丧气道“姑奶奶,出来讨饭不容易,我上有老下有小,全指着这点死工资过日子,您高抬贵手,这事您想怎么解决,咱就怎么解决,我要有一句托词,我就是孙子。” 识时务者为俊杰,经理相当能屈能伸。 花甜眼珠骨碌一转,背着手踱了两步。 “你们公司名下电梯全检修一遍,别想糊弄我,检修卡不靠谱,视频总在,我这个人呀。”花甜挑挑指甲,似笑非笑:“别的没有,就时间多。” 经理楞住,他原以为花甜想借机讹一笔,没想到居然让他们把所有电梯检修一遍,哗啦啦的时间精力钱啊。 经理张嘴欲言,花甜立马打住。 “瞅您这身行头,发膏西装尖头鞋,腰间坠着宝马钥匙。”花甜伸出右手往鼻尖方向扇扇,语气笃定:“阿玛尼寄情高定香水,老婆买的?” 花甜眼神带着一丝揶揄,“像您这号体面人,不会真想给我一个小丫头片子当孙子吧。你若真想当,我也要不起啊。” 瞧着那张如花似玉的俏脸,经理怒火中烧,真想不管不顾抡起拳头揍上去,但他不敢,臭丫头眼眸清明,似笑非笑打量他,还时不时走走嗅嗅,想着身上的香水味,经理猛然一震,一股子心虚感油然而生。 不好缠,不能缠啊。 经理气呼呼走了。 身后花甜蹦跶欢乐,完全没有方才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狼狈样,“以后我会是不是搁电梯里瞎晃悠,您可千万注意呀!” 经理脚步踉跄差点被自个绊倒,闻言步伐越发慌乱。 哈!哈!哈! 花甜掐着腰,笑得猖狂,活像村里斗赢老狗的大公鸡,方才困电梯里吓得瑟瑟发抖哇哇大哭人仿佛从不是她。 秦朝夕彻底服气。 “朝夕,咱们走,我请你吃水果。”满血复活花甜揽过秦朝夕的腰,把她拖进宿舍。 宿舍两人间,花甜在左秦朝夕在右,秦朝夕收拾行李,花甜跑去洗刚买葡萄,紫色的巨峰葡萄汁多饱满色泽莹润,搁在白瓷盘里一颗一颗跟胖娃娃似的,别提多可爱。 花甜嗜甜,洗的时候迫不及待往口里塞了几颗,她吃葡萄不喜吐皮,喜欢整个往里咽,清甜可口的葡萄颗滑过喉咙,简直欲罢不能。 “朝夕,你吃呀。” 正值酷暑,天气炎热,开着空调温度降得依旧不快,花甜把水润润的葡萄摆在秦朝夕面前,后者不自觉咽咽唾沫。 “先放着吧,我手脏,等会再吃。” “这有什么,你手脏,我手干净,我喂你。”花甜最喜欢投喂漂亮妹子,看她腮帮子一鼓一吐的吃葡萄,忒有成就感啦。 你一颗我一颗,一盘葡萄很快见底,花甜话痨,嘴里吃着葡萄还不忘得吧得吧讲八卦,南城警校就在本地,她师兄师姐多,师弟师妹也不少,南城警局上到局长书记下到食堂阿姨,各种传说八卦信手拈来如数家珍。 秦朝夕都听入神了。 “呃!” 清脆悦耳的女声突然顿住,秦朝夕抬头一看,花甜捂着脖子,三眼白都翻出来了。她急忙奔过去。 “甜甜,你怎么了,甜甜!来人啊,有人噎住啦!” …… 一颗葡萄引发的惨案,花甜报道第一天,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扬名于南城警局,喜提绰号,倒霉蛋花葡萄! 第4章 新人报道4 命衰就得多破案啊 病床上躺着的花甜,率先睁开一只眼睛,眼珠骨碌顺时针转一圈,继而睁开另一只,她咽咽口水,深吸一口气,呼吸顺畅,无异物感,葡萄咽下去啦。 花甜激动,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下来。 没等她得瑟完,暴栗从天而降,紧接着后脑勺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疼得花甜哎呦一声叫唤出来。 “谁打我?”花甜转身,怒目而视,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殴打警务人员! “你妈我!”女人声如炮响,轰轰隆隆,花甜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焉了。 花盈秀女士,有着花甜同款圆脸大眼睛,柔顺的秀发一丝不苟盘在脑后,身材玲珑,盘扣短褂百褶裙,一身改款民国装,俏脸不怒自威,浑身散发着莫测的神棍气息。 一见花妈,花甜瞬间猫变老鼠,鹌鹑似的搭拢着脑袋,表情可怜巴巴的。 花盈秀杏眼一瞪,柳叶弯眉吊起,伸出右手准确且熟练地拽起花甜的小耳朵,九十度旋转,拧得花甜连连哀嚎。 “妈,你放开啊妈,你当我耳朵是螺丝,越拧越活!” 花盈秀手下的花甜像快烤熟的基围虾,弓着身子不住蹦跶讨饶。 “诶,你别说,你还不如螺丝,螺丝拧哪搁哪,你呢,屁股属陀螺不抽也转,我千叮咛万嘱咐,最近逢灾不宜出门,老老实实搁家呆着,你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转身就把大门撬了,那把锁足足花了我五百块,五百块,你妈我折腾一天都挣不了五百块,看我不抽死你!” 花盈秀打孩子可不是做样子,手黑程度堪比铁砂掌,暴雨梨花一下接着一下,打得花甜哭爹喊娘,跟杀猪似的连连叫唤。 两人你追我逃,不大的病房愣是搞出马拉松的架势。 半响,花甜实在没力气了,捂着肚子蹲地上,像被狗追了三里地的老母鸡,哼哧哼哧喘粗气。 花盈秀也累得够呛,扶着椅背喘气,一腔怒火无处宣泄,眼睛都急红了。她千叮咛万嘱咐花甜不要出门不要出门,结果闺女跟没长耳朵似的我行我素,她接到医院电话,吓得差点魂飞魄散,路上足足闯了四五个红灯。 花盈秀急得够呛,花甜却不以为意。 “妈,你那套封-建迷信忽悠忽悠外人得了,我可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亲闺女。” 二十一世纪了,真当她二十多年社-会主义教育白上,马老爷子唯物论早就告诉我们,所谓神神鬼鬼,不过是感知认知错位而已。花盈秀女士为了阻止她出去浪,编出如此拙劣的借口,把她当傻子糊弄,叔可忍婶不可忍,好吗。 毕业了不出去浪天天关家里,对着同学朋友圈舔屏流口水,花甜受不了。 “臭丫头!”花盈秀被怼得差点心肌梗塞,冲过来想拧花甜耳朵,后者乾坤大挪移,灵巧闪身躲过。 “君子动口不动手,妈!”花甜左躲右闪,螳螂拳五禽戏轮番上阵,花盈秀一时间还制不住她。 “我不是君子,我是你妈,站不站住!”花盈秀到底上年纪,体力远不如猴似的花甜,追了一会,佝着腰不住喘气,实在追不动了。 花甜停下来,双手抱胸眼神机警,躲在对角线离花女士最远的位置。 “你不打我,我就停下!”花甜虚张声势道。 花盈秀斜了自家闺女一眼,眼中露出悲愤之色,内心第三百七十二次问自己,她怎么生了这么个淘玩意,一定是她爹基因不好。 “我不打你。”花盈秀气得肋骨疼。 花甜挑眉,眼神警惕,往后又退了两步,她妈出尔反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真不打你!”花盈秀牙痒,硬挤出一丝笑容:“要不我给你起个誓。” “不用,不用,您可是世上最好最最和蔼最最最慈祥的妈妈,我相信你。”花甜巅巅跑来,搀着气呼喘喘的花妈坐椅上,殷勤妥帖给她捏肩膀,表情要多狗腿有多狗腿,好像方才把她气得够呛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力道够吗,我亲爱的母亲大人。” 花甜手法娴熟,一按筋骨都松了几分。花盈秀怒气渐消,她看着眼前古灵精怪的女儿都不知该从何说起,沉吟半响才语重心长聊起来。 “甜甜,妈妈不是忽悠你,花家祖上术士出生,最早可以追溯到战国鬼谷子一脉,咱家世代神婆传女不传男,你奶奶我妈是有真本事的神婆,解-放前在关外那也是玄学界响当当的一派魁首,花家最擅望气识人批命,惹到大人物,才举家迁到南城。 我资质不济,无法继承花家的真本事,你奶奶又有所顾忌,不敢倾囊相授,结果搞得不上不下,半桶水都不如,只能干些上不得台面的白活,你爹是个书呆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为了养家养活你,打擦边球到底丢了花家的脸,现在回关内,我都不敢说自己是花家后人。 我不行自然没法教你,所以才任你晃荡到现在,望气批命确实存在,有迹可循,老祖宗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我你奶奶都能证明。 你出生时正值中元,恰逢鬼门大开,命格极阴,小时候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若非你奶奶留下的法器玉佩护着,绝对活不到今天,但玉佩力量越来越弱保护作用也越来越差,你奶奶走之前曾替你卜过一命,说你二十二岁有大劫,轻则残废重则丧命,你不相信妈没关系,奶奶的话得听呀。” 花甜回忆起记忆中高深莫测的花奶奶,不禁有些迟疑,但党和学校多年教育绝非白上,一朝一夕改变既有三观,太难为她了。 况且,她老娘这些年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和神叨叨的高人气质,一己之力养家糊口,不仅温饱无忧还略有盈余,物质上从未亏待家人,从小到大其他小朋友有的东西,花甜从未缺过,她有的东西,人家还只能眼巴巴看着。 花妈把她送进学校,接受了二十多年唯物主义教育,现在半道刹车让她相信神叨叨的玄学。 花甜头大。 “妈,你不想我出去浪就直说,犯不着拐弯抹角吓人。” 难为她妈一把年纪还苦口婆心忽悠闺女,职业病要不得啊。 花盈秀一拍大腿,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我好心好意跟你说,你当我胡说八道。” 花甜掏掏耳朵,“母亲大人,什么望气批命,命中大劫,您写玄幻小说呢,您怎么不吹我是力挽狂澜救万民于水火的天命之子。” “呸呸呸!”花盈月一把拧住闺女耳朵连呸三声,双手合十朝东拜拜:“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花甜不住挣扎,“妈,我生气了,我真生气了。” 花盈月抽出手来,对着花甜脑门卡咔嘣两下,“你生气,你好意思生气,我看你是翅膀硬了,妈的话都不听,你掏出玉佩看看,我骗没骗你。” 花甜腮帮子鼓鼓的,像炎炎夏日池塘里的小青蛙。她一脸不服气,掏出领口的玉佩一瞅,下巴掉下来,表盘大小的双鱼造型羊脂玉红了!她带了二十多年白润如新的玉佩居然红了! 花甜不信邪,左右上下,灯光切换,平日温润如水的羊脂玉始终泛着一缕红色,她食指搁嘴边舔舔,卯足力气可劲擦,那股鲜红稳如泰山,弯眉形状像在嘲讽花甜的不自量力。 打花甜有记忆起,玉佩便挂她脖子上,从未离身,到底怎么回事,花甜方了,她望向花妈,眼神诧异。 “妈,你到底做了什么?” 花盈月接过玉佩长长叹了口气,“你奶留了封信,让我等你二十一了打开,我前些天知道,你奶奶曾经试过帮你逆天改命,不仅失败了还把自己搭进去,她怕我铤而走险,一直瞒到现在。花家祖传双鱼羊脂玉只能保你到二十一,其余的就靠你自己了,甜甜。” 花妈眨巴眨巴眼睛,眼角慢慢湿润。 花甜眼角微微抽搐,整个脸部肌肉都绷紧了,她小心翼翼问道:“您开玩笑的吧,妈。” 花盈月转过身,又是一声长叹,叹得花甜小心脏噗通噗通,差点跃出胸膛。 “我倒希望是假的,但你奶奶说,当玉佩开始变红,你的运道会越来越差,直到运势全失,喝凉水都可能呛死。”花盈月肩膀一耸一耸的,语调说不出的伤心。 纳尼,花甜捂住胸口,心中发出土拨鼠似的尖叫。 她芳龄二一,如花似玉,恋爱没谈初吻都在,美好人生刚踩油门就要熄火啦,还特么倒霉倒死的,这也忒坑了吧。 花甜终于急了,她拽住花盈秀女士的肩膀,想把她掰过来面朝自己,结果母上大人稳如泰山跟焊椅子上似的,折腾老半天,花甜愣没掰动她。 “我奶作为曾经玄学界响当当的高人,没给她孙女留条后路啥的,我花甜,花独苗,喝水呛死,她老人家在下面也挂不住脸呀。” 花盈月气得欧,蒲扇似的巴掌扬起又放下,用尽洪荒之力才憋住脾气不打孩子。没心没肺小丫头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思贫。 她单手搁在桌面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扣着,声音“笃笃笃”的十分清晰。 “妈,这都火烧屁股了您还端着,我可是您十月怀胎的亲闺女,您难道要问我收钱。”花甜急得跳脚。 花盈月挑眉:“之前谁说我故弄玄虚装神弄鬼的。” 花甜弓着腰,表情谄媚,小京巴似的摇尾巴,就差跪下磕头了。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妈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您不知道我今天多惨,先是遇见抢银行的九死一生,然后电梯惊魂命悬一线,最后被一颗葡萄堵嗓子差点Game over,您说我这日子过的。” 花甜眼睛一扑簌,泪刷刷下来。 花盈月瞬间急了:“你这孩子,人怎么样,咋不早说呢。” 花盈月连忙站起来,把花甜跟衣服架子似的从头到尾检查遍,没发现大问题,悬着的心才暂时放下。 第5章 新人报道5 三个字,就是刚!…… 花妈翻来覆去检查自己,花甜牢牢抓住问题的核心:“我奶到底怎么说。” 花盈月也顾不上吓唬闺女了。 “你奶信上说,只有煞气最重的官家之地才能保住你的小命。” “煞气最重的官家之地。”花甜若有所思,花盈月扮神婆四处忽悠,花甜耳濡目染,多少懂些玄学用语,煞气不难理解,官家也不难理解,她明白了。 “重案组!” 花盈月捋捋下巴不存在的美须,欣慰道:“孺子可教。” 花甜扑过去给她妈按肩膀,殷勤道:“所以您才给我报警校,让我进重案组。” 花盈月得意点点头,她妈走前安排无论如何必须让花甜上警校,毕业后进刑侦大队,放眼南城哪有比重案组煞气更重的官家之地,她为了女儿,费劲心机接近秦局夫人娘家亲妈,花了三个月时间把老太太忽悠得心服口服,这才有了花甜进重案组的空降名额,不然人南城警局一把手凭什么管一个应届生的事。 不过这些花甜不需要知道,刑侦大队苦累不说还极度危险,尤其是专啃硬骨头的重案组,花甜一个软妹子,若非逼不得已,花盈月怎会让她受这份罪。 为母则强,为母则刚。 “甜甜,你光呆在重案组还不够,得努力积攒功德,只有功德刷够了才能消掉你身上的霉气,平安渡过大劫,等你过了二十二玉佩恢复原状,咱们就算功德圆满了。” “妈,你怎么说得跟西游记九九八十一难似的。”花甜不满嘟嚷道。 “诶,这次你总算说对了,渡劫这事就跟取经似的,渡过一关是一关,你不仅得渡关,你还得主动抗关,只有发自内心地去解决问题弘扬正义,双鱼玉佩才会有反应,甜甜你玩过网游吧,跟那差不多,玉佩就是功德显示器,红色代表霉运,绿色代表生机,绿色越多你越安全,运道也越好。如果你攒到足够的功德,霉运消除不说,一夜暴富也有可能欧。” 花甜眼睛瞬间亮了。 “妈,你说真的,真能一夜暴富?” 花盈秀信誓旦旦:“那当然,你妈我什么时候胡说八道过。” 花甜完全被一夜暴富四个大字砸晕了,智力退化,智商消退,一时间连她妈靠什么起家都忘了。 花甜低着头两食指对戳戳,一脸扭捏,羞涩地问道:“那我喜欢的朱小龙?” 朱小龙是谁,花盈秀有些懵逼,好在她脑子灵光,瞬间联想到女儿床头一人高的立牌,立马笃定道:“有机会,很有机会。” 花甜高兴地转圈圈,完全没了方才绝望的小模样,感情她苦等二十一年的金手指是双鱼佩啊,妈妈怎么不早说呀,早说,她说不定已经腰缠万贯,和仰慕的爱豆长相厮守啦,也不知道前些天扶老奶奶过马路哪事算不算。 想她花甜多好一人,干过的好事车载斗量,帮助过的兄弟姐妹不胜枚举,花甜心里五味杂陈,各种惋惜悔恨,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花盈秀瞅着兴奋到忘乎所以的女儿,头大如牛。 若非花甜出了名的惫懒,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遇事能躲就躲,她至于这般苦口婆心嘛,谁生的崽谁心里清楚,花盈秀不把事交代得明明白白,放大利害关系,给惫懒货花甜画饼,她能在重案组混吃等死到天荒地老。 她这个当妈的容易吗,她。 拧着饭盒在一旁当够背景板的花爸郝仁眼神炯炯,瞬间get到重点。 等花甜出去上厕所,郝仁俯下身来凑到老婆身边咬耳朵,“老婆,积够功德真能一夜暴富?” 给花盈秀气得,狠狠地剜了缺心眼的老公一眼,一个两个,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遇上这两憨货。 “当然可以。”花盈秀似笑非笑,指着窗户外面说道:“你瞅见外面那大圆盘子了吗?” 郝仁莫名其妙,那不是太阳吗。 “等它什么时候西起东落,你俩就能一夜暴富了。” 一夜暴富,保住小命就知足吧。 * 孟旭觉得有些奇怪,打进门起眉心隆起的疙瘩没放下过,办公室还是以前的办公室,家具还是以前的家具,人呢?!!! 经久未开的纱窗四敞八开,满屋子的外卖盒垃圾袋消失得无影无踪,脚臭汗臭一扫而空,东边窗台上摆着盛放的百合,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花香,地板擦得锃光瓦亮,汤圆桌下的零食沫都没了,整间办公室干净整洁,朝阳透过窗棂照进来,地板像被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色。 会议室传来欢笑声,孟旭推门而入。 欢笑声戛然而止,深红会议桌上包子油条豆浆一摞一摞,正中央还摆着几盒蛋挞,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白胖的汤圆同志一口豆浆一口包子小猪似的吃得正欢,眼神愣没离开蛋挞过,典型吃着碗里看锅里。他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感,孟旭进来都没注意到。 “吃啊,大家都吃,咱们这些当大哥的可不能辜负小葡萄一片心意。”汤圆邀场子邀得热烈,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骆勇没心没肺打招呼:“老大吃早饭了吗,一起呀。” 旁边的邵光暗嗖嗖给他一拐子,队长眉头皱出山峰了,还跟着瞎起哄。 孟旭审视的眼神扫过全场,没出息的家伙,一顿早餐就被收买了。咱们重案组缺吃的吗,一个两个搞得跟饿牢里放出来似的,连最斯文的邵光嘴角都泛着油光。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也不懂。 “花甜出来。”孟旭沉闷的声音响起。 花甜垂着手搁一旁老老实实站着,闻言抬头,眼儿弯弯,嘴角上扬,冲大家伙莞尔一笑,周遭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汤圆手里的包子吧唧一声掉桌上,邵光眼镜滑落都顾不上扶,花妹子忒漂亮了,一笑倾城,再笑倾国,让人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 “大家吃好喝好,蛋挞我亲手做的,味道不错,都尝尝呀。” 花甜笑得眼睛眯起,顾盼神飞的小脸元气满满,眉眼清丽,一对浅浅的酒窝,活脱脱从漫画走出的美少女。少女嗓音悦耳,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一双黑的能聚拢光线的大眼睛,笑得特别甜,和尚庙重案组哪见过此等美人,一群大老爷们被迷得五迷三道,姓什么都快忘了。 孟旭重重地咳嗽两下,怒火中烧,白木如肖建都察觉到了。 “出来!” 花甜撇撇嘴,大大方方跟出去。 会议室众人手里的包子豆浆瞬间不香了,美人一走,屋子都黯淡起来。 一众汉子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眼神交换,瞬间get到对方的点,无声排成一列,矮个在前高个在后,弓腰踏步,跑队长办公室扒窗户。 办公室里,一张办公桌,孟旭在里花甜在外,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花甜,你来重案组干什么?”孟旭没耐心跟新人兜圈子,直截了当问道。 全局都知道他不喜欢关系户,不喜欢弱鸡,在重案组,男人当牲口使,土狗当警犬用,他的字典里从没有怜香惜玉四个大字,如果花甜想借着女生的身份获得优待,靠美色迷惑他,只能说她想多了。 花甜被问得一愣一愣的,她来重案组自然是为了保命,不然找个基层警务室干到转正,当片警多香。 花甜小时候,花盈月和郝仁两口子天桥底下摆地摊,花盈月算命,郝仁当托,被城管片警跟撵兔子似的,逮住了往里头一塞,人家有关系的进警局跟玩似的,他两没关系的一通好训另加罚款,有时候没钱还得蹲一晚。 打那时起,花甜就起誓,长大了一定要当片警,专管家门口一亩三分地,穿着制服耀武扬威,让她妈的摊想在哪摆就在哪摆,再也不让别人欺负她。 结果命运使然进了重案组,她还委屈呢。 重案组不是大案就要案,领导盯同行看,工作强度大不说危险系数还高,她疯了才跑这吃苦受累主动奉献,但如此操蛋的理由,如何跟眼前以敬业闻名警局的孟大队说呢,真说了,她不得立马卷铺盖滚蛋。 花甜脑瓜子转得飞快,孟旭眉头皱起,如此简单的问题还要思索,场面话都不愿意讲,关系户真没救了。 “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混经历也好,想出头也罢,但我告诉你,我手下不留无用之人。我绝不会因为你是女生长得漂亮,对你另眼相看,打扫卫生有清洁阿姨,早餐他们有手有脚可以自己买,你留下的原因有且只有一个,你的能力,如果达不到要求,别说三个月实习期,三天都没有,趁早卷铺盖走人,所以我奉劝你,别把心思用在歪门邪道上。” 孟旭话说得直白,就差没指着花甜的鼻子骂她没用了,一般女生受不得冷嘲热讽早跑了。孟大队长曾经就有过将女实习生说得羞愤欲绝夺门而逃的辉煌战绩,他以为花甜也会这样。 但甜妹子何许人也,脸皮掉下来直接能垒墙的狠角色,孟旭这点力度,搁她这,跟挠痒痒皮似的,毫无影响。 花甜眼眶未红,紫葡萄似的大眼睛blingbling,眼神有欣喜有满意,唯独没有羞愤,没有窘迫。 窗外天光大开,晨光斜斜落在她素净的脸上,半分瑕疵也无,细腻白皙,落肩短发,黑得透亮的眸子流光溢彩,美得触目惊人,孟旭有刹那间闪神,但也仅仅一瞬,红颜枯骨皮相而已,漂亮又不能当饭吃。 花甜心头闪过一丝诧异,她对自己的容貌超级自信,从小到大无论是谁,只要她用方才的眼神看着,有求必应,再无冷语,孟旭不为所动,激起花甜久违的好胜心。 “队长,你夸我漂亮。”花甜嘴角弯弯,笑得更甜了。 孟旭眉间褶子能夹死苍蝇,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山海般的压力扑面而来,花甜感受到孟旭身上传来的压迫感,不退反进,迎着他的眼神,眸光灿灿毫无惧意。 “你可以走了。” 他没必要在花甜身上浪费时间,她跟他们压根不是一路人,从外表到心态花甜没有一处像警察,更别提刑警,她更适合当一个摆在奢侈品店的名贵花瓶,负责炫耀美貌,所有人簇拥着赞美她巴结她。 孟旭讨厌漂亮女人,越漂亮越讨厌。 “我为什么要走。”花甜依旧在笑,但眼底闪过一丝锐利。 “你不适合重案组。”孟旭沉声道。 “重案组是孟队的一言堂,你让我走我就得走。” 孟旭轻笑出声,这是花甜第一次见孟旭笑,他不苟言笑的样子总让人有种淡淡的疏离感,即便站在身旁也仿佛相隔千山万水,但这一笑,哪怕是讥笑,整个人也鲜活起来。 “你说对了,重案组是我的一言堂,我让你走你就得走,我不管你走得谁的关系,又如何迷惑我的队友,重案组不要女生,与其灰头土脸被我赶走,不如你保全颜面主动退出。” 花甜气笑了,感情你无缘无故把我赶走,我还得谢谢你替我保全颜面。 孟旭你脸这么大,咋不搁大街上摊山东大饼呢。 我不走,二十一世纪,人类都特么迈入智能时代了,有什么事是男生能干女生不能干的,她花甜今儿个还非留这不可了。 花甜也不废话。 “怎么样我才能留下来?” 孟旭丝毫不为所动,“怎样你都不可能留下来,主动退出是你唯一的出路。” “我谢谢您嘞。”花甜讥讽道。 “但我不可能无缘无故灰头土脸卷铺盖走人,我真要走,也得堂堂正正从重案组大门迈出去。”花甜怒视孟旭,眼中火光灼灼,像要焚尽一切。 孟旭眉心隆起,薄唇抿成一条线,双手按着办公桌,直视花甜。 “你想怎样?” “跟我比一场,你赢了我写报告立马滚蛋,我赢了留下,你以后不得以任何理由为难我。”花甜掷地有声。 “比什么?” “匕首攻防。” 孟旭笑了,鱼尾纹都笑了出来。 第6章 新人报道6 赛前风云 “擂台赛!” 重案组一众男性生物眼凸喉噎,下巴掉了一地。 肖建眼睛瞪得像铜铃,呃呃出声,跟鹅叫似的:“谁跟谁?” 汤圆拿指甲剔牙,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派头,“还能有谁,葡萄跟孟队。” 邵光金框眼镜后闪过诧异的光芒,骆勇拳头捏得嘎吱响,他声音轰轰隆隆,跟放炮似的。 “葡萄妹子敢挑衅老大?” 肖建不乐意了,花甜现在可是他女神,自带闪光环,blingbling的那种。 “为什么不是孟队欺负女生。” 骆勇瞪他,肖建毫不示弱瞪回去,电光火石间,两人刀光剑影劈砍了好几个来回。 骆勇:“老大不会的。” 汤圆不屑一顾:“得了吧,谁不知道,孟队最讨厌女生,越漂亮越讨厌。” 骆勇废话不说,直接抡起拳头,汤圆尖叫一声,躲肖建后面,扒人肩膀上就探出个头,嘴里还不住叫唤:“我又没胡说八道,众所周知的事,你还想打我怎么的。” 骆勇瞪汤圆,汤圆回瞪他,两人跟斗鸡似的。 肖建是新人,才来一个多月,重案组很多事一知半解,对队长孟旭也不甚了解,就知道他很强,强到离谱的那种。 “孟队为什么不喜欢女生?” 一群人面面相觑,孟旭为什么不喜欢女生,以他男人当牲口使,土狗当警犬用,耗子恨不得榨成寻宝鼠的性格,九成是嫌女生事多矫情拖油瓶,最后一层是怕麻烦。 汤圆眼珠子骨碌一转,双手环抱住胸-脯两坨异常肥硕的赘肉,面色惊恐:“孟队不喜欢女的,难道他喜欢男人?” 骆勇:“呸,老大真喜欢男人也不会看上你。” 汤圆不甘示弱:“不喜欢我难道喜欢你,我好歹细皮嫩肉,你呢,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就你这脑袋不用煮光搅搅,能整出一锅鸡蛋汤。” 骆勇被怼得哑口无言,论嘴上功夫,十个骆勇加起来干不过一个汤圆,所以他选择用拳头解决问题。 “你们别吵了,孟队和甜甜去训练场了。”肖建一直关注办公室的情况,两人一出来,他第一个注意到了。 “让让,都让让。”汤圆划拉开挡在前头的众人,猛地一拍大腿,连连跺脚,跟铁憨憨骆勇纠缠,差点把正事忘了。 汤圆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嘴跟炮仗似的招呼道:“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南城警局原本波澜不惊的上午突然热闹起来,警员们方向一致,在训练场门口,心照不宣对视一笑,嘴角扬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进场的人络绎不绝,刑警队的人热热闹闹呼朋唤友,经侦队的人揣着手目光炯炯,治安队的人积极主动维持次序,区域座次都划分好了,筹备警务大会也没见他们这么积极过,连全警局最忙的技术大队都放下仪器跑来了,三三两两顶着硕大的黑眼圈,踮着脚眼巴巴瞅热闹,大过年都没这么热闹过。 机关工会妇联的大姑娘小媳妇大妈大姐一人举着一把红色小旗,占了训练场中央视野最佳的位置,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嘈杂程度堪比五万只鸭子开会,那旌旗蔽空的惶惶之势,别说孟旭,秦局来了都不好使。 要说孟旭,长得帅能力强,二十六岁,省会城市的副处级大队长,赞一句前途无量毫不为过。但在南城警局妇女界,他的人缘甚至还比不过嘴碎絮叨的胖子汤圆。 曾经孟旭也是大妈大姐心中奇货可居的朱砂痣,当之无愧的钻石王老五,南城警局中老年妇女看他就跟看自家小子似的,有女儿的介绍女儿,没女儿的介绍侄女,再不济还有外甥女、堂表哥/姐的女儿、娘家隔辈的远亲。 一言以蔽之,南城警局大妈大姐们倾尽所能,势必要把孟旭这颗水灵灵的大白菜栽自家院子里。 无奈大妈们十八般武艺齐上阵,就差没把三代内适龄单身女性制成小册子摆白菜面前了,结果白菜毫不领情,高的嫌人太高说话脖子费劲,矮的嫌人太矮不利于下一代,胖的嫌人吃得多养不起,瘦的嫌人忒瘦身体不好扛不动煤气罐。 听听这话,什么年代了,天然气都特么怼屋里,还扛煤气罐,孟旭孟大队年纪不大,屁事不少,你看不上就看不上,东拉西扯胡说八道糊弄谁呢。 若孟旭只是东嫌西嫌不想找对象,大妈大姐们还不至于这么讨厌他,不找就不找,也碍不着谁。 关键他自己不找,还成天在局里宣扬,什么工作第一家庭第二恋爱扯蛋,年轻人有时间搞对象不如多逮几个罪犯,先立业后成家那一套成熟理论说得炉火纯青,新来的小年轻刚被他的牛.逼事迹刺激,正值激情澎湃之际,本人再来个现身说法,一群小光棍激动地嗷嗷乱叫,恨不得立即把全部的心血精力奉献给祖国的刑侦大业,哪还顾得上搞对象。 这下捅了马蜂窝,要知道分配到南城警局的新人可是相亲市场的顶尖资源。 孟旭自己不谈还不让别人谈,都打光棍了,大妈大姐家的女儿侄女外甥女远房老姑表姐三姨妈的小孙女,怎么办! 从朱砂痣到蚊子血,孟大队只用了一周,再也没有人提给他找对象的闲事,大妈大姐只希望他管好自己的嘴,别再霍霍其他白菜,至于他自己,爱咋咋地地,打一辈子光棍才好。 不过此次闹剧过后,孟旭大杀四方,凭一己之力成功晋级为南城警局妇女界最不受欢迎的男人,没有之一!!! 听说有人挑衅孟旭,还是个漂亮小姑娘,一众大妈大姐浩浩荡荡全来了,哪怕只让孟旭搁擂台上站着,她们都能高兴一整天。 打赢,大妈大姐们没想过,孟旭可是打遍南城警局无敌手的人物,可以跟部队特-种兵掰腕子的存在,听说小姑娘漂漂亮亮小细胳膊小细腿的,怎么可能打赢孟旭这号人形凶器。 不过只要能瞅见孟旭那张黑脸,她们就心满意足了。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孟队1比1.2,饭票搁左边箱子里,花甜1比10,搁右边。” 汤圆身边围得水泄不通,隔老远都听到他沙哑的喊声。 后期一位大姐好不容易挤进去,闻言不满道:“汤胖子,你这赔率瞧不起人呀。” 汤圆头都没抬,手里拽着笔不住写写画画,“大姐,怎么瞧不起人啦,我这小本生意完全是赔本赚吆喝,不信的话您踮脚瞅瞅纸箱子里头。” 大姐踮脚一低头,左边箱子都快到顶了,右边还空空如也,看来大家嘴上没说,心里还是笃定孟旭赢定了。 汤圆低垂着脑袋,跟霜打了的茄子似得萎靡不振,嗓子都喊哑了,大姐原就喜欢汤圆,还曾想过把自家闺女介绍给他,花甜又是代表她们女性迎战相亲界的头号搅屎棍孟旭,于情于理都得支持下。 “汤胖子,我压十张。”十张花花绿绿的饭票直接塞进右边箱子里,汤圆眼睛立马亮了,竖起大拇指。 “大姐敞亮。” 此时浩浩荡荡的妇女大军也挤了进来,十张十张的饭票不住塞进右边箱子里,汤圆乐得眼睛都瞅不见了。 不过有支持的自然就有看不惯的,机关的张雪莉就在一旁酸眼酸语道:“小姑娘年纪不大心眼不小,为了接近孟队,居然想出这种办法,简直丢我们女生的脸。” 她刚说完,身后便有一位英姿飒爽的女警站了出来。 “花甜敢上擂台,你敢吗?”女警一身正装,素净着脸,扎着青春俏丽的马尾辫,警帽下一双大眼睛灿若星辰,正是匆匆赶来的秦朝夕。 张雪莉瞪大眼睛,“我为什么要上台。”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各式各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张雪莉的脸瞬间涨红,跟猴屁股似的。 警界慕强,不分男女,花甜敢挑战警局最强的孟旭,只要不是哗众取宠,就值得尊重,张雪莉同为女性,不支持也罢,还在一旁酸言酸语,令人不齿。 张雪莉人长得漂亮背景又硬,在机关一直被众人捧着供着,那受得了这个,捂着脸呜呜咽咽跑了。 张雪莉一走,各色目光又落在秦朝夕身上,后者落落大方,搁兜里直接掏出一沓饭票,数都没数递给汤圆。 打妹子出现,汤圆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大眼睛高鼻梁深眼窝,身姿挺拔嗓音清脆,行动间磊落大气,简直长在他的审美上。如果错过了,汤圆觉得自己能后悔终身。 汤圆屁巅屁巅接过饭票,眼神扫过妹子纤纤细手,心里不住冒出粉红小气泡,整个人洋溢着孔雀开屏般浓烈的求偶气。 他捏着嗓子问道:“妹子,你压谁?” 秦朝夕奇怪地看他一眼,这个男的不仅长得猥琐脑子还不太领光,她都表现得如此明显了,还问压谁。 “全部压花甜。” 汤圆还想跟妹子套近乎,至少问出姓甚名谁,场上突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孟旭入场了。 第7章 新人报道7 呵!南城警局最强的男人!…… 白背心绿短裤的孟旭打踏进训练场大门,眉心隆起鼓包堪比坟头,冷峻的脸上清白红紫不住变幻,跟调色盘似的。 擂台下人山人海旌旗蔽空,各色打趣八卦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让不喜张扬的孟旭倍感不适,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上次如此盛况,还在他的表彰大会上,不过那时他们可没现在这么激动。 孟旭冷着脸,一步一步走进训练场,单手扶住护栏,轻轻一跃,稳稳落在擂台上,鹰隼般锐利的目光逡巡全场,不欢迎的表情摆得明明白白。一般这种情况,知情识趣的应该主动离开了,毕竟孟旭活阎王名声在外,但彼时,他注定失望。 法不责众,现场这么多同僚,哪怕他孟旭化身哪吒生出三头六臂尚且报复不来,更何况素有旧怨的大妈大姐们不买账,眼神再犀利心里再不满又如何,训练场是公共场合,是大家的,孟大队有种扑下来咬他们呀。 孟大队脸色越来越黑,黑得能滴出水来。第一次,他觉得接下花甜的挑战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这种瞅猴戏的感觉实在糟糕透顶。 花甜还没到,难道她知道自己的丰功伟绩,主动退出了。孟旭理所当然想到,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得看是什么虎,像他这号威慑山林的东北虎,对花甜这种牛犊都谈不上的小花猫,估计她上台的勇气都没有。 孟旭心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下意识松了口气,他跟花甜比武,怎么看他都更像笑话。 孟旭准备离场,既然花甜怕了,他自然没比较斤斤计较,非得把她按在地上摩擦。 瞅瞅箱子里的饭票,汤圆心在滴血,“葡萄不会怕了,不来了吧。” 此时身旁传来铿锵有力的女声,“不会的,甜甜不是这样的人。” 答话的是秦朝夕,自从花甜救了她,秦朝夕对花甜就有一种莫名的自信,孟旭是强,打遍南城警局无敌手,可以跟特勤掰腕子,但甜甜也不是省油的灯。 场上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孟旭抬头望去。 烈日高悬,火辣的热浪一波浪着一浪,训练场大门大开,金色的阳光聚焦在一个妙曼的身影上,花甜穿着训练服,黑发披肩,身姿挺拔,曲线玲珑,阳光衬着精致的眉眼,像白玉般光华灼灼,明亮耀眼。 她扬着头,眼眸像明前茶般清澈,看向孟旭的神情带着少年特有的挑衅,显得生机勃勃。 花甜来了,她来迎战了。 现场响起雷鸣般的鼓掌声,中间夹杂着响亮的口哨声,孟旭脸黑了,反观花甜,热烈的氛围显然很讨人来疯欢喜,她脸上洋溢着耀眼的微笑,步伐轻快环绕擂台一周,不停挥手跟人互动,大方讨喜的模样瞬间俘获一票迷弟迷妹,一些被美色所惑的男同志,雷厉风行调转船头跑去压花甜,汤圆乐不可支,恨不得把葡萄妹子当招财猫供起来,一天三柱香不带停的。 咳咳! 擂台上传来异常响亮的假咳声,花甜瞄了孟旭一眼,发现对方的扑克脸已经不能简单用黑来形容了,那是比石油更浓厚的墨色。 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告诉花甜适可而止,真惹毛了他,直接撂挑子走人,让她自己搁这唱独角戏。 花甜也想像电视剧拍的那样,扶着栏杆潇洒跳上台,无奈她实在太矮,撑着胳膊,小短腿吭哧吭哧风火轮似的倒腾好几次都没搭上擂台,只能老老实实从台阶爬上去。 哧! 花甜愤然抬头,孟旭! 孟旭双手环胸,丹凤眼眯出嘲讽的弧度,花甜读懂了他的眼神,擂台都爬不上去的弱鸡,谁给她勇气挑战南城警局最强的男人。 身高是花甜永远的痛,孟旭看不起她的实力不要紧,但他一个一米八五的男人哧一个一米六不到的妹子,良心不会痛吗!或者直男癌晚期患者压根没有良心这种东西。 这声响亮的哧声配上孟旭毫不掩饰轻视表情,花甜腾一下火了。泥人尚有三分火,今儿个花姐就好好给他上一课,不要小瞧任何人,尤其是女人。 花甜的怒火对孟旭毫无影响,他一秒都不想等,势必用最快的速度解决这场闹剧,花甜哗众取宠的行为,更是让他对她的印象跌至谷底。 “三局两胜?” 靠!三局两胜,用体力耗死老娘,花甜怒视孟旭。后者莫名其妙,他已经够给对方面子了,难道她想得寸进尺五局三胜,孟旭丹凤眼危险眯起,周遭温度降下来。 两人搁台上跟斗鸡似的互瞪,围观群众眼睛越来越亮,生怕错过任何细节,南城警局下半年的谈资就看今天了。 半响,花甜伸出一根食指。 “一局定胜负!” 孟旭扯扯嘴角,不知是欣慰亦或嘲讽。嘲讽花甜的不自量力,亦或欣慰她的自知之明。 花甜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一局定胜负有什么好笑的,耗她体力,想不到浓眉大眼的孟大队也有此等龌龊心思。 孟旭把练习匕首抛给对面的花甜,示意她先进攻。一局定胜负,命中对方的致命位置就算赢。 匕首在空中划出标准的抛物线,然后啪地一声自由落体,掉两人中间空地上。 花甜没接住,孟旭冷峻的眉眼拧得能滴出水来。连武器都接不住的废物,有什么资格挑战他。 花甜着急忙慌往前两步俯下身准备捡匕首,手忙脚乱下,咯噔一声绊倒在地,漂亮脸蛋摔成小花猫,额头红红的,眼里噙着水盈盈的泪水。 台下一片唏嘘声,女同胞们捂住眼睛不忍直视,只有秦朝夕拽紧小拳头,紧张地望着台上。 “妹子认输吧。”台下有人喊道。 警局照顾女性是传统,和尚庙里雌性生物凤毛麟角,更别提花甜这号极品美女,简直千年一遇万年难求,跟漂亮女生比武,也就孟旭这种钢铁直男缺心眼干得出来。真让孟旭锤妹子一顿,他们能心疼死。 花甜摔倒,孟旭眉头隆起,强忍着心头不适,上前两步弯下身伸出手,彼时两人之间不足一尺。 电光火石,趴地上的花甜骤然发难,她反手握刀,对准孟旭的脖颈处拼命一刺,角度刁钻,雷厉迅猛,匕首反射出利器特有的冷感,照得孟旭脖子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花甜脸上泪迹未干,但行为全无方才半分笨拙柔弱。 孟旭讥讽一笑,他对危险的直觉何其敏锐,仅凭身体肌肉记忆,花甜也刺不中他,更何况花甜招式在他看来,仅比花拳绣腿稍微好了一点点,无论速度角度力量,想伤他,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他略微偏头,轻巧地躲过花甜精心设计的必杀击,右手作刀冲她手腕一劈,匕首应声而落。 花甜一个鹞子翻身,迎着孟旭猛冲过去,左手一翻又是一把匕首,这次她的目标是孟旭的下盘。 台下男性集体一凉,眼珠子掉了一地,短短数秒,花甜在活阎王孟旭手里走了三招。 擂台上,一个女生,一个漂亮到精致的女生对着男性的脆弱点,快准狠,一刀接着一刀,匕首擦着裤-裆划过,掀起阵阵腥风血雨,她冷着脸,下手毫不留情,仿佛对面是自己刻骨铭心的杀父仇人。 台下众人脸部肌肉不住抽搐,神情变幻,一会青一会白。几个对花甜有想法的小年轻,暧昧旖旎消失得干干净净,对孟旭竟然涌起一丝同情。 汤圆悄悄问旁边的秦朝夕:“他们以前有仇吗?” 秦朝夕摇摇头,应该没有吧,但此情此景,她也不敢乱下定论了。 台下比武继续,孟旭开始被花甜打个措手不及,对方不停攻击他的下半身,刀刀犀利毫不留手,他再强也是男人,闪躲是本能。 但孟旭功力深厚,两三个来回下来,拉开距离,花甜近不了身,他却游刃有余,不停攻击花甜拿匕首的左手,迫使对手进攻力度越来越弱,动作越来越没有章法,节奏完全乱掉。 等孟旭转守为攻,花甜已然全无招架之力。 场面陷入花甜最担忧的僵持中,单论体力,十个她加起来也比不上半个孟旭。 又是三个来回,花甜体力呈指数倍下降,被孟旭抓住机会,拧着双手拷在地上。 望着对方波澜不惊习以为常的脸,花甜心里涌起一丝绝望,孟旭太强了,强到她机关算尽依旧毫无机会。 不行,我不能输,我有亲人朋友,有值得留恋的大好时光,绝不能倒在一夜暴富的门槛上。我!要!加!入!重!案!组! 花甜眼中闪现出倔强之色,手被拧着胳膊不能动,膝盖磕着腿不能动,但她还有头! 孟旭的冷脸近在咫尺,花甜眼一闭心一横,撇过头朝着孟旭的脸颊狠狠嘬了一口,嘬出全场最响声,嘬得孟旭脸颊都红了。 嘬声响亮,震惊全场,一时间训练场安静如鸡,针落可闻。 孟旭丹凤眼瞪大,脸上错愕羞赧一一闪过,出现一刹那闪神。 趁他闪神短短数秒,花甜猛然挣脱,反客为主抱住他原地一滚,猛虎扑食般扑倒孟旭,后者反应过来想拉开距离,花甜也不是好惹的,既然缠上了就休想分开,两人像流氓打架一样缠斗在一起,孟旭的腿锁住花甜的喉,花甜的脚抵着孟旭的脖子。 “太惨烈了。” 众人啧啧出声,战至此时,局势一转再转,本该一锤定音的孟旭,一次又一次被花甜逆风翻盘,这个小女生仿佛拥有无穷神力,总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绝地反击,无论最后胜负如何,花甜的表现征服了在场所有人。 原本仅仅来看热闹瞅八卦的警局众人,彻底记住了这个名叫花甜的漂亮女生。 “甜甜,坚持住!”台下秦朝夕声嘶力竭喊道,方才她紧张到差点撅过去。 “葡萄,加油!干翻他!”急于表忠心的汤圆跟着吼道,嗓门比秦朝夕还大。朝夕在哪他在哪,朝夕站谁他站谁,谁跟朝夕过不去,就是跟他汤胖子过不去! 骆勇怒目而视,死胖子吃里爬外,孟队才是他们老大。 为了妹子,老大算啥,汤圆紧紧团结在朝夕妹子周围,牢靠度堪比九大行星绕太阳。 肖建瞅瞅左边,又瞅瞅右边,思忖半秒,跟着汤圆喊道:“甜甜,加油!” 邵光实在看不过去,用胳膊肘拐拐忘乎所以的汤胖子,提醒道:“花甜赔率1比10。” 汤圆被朝夕妹子完全冲昏头脑,一把扯过胳膊,根本没搭理邵光,用更大嗓门喊道:“甜甜,干翻他!” “干翻他!!” 一浪接着一浪的喊叫声震耳欲聋,现场激烈氛围彻底点燃,在此之前,没人想到花甜能跟孟旭拼到僵持,大家都在赌孟旭几招放到花甜,一招,两招,最多不超过三招。 激烈呼喊声并没有改变场上局势,战局朝着不利于花甜的方向策马狂奔,她的力气快耗尽,即便花甜倾尽全力,两人的差距依旧越拉越大。 花甜的眼睛越来越模糊,为了保持清醒,她舌尖血都咬出来,坚持到现在,完全为了争口气。 在南城警校,作为校花,她走哪不是被人哄着捧着,哪个缺心眼男生会跟她比武,匕首攻防把她按在地上摩擦,有且仅有孟旭一人,花甜咬紧后槽牙,孟旭是吧,她记住了。 又一个驴打滚,花甜在上孟旭在下,花甜张开嘴龇着小白牙,冲着孟旭小腿就是一口,跟啃鸡腿似的,后者麦色皮肤瞬间出现两排血窟窿。 孟旭忍无可忍骂道:“花甜你属狗啊!” 花甜咬定青山不放松,孟旭望着眼前白皙细腻的脚丫,想着要不也给她来一口。 到底是重案组组长,要脸,他只能松开花甜的脖子,结果对方得寸进尺直接上演泰山压顶,一翻身体重全压他胸腔上,花甜瞅着瘦,体重可不轻,百来斤的肉墩子怼上来,加上重力加速度,孟旭差点吐了。 而且花甜的屁股正坐在孟旭的胸口,白花花大腿搁在身侧,他完全无从下手。 “干得漂亮!” 底下群众又激动地叫起来,给孟旭气得七窍生烟,他在南城警局人缘如此之差吗,一个两个的,此时此刻是不是该有个人出来劝劝。 殊不知,孟旭平时喜欢端着,长得又帅,即便嘴臭无比,依旧讨得一众小姑娘欢心,警队本就僧多粥少,喜欢孟旭的多了,摊给大家的自然少了,而且作为领导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众人苦孟旭久矣,现在有机会看他出糗,高兴还来不及,哪想到给他解围啊。 一个个恨不得化身花甜,对着孟旭的俊脸擂上几拳,最好毁容个一两星期才好。 “甜甜加油!加油啊!”秦朝夕嗓子都喊哑了,给汤圆心疼的,不仅递上专属水杯,还贴心拧开,就差上手喂了。 孟旭想起身,身体刚跃起,花甜便俯下身来作势要亲他,吓得后者连连躲闪。 正值此时,花甜再次发难,从训练靴又掏出一把匕首,趁孟旭躲闪时一把抵住他心脏。 花甜赢了。 现场一片哗然,所有人瞪大眼珠子,震惊的表情如出一辙。 冰冷匕首抵住青筋毕露的脖颈,孟旭的脸黑得堪比石油,下颚处轮廓因紧咬的后槽牙而崩出比平常正常状态下明显多的线条,眸中亮起的光芒如刀光一般凛冽。 他气炸了。 花甜收回匕首,瞟一眼孟旭,骄傲地恨不得用下巴俯视全世界,她笑得像喇叭花,阳光灿烂宛如飒爽的风轻抚过早稻田,得瑟的模样跟成功偷到鸡仔的黄鼠狼一模一样。 孟旭脸更黑了。 “下来!”花甜耳边响起孟旭隐忍的低吼声,他刀子似的目光剐过花甜,后者一哆嗦,终于不得瑟了,她歪着头,讨好地抿唇一笑,这一笑,容光四射,四周再次响起整齐划一惊艳的抽气声。 孟旭脸部肌肉已经抽搐到极限,世上怎会有花甜这种没脸没皮的女生,为了赢,咬人,攻击异性下盘,坐男人胸-脯,恬不知耻嘬他,她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什么叫羞耻。 想到那羞耻感爆表的嘬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孟队人生第一次尴尬地脚趾抓地,恨不得在擂台下刨出三室一厅。 始作俑者还在一旁得意洋洋耀武扬威。 想到这样的人以后要加入自己的团队,孟旭被咬的腿更疼了。 第8章 新人报道8 踩蛋之仇不共戴天!…… 匕首攻防,没脸没皮小实习生花甜赢了铁骨铮铮从无败绩的重案组队长孟旭。 孟旭此生没有如此尴尬过,他所有的冷静自持在这一刻消退得干干净净。花甜的胜利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他脸上,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 “下来!”孟旭低吼道,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打死他都不会接下这场挑战。 显然孟旭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花甜,没人能逃过所谓的墨菲定律,当你觉得自己惨时,现实会比想象更惨。 花甜从孟旭身上爬下来,她爬的时候,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由于情绪太过激动,手忙脚乱下,抬起右腿冲孟旭脆弱地带哐当一脚下去,正中靶心。 踢击声很沉闷,听在花甜耳中,就像鸡蛋磕在灶沿上的声音。 那一脚,快准稳,一脚之威,风云变色,天崩地裂,踩得孟旭黑脸霎时绿了,冷峻的脸上五官扭曲肌肉抽搐,黑白红绿各色变幻,跟旋转的调色盘有得一拼,满头的青筋宛如蜈蚣群魔乱舞,两颗大眼珠子突破了丹凤眼极限,连带着他的思维,都像是打进碗里的鸡蛋,被人用筷子搅成蛋花。 孟旭,南城警局最强的男人,以超出人类的忍耐力,咬碎后槽牙,把那声瘆人的惨叫硬生生咽在嗓子眼,脑海里除了一个“痛”字,什么都没有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花甜连忙跳起来,捂住脸透过手指缝瞄孟旭,黄天在上,花家列祖列宗在下,她绝对绝对不是故意的! 身残志坚的孟旭从擂台上爬起来,捂住下-身,再也没看花甜一眼,迈着艰难的脚步,走了。 漫天红霞,那道修长的身影充满了悲壮,隐忍,羞愤,和难以抑制的痛楚。 现场鸦雀无声,围观众人张大嘴巴,双眼外凸,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孟旭的背影,活像一群按了暂停键的鹌鹑。 踩蛋之仇不共戴天! 当事人走后,看热闹的人陆续离开,男同志一脸便秘,女同志欲言又止,看向花甜的目光钦佩中带着同情。踩爆活阎王孟旭的女人,惹不起惹不起。 倘若没有最后一下暴击,孟旭的艳福能羡慕死南城警局的一众老小光棍,毕竟花甜人长得好身材妙曼,不失粉黛纯素颜都能秒杀小明星,尤其她一笑,天都亮堂起来,这样的极品妹子搁身上缠绕翻滚投怀送抱,简直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但那惨绝人寰的一击,仿佛炎夏酷暑一盆冰水迎头浇下,把所有男同胞的旖旎艳羡浇得干干净净,渣都不剩。 铁足划沙,鸡飞蛋打,痛彻心扉。 众人看着都脊背发凉,当事人什么感受,不怪以铁血著称的孟大队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疼呀! 大妈们一一上前拍拍花甜的肩膀,一人一句“保重”,收发室的大姐拉过花甜,语重心长嘱咐她,刑侦大队实在混不下去了,她在收发室给花甜留个位置。 花甜…… 我谢谢您嘞。 只有秦朝夕真心为花甜高兴,花甜对重案组的重视,没人比作为舍友的她更清楚,甭管过程如何,得偿所愿终是好事,如果孟旭胆敢以大欺小欺负花甜,她秦朝夕也不是好惹的。 汤圆搁一旁乐不可支,有生之年能瞅见孟旭的糗样,他圆满了。 骆勇怒目而视,拳头捏得嘎嘣响。 肖建到现在还没从方才的场景中回过神来,花甜赢了可以留在重案组工作,本该是万分高兴的事,但这个过程,怎么就如此不得劲呢。 重案组唯一的清明人邵光实在忍无可忍,“汤胖子,你用脑子好好想想,作为庄家该怎么赔吧。” 汤圆莫名其妙:“什么怎么赔?” 邵光斜他一眼,“花甜赔率1比10 。” 汤圆怔住,八字眉眯眯眼,错愕的表情凝固在胖乎乎的脸上,1比10!!!操!哪个缺心眼定得1比10!!! 那一大箱子饭票,1比10!!倾家荡产啊!他!! 汤圆凄厉的惨叫声在训练场不住回荡,那凄惨程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被踩蛋的人是他。 汤圆衰了,其他人都高兴了。 当然这些其他人中并不包括方才还兴奋地恨不得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的赢家花甜。 原本板上钉钉的事,因为她阴差阳错的一脚,彻底成了未知数。她只想堂堂正正呆在重案组积攒功德怎么就这么难,孟旭如此关键一NPC,楞给她得罪地毫无转圜余地,如果孟旭头上有好感度显示,她现在妥妥-10000。 不待见就不待见,花姐也不差这人,少了张屠夫难道不吃带毛猪,关键万一孟旭小心眼,打击报复给她穿小鞋,甚至以此为由反悔把她赶重案组,她怎么办! 什么叫弄巧成拙,一失足成千古恨,如果可以,花甜真想穿回几分钟前的自己,抱住惹是生非的小脚脚,剁给孟旭看,她错了,她真错了,泪流满面jpg.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孟旭这朵南城警局的高岭之花,被花甜踩*,踩得面如菜色,五官扭曲,形象崩塌,慌不择路,走路都得踉跄着来。 多大仇多大怨! 花甜面如土色,胸膛急剧起伏,杂七杂八的念头像摁在水缸里的葫芦瓢一样,怎么摁也摁不下去。 孟旭鸡飞蛋打了吗? 孟旭尚能人道否? 孟旭不会以后都没小孩吧! 花甜越想越怕,思绪绕地球一圈直奔太阳目标银河。万一影响孟旭日后的夫妻事子孙缘,她怎么赔!她拿什么赔! 他心里一定恨死她了! 大卸八块都便宜了她! 车裂!腰斩!凌迟! 戴着八百度的厚玻璃眼镜研究炮制花甜的第108种死法! 凉了,凉透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她一张俏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紫,继而变得铁青,眼中露出绝望之色,嘴唇抖了又抖,像被架火上炙烤的羊肉串,左翻翻右滚滚,在撒上一大把浓香扑鼻的孜然,熟透了。 一个汤圆,一个花甜,在同一地点同一时刻,体会到异曲同工的绝望。 “帮我!”花甜眼泪汪汪的,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重案组众人,像一只惹人怜爱的小京巴。 没人能拒绝这种眼神,尤其是肖建同志,不过他才来重案组没多久,想帮也无从下手。只好帮着花甜劝说众人。 一行人先去警局医务室。 “不在这?” 孟旭不在医务室,众人面面相觑。 骆勇拽过医生的手,大憨个子急得满头大汗:“老大去哪了?” 医务室大夫莫名其妙,孟队去哪了他怎么知道,不过听说孟队受伤了,大夫隐晦瞅了眼旁边的花甜,小姑娘瘦瘦小小的,竟然能伤到孟大队。 一股凉意从花甜的尾椎骨直冲脑门,冻得她浑身鸡皮疙瘩立起来。 医务室搞不定,伤得多重,花甜瞅瞅自个的小脚丫,惊骇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她劲大,孟旭不会残疾了吧。 骆勇掏出手机,给孟旭打电话。半响,他挂断电话,恶狠狠瞪一眼花甜,后者感受到他的目光,身体一颤,惧意涌上心头,不会真残了。 肖建着急忙慌问道:“孟队人怎么样?” 骆勇扬扬手机,翁声翁气道:“老大去军医院了,让我别管。” 军医院! 花甜心拔凉拔凉,一般问题谁去军医院,离南城警局最近的综合医院是中南,孟旭舍近求远,跑军医院,他…… “我们去看看。”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花家的女人绝不认输。 骆勇为难,一米九的大憨个子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老大不让我去,而且老大处理完就回家了。” 给花甜急得,孟旭不让你去就不去,你传音筒呀,能不能像个爷们刚一把。 她扭头望向汤圆,后者连连后退,手摆得跟雨刮器似的:“我可不敢去撩孟队虎须。” 没义气,花甜气得,肖建想去,但他不知道孟旭家地址,总不至于满大街摸去。 最后还是邵光提供了孟旭家的地址,花甜打个车,婉拒热心的朝夕妹子,雷厉风行直奔而去。 孟旭家在离警局几站地铁的次新小区,小区闹中取静生活便利,花甜下车,在旁边超市买水果牛奶营养品,什么高档买什么,什么贵买什么,诚意靠什么体现,钞票呀。 入职不到一天,工资一分没领,倒贴小一千,甜妹子心在滴血。 太阳逐渐西斜,夕阳柔和照耀大地,炊烟渐起,小区南门侧边,一排油布支起的小吃摊食客渐渐多起来,各式食物的香味弥漫开来,卖臭豆腐卖炸串卖豆腐脑的吆喝得起劲,食客们蹲在小板凳上大快朵颐,花甜咽咽口水。 她饿了。 鼻尖传来霸道的香味,花甜吸吸琼鼻,香软小舌滋溜舔过下唇,小嘴一瘪,明媚的脸上露出委屈之色,中午在食堂才吃了一碗饭,到现在几次厕所下来,渣都不剩。 老爸说过以形补形,以伤补伤,孟旭受伤了,要不。 “老板,二十根羊肉串,十串羊腰子,十串鸡翅,韭菜五串,茄子玉米辣椒各五串,还有馒头片,给我来十串,多放孜然少放辣椒。”花甜脸几乎贴人冷柜上,羊肉壮肾韭菜养阳,给孟队好好补补。 老板光头背心,顶着大肚子,右手满满一把大肉串左翻右捣,左手拈起盐粒孜然辣椒粉不要钱似的狂洒,身形灵活动作流畅,跟功夫熊猫真人版似的。 “美女等会。” 瞅见花甜,老板肿眼泡瞬间亮了,目光从她身上扫过,一扒韭菜,洒了两次盐,还是足足两大把。 花甜…… 现在走还来得急吗。 为了防止老板继续坑害消费者,花甜指着冰柜里切成一圈圈串在一起的粉色圆筒肉,好奇问他:“老板,这是什么啊?” 老板笑得略显轻浮:“我送你两串尝尝,好吃再来,我们家新开发的炸鸡排,嘎嘣脆,好吃极了,要不来一块。” 人老板都送串了,花甜也不是小气人,“鸡排来两块。” 结过账,花甜拧着一堆烧烤水果牛奶营养品,敲响了孟旭家大门。 咚!咚!咚! 敲门声锲而不舍,一下接着一下跟催魂铃似的,孟旭怀疑自己再不开,外面的人能敲烂他家大门。 门缝才支楞开一拳头,花甜先见缝插针把右脚插-进去,侧着身子狭里头,屁股一撅给门顶开。 “孟队,我错了,我真错了。”花甜歪着头,手扒着门框,俏丽的脸上露出乖顺讨好的笑容。 “让我进去吧。” 甜腻的呦,孟旭心口疼。 “你走吧。“孟旭在里面按住门把手,脸上毫无表情,手却骤然收紧,他一秒钟都不想看见眼前的女人。 “孟队。”花甜抿紧唇,死死扒住门框边,瘪嘴,眼眶里泪水不住打转。 孟旭根本不吃这套,花甜什么德性,他心里明镜似的。 花甜赢了留下,他不会反悔,但想让他给好脸色,这辈子,不,下辈子都不可能。 三月实习期,他两井水不犯河水,等三月一过,这红颜祸水爱上哪去上哪去,想留重案组,除非从他尸体上跨过去。 第9章 新人报道9 第一案起航 花甜扒门框,孟旭抵把手,两人僵持火光四射。此女脸皮奇厚,竟然恬不知耻追到家里来。 “你究竟想干什么?”从业至今,孟旭从未遇到花甜这么难缠的牛皮糖,打不得揭不得,苍蝇似的无处不在,来重案组第一天闹个天翻地覆,简直是老天专门派来克他的。 花甜眨巴眨巴眼睛,神色委屈巴巴的:“我来道歉的。” 孟旭汗毛竖立,脑壳疼,胸口疼,下-身疼,浑身上下跟大卡车碾过一样哪哪都疼,他面无表情,手却骤然握拳:“你不需要道歉。” “孟队,我。”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我答应的事会做到,也请你离我远点。”孟旭觉得自己够坦诚了,井水不犯河水,花甜想混履历,他让她三月,但得寸进尺,对不起,恕难从命。 花甜嘴里嚼黄连有苦说不出,重案组履历是好,出来的人各刑警队跟超市打折大促销似的哄抢,但她志不在此啊。 她想抱大腿,想跟着大佬刷BOSS捡功德,省时省心省力,但她新手村没出,就把大佬得罪地彻彻底底,大佬明面上客客气气,但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想到孟旭小肚鸡肠的性子,花甜面色更苦了。 “你还不走?”都忍辱负重答应她进重案组了,小妮子还想怎样,孟旭眉心紧蹙,隆起的褶子可以夹死苍蝇,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排斥气息。 花甜辗转反侧,如何才能让孟旭重新接纳她,还没等她想明白。 哐当一声巨响,防盗门关上了! 原来趁花甜恍神之际,孟旭一股脑将她和她一堆大包小包慰问品推出门外,雷厉风行跟扫垃圾似的。 欺人太甚! 花甜气炸了。 愤怒如潮水席卷,她真想不管不顾踹开门把孟旭拖出来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什么玩意,不就是众目睽睽打败你,鸡飞蛋打踩爆你,但孟旭一二十六七的大老爷们,刑侦口扛把子,重案组大队长,小肚鸡肠,输不起怎么滴。 老娘如此抠门的人足足花一千大洋买礼物,电梯坏了大包小包拧十楼赔礼道歉,跟孙子似的卑躬屈膝好话说尽,还不满意,一言不发扫地出门,难道真让她跪地上给丫磕一个,我呸! 花甜委屈,平白无故摊上啥子血光之灾命中大劫,双鱼玉佩跟掉染缸似的,一天红过一天,运气越来越差,喝水被呛死吃饭被噎,洗头停水洗澡停电也罢,昨天走大街上无缘无故一个盆栽从天而降差点砸死她。 她的霉运甚至开始影响周围的人,秦朝夕自从跟她住一起后,一周之内钱包丢了三次,更别提什么摔倒被撞坏电器,得亏在警局,不然指不定遭她连累死于非命。 生命倒计时滴滴答答,霉运糟心事如影随形,孟旭的闭门羹成了压死花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越想越委屈,蹲大门外哇地一声哭出来。 花甜哭,绝非一般妹子的梨花带雨,她是捶胸顿足嚎啕大哭,鼻涕眼泪糊一脸的那种,她越哭越委屈,越哭越起劲,惨戚戚的哭声时高时低此起彼伏,间或拉长来段女高音,跟唱京剧似的。 对面邻居忍不住拉开门。 门内的孟旭忍不了了。 南城警局刑侦口扛把子,重案组大队长,冷血著称的活阎王孟旭,彻底败在新进实习生花甜手上,一败涂地。 “进来。”孟旭面无表情拉开大门。 花甜蹲地上哭得起劲,头都没抬起来。 “你,进来!”孟旭努力克制音量,花甜继续哭下去,他十之八九要搬家了。 又一户邻居拉开了门,女主人头探了出来,顺手把娃的脑袋按了进去。 花甜继续哭,蹲得累了,从塑料袋里抽出购物单踮屁股下,甚至拿一根热乎乎的羊肉串打算边哭边塞嘴里。 终于,孟旭忍无可忍,拉开门扯过花甜的胳膊把她拖进屋来。 “我的吃的,我的吃的。”花甜边哭边嚎,孟旭脑壳疼,转身拧起地上的大包小袋跨身上,反脚蹬上门。 头疼欲裂得孟旭在屋内不停踱步,那架势恨不得搁里头刨出两道战壕。 “你究竟想干什么!”孟旭的声音充满了咬牙切齿的味道,把他逼到这份上的南城警局有且仅有花甜一人,仅此一点,她足以笑傲南城,要知道在此之前,都是孟旭气别人,哪有人能气到他呀。 花甜哭劲大了,一时间刹不下来,打嗝声一下接着一下。论借口,她可以现编一八零八个不带重复的,但瞅着眼前暴躁的孟旭,她最终选择坦诚。 “我想跟你搞好关系。”花甜眉宇挂着轻愁,一双忧郁的大眼睛,满满都是心事。被那双仿若春水朝露洗过的眼眸望着,孟旭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没必要。”孟旭干巴巴地回道。 “工作上的事,我不会为难你。”当然也不会帮你,孟旭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 花甜沉默半响,“我知道了,孟队,打扰了。” 不知为何,花甜一声沉闷的孟队,后者的心突然像被针扎了下。 花甜转身,一步、两步、三步,手搭上门把手,脚悬半空中。 “等下。” 身后传来孟旭极不自然的喊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出里面爆棚的尴尬之意。 花甜心里发出土拨鼠似的尖叫,终于喊了,花·黔驴技穷·甜激动地泪流满面。 “你带的东西,拿走。”孟旭声音闷闷的,听得出他很不习惯跟人客套。 花甜激动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孟旭难道不应该拦住她,接受她的道歉,两人相逢一笑泯恩仇,从此双剑合璧所向披靡吗,她特么连CP名都想好了,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花甜肩膀一耸一耸的,这次是真嚎了。 孟旭疯了,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此生才摊到花甜,人前一副样,人后一副样,变色龙都没她能折腾,摆脱搞清楚,要比武的是她,咬人的是她,调戏他的还是她,她还,她还,怎么闹到现在,好像是他错了。 哭什么哭,要哭也是他哭好吗!!! “我从不收别人东西。”孟旭牙缝中蹦出一句解释,他觉得自己够仁至义尽了。 花甜哭声顿住,经此一役,孟旭应该不会给她穿小鞋了,但花妈自小教她有枣没枣打几杆,她贪心,还想更进一步。 “其他的我可以带走,但这些烧烤小吃。”花甜指着烤串一脸为难,心里思忖,吃人的嘴软,孟旭吃了她的东西,不至于再翻旧账计较她踩他的事吧。 孟旭张口欲拒,但某人眼睛跟水龙头似的,泪珠蓄在眼眶里,只待一句便要簌簌而下。 “我们一起吃,就不算你收人东西了。”花甜嗓音小心翼翼的,神色惴惴不安。 孟旭望着她通红的眼睛,跟小兔子似的,沉默半响,终于点点头。 花甜笑了,眼儿弯弯,鸦黑色的睫毛挂着晶莹一颤一颤的,像雨后初晴垂枝桠上的芍药,漂亮又娇媚。不知为何,迄今为止,孟旭直觉此时此刻是花甜笑得最真心的一次。 还是个孩子,孟旭听见自己的心喃喃低语。 他或许可以对她客观点。 “大佬,你吃这个,我专门给你点的。“花甜满血复活,眼巴巴望着孟旭热情吆喝,一堆烧烤炸串全搁他面前。“专门”这个词简直牛B,特殊性立马显现出来,花甜不禁为自己高超话术强烈鼓掌。 孟旭口味偏淡,不习惯重油重盐的食物,更别提烧烤炸串,但看着花甜强咽口水忍痛割爱的神情,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恶作剧的冲动,花甜给他折腾这么惨,又哭又闹又丢脸的,收点利息不过分吧。 孟旭拿起烤串定睛一看,眉头微蹙,那一圈一圈粉色的圆筒肉凑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像某种特殊器官。 他举着肉串面无表情转头,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花甜一脸期待,小嘴得吧不停催促:“大佬,你尝尝啊,好吃我下次还点。” 还有下次!孟旭脑门青筋毕露,孩子,去特么得孩子,谁家熊孩子点这个!还专门给他点的! 孟旭望着眼前花甜期待又无辜的小脸,脑海里闪过下午惨绝人寰的场面,心态炸了。 小妮子有毒,比毒水母更毒的剧毒。 正好重案组的陈年旧案没人整理,要不就她吧。 绞尽脑汁的花甜,从未想到她会临门一脚倒在一根肉串上,原本的必胜局因为花甜的无知无畏和孟旭的发散思维,彻底拐向另一条南辕北辙的轨道。 兴奋的花甜继续催促,殊不知孟旭心里已经给她判了死刑。 “大佬好吃吗?” 孟旭皮笑肉不笑回道:“你要不尝尝。” 花甜连连摆手,“我不用,您吃您吃,我专门给您买的,以形补形,吃了对身体好。” 羊肉补肾韭菜壮阳,都是好东西。花甜心里喜滋滋,孟大队高抬贵手指缝里漏点功德,估计够她撑好久了,时至今日,她早不奢求什么一夜暴富,能驱除霉运平安渡劫就阿弥陀佛烧高香了。 孟旭眉心紧蹙,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谢谢你嘞。” 花甜甜甜一笑,觉得自个聪明极了:“大佬别客气,我吃鸡排就行。” 花甜因为减肥她觊觎垂涎鸡排老久了,今天总算得偿所愿。她拿过鸡排,张大嘴巴老大一口下去,脆皮在口腔里炸裂开来,唇齿留香,太满足啦。 等等,等等! 呕! 花甜捂着嘴巴,夺命狂奔垃圾桶,哇地一声全吐了出来。 越吐越多,胆汁都吐了出来。 举着串串半口未动的孟旭目瞪口呆,这又是闹哪出。 第10章 海鲜市场分尸案1 闹市摊惊现滔天大案…… 南城警局刑侦重案组。 会议室里气氛沉闷,孟旭坐在正中央,冷峻的脸上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线,修长的手指搭在椅上,间或发出的敲击声说明他内心并不平静。 哒哒!哒哒! 走廊上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肖建举着文件推门而入,由于跑得太急,衬衣后背全汗湿了。 “检验结果出来了。” 肖建表情沉重,双手把报告递给孟旭,望向卫生间眼神止不住的担心。 人-肉鸡排,最糟糕的情况,孟旭心沉了下来。 “封锁小吃摊,彻查!” 闹市摊惊现人-肉鸡排,涉案范围有多广,吃得人有多少,社会影响有多恶劣,见多识广如孟旭都胆颤心惊,得亏花甜的狗舌头,不然,他不敢想。 人-肉做食材当街叫卖,何其丧心病狂,南城警局高层震动,一把手秦局给孟旭了下死命令,想尽一切办法彻查真相,务必将影响降到最低。 警灯闪烁警笛嘹亮,四辆满载干警的警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全副武装的警察瞬间把烧烤摊围得水泄不通,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光头强似的老板懵了,他平日最多以次充好,隔夜食材当新鲜卖,地沟油都不敢用,至于吗! 老板瘫软在地上,黄色热流从身下奔涌而出,被两人高马大的刑警当街拷上,直接架上警车,警车风驰电掣开回重案组,技术大队同志以最快的速度将小吃摊所有食物翻个底朝天,一锅端全带了回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每个人心里都紧绷了弦。 “说!哪来的!”骆勇板着脸,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模样太吓人,乍看上去,他比拷审讯椅上的光头强老板更像嫌疑人。 老板抖若筛糠,小腿肚不住哆嗦,上下牙齿打颤,嘴里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警察大爷,什么哪来的啊?”老板神色畏缩,整个人卷缩在审讯椅上,跟只鹌鹑似的,他们这号小摊贩,生平最怕警察和城管,今儿个一闹,以后谁敢去他哪吃东西,老板想到自家房贷,孩子的学费,老人的医药费,悲从心来,一个大老爷们,竟然哇地一声哭出来。 骆勇懵了,他半句重话未讲,嫌疑人吓哭了。骆勇转头,询问的目光望着身旁的孟队,打嫌疑人进来,他一直一言未发。 孟旭审视的目光时不时扫过对面的男人,虽然食材是在他店里发现的,但他直觉始作俑者并非眼前的人。 他刚看过技术大队从烧烤摊带回来的物证,除了一袋人-肉,其余均为正常的动物肉类,而剩余的两块,肥瘦相间,刀工精细,像是出自臀部,每块肉重两斤左右,误差甚至不超过一两。 眼前的烧烤摊主食指缠着创可贴,手上伤疤纵横,新伤盖旧伤,孟旭仔细观察过,他处理的肉类食材,刀工不说惨不忍睹,但绝对谈不上技艺精湛,一个串肉串都需要使用秤的厨子,干不了分尸切肉毫厘不差的技术活。 孟旭不说话,骆勇只得自己上。 “肉块哪来的!”骆勇猛一拍桌子,大嗓门直冲云霄,厚重的审讯桌晃了晃,玻璃杯应声而倒,玻璃渣子碎了一地,老板吓得脸都白了,膀胱一紧,尚未干透的裤-裆又湿了,审讯室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尿骚味,骆勇凶神恶煞盯着他,满脸嫌弃,又特么怂包一个。 “警官大老爷,我真不知道,我前两天回老家,进货卖菜都是我老婆娘家侄子干的。”老板一个三十好几大老爷们,哭嘤嘤的样子实在让人吃不消。 很快,老板侄子被带过来,小伙顶着硕大的黑眼圈,脑袋搭拢着,黄褐色的眼屎凝在眼角,哈欠连天,一副纵欲过度萎靡不振的颓样。他是被派出所值班民警从网吧薅出来的,在此之前,已经连熬两通宵了。 烧烤老板一瞅内侄衰样,满腔怒火立马找到宣泄地,人拷椅子上还不住蹬腿想踢他,惹了这么大事还有心情上网,悔不当初耳根子软听婆娘的收留他。 “快给警官老爷们说说,肉哪来的!”老板怒火中烧冲小伙吼道。 小伙被他叔吼得一愣一愣的,他迷迷糊糊被带到警局,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等照片摆在眼前,小伙脑门瞬间清醒,他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神情掩盖不住的心虚,顾左右而言他。 “找老周定的。”小伙支支吾吾。老周是烧烤摊专属供货商,光头强老板几十年的老兄弟。 老板气得七窍生烟,他刚打电话问过老周,他回老家这两天,侄子根本没找老周订过肉,到警局了还特么睁眼说瞎话,不见棺材不落泪,迟早害死他,老板下定决心回去无论如何辞了他,老婆若嚷嚷,就让她滚回娘家。 “你没找老周订肉,钱呢!”想到自己掏的肉钱,老板心在滴血,若非手被拷着,他能扑过去咬死眼前的祸害。 侄子还在支支吾吾,骆勇一拳头直接擂审讯桌面上,铜铃大的眼珠子死死盯住骨瘦如柴的小伙,恶狠狠的眼神跟打量货物似的,似乎在估量他能撑几拳。 碗口粗的拳头就在眼前,小伙秒怂,以此生最快语速交代出肉的来源。 原来,小伙网瘾严重,无奈烧烤摊小本生意,老板为人又抠,只管他吃住,根本不给开工资,时间久了,小伙怨气越来越重,趁他叔回老家,在巷口捡了一袋肉,谎称自己买的,顺理成章昧下菜钱。 他原本想着,反正做鸡排得打肉糜,他叔一向粗心大意,忙起来压根不会核实肉的来源,拿着钱直接去网吧嗨,直到被警察薅来。 等得知自己捡得是人肉,小伙慌了,豆大的汗珠沿着发际线簌簌而下,瞳仁缩得几不可见,惊骇惧怕如潮水涌上心头,他小腿肚乱颤,直接一屁股坐地上。 “跟我没关系,肉是我在城东海鲜市场附近的老门巷捡的,我以为有人买的掉了,警察叔叔,求求你们,放了我吧!”小伙嚎啕大哭,眼泪鼻涕糊一脸,眼瞅着要重蹈他叔覆辙尿裤子,骆勇赶紧让人把他带出去,果真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这叔侄二人,真当审讯室公厕啊。 “老大。” “带他去指地方,要快!”孟旭脸色十分阴沉,黑得能滴出水来,显然他想到了最坏的情况。 重案组连合刑侦大队,有一个算一个全派了出去。 城东海鲜市场说是海鲜市场,其实是南城东区最大的生鲜基地,里面水产鲜肉蔬菜水果应有尽有,人流量极大,凶手在这种地方抛尸,还处理成十斤肉块的袋装模式,捡到的绝不会只有烧烤摊伙计一人。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有多少人捡到肉块,端上餐桌,甚至…… 孟旭拽紧拳头,眉心隆起,生平第一次感到强烈的惧意,快!一定要快! 南城警局全力出动效率惊人,刑侦联合技术队交警队,以烧烤小伙捡到肉块的地方为圆心,排查方圆五公里所有的摄像头,果不其然,捡到黑色塑料袋的足有五人,其中有晨练的老人,有早起买菜的主妇,有贪小便宜的小商贩,还有打扫卫生的环卫阿姨,其中环卫阿姨一人捡了两袋,好在她想等孩子周末回家包饺子,肉一直冻在冰箱的冷藏室里,不然,细思极恐。 主妇衰了,她拿回去的当天就做了红烧肉,剩下的才剁成肉糜冻冰箱里,等警察上门,十斤肉已然消亡殆尽,带路的民警不忍告诉她真相,只说市场排查肉有质量问题,妇人还跟他吵了一架。 重案组案情分析室,气氛越发沉闷,凶手的丧心病狂怔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时至今日,只要接触过该案的办案人员,无不肠胃翻滚,反射性恶心呕吐,其中最严重的要数重案组新进组员花甜,那一口下去,她足足吐了八次,吐无可吐,墨绿色的胆汁都吐了出来。 花甜爱吃会吃,全华夏美食有一个算一个基本尝了个遍,但因为会吃,她率先察觉到不对劲,奈何为时已晚,除了没咽下去,该咀该嚼的她全做了。 花甜吐了一整晚,次日清晨都没缓过来,她卷缩在分析室的靠背椅上,大夏天腿上盖着毛毯,时不时发出恶心的隔声,孟大队难得大发慈悲让她别来了,花甜依旧硬撑着从宿舍爬过来,给重案组一众大老爷们感动的热泪盈眶,甜妹子太拼了。 孟旭瞅着萎靡不振的花甜,破天荒没说什么指责的话,若非某人的狗舌头,也引不出这惊天大案。 “邵光说下现在的情况。” 邵光是重案组的计算机高手,擅长录像追踪、网络入侵和资料查找,重案组获取的信息通常由他来整理。邵光打开投影仪。 “已知肉袋共五袋,各重十斤,其中两袋完好,剩余三袋,两袋被损毁,一袋余一半,目前均已追回,大家看。”邵光把图片放大,其中追回的肉块被法医码成三堆,肥瘦相间,肥肉,瘦肉,条状块状分得明明白白,如果不说,没人能认出是什么肉。 “凶手技法高超,甚至可以称为登峰造极,一袋五块十斤,每块重量误差不超过一两,大家看这里。”邵光把单块肉放到最大,他指着其中的纹理,语气激动道:“纹理清晰,不带骨屑半分,红白比例一模一样,我问过技术那边,这些处理全部只有一刀,一刀下去泾渭分明,堪称当代庖丁。” 花甜实在忍不住,捂着嘴直奔厕所,重案组看着最正常风度翩翩的美少年邵光,居然是个白皮芝麻馅的变态,那赞许的语气欣赏的态度,闹哪般!还当代庖丁,咋地,想拜师不成! 肖建紧随其后。 即便共事已久,其他人依旧习惯不了邵光时不时的语出惊人,偌大的分析室,有且只有首座的孟旭稳如泰山,甚至连眉头都没蹙一下。 孟旭不满的目光扫过作呕的众人,尤其是带头的花甜,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 “继续。” 邵光两眼放光,望向孟旭的眼神中带着一股英雄相惜的诡异认同,语气越发激动:“凶手肉贩的可能性最大,只有成天跟红案打交道的肉贩子才能练就如此高超的手艺,或者是厨师,不过厨师刀工不错,但对重量的敏感性绝没有肉贩这么高,而且他的抛尸地点选在人流量极大的海鲜市场周围,摄像头拍到的又全是背影,凶手应该对周围的环境极其熟悉,而且相当自信。 从他晚上十一点半抛尸到次日清晨六点,五袋肉块全被人捡走,无一例外,分尸抛肉,每一步算计得精准无比,若非意外,等五袋肉消耗殆尽,警方可能永远不会发现世上少了个人。此人是个高手,绝非一般的小商小贩,他应该从事过屠宰相关的工作。从他一系列杀人抛尸行为看来,沉稳冷静游刃有余,过程没有半点慌乱,只有对同类生命的漠视和践踏。” 邵光分析完,现场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 第11章 海鲜市场分尸案2 本章蕴藏奇怪的味道…… 五袋鲜肉,肥瘦搭配,统一用45*55cm黑色塑料袋分装,依此抛弃在海鲜市场周围巷巷角角,午夜抛尸,清晨尸块被捡走,消失得干干净净。 “图片放大。”邵光的分析孟旭并未表态,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技术大队还原的现场照片上。 邵光把照片放大,一辆三轮电动车出现在大屏幕里,蓝白相见的防水油布从头包到尾,遮雨帘挡住驾驶位,嫌疑人穿着大号雨衣,帽子口罩雨披雨鞋全副武装,案发当日南城恰逢夏季最强降雨,暴雨倾盆,严重影响摄像头清晰度,技术大队花费好大功夫才还原到这张不甚清晰的照片。 “抛尸工具是最常见的电动三轮车,俗称三蹦子,海鲜市场商贩基本人手一辆,技术大队派人核实过,最普通的改装车,参考意义不大。而嫌疑人本身,身高180左右,体型偏胖,但也有可能做了伪装,他夜晚十一点半出现在海鲜市场周围,二十分钟内抛尸完成,路线清晰,地点选择多是摄像头不多且人流量较大的小巷,说明他对周围环境十分熟悉。 案发当日大雨,时间又过去了两天,海鲜市场环境极其复杂,现场排查走访尚未发现有意义的线索。”邵光声音略显沉闷,刑警最怕遇到的两种情况,极端天气和复杂环境,抛尸案一个不落全凑齐了。 瓢泼大雨致使抛尸现场破坏殆尽,时间过去两天里海鲜市场人来车往,基本不会给警方留下有价值的线索。 “塑料袋和肉块上提取到有用信息吗?”这个问题更像是例行公事,孟旭自己都不报希望。邵光摇摇头,嫌疑人十分谨慎,除了捡到人的指纹,塑料袋和肉块上没有任何有用信息。 肖建扶着花甜走进来,后者脸色惨白,嘴唇乌青,搭拢着脑袋,像颗秧了的白菜。孟旭坐在椅子上,单手搁在桌面,修长手指轻轻叩着,一下一下,发出沉闷的敲击声,看着肖建扶着萎靡不振的花甜进来,他眉心深深隆起,眼底闪过晦暗的光,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这便是他讨厌女生的原因之一,胆子小,能力差,咬了一口足足吐了两天,站都站不稳,怎么干活,而且她还…… 孟旭的目光扫过一脸忧色的肖建,心中不满越发强烈。他摇摇头,努力把花甜的影子从脑海中甩出去,此女有毒,她的存在甚至会干扰他的正常思维。 “其他人都说说。”孟旭一般不轻易开口,他思维的方向关系到整个案情的侦破走向,在此之前,他习惯先听其他成员的看法。 骆勇挠挠头,粗狂山蛮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重案组几人中,他习惯用拳头解决问题,最不擅长案情分析。 “我听老大的。”骆勇干巴巴蹦出一句,孟旭锐利目光扫来,骆勇浑身一震,努力再憋出一句。 “我觉得凶手是变态,尸体拆成肉块装塑料袋里,再扔到海鲜市场周围,摆明让人捡回去,这种抛尸方式实在丧心病狂,正常人干不出来。” 孟旭虽然不满意,但武力见长的骆勇想到这一步着实不易。他的目光投向神游至今的汤圆,汤圆今天出奇安静,一直一言不发,太反常了。 骆勇用胳膊肘拐下汤圆,后者这才反应过来。 汤圆神色茫然,方才他一直在开小差,压根没注意案情分析,现在孟旭犀利的目光望来,他心里一咯噔,脑子里霎时电闪雷鸣,无论如何先把这轮混过去,孟大队的霹雳手段可没几个人扛得住。 “我觉得吧,凶手有强迫症,对!强迫症!” 电光火石间,汤圆想到一个点,不禁为自己的急智点赞。 “每袋五块十斤,为什么是十斤,十斤好拿啊,去海鲜市场赶早的人大多爱贪小便宜,十斤不多不少,一个塑料袋一拧,混在一堆菜里根本没人注意,神不知鬼不觉凶手目的就达到了。等这些人把肉拿回去,菜刀一切锅里一炖,谁会在意肉的来源,有些贪小便宜的像烧烤摊小伙计,甚至会主动掩盖肉的来源。” 骆勇摸头不知脑,“这跟凶手强迫症有什么关系?” 汤圆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要知道缘由,还搁这瞎编啥。 好在肖建无意间帮他圆了回来,“我走过凶手的抛尸路线,他好像真的有强迫症,尸块位置以海鲜市场鲜肉区为中心呈扇形分布,每块之间大概在三十度左右,同时抛尸地距中心的距离也很接近,应该不是巧合。” 孟旭眼睛一亮,这个发现相当重要。 “眼镜,地图!” 邵光飞快调出电子地图,顺道标出每处抛尸地的位置,果不其然,跟肖建的猜测一模一样。 “少了一个点。”地图上的抛尸路线明显缺了一块,保洁阿姨捡到的两袋肉块在同一长巷的两端,除此之外,它们与另一抛尸点的角度,明显缺了一个三十度。 邵光眉头隆起,脸色相当不好看,缺的那点所在位置正是海鲜市场闻名在外的污水沟。 * “臭!实在太臭了!我先吐会!” 汤圆穿着防水服雨鞋,带着塑胶手套,还捂了整整三层医用棉口罩,依旧挡不住臭水沟如影随形浓郁到极致的腐臭味。那股味道夹杂着肉类的酸腐,鱼类的腥臭,各种动物内脏的膻屎味,以至于烂蔬果的腐烂味都沦落成上不得台面的毛毛雨。方才他还在嘲笑花甜弱不禁风,结果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立马轮到他自个苦不堪言。 而且在吐这件事上,他还真不如人花甜,至少花甜滴米未进吐无可吐,而他中午刚在食堂吃了红烧肘子爆炒肥肠,吐出的污秽物和现场其他腐烂物搅在一起,简直不忍直视。 骆勇跑去瞅一眼,差点也跟着吐了。 “要吐的远点吐,别破坏现场。”正在此时,汤圆耳边响起孟旭十分嫌弃的声音,给丫气得,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这个给你。” 花甜凑过来递给汤圆一黑色塑料袋,给汤圆感动得热泪盈眶,还是甜妹子好,不仅不计较他起初的嘲笑,还贴心跑来帮他,人间自有真情在啊。不过汤圆感激的话还没说出口,花甜紧接的话,让他彻底打消了感激她的念头。 “够吗,我这还有。” 汤圆边吐边点头,“够了,够了。” 花甜略显惋惜:“你多吐会啊。” 汤圆诧异抬头,嘴角还挂着黄黄绿绿的呕吐物,这从何说起。 花甜悄咪咪指指就差把头埋进垃圾堆的孟队,努力降低音量:“那边太惨了。” 汤圆把目光投向搜寻小队,重案组技术队有一个算一个全跟垃圾堆里滚过一样,那视觉那味道,简直惨绝人寰。 海鲜市场的污水沟,一直是海鲜市场老大难之地,卫生城管市场多方整顿,依旧收效甚微。什么过期腐烂的动物肉,死掉发臭的鱼虾蟹,卖不掉的烂菜叶烂西红柿烂蔬果比比皆是,里头甚至还有市场人不想绕道去厕所产生的排泄物和女人带血的卫生用品,人高的小斜沟硬生生被这些东西塞得满满当当,与其说是污水沟,不如称之为“海纳百川”的垃圾堆。 想在这些不计其数的污秽中翻出可能存在的尸块,难如登天。 花甜吐得头晕脑胀,满脑门星星点点,腿肚子不住打颤,站都站不稳,周围惨绝人寰的臭味不停袭击她敏感的鼻子,实在撑不住,才借给给汤圆送塑料袋的机会,果断撤出现场。 当刑警太不容易了,警校里也没人告诉她干刑警还要搁垃圾堆里打滚啊,时至今日,哪怕花甜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有些事她依旧干不来。 汤圆多精的人,他也不愿意下去翻,但有一点,他比花甜好,他识时务,关键时刻从不跟孟队对着干,孟旭什么人,心思缜密火眼金睛,关键时刻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下辈子投胎做个人吧。 汤圆给花甜递去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转身翻下垃圾堆继续扒拉,受不了了爬出来吐,吐完继续翻,几个来回下来,他居然习惯了。 眼瞅着,现场只有自己一人甩手站着,孟旭甚至吝啬她一个眼神,花甜咬紧牙关,眼神中浮现出倔强之色,她奶奶个腿,不就是翻垃圾堆吗,老娘还不信这个邪了。 花甜挽起袖子扑上去,大不了回家洗她十几个来回,她今儿个就要证明给孟旭看看,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 花甜发了狠,渐渐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翻找刨划中,嗅觉慢慢屏蔽,几乎察觉不到四周散发的恶心发呕的味道。同时由于她吐无可吐,胸膛又硬撑着一股气,翻找效率一度比肩孟旭。 就这样翻啊翻找啊找,在警队众人几乎把污水沟翻个底朝天之际,花甜力气耗尽一屁股坐垃圾堆上,她几乎用尽洪荒之力,但那个该死的黑色塑料袋却始终没有出现,翻出来的黑色袋里,要么是腐肉臭鱼,要么烂菜叶烂鸡蛋,要么是发霉发臭的剩菜剩饭,她甚至还找到一袋冒着热气的屎黄色便便,给丫恶心得足足干呕了五分钟。 干到现在,花甜已经顾不上恶不恶心难不难受,胃里翻江倒海,就是吐不出东西,连胆汁都吐不出来,防水服破了,手套烂了,她手上身上鞋上沾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污秽,嗅觉麻木,神色木然,仅凭一股子毅力机械性翻找,在哪里,特么地究竟在哪里! 咯噔! 坐在垃圾堆上的花甜,突然感觉屁股有点咯得慌,她无意识把手伸向臀部,从下面抽出老大一黑色塑料袋,规格不对,花甜正想把它扔到一旁,手却鬼使神差打开了它。 长长短短!错落有致! 正是一副人类骸骨! 第12章 海鲜市场分尸案3 拨皮拆骨,恨之入骨…… “让让,都让让,堵门口讨债啊!” 南城警局法医张晓划拉开门外的一众讨债鬼,一个两个人高马大板着脸,堵法医室门口搞得跟不良团体收高利贷似的。 张晓师傅高风亮,南城警局镇宅之宝,从业几十年的老法医,徒子徒孙遍全国,早些年南城刑事案件几乎所有尸体都是他老人家验的,技艺精湛昭雪无数,人送外号南城“宋慈”。近几年,老人家由于操劳过度身体欠佳在家休养,若非分尸案影响太过恶劣,警局高层也不会请动这尊大佛。 高风亮年初刚做过心脏搭桥手术,张晓是他的关门弟子,颐养天年师傅又被拉回解剖台,她自然不高兴,对重案组一群人也没好脸色。 “晓晓。”好在此时,高法医出来了,他头发花白其貌不扬,中等个子,脸膛偏黑,额上皱纹沟渠纵横。单论外表,跟田间劳作的农民兄弟一般无二。 高风亮对孟旭十分客气,看得出他很欣赏这位闻名南城的刑侦大队长。 “塑料袋里骨头共一百七十块,重15kg,来源于同一人,主要为躯干骨和四肢骨,骨盆宽大且矮,耻骨联合宽短而低,弓角度较大,骨骼偏轻,标准成年女性,骨盆状态较为闭合,应该尚未生育。通过股骨和胫骨,推测死者身高大致在160cm,骨龄约33岁,DNA信息已经提交给技术大队,比对结果很快会出来。骨骼无明显三伤,缺少了重要的颅骨,无法进行样貌还原,目前情况就这些。” 高风亮说完,现场陷入一片沉默,大家多少有些泄气,翻垃圾堆翻得臭不可闻,吐得昏天黑地,原以为找到骨头,案情能往前推进一大步,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死者身份仍旧一团迷雾。 “至少咱们确定死者性别身高年龄,总比一摊子肉好吧。”邵光安慰大家,他倒想得开,凶手拿走颅骨,摆明不想让人发现死者身份,既然是刻意的,警方哪能轻而易举锁定目标。 “你倒想得开,可叹哥们一通忙活,跟垃圾堆里泡澡似的,飘香十里,至少三天不用吃饭了。”汤圆有气无力道,今儿个这一倒腾,他觉得自己至少能掉个五六斤。 骆勇调笑他,“不吃饭正好减肥,反正你饭票都赔给娘子军了。” 提到饭票汤圆立马炸毛,跳起来要打骆勇,被后者轻而易举扭着双手拷背后,疼得嗷嗷乱叫。 一群人散发着难以忍受的恶臭味,路过法医室的警局同仁都恨不得绕道走,偏偏他们自己打打闹闹不以为意,无论闻名遐迩的队长孟旭亦或贪吃耍滑的汤圆,没有一人叫苦叫累,活来了干活,案来了破案,简单即纯粹。 花甜的心突然动了下,嘴角微微扬起,好像感觉也不错。 重案组案情分析室,一群人围着案情板团团坐。 “死者女性,身高约160cm,体重约50kg,年龄33,未生育,8月13号凌晨11点30至11点50之间被人骨肉拆分后抛尸在南城海鲜市场周围,DNA信息库中没有符合遗传学的比对结果。我摸排了南城市近三月上报的失踪人口,尤其是东城区,尚未发现符合条件的失踪女性。 抛尸当日午夜又恰逢大雨,海鲜市场基本没人,走访排查未发现目击证人,现场摄像头分辨率只有200万像素,最多覆盖20米,受暴雨影响可视范围更低,又只对着一个方向,技术大队累死累活只还原这段录像,凶手身高体型均做了伪装,参考意义不大。” 骆勇言简意赅介绍出目前掌握的案件信息。 “骆驼,录像再放一遍。”孟旭目光一直集中在技术大队恢复的录像视频上。 现在唯一掌握现场资料只有技术大队截获的这段视频,哪怕它再模糊,凶手再伪装,根据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他去过现场,一定会留下什么东西,一点点关键线索,便能打破眼前的僵局。 十几秒的视频放过无数遍,凶手很谨慎,他抛尸路线避开了绝大多数摄像头,这个摄像头因为足够高,离地面足足八米,方向又侧对他的行动路线,暴雨倾盆,嫌疑人带着雨披帽子口罩,视线被挡,才没注意到高处的摄像头。 不过也因为摄像头侧对他,视频只拍到了嫌疑人和运输车辆的侧面。 “十秒的时候停一下。”孟旭沉稳的声音在分析室响起,众人精神一下提起来,仿佛大夏天灌下一瓶冰雪碧,孟队可是俗称的案神。 “车辆放大!” 电动三轮车足足放大了五倍,图片视野甚至出现星星点点,孟旭方才叫停。 三轮车下货板放下,凶手拿起一个黑色塑料袋离开,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啊。 “移到右下角。” 邵光把右下角的图像单独拎出来,肖建语气犹疑:“好像是蛇皮袋。” “图像还能放大吗?”孟旭问邵光,邵光没有回答他,手指不停敲击电脑,图片在好几个软件中来来回回。 “只能恢复成这样了。”投影上出现蓝白相间蛇皮袋的一角,绿色的动物图案跃然其上。清晰度太差,图案仿佛被打了马赛克,彼时彼刻,估计只能靠重案组各位的想象力。 “这是什么,趴地上,像只狗。”骆勇摸摸大脑瓜,不确定道。 “拉到吧你,你见过哪家的狗肚子贴地上,我觉得是猪。”汤圆对骆勇的说辞不屑一顾,铁憨憨骆驼干好打手这份有前途的工作就不错了,案情分析忒难为他的脑容量。 猪,骆勇仔细观察下,好像还真像一头猪。 “眼镜,查下南城所有肉联厂的logo。” 刀工精湛,技艺超群,对重量敏感吹毛求疵,除了肉摊上的肉贩,还有一种人,屠夫。 * 城东肉联厂在南城市城东近郊,距海鲜市场15公里,以三蹦子的速度,一趟大概在半小时左右,如果骑速够快,二十分钟也能搞定。 烈日高悬,一辆警用丰田SUV停在肉联厂门口。 城东肉联厂的副厂长听说刑警队来人,着急忙慌从办公室跑来,路上皮鞋都跑掉一只,各类工厂最怵警察消防工商,基层派出所他们还可以应付敷衍,但刑侦队尤其是刑侦队重案组,没人敢不当回事。 “孟队,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姓孙名兴的副厂长跟孟旭寒暄,一脸热情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今天之前他压根没见过对方。 孟旭不喜欢应酬,以往这类接待活一般邵光干,但邵光在队里汇总信息,汤圆也留在队里,肖建继续摸排海鲜市场的摊贩,骆勇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彼时彼刻,只剩花甜一个新人。 不过甜妹子什么人,从小跟花盈秀女士混迹三教九流,什么场面没见过,见人说人话逢鬼聊鬼语,现在这种完全小场面,只见她自然而然接过孙厂的话头,三言两语便哄得对方眉开眼笑,她长得漂亮,眼儿弯弯,一笑起来两个酒窝非常可爱,在凶神恶煞的骆勇和不苟言笑的孟旭衬托下,显得越发亲切可人。 孙厂不知不觉就跟她聊深了,连肉联厂换届选举厂长的八卦都漏了出来,两人越聊越投机,孙厂甚至吩咐秘书,花甜走的时候,给她带几斤肉联厂专门从山里收来的野猪肉,据说纯天然喂养不含任何添加剂,市政专供,肉联厂自己都不多。 给花甜乐的,直夸孙厂忒大气,以后南城刑警队节假日福利完全可以从城东肉联厂走,都是南城市委领导下的兄弟单位,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互相帮助警民一家亲,你好我好大家好。 孙厂也乐,小丫头忒上道,是块当领导的料。孙兴能在偌大的肉联厂混到副厂,自然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他之所以愿意跟花甜一小丫头片子瞎侃,完全看着孟旭的面子,二十六岁的刑侦大队长,体制内人总有所耳闻,在刑侦口历练几年,分到下面分局当个副局在容易不过,县官不如现管,分局副局什么分量,孙兴心里跟明镜似的。 一行人从门口走到厂区,原本胸有成竹的三人霎时楞住。 太大了,初步估计厂区至少占地上千亩,屠宰区加工区办公区生活区泾渭分明,恰逢饭点,穿着厂服的工人揣着饭盒络绎不绝,孙厂人缘不错,一路上不停有工人跟他打招呼。 等进入车间,重案组三人更加崩溃,城东肉联厂采用流水线作业,负责屠宰的工人专门负责屠宰,负责切分处理的专门负责切分处理,在这种环境下想找出即擅长屠宰又擅长分割的人,绝对不像几人之前想得那么简单。 而且在生产车间,邵光费老鼻子劲恢复的蛇皮袋随处可见,屠宰台垫着它,肉骨分装用它,甚至有工人怕弄脏工装,直接拿它当围裙使。 花甜跟骆勇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失望,只有孟旭依旧面无表情,左摸摸右看看不停观察环境。 “孙厂,咱肉联厂有没有刀工特别好又对重量十分敏感的师傅呀,就是一刀下去想几斤就几斤的那种。” 孙厂直乐呵,“花警官,您说得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自打肉联厂改制,引进模块化生产线,工人经过专业培训上岗,自动化操作,谁费那工夫练技术,机器不比人强。” 花甜想想也是,人工再好,在效率上拍九匹马也赶不上机器,没用的东西练它干嘛,电视手机游戏不香。不过来都来了,有枣没枣打几杆,霉运搁屁股后面穷追不舍,没法不上心。 “孙厂,您好好想想,这对我们很重要。” 孙绞尽脑汁,思忖半响才吐出一句:“我让人查查,不过你们别抱太大希望,手艺好的基本是咱这退休的老师傅,但刀工这种事,庖丁解牛熟能生巧,以前手艺好的,不常练不上手,慢慢地也就那回事,比普通人好点。 你们要找技术好的去肉摊啊,那些小商贩可比我们工人手艺好太多,年数干多的闭着眼都能切出想要的斤两。” 花甜…… 我们把海鲜市场肉贩子基本翻个底朝天,没找到符合的才来你们这吗,按道理查到现在,应该有点东西了,但为什么始终隔着一层膜。 凶手特征很明显,刀工精湛,手艺娴熟,心理素质奇高,分尸跟分猪一样,不是肉贩就屠夫,但为什么找不到呢,难道真是流窜作案,那就麻烦了。花甜心中忐忑,女子被害分尸,凶手抛尸闹市,刻意让人捡回去,多大仇多大恨,才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举,哪怕不是为了功德,花甜也要把他揪出来。 让这种毫无人性的凶徒逍遥法外,简直是对她警察身份的侮辱。 几人边走边聊,不时便走到车间尽头,血、皮、毛、内脏骨骼处理车间,这地是整个肉联厂最藏污纳垢之所,孙兴一脸为难,摆明不想让他们进去,以往卫生部门,专门怼着这找麻烦,重案组三人突然袭击,肉联厂毫无准备,里面的卫生状况可想而知。 “几位警官,要不就到这吧,眼瞅着响午了,我请大家去食堂吃顿便饭。” 孟旭扶着刷卡器,意思在明白不过,骆勇站在他身旁挡住门口,跟座铁塔似的,老大说啥是啥,孙兴只能望向最好说话的花甜。 “孙厂,您怕什么,我们又不是检验检疫的。”花甜莞尔一笑,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像藏在蚌里的珍珠,光华灼灼,孙兴感觉天都亮了,不知不觉刷开了车间大门。 第13章 海鲜市场分尸案4 庖丁解牛,熟能生巧…… 血、皮、毛、内脏骨骼处理车间是整个肉联厂最脏乱差的地方,肉联厂主营猪肉,牛羊肉也有所涉猎,动物屠宰后肉类分装进入流水线,而皮毛内脏骨骼之类的边角料则进入此处。 如果说其他车间是肉联厂的阳面,现代化作业,机器流水线,干净整洁专业,副产品处理车间便是肉联厂极力掩盖的阴面,皮子骨骼内脏被粗暴分成三块,处理架上挂着血淋淋的猪心猪肝猪肺猪肠子,切割台上各种骨头东一块西一块,水泥地湿漉漉黏糊糊的,一脚下去,屎尿血交相辉映,恶心得人恨不得把隔夜饭吐出来。 下水道与车间只靠地表栅栏连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骚臭味和下水道作呕的反酸味,车间顶部的换气扇有气无力吱吱呀呀,昏黄的灯泡布满油污血点,屠宰车间都比这好一万倍。 花甜捂着鼻子,胃里翻江倒海,自打来了分尸案,她觉得自己的胃肠道嗅觉系统承受了远不该它承受的压力,这种环境下,正常人类简直没法思考。 但万事皆有意外,前面的孟队就跟没长鼻子似的,围着每个操作台转了一圈又一圈,甚至低下身趴地上观察,把褐黄浓液滴答不停的猪大肠拽手里闻闻嗅嗅,对一地的屎尿屁和刺鼻的恶心味熟视无睹。 孟旭他是人吗,他难道没有嗅觉!凑那么近,难不成想伸舌头舔舔,重案组还有正常人吗,花甜为自己的未来深感担忧。 孙厂也恶心得够呛,他这种厂领导正常情况绝不会踏入流放区似的副产品处理车间,即便卫生检疫部门来检查,也是提前好几天打扫卫生处理干净了,才让外人进入,他知道这地三不管脏乱差,但没想到会差到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 偌大个车间,一扇排风扇吱吱呀呀,开了跟没开一样,血水屎尿遍地,立锥之地都没有,孙厂瞅着自己锃光瓦亮的皮鞋,搁大门口抬起好几次楞没放下。 孙厂用袖口捂着鼻子,也顾不上客套了:“咱们出去吧。” 孟旭没开口,骆勇无动于衷。 花甜无奈,忍着恶心跟孙厂东拉西扯:“孙厂,这地没人管吗?” 孙厂为难,涉及肉联厂内部管理,他不方便跟外人透露,但花甜多精,一见孙兴为难的表情,立马知道里头有名堂,他们折腾来折腾去,不正为了这点名堂。 “您也知道,若非大案摊不到重案组头上,万一嫌疑人真是你们肉联厂的,您搁这藏着掖着,不坑自个嘛,刚您也说了,肉联厂马上改选了,关键时刻可不能犯错误。” 孙厂急了,三弯七转的,怎么成他包庇隐瞒犯错误了。 “其实也没啥,副产品处理车间一直是肉联厂的鸡肋,种类多事情杂又脏又臭,拿同样工资,正式工没人愿意干,最后实在没办法,厂里想个招,招临时工,工资虽然低点,但副产品损耗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福利不错,也有大把的人愿意来。 最近厂长改选,负责副产品车间的赵主任挖空心思往上钻营,厂里人又基本不来,才搞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个小赵回去我一定好好说说他,本职工作干不好,还想挑更大的担子,不胡闹嘛。” 花甜知道孙厂借题发挥,但看破不说破大家还是朋友。孙厂看不惯作为竞争对手的赵主任,太正常了。 “您刚才说,车间工作的都是临时工?” 孙厂点点头,语气相当不满:“到底是外人。” 孙兴意思很明白,因为是外人,所以工作不上心搞成这种邋遢样子,赵主任识人不明尸位素餐,跟他毫无关系。 花甜觉得自己抓到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眼睛余光瞄下还在四处观察毫无头绪的孟旭,兴奋地恨不得原地跳起来。 “这些临时工也跟正式工一样正常上下班出入进吗?” “那怎么可能,临时招来的,有活才来,按天结算工资,这地方你们也看到了。”孙厂索性破罐子破摔,“脏乱差跟猪窝似的,活又脏又累,所以厂里特批了一部分福利。” 花甜秒懂,肉联厂经费有限,不想花大价钱给临时工,说是福利其实是不要的猪下水猪骨头之类的边角料,既然是特殊福利,那肯定不能正大光明走正门,所以,他们应该专供临时工出入的小门。 果不其然,副产品处理车间位于肉联厂的最西角,因为处理过程产生大量脏污,厂里特意在最外围位置开了个小门。 孙厂领花甜过去,车间通往小门的土路坑坑洼洼,一脚下去尘土飞扬,边角围墙处两叶铁栅栏一开一合,连个看门大爷都没有,出了门便是一望无际的农田,路两旁荒草丛生,再远些是南城通往济城的省道。 若不是一脚一脚走过来,打死花甜都想不到肉联厂竟有如此荒凉的地方。 土路两侧的空地上,歪歪斜斜停着多辆电动三轮车,其中用蓝白油布包裹的就有好几辆。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 想到这两天吃过的苦,受过的累,滚过的垃圾堆,趟过的臭水沟,花甜热泪盈眶! “孙厂,这些车都是副产品车间工人的?” 孙厂点头,除了他们没人把车停这,孙厂走过去掀开一辆三蹦子的油布,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花甜凑过去一看,好家伙,满满当当一车子全是各种猪下水骨头,一条完整猪肘子堂而皇之搁最上头,难怪孙厂生气。 有限的福利不意味为所欲为,没有领导喜欢贪得无厌的下属,孙厂也不例外。 花甜激动的心颤抖的手,霎时悬在半空中。 她扑过去翻完一车又一车,三蹦子里密密麻麻堆满各种猪下水猪骨头猪血,车板油渍阵阵血迹斑斑,花甜默默咽了咽口水,但愿技术大队的人不会疯掉。 正在此时,骆勇急急忙忙跑出来,架住孙厂的胳膊就往车间拖,孙厂一米七的中年男人,搁他手上跟毛绒玩具似的。 “哎呀!我的腰,我的老腰!” 花甜赶紧迈步跟上。 进了车间,孟旭斜靠着一台操作台边,台子上堆满了各种猪下水猪骨头,花甜瞬间注意到这台跟其他的台面都不一样,它太过整洁,搁一群惨不忍睹的台面里简直鹤立鸡群。 操作台隐藏在车间最里面,靠近排污口的位置,腥臭味浓郁到无可附加,让人恨不得把胆汁吐出来。花甜望着孟旭,眼神中不自觉带上一丝崇拜。 “孙厂,这台子谁在用?” 孟旭一直在观察,不知道花甜跟孙兴的聊天内容。 孙兴脸上涌现一丝为难,思忖半响,直接打电话把赵主任喊来,赵主任来得很快,但他一挂名领导,哪台操作台谁在用,他也不清楚,最后没办法转了好几手,才找到副产品车间的实际负责人,一位退休返工的老大爷。 从食堂匆匆赶来的大爷一脸茫然,副产品车间啥时候如此热闹过,这些领导咋全来了。 孟旭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老大爷顾着领导,自然有啥说啥。 “这是赵阔的台子,他今儿请假没来。” 孟旭很有耐心,循循善诱,老大爷不知不觉把知道的情况全说了出来。 操作台的使用者,赵阔,男,三十八岁,老家甘省山区,十年前来南城打工,娶了个本地女孩后,在南城彻底安家落户。 “赵阔这娃子不错,力气大手艺好,你们瞅瞅这骨头剔的,干干净净肉沫星子都没有,搁以前在俺们乡下光凭这一手他就饿不死。”大爷很喜欢赵阔,言语间全是赞许。 “他人实诚话不多,干活利索手艺好,什么脏活累活都愿意干,有时候为了帮同组的师傅,下班了都不回家,是个好人!”大爷对赵阔赞不绝口,平时只要来活就愿意叫他,有什么好下水也先紧着他。 孟旭并不急着表态,继续问道。 “他很爱干净。”孟旭用的是肯定句,花甜注意到,赵阔的操作台虽然物品众多,但摆放井井有条,下水骨头工具泾渭分明,毫无凌乱感,台面擦得锃光瓦亮。在如此脏乱差的环境中,比黑夜里的烛火更显眼。 “哎,就是太爱干净了,啥玩意都要洗,浪费水哟。”大爷对赵阔只有一点不满,爱干净费水,还好肉联厂是公家的,搁自己家咋怎,水费都能掏空他。 赵阔的刀具干净整洁,看得出保养得很好,他本人很爱惜。 花甜插了一嘴:“大爷,咱厂还提供这么好的刀具?” 大爷摆摆手,“临时工提供啥刀具,都赵阔自己的,他就爱瞎折腾,弄下水还整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 “您刚说他手艺好。” 对于花甜的插话,孟旭既没支持也没反对,他围着赵阔的操作台,一圈接一圈地转悠,眼神犀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提到手艺,大爷聊性上来,也顾不上领导在不在了。 “赵阔的手艺,就一个字,牛,古代有个匠人叫庖丁,丫头晓得不。” 花甜连连点头:“知道,知道,庖丁解牛嘛。” 大爷很满意,“传说庖丁解牛用心不用眼,开剥分剖不费一刀,沿着骨骼间隙就能把一头牛分得干干净净,还不折损刀具。赵阔虽然比不上传说中的庖丁,但也差不太多,他分肉切骨只用一刀,一刀下去要啥给啥,这娃有天分!也就现在啥东西讲什么机械化,逼死手艺人呦。” 大爷十分痛惜,赵阔这种天才搁肉联厂处理下水,简直暴殄天物。 花甜眼睛blingbling的,笑容如沐春风,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最喜欢她这种长得喜庆的小姑娘,大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三句两句便把将赵阔的情况全吐露出来。 “大爷,赵阔的三蹦子在这不。” “你咋知道他有三蹦子呢。”大爷诧异道。 “我看小门口停了一溜,估摸着他应该也有。” 大爷很慌张,把花甜拉到一旁鬼鬼祟祟道,“你们去看了。” 花甜脑子骨碌碌急转,半响才明白过来,她拍拍大爷的手安慰道:“您放心,领导都知道。” 大爷急得跳脚:“知道啥啊知道,领导什么人,他们哪管下面人死活,一天开五十,跟打发叫花子似的,不捞点外水谁干,你别看他们说得好听,真拿多了分分钟开除,咱这招的是临时工,换一批来一批,反正对厂子没影响。不行,我得赶紧去通知他们把车骑走。” 花甜搁后面蹦跶:“大爷,大爷,您还没告诉我赵阔的车在不?” 大爷摆摆手,他哪知道赵阔车在不在,最好不在,不然莫名其妙被解雇了,赵小子不得急死。 大爷还没走两步,后领子一紧,两脚悬空,直接被人拎了回来。 骆勇同志跟铁塔似的贴他身后,别说跑了,动都难受。 “你这同志,咋随便拎人呢!快把俺放下来!”大爷急得满头大汗,今儿个犯冲,流年不利啊。 骆勇把老大爷搁到孟旭面前,碗口大的拳头咔嚓一响,大爷瞬间安静如鸡。 “大爷,这堆骨头是赵阔处理的吗?”孟旭蹲下身,从操作台底下抽出几大框猪骨头,肋骨腿骨尾椎骨分门别类捆得整整齐齐。 大爷莫名其妙,他台子底下,当然是他的啊。 孟旭点点头,眼中异芒闪过,继续问道:“绳结也是他系的。” “是他系的,赵阔家以前是杀猪的,除了他没人会系这种结。” 重案三人组齐齐舒了口气,折腾来折腾去,案子总算摸到气了。 第14章 海鲜市场分尸案5 冰山一角…… “你说赵阔啊,三棍子打不出个屁,不偷不嫖不赌老实人,干活利索办事靠谱,街坊邻居有啥事的都愿意搭把手,搁我们这片有口皆碑。” “赵阔啊,老实人靠谱,海鲜市场那群鬼精鬼精的肉贩中,就他人好,猪肉新鲜从不缺斤少两,还时不时给老客户搭点骨头下水,大气地很哟!” “赵阔手艺好,一刀下去要多少给多少,不像隔壁那家简直了,买一斤肉恨不得切两斤,在搭点不新鲜的边角料,还有那个秤,我真懒得说,大家买肉都爱找赵阔买。只有他卖完了,才去隔壁少切点。” “夫妻感情,人家两口子过日子的事,我们这些当邻居的咋知道,不过以赵阔的憨性子,跟老婆吵不起来,他媳妇不经常回来,说搁外地打工,谁知道呢,他那媳妇不是省油的灯,土生土长南城人,厉害着喽,训赵阔跟训孙子似的。” “赵阔啊,装模作样伪君子,一个猪肉贩子,整天白衬衣带眼镜,搞得跟文化人似的,一个市场里混的谁不知道谁啊,老刁家的上门女婿,若不是娶了刁家的大丫头,还搁山里刨食呢。卖个猪肉穷讲究,尽整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一刀切,他咋不把自个切了呢,结婚老几年没孩子又不离,铁定不行。” 对赵阔的外围走访,反馈信息出人意料。 海鲜市场肉摊主肉联厂临时工赵阔,在街坊邻居顾客中,名声甚佳有口皆碑,出了名的老实人,打过交道的人都喜欢他,当然同行例外。 不过问询的这位同行自己搁海鲜市场臭名昭彰,什么过期肉当鲜肉买,强势搭秤,缺斤少两,看碟下菜,乱改价格,恶行累累罄竹难书,他嫉妒赵阔生意比他好,说着说着,就成了纯粹的人身攻击,说赵阔穷小子上门女婿,说人家夫妻感情不好,说人家结婚几年没孩子不行,甚至说赵阔跟女顾客眉来眼去勾引有妇之夫,越扯越没边,嘴碎八卦如汤圆都受不了了。 足足聊了一个多小时,汤圆脸上全是对方的唾沫星子,回办公室的时候脸都绿了。 脸绿的汤圆吐着舌头,三下五除二拧开会议桌上的矿泉水,咕噜噜狂灌,半分不到一瓶矿泉水见底,大热天外面跑一下午,浑身大汗,人都快烤熟了,尤其汤圆体重超标一身赘肉,真苦不堪言。 “孟队,孟队呢,我要精神赔偿!我要加班费!大太阳底下跟一身狐臭的中年大叔唠了个把小时,我脑门几百只苍蝇围着嗡嗡乱叫,现在还缓过劲,太特么摧残了。”汤圆拉开椅子颓然坐下,胖脸溢满绝望,世界上怎会有如此聒噪嘴碎的男人,一人顶三千鸭子,汤圆严重怀疑全海鲜市场的小摊贩加起来都没赵阔隔壁的老爷们能唠。 “咦!死胖子,你怎么这么臭。”骆勇捂着鼻子满脸嫌弃,脚尖轻点,旋转椅离汤圆要多远有多远。 “靠!死骆驼,你嫌老子臭,你大夏天钻进某大汉胳肢窝底下试试。”骆勇越嫌弃,汤圆越离他近,恨不得树袋熊似的挂他身上,把骆勇恶心地够呛,汤圆身上“飘香四溢”是个人都受不了。 肖建拿文件夹当扇子往外不停扇风,语调尽可能委婉:“胖爷,你要不先出去散散味,办公室还有女孩呢。。” 汤圆怒了,蹦起来冲着肖建脑门就一个爆栗:“一个两个怎么回事,胖爷我出去累死累活,回来就这待遇,人甜妹子自己都没说什么,你跟着瞎起什么哄。” 花甜…… 她其实也很嫌弃,但最近嗅觉系统委实摧残够惨,臭水沟垃圾堆下水车间,什么场面没见过,汤圆身上这点狐臭,毛毛雨啦。比起狐臭,她更关心案情,功德近在咫尺,煮熟的鸭子可不能飞了。 “胖爷,走访怎么说。”花甜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递给汤圆,顺道还给他几袋自己私藏小零食。 汤圆乐了,甜妹子人美心善还贴心,重案组糙汉跟甜妹子比起来,简直不当人子。他嘴里嚼着饼干,口头跟放鞭炮一样的噼里啪啦往外吐着话语。 “赵阔,赵老板,有口皆碑的老实人,街坊邻居赞不绝口,当然除了他那个神一样的隔摊同行。做生意童叟无欺,从来不以次充好缺斤少两,为人靠谱品行端方,现在这年代,还经常干些助人为乐的好人好事,帮小区孤寡老人换灯泡修电器水管啥的,时不时带点猪下水猪骨头改善生活,总而言之,是个好人。” “好人?”花甜嗤之以鼻,赵阔可是分尸案的头号嫌疑人,杀人分尸,弃尸闹市,手段残忍,毫无人性,这样的人会是有口皆碑的好人,忒违和了吧。 汤圆放下饼干,似笑非笑:“不管你信不信,人家搁他那一片就是一好人。” “赵阔他老婆呢?”花甜记着受害者是女性,赵阔一外地人,关系最亲密的女人便是他媳妇,而且他们还没孩子。 “据说去外地了,赵阔他媳妇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很少回家,最近一次回来是上个月吧。” 肖建插话道:“不对吧,南城本地人很少去外地打工。”南城作为华夏中部的省会城市,南城人恋城出名,去外地打工的人少之又少,分尸案出,赵阔老婆又不在南城,太巧合,由不得人多想。 汤圆摸摸下巴,眼里闪过异样的光,挥手把大家伙招过来,几人凑成一圈,也顾不上汤圆臭不臭了。 “据他隔壁肉摊老板说,赵阔他媳妇有问题。” 骆勇不满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故弄玄虚,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当自个讲相声呢,要不要我给你捧一个。” 汤圆气得七窍生烟,这粗汉! 花甜也催促道:“胖爷,你快说啊。”案子关系到花甜的小命,她最上心。 汤圆被气饱了,直截了当道:“十年前,赵老板还是贵州山区的穷小子,一穷二白要啥没啥,来南城打工偶然结识了老屠夫刁家的大女儿刁美凤,刁美凤跟中邪似的一定要嫁给他,老刁家不同意闹得鸡飞狗跳,最后刁美凤与家里断绝往来,才跟赵阔结的婚。 赵阔娶了刁美凤,户口落在南城,早些年刁家老房子拆迁,按户口补偿,赵阔刁美凤分到了南城东区一套小商品房,就搁香山路步行街那块。这小子牛啊,娶个媳妇,至少少奋斗十年!” 南城土著自视甚高,视除京都江州之外的所有外地人为乡下人,赵阔娶到刁美凤,拆迁分套香山步行街房子,何止少奋斗十年,简直野鸡变凤凰。 “后来呢?刁美凤为什么一直不着家,他们又为什么一直没孩子。”骆勇催促道,汤圆白了他一眼。 “人家两口子的事,我又不搁人床底下怎么知道,不过好在胖爷心细,我专门走访了刁家老邻居,发现一个惊天大秘密。” 骆勇胳膊肘了他一下,花甜肖建目光炯炯,三个人六只眼睛全集中在汤圆身上,后者整整袖口,相当满意。 “刁美凤这个女娃啊,风评不好,据说早年间去广州打工,回来刁家就盖了两间大瓦房,她家是刁子巷第一家拥有瓦房的人家,那些老街坊邻居记得清清楚楚。” 花甜不以为意,她从小在南城长大,太清楚南城底层市民的小心思,街坊四邻当然有好的,但大多数巴不得人家不好,尤其是老邻居老同事,东家要是过的比西家好,西家就有一百零八个恶毒揣测等着,各种流言蜚语传得有根有据有模有样,刁家盖房子就是刁家女儿作风不当,为什么不是人家打工做生意正当来源发了呢,人心不古,古来如是。 汤圆乐了,冲花甜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你不信?” 花甜点点头,这种似是而非的流言蜚语,她从来不信。 汤圆一笑,“但如果刁美凤她爸赌博呢?” “赌博!”花甜嘴张成O形,刁爸赌博,他家还能盖大房子,钱从何而来! 肖建帮花甜圆了一嘴:“刁家有钱盖房子跟刁美凤作风不好也没有客观因果关系啊。” 汤圆嗤之以鼻:“拉到吧,刁美凤初中休学跑广州打工,十五岁的小女娃,一两年挣两间大瓦房钱,你当她神童啊。而且刁美凤为了赵阔跟刁家闹掰,她爸连门都不让她进,拆迁的时候凭什么分她一房子,还不是因为盖房子的时候,刁美凤掏的钱。为这事,刁家吵得翻天覆地,刁美凤在她家门槛足足堵了三天,他爹才松口。不过自此之后,刁美凤彻底跟家里撕破脸,她爹放话只要他还活着,刁美凤休想踏进老刁家大门!” “这么狠!”三脸震惊,这就掰了。 “还有更狠的呢,你们知道刁美凤当小姐这事最初打哪传出来的吗?” “打哪?”三人目不转睛盯着汤圆,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她爹!”汤圆用最淡定的口吻吐出最震惊的话,三人眼凸喉噎,下巴掉了一地。 花甜像被雷劈了一样,哆哆嗦嗦道:“怎么可能!” 汤圆猛一拍大腿,语气充满了匪夷所思:“我也觉得不可能,找好几个老街坊来来回回确定了好几遍,确实是他爹,原本大家对刁家的盖房钱只是猜测,谁曾想后来刁家拆迁,刁美凤争房产,他爹居然直接给丫实锤了。” 肖建不可思议道:“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爹!把闺女往死里坑啊。” “可不是,当初刁爸的赌债是刁美凤还的,房子也是她盖的,就因为分赃不均想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她爹往死里坑,要知道那时候刁美凤已经嫁给赵阔了,是老赵家的媳妇,她爹亲口锤,让她怎么做人。” 花甜瞬间抓住重点:“赵阔怎么想?” 汤圆耸肩,“赵阔怎么想我不知道,不过自此之后,刁美凤和赵阔就搬家了,赵阔租了海鲜市场的摊子贩肉,有空了去肉联厂打零工,至于刁美凤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回家次数不多,回来也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名声不好,两人结婚七年一直没孩子,搞得周围人都以为他们离了,还给赵阔介绍对象,不过赵阔全拒绝了。” 花甜若有所思:“这么说,赵阔还是受害者了?” 汤圆点点头,一脸同情,“太惨一男的,原以为天上掉馅饼土鸡变凤凰,谁想到馅饼有毒,脑门绿油油得,周围人尽皆知,还得把头埋沙子里装鸵鸟,若无其事过日子,忒惨了,同为男人,我对他深表同情。” “有什么好同情的,既然享受了刁美凤带来的好处,自然要承担她所带来的问题,凤凰男不是那么好当的,别的不说,光刁美凤香山路的那套房子,搁现在至少值三百万了吧。他卖肉卖多久,才能挣三百万。如果说他介意刁美凤曾经的职业,那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两人钱一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没孩子,老死不相往来都成,他舍不得现在拥有的一切,选择继续跟刁美凤过日子,就得释怀学会放过自己,谁还没个曾经不是,总不能因为曾经的选择,把人一棒子打死吧。” 花甜这话说的掷地有声,肖建搁一旁不停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 汤圆瞅瞅花甜,又深深瞅瞅肖建,不禁为他掬把同情泪。 南城小潘西,头子! 第15章 海鲜市场分尸案6 高手过招 咚咚咚! 办公室响起清脆的敲门声,技术大队的马博谦拧着文件夹推门而入,问道:“孟队呢?” 骆勇指指外面:“在审讯室。” 马博谦挥挥文件夹,准备退出去,汤圆拦住他:“小马,结果怎么样。” 马博谦神色沉重,“DNA检测结果出来,死者是刁美凤。” 办公室四人齐刷刷站起来,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刑侦大队审讯室,赵阔坐在审讯椅上,他穿着白衬衣,没有打领带,身材匀称,皮肤偏白,浓眉薄唇,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眼角有些鱼尾纹,但丝毫无损他的好样貌,反倒平添几分成熟男人的韵味,很吸引女人的长相。 仅看长相,赵阔与他的职业毫不相符,他更像一个文质彬彬的教书先生。 孟旭注意到赵阔搁桌上的双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不带半分毛刺,指缝干干净净,离得近了还能闻到护手霜的味道,三分钟分钟内整理了五次袖口,小心而自然避开桌上脏污的位置,他有洁癖,很严重的洁癖,同时,他也是一个对自己很有要求的人。 从进审讯室起,他一直神色自如,没有左顾右盼,没有慌张不安,甚至连最基本的好奇都没有,正襟危坐,双腿并齐放在桌子下,好像在自己家一样。 孟旭不开口,他也一直保持沉默。 初次见面,孟旭心下一沉,旁若无人,沉稳镇定,不因为所处环境所面对的人自乱阵脚,是个很不好搞的嫌疑人。 这样的人要么不犯案,要犯就是大案,而且不会给警察留下明显可追查的人证物证。 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赵阔此人绝不简单,被带到刑警队还稳如泰山的,能是普通人吗,亦或他对自己的手法极其自信,甚至不屑在警察面前伪装。 咚咚咚! 马博谦推门而入,把检测报告递给孟旭,孟旭打开飞速扫了一眼,眉头微皱,桌子下的左手骤然收紧。 沉吟半响,孟旭开口道:“赵先生,你最后一次见你妻子刁美凤是什么时候?” 赵阔抬头,“上月15号,我妻子回来拿衣服。” “本月13号,你在干什么?” 赵阔神色诧异,声音拔高:“警官,我妻子出事了吗?” 孟旭没有回答,继续问道:“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13号我跟往常一样,去肉联厂工作完,下午六点多就回家了。” “晚上没有出去?” “没有,那天雨大,我又感冒不舒服,吃完药就睡了。警官,我妻子究竟怎么了。” 孟旭依旧没有回答,“海鲜市场肉摊子为什么不继续经营了?” 赵阔露出苦笑,“今年猪肉价格暴涨,挣的钱摊位费都不够,我就转让给别人了。” 此时,孟旭耳麦里传来邵光的声音,“孟队,赵阔家用水量正常,近三月没有极端用水。他家里技术大队已经去了,三蹦子也带回来了,采样检测需要时间。” 孟旭不动声色,抬头看了赵阔一眼,“谈谈你跟刁美凤之间的事。” 赵阔搁桌上的双手瞬间握拳,他目光炯炯盯着对面的孟旭,脖子青筋毕露,声音压抑而隐忍:“警官,我妻子是不是出事了,你如果还不回答,我可以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孟旭蹙着眉,半响才开口道:“节哀。” 赵阔错愕的表情凝在脸上,他看着孟旭,像在看外星人,他指指自己,声音满是疑惑:“您刚刚跟我说什么?” “节哀。” 孟旭又重复了一遍,后者浑身一震,脸部肌肉不住抽搐,眼中瞳孔得几不可见,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一声“节哀”仿佛触动了他的泪腺,大滴大滴的泪嗒叭嗒掉着,他抹掉,又流出来,又抹掉。 审讯室外间隔着玻璃观察的众人目瞪口呆,汤圆竖着大拇指夸了一句“人才”。 花甜整张脸贴玻璃上,一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目不转睛盯着赵旭,太厉害了,简直太厉害了。普通人但凡被带到警局多少有些紧张感,神色不安,左顾右盼,东张西望,心虚流汗,这些正常反应赵阔一个没有。 他神色自如,坐在椅上稳如泰山,没有好奇,没有局促,安静得好像没有存在感。孟旭告诉他噩耗后,一个中年帅哥卷缩在椅子上鹌鹑似的双手抱胸,神情悲恸,泪如雨下,那种骤然丧妻的隐忍压抑悲伤,若非提前得知赵阔的种种事迹,花甜觉得自己能被他感动死。 审讯室里问询继续。 孟旭递给赵阔一盒抽纸,不经意问道:“上月15号后,你们再没见过面?” 赵阔仿佛被抽走全部的精气神,萎靡不振摊在椅子上,大滴大滴的眼泪擦了又掉,那种无声的悲恸,感人肺腑。无奈他面对的是以冷血闻名警局的孟阎王,无论赵阔哭得多伤心,多隐忍,多悲恸,孟旭始终面无表情,撑死递给他一盒纸巾。 等赵阔红着眼眶,哭够了,哭累了,孟旭把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我妻子不经常在家,上月15日后我就没见过她。”赵阔语带哽咽,浑身散发着悲伤的气息。 “为什么,你们夫妻感情不好?”孟旭拿起笔,摊开笔记本。 “不是的,我们夫妻感情很好,主要是我没用,家里开销又大,美凤才这么辛苦。”赵阔眼眶红红的,拽着头发,语气很自责。 “你们没有孩子也不愁住处,为什么经济压力这么大。” 赵阔抬头诧异看一眼孟旭,没想到警方居然摸得如此清楚。 “大城市开销大,我们虽然没有孩子,但水电网费人情往来日常开销都要花钱,肉摊生意不好做,美凤人又好强,同时找了好几个工作。” “她的工作你知道吗?” 赵阔脸僵了下,他抽出一张纸巾抹过眼睛,“我知道,她做销售,为了卖几瓶酒出去,经常喝到胃出血。”赵阔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我常常劝她别那么拼身体要紧,但她不听,我只能努力工作来缓解她的压力,谁知道我越劝,她对我意见越大,嫌我没用,光干活不挣钱,安于现状不理解她,后来我们分歧越来越大,一见面就吵架,她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孟旭斟酌半响,“那你刚才说你们夫妻感情很好。” 赵阔扶扶眼镜,眼里红血丝清晰可见,“警官,你不知道,我们在一起经历了多少,为了跟我在一起美凤跟家里断绝往来,她爸爸到现在都不让她进门。我们吵归吵闹归闹,但并不代表我们感情不好。” 孟旭笔尖轻轻在桌上磕几下,不予置否。 “警官,我可以看看美凤吗?”赵阔嘴唇抖了又抖,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一句。 孟旭公事公办:“很抱歉,赵先生,您的妻子刁美凤非正常死亡,案件彻底结束后家属才可以处理后事。” 赵阔神情悲恸,“我就看一眼。” “对不起,赵先生。” 赵阔走后,重案组几人一窝蜂挤进来。 肖建犹疑道:“会不会不是他啊。” 骆勇心里也有一丝动摇,“他看上去不像。” 汤圆嗤之以鼻:“哪个杀人犯,会在自己脸上刻上杀人犯三个字,他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好过头了。街坊邻居顾客有口皆碑就算了,自家穷得要死,老婆搁外面卖酒喝得胃出血,还整天干些吃力不讨好的好人好事,脑子瓦特了。” 骆勇立马提出反对意见,“做好事帮助人还错啦,你自己阴暗,别把所有人都想得阴暗。” 汤圆跳脚,冲骆勇嚷嚷:“死骆驼,你说谁阴暗!” 骆勇翻个白眼,不搭理急赤白脸的汤圆,汤圆原本不打算跟光长肌肉不长脑子的骆驼计较,但这白眼一翻出来,胖爷怒了。 “甜妹子,你说。” 打进门起花甜一言未发,她不清楚孟旭对新人的态度,万一孟旭不喜欢实习生瞎咧咧,她对枪口上撞,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坑自己嘛。 花甜视线扫过孟旭,发现对方低着头翻资料,即没支持但也没明确反对,花甜深吸了一口气,勇敢地把自己的观点说出来。 “赵阔有问题,刁美凤是不是他杀的不确定,但抛尸绝对跟他拖不了干系。运尸块的三轮车上有城东肉联厂的蛇皮袋,我们在肉联厂副产品处理车间赵阔的操作台下,发现与海鲜市场污水沟中翻出来捆绑尸骨一模一样的绳结,据工人所言,这样的绳结只有赵阔会打。 分尸者刀工精湛,擅于解剖,对重量敏感分毫不差,而且熟悉海鲜市场环境,这些客观条件作为肉联厂临时工和肉摊摊主的赵阔全部符合,最重要的是,赵阔的洁癖和强迫症彻底出卖了他,那些机理分明的肉块和干净齐整的骨头就是最好的证明,只要我们把收回来的尸块跟赵阔以往处理过的猪肉,刀工一对比,他就无所遁形。” 孟旭手上一顿,仅仅一瞬就又恢复正常。 第16章 海鲜市场分尸案7 山重水复疑无路…… 是夜,明月高悬,星光点点。 晚上十点,南城警局重案组灯火通明,办公室大白板贴着分尸案的相关照片,孟旭站在跟前,眉头紧蹙,拿着马克笔时不时写写画画。 邵光手边放着一打厚厚的资料,刁美凤和赵阔夫妻的身份信息,人事档案,经济状况,通讯记录,走访笔录应有尽有。他把这些资料一目十行先过一遍,再挑出其中重要或存疑的部分,字斟句酌仔细翻看。 肖建盯着电脑里从交警队拷来的监控录像,一帧一帧看,眼里红血丝清晰可见,他目不转睛五个多小时,眼角都抽搐了。 汤圆在整理赵阔的笔录,他最讨厌这类文字工作,但重案组剩下的人里,骆勇还不如他,脑袋里全浆糊,打架抓人冲得比谁都快,写材料错别字能把人活活吓死。 骆勇百无聊赖靠椅子上嚼口香糖,实在忍不住了站起来打个哈欠,分析案情他不擅长,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还要浪费大家时间给他解释,只能干巴巴地陪着熬夜。 花甜给他们一人冲了一杯速溶浓咖,孟旭对她的态度很奇怪,即没阻止她参与案件,但也没承认她重案组成员的身份,分派任务时直接跳过她,搞得花甜很是忐忑。 不过花甜到底花甜,脸皮厚撂得下,孟旭不给她派活,她就自己找,凑到邵光身边,就着他手里的资料伸长脖子仰着看,看到邵光不好意思,余光扫过孟队,见他没反对,主动分给她一部分。 静谧的夜里,办公室只余下翻书的沙沙声,踏实而心安。 “都在啊。” 骆勇率先注意到技术大队的马博谦,热情招待道:“老马来了,进来坐,进来坐。” 马博谦摆摆手,“坐就不用了,正巧都在,我给大家简单说说。” 孟旭把大白板C位让给马博谦,后者递给骆勇一打资料,示意大家分分。 “先说坏消息。” 骆勇急,“老马,不能先说好消息啊。” 汤圆嗤他,“人老马一直这习惯,好东西留后头,你第一天认识他。” 骆勇瞪他,汤圆毫不示弱,两人跟斗鸡似的恨不得扑过去啄对方几下,马博谦看不下去,解释道:“这次的分尸案还真只能先说坏消息。” 邵光横了他两一眼,“老马,你别搭理他们,该怎么说怎么说。” “赵阔家和死者的临时住所,以及赵阔的电动三轮车均查探完成,临时住所发现大量死者的生活用品,现场采集的指纹中只有死者本人的,赵阔的电动三轮车尚未发现有价值的线索,而且经对比发现,他的电动三轮车与抛尸过程中使用的电动三轮车并非同一辆。” 现场一片哗然,重案组成员议论纷纷,孟旭轻咳两声,示意大家先听马博谦说。 “肉联厂的绳结我们也取回来了,与捆绑尸骨的绳结对比,手法的确一致,但捆绑尸骨的绳结中未发现任何指纹、皮屑、纤维,所以……” 骆勇忍不住,他瞪大铜铃眼,不可思议道:“手法一致,不就是他吗!” 马博谦摇摇头,严肃纠正道:“绳结的系法千千万,我们不可能因为系法一致,就判定捆绑猪骨的绳结和捆绑尸骨的绳结是一人所为,这样的举证极不严谨,不说法院,我们技术部门自己那关都过不了。” 花甜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那刀工呢?” 马博谦继续摇头,“刀工最多作为侧面辅证。” 纳尼!花甜怔住,那她之前信誓旦旦说钉死嫌疑人全是错的,她眼角微微抽搐,余光悄悄瞟一眼孟旭,发现对方一直在低头沉思,根本没注意她。 不知为何,花甜松了口气的同时,内心隐隐又涌出一股失落来。 肖建问道:“换句话说,我们现有的物证根本无法钉死赵阔。” 马博谦点头表示认同,“所以我说是坏消息。” 汤圆颓然:“哎,就知道没这么简单,心疼哥们前两天淌过的臭水沟和翻过的垃圾堆,听说鸡鸣寺的菩萨不错,改天咱组团去拜拜。” “要去你去,我是党-员,不信菩萨。”骆勇率先反对道。 “诶,你个臭骆驼,不顶我会死啊!”汤圆咬牙切齿。 骆勇转头不搭理汤圆,后者一拳打棉花上,气得牙痒痒。 邵光懒得搭理这两活宝,问马博谦:“老马,你说的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在赵阔家找到的死者痕迹少之又少,仅有几件旧衣服和极少数的生活用品。” 花甜不解,“这算什么好消息。” 对新人,马博谦可比孟旭好太多,他耐心解释道:“死者和赵阔是夫妻关系,即便死者很少回家,但据赵阔所言,她上月15号回家过一次,理所应当留下指纹皮屑纤维等痕迹物,别的不说,漱口杯上的指纹、被子里的皮屑总该有吧,可这些东西我们都没找到,十分不符合常理。” 花甜反应很快:“他清理过。” 马博谦点头,“而且很专业,我们在赵阔家厨房角落缝隙里检测到了双氧水的成分。”用双氧水做环境消毒,能消灭掉绝大多数的蛋白质,是血迹清理的不二之选。 骆勇不解道:“凶手不就是他,一般人谁家里用双氧水拖地。” “依旧是间接物证,哦,不对,间接物证都算不上,赵阔有洁癖,肉联厂他的操作台下放了大量的双氧水,他平时习惯用双氧水消毒,我们在他的操作台面上也检测到双氧水成分。” “这个赵阔也太鸡贼了吧。”汤圆匪夷所思,从警四年,杀人犯人抓了不少,头次遇见因为强迫症暴露又因为洁癖躲过一劫的嫌疑人。 马博谦耸耸肩,不予置否,技术大队只提供物证,怎么判断还得靠刑警本身。 孟旭皱着眉头,从资料中抬头,薄唇轻启,吐出今晚的第一句话。 “下水道查了吗?” 对孟旭的问题,马博谦十分谨慎,“查了,下水口没有发现,至于管道本身,由于死者所在的楼房,下水道户户相连,尚未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汤圆喟然长叹:“连下水口都不放过,赵阔可以啊。如此熟练,不像初犯。” 邵光接过话口:“目前为止,赵阔没有犯罪记录,而且他还获得过海鲜市场十佳诚信商贩的荣誉奖状,居住小区好人好事的宣传栏里现在还挂着他的照片。” 骆勇挠挠头,他被搞迷糊了,这一会穷凶极恶杀人分尸,一会诚信商贩好人好事,这是同一个人精神分裂了吗。 “到底是不是他啊?” 汤圆无语,若非知道孟队油盐不进,男女不亲,他都怀疑孟队跟骆勇之间有啥了,这么个榆木脑袋,孟队看上他什么了,难怪重案组以前骨干全高升到地方当刑警队长,骆勇还跟王宝钏似的苦守寒窑十八载,他这脑子真放出去,不被下面的老油子生吞活剥,汤圆改姓! “现在的情况是知道答案推过程,你脑子咋长的,掏出来都可以直接糊纸钱。” 骆勇瞪他,“你说谁脑子全浆糊!” “你两少说两句,听孟队的!”邵光此言一出,两斗鸡瞬间安静下来,花甜诧异的眼神在邵光脸上停留几息,移开目光。 孟旭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大白板上的照片,问道:“上月15号后,刁美凤有没有回过家?” 肖建回道:“赵阔和刁美凤所在的小区是以前东城区老电厂的集资房,小区一共两栋楼,赵阔和刁美凤在靠后那一栋的301,小区始建于80年代,硬件设施十分老旧,而且最近正赶上南城老城区集中改造,小区内仅有的几个监控摄像头全挖断了。” 没有监控,花甜心下一沉,下意识望向孟旭,发现对方依旧皱着眉头面无表情,唯有握着马克笔的右手极小幅度的紧了下。 “好在小区只有一个大门,大门外就是三道街,三道街由南向北两车道,其中南北街头和道路中间段各有一个交通摄像头,三道街中间的摄像头斜对着小区大门,只要有车辆出入一定能被拍到。但由于三道街并非主干道,交警经费也紧张,摄像头存储的录像只保留了七天。” “什么玩意,你在说一遍。”骆勇目瞪口呆。 肖建耸耸肩,他也很无奈,“摄像头只保留七天,也就是说截止16号,我去交警队调监控只拿到10号到今天的录像,得亏我手脚够快,不然10号的也被覆盖了。” “交警队也忒坑了吧,监控录像怎么可能只保留七天!”骆勇觉得简直匪夷所思。 肖建长叹一口气,“我以前也认为大多交通摄像头至少保留20天,但谁曾想,南城这几年大改造,不是地铁就高架,城市外扩,中心外移,一天能多出好几十条道路,经费就这么多,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人家交警队也不容易,互相体谅吧。” 花甜跟着长叹了口气,这一天天跟过山车似的,好不容易看到点希望立马迎来绝望,办个案忒不容易了。都知道赵阔有重大杀妻嫌疑了,还楞没法逮他,警校里也没老师教过知道答案怎么推过程啊。 第17章 海鲜市场分尸案8 柳暗花明又一村…… 案情陷入僵局,马博谦走后,重案组出现短暂的沉静。 半响,孟旭敲了敲大白板,声音沉稳有力:“死者家属什么时候到?” 肖建回道:“已经联系到死者的父母和妹妹,刁美凤的妹妹刁妹红今年考上大学,他们一家人趁暑假去三亚旅游,明天上午才能赶回来。” 汤圆啧啧出声,“这家人有意思,对大女儿不闻不问,带小女儿游山玩水。” 邵光回道:“不懂别瞎说,刁美凤自从跟家里断绝关系后,跟父母的关系一直很僵,基本不往来,我查过她的通讯记录,仅有几通电话都是打给她妹妹刁美红。刁父嗜赌,近两年才收敛点,刁家没钱,刁美红的学费都是刁美凤暗中资助,这次三亚之行也是,刁美凤把钱打给旅行社,安排家人外出旅行。” 花甜暗自点头,刁妹子可以啊,自己卖酒喝到胃出血,辛辛苦苦挣的钱安排家人旅游,三亚七日游可不便宜。 这么好的妹子却被人渣老公残忍杀害,死无全尸,切分成一块一块,扔大马路上让陌生人捡回去,甚至下锅烹煮。 花甜的心脏忽然疼了下,遥远的黑暗深处,好像听到细若箫管的女声,她在□□,在挣扎,在喊疼。 交通摄像头没有发现,抛尸车辆不是赵阔的,他该如何抛尸。 花甜开始倒推模式,假设赵阔有预谋的杀妻,在明知道小区门外有交通摄像头的情况下,他不可能选择从正门出发,老小区只有一个出口,两扇铁栅栏,一叶行人道,十点半之后铁栅栏落锁,钥匙在门卫手里,行人道无人看守,开门需要喊门卫大爷。 13号的交通摄像头只拍到赵阔下午六点五十三进入小区,之后一直没出门,他的电动三轮车停在小区院子里也没有出去,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无论多不可思议也是真相,赵阔他压根没走正门。 小区一定有其他出入口! 花甜想到华夏银行的后门,若非她被人带着走过一次,她永远都不会知道银行有后门。同理,赵阔住三楼,小区后面是院墙,院墙后是电厂荒废的旧址,里面杂草丛生荒无人烟,如果赵阔从三楼沿下水管道爬下,从院墙翻出去,再翻进来,谁知道他曾经出去过。 花甜眉头轻蹙,但有一个问题,赵阔身为屠夫加肉贩身体素质好毋庸置疑,但哪怕他身体素质再好,也不可能背着七八十斤重的肉块和骨头飞檐走壁,而不惊动楼下的一大家子邻居。 即便13号晚上大雨倾盆,浠沥的雨声盖住了攀爬的声音,但携带物体积过大,邻居又不瞎子,自家窗口滑过超级黑影,难道没反应,只要一人起夜抬头,赵阔便无所遁形,而以他狡诈的性格谨慎的态度,绝不会犯此等低级错误。 所以13号夜里,他是一个人出去的! 花甜之前一直想不明白,赵阔为什么要将刁美凤分尸,起初觉得他丧心病狂,为了让人把尸块当肉块捡回去,才特意骨肉分离切割成两斤重的肉块,高明的分尸手法,若非花甜的狗舌头,又恰巧啃到人-肉鸡排,他几乎成功了。 但还有一种可能,赵阔想掩盖刁美凤的死亡状态,尤其最关键的死亡时间。按照惯性思维,赵阔13号抛尸,捡到的尸块又几乎处于新鲜状态,人会下意识默认刁美凤死于13号。 如果不是呢,刁美凤其实早死了,赵阔把她分尸,用黑色塑料袋包裹运出去放在某个地方,13号倾盆大雨,他从院墙翻出去,骑着电动三轮车前往海鲜市场抛尸! 三道街的监控摄像反倒成为他不在场的铁证! 电光火石间,花甜悟了! 刁美凤并非死于13号,所以肖建把监控录像翻来覆去几百遍,都没有找到刁美凤进入小区的身影,因为她13号压根没回来! 而10号之前的监控录像被系统自动覆盖了,所以哪怕肖建眼睛看瞎,也不可能在里面找到刁美凤回家的证据。 刁美凤职业特殊,卖酒妹出入的皆是南城有名的娱乐场所,赵阔在小区有口皆碑,他十分看重名声,刁美凤爱赵阔爱到跟家人断绝关系,她自然清楚赵阔的芥蒂,所以她不会选择白天回家,只会在夜间,老小区老人孩子居多,睡觉普遍偏早,刁美凤从行人通道进入小区,又刻意避开来人,午夜凌晨,谁知道她回家过。 那么,刁美凤究竟几号回家,又是什么时候被杀呢。 彼时彼刻,花甜总算理解了骆驼的想法,交警队忒坑了!七天自动覆盖的录像简直把重案组坑进死胡同! 嫌疑人赵阔正是利用这点,从容不迫把尸体运出去,抛尸过程刻意避开沿途摄像头,怎么查探他从何开始,他的秘密基地又在哪! 花甜头大,她把想法跟大家一说,办公室再次响起嘈杂的讨论声! 孟旭从资料中抬头,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几息,而后移开,花甜没注意到他微扬起的嘴角,绞尽脑汁继续纠结。 “眼镜,调下赵阔的通讯记录,他跟刁美凤最后一次通话记录在哪天。” 花甜瞪大眼睛望向孟旭,眼巴巴的小模样,让孟旭莫名想起他幼时养的小京巴,小京巴都用这种仰慕的眼神望着他,还不忘摇一摇短短的小尾巴。孟旭仿佛看到了花甜晃动的尾巴尖,心突然软了下。 邵光动作很快,“九号下午七点二十三,通话时长五分钟。” 孟旭撑着下巴,眉头微皱:“三道街南接栖霞南路,北接栖霞北路,夜间行车少,刁美凤又没有使用打车软件,肖建普查所有九号从栖霞南路进入三道街而后从栖霞北路驶出的出租车,要快!” “好的,孟队。” “通知技术大队,对赵阔所在楼宇的外墙和小区围墙进行探查,包括其后的电厂旧址。” 邵光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孟队,13号大雨又过去这么多天。” 孟旭挥挥手,“先查!” 花甜乖巧地举起右手,孟旭看了她一眼,即便他对下属要求苛刻也不待见女生,但分尸案中,花甜这个实习生的表现的确可圈可点,尤其是案发时间,她的想法简直与孟旭不谋而合。 “你说。” “孟队,我觉得赵阔有另外的秘密基地,老电厂小区人来人往,他不可能在家里料理刁美凤的尸体,而且我看过他家的冰箱,不具备冷冻五十余斤肉的条件。” 孟旭点点头,赵阔家是板房,隔音效果极差,哪怕他手艺再好,也不可能在家对刁美凤进行分尸切割,而且还有一个巨大的bug,尸体分割成骨头肉块需要大量用水,赵阔家用水量正常,也没有提前储备水的条件,所以他分尸地点不可能在家里。 这个地点需要足够隐蔽,远离人群人烟稀少,最好是独门独院,南城这样的地方不多但也不少,赵阔不会傻到拿本人身份证去办理租房手续,所以他们必须尽快确定刁美凤的死亡时间,警方反应够快,赵阔还来不及处理秘密基地,但是在拖下去,就麻烦了。 交警队的录像来得快,重案组一人承包一块,得亏三道街是独行道,进出口都只有一个,夜间行车不多,出租车更少,通过栖霞南路入和栖霞北路出的行车,重案组成员筛查出九号夜间到十号凌晨之间的出租车,通过车牌联系到司机本人,城东出租车曾发生好几起恶性抢劫案,运营商为了保护司机和乘客,特意在每辆出租车上安装了监控摄像头,录像保留时间为一个月。 功夫不负有心人,九号夜间运载刁美凤的出租车的总算被找到了,司机对她印象很深,毕竟刁美凤身材妙曼长得漂亮,大晚上接到此等极品美女,司机还得瑟地发了个朋友圈。 出租车里的监控录像也清晰地显示,乘出租车前往老电厂小区的乘客正是刁美凤本人! 九号夜间十点四十三,刁美凤下车进入电厂小区,至此之后,她再未出现过! 她消失了,消失在自己家里! 望着出租车上发来的录像,对接上10号三道街的监控,一时间,重案组所有人不寒而栗。 第18章 海鲜市场分尸案9 真相大白 抛尸案发生的第四天,南城警局重案组审讯室。 赵阔拷在审讯椅上,跟对面孟旭邵光四目相对,他眼神悲恸,胡子邋遢,眼角鱼尾纹很深,短短两天,仿佛老了十岁。 邵光单刀直入:“赵先生,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话虽俗但很有用,主动交代跟被动起诉,法院量刑截然不同,我们既然把你请来,必然掌握了关键证据,希望你不要心存侥幸。” 赵阔愕然,他望着面前的警察,一脸不可思议:“你们怀疑我杀了美凤!” 邵光点点头,“不是怀疑,我们有确凿证据证明刁美凤的失踪以及死亡与你有关。” “不可能,我最近根本没见过美凤。”赵阔断然否认。 “但我们查到,刁美凤9号回过电厂小区。” 赵阔表情一凝,很快恢复正常,“美凤9号回来过,我不知道啊。” “赵先生,我提醒你一下,审讯室里有监控,问询有笔录,你要为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负责。” “我确实不知道,我最近这段时间感冒,每天都睡得很早,也许美凤回来过,但我真不知道。” 邵光笑了,无论多狡诈的嫌疑人在铁证面前,都只会做出一个选择,死鸭子嘴硬。 “你可以否认,但机会只有一次。” 赵阔垂着头沉默不语,对抗的态度很明显。 赵阔被带走,他现在是刁美凤案的重大嫌疑人,警方有权利对其收监,至少48小时。 肖建一脸惊喜走进办公室,“孟队重大发现,我们查看了赵阔10号到13号的行动路线,发现他的电动三轮车10号清晨7点13离开电厂小区,10点10分才到肉联厂车间,而以电动三轮的速度,从电厂小区到肉联厂撑死一小时。我们调出三轮车骑行过程中所有的交通录像,发现电动车消失在胡桃里,两小时后才重现出现在摄像头里。” 花甜双手合十,激动到难以自持,分尸案发生后的第四天,真相离水落石出只差最后一步! 哇儿~哇儿~哇儿! 七八辆警车驶进东城著名的城中村胡桃里,堵住胡桃里进出主干道,南城市刑警队联动东城区公安局,出动四十余名干警,彻查胡桃里所有房屋,尤其独门独户的小院子。 在地毯式搜索面前,一切隐秘无所遁形。 赵阔化名陈柯租住的院子很快被翻出来,由于房东不在南城市,喊门无果的刑警破门而入,小院面积不大约三十平,西北角立着一口水井,铁桶搁在一旁,一辆电动三轮车堂而皇之停在院子中间,与抛尸过程中嫌疑人骑的一模一样。 刑警队的人退出去,现场让给技术大队。 赵阔很谨慎,客厅厨房都用双氧水彻底清洗过,但百密一疏,技术大队在水井旁的青石板夹缝中发现死者的皮屑组织,客厅内大冰柜中也有发现,侧壁验出人血反应,经过检测,确定其中微量血迹属于分尸案受害者刁美凤。 铁证如山! 刁美凤确为丈夫赵阔所杀。 从花甜发现人-肉鸡排到案情水落石出,重案组只花了三天,恐怖实力可见一斑,无怪重案组出去的人,各个刑警队视若珍宝。 重案组成员实力强,但最强的还是队长孟旭,从录像中发现蛇皮袋,顺藤摸瓜挖到肉联厂,绳结锁定嫌疑人,监控排查一锤定音,环环相扣步步紧逼,难怪人送外号南城案神孟阎王。 敏锐的洞察力,强大的思维逻辑,高效的执行力,缺一不可。 孟旭依旧端着冷脸,重案组其他成员或多或少出现紧张愤慨颓然的情绪,而孟旭孟大队,整个办案过程中像一个既定程序的机器人,冷静睿智,无论臭气熏天的垃圾场臭水沟,亦或痛哭流涕悲恸万分的嫌疑人,对他毫无影响。 花甜心中小鹿乱撞,孟旭龟毛小气,恃才傲物,对女生有偏见直男癌晚期缺点罄竹难书,但人家有本事,人家能破案啊,真相大白当天,她的双鱼玉佩跟直播刷屏似的冒绿光,即便红痕未完全消除,但霉运暂停了啊。 天知道,当花甜撕开方便面发现其中躺着的调料包时有多激动,多久,多久她没瞅见这玩意了,自打花盈秀女士告诉她真相,她的玉佩比股市还牛B,一路飙红,不带停的,霉运不断,她公交车不敢坐,生怕给人司机带沟里。 玉佩泛绿后,她喝水不呛了,吃饭不噎了,洗头不停水了,连秦朝夕的钱包都不丢了。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我和孟队相遇。 曾经的花甜多讨厌孟旭,现在就有多喜欢他,孟旭对别人是冷面活阎王,对她可是活脱脱的好运锦鲤。 锦鲤傲娇点怎么啦。 现在的孟旭搁花甜眼里,就是那绿光灿灿的大粗腿,头顶绿色大圆盘blingbling的那种。谁跟圆盘过不去,就是跟她南城一枝花花甜过不去,为了渡劫,为了苟命,为了一夜暴富,花甜决定誓死追随南城大锦鲤孟旭同志,让她往东绝不往西,让她撵狗绝不追鸡,团结在以孟旭同志为核心的重案组周围,努力破案,争取早日实现功德自由,为白洞白色的明天奋斗! “甜妹子!甜妹子!” 汤圆拐了花甜好几拐子,后者眸光灿灿,望着孟队的眼神像饿狼瞅见肉骨头,嘴角还泛着诡异的晶莹。 汤圆以手扶额喟然长叹,完了,又一个漂亮妹子完了,仰慕谁不好仰慕孟队,他瞅瞅眼巴巴的花甜,同情油然而生。谁叫他是南城警局第一暖男,大不了等甜妹子撞破南墙时,他大发慈悲肩膀借她靠靠,万一她一高兴撮合他跟朝夕妹子那就太好了。 半响,花甜才回过神来,“胖爷,你叫我。” 汤圆恨铁不成钢,亏他以为甜妹子与众不同,没想到还是栽在孟队手里,现在的小姑娘,汤圆牙酸。 “刁美凤的家属来了,咱们都是大老爷们不会安慰人,要不你去试试。” 要说重案组众人最怕什么,接待受害者家属绝对排第一,尤其死亡凄惨的受害者家属,那场景简直不敢想。 汤圆欺花甜不懂行,把活推给她,花甜有一丝犹豫,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她不会啊,万一家属闹起来,她光凭一张嘴hold住吗。 汤圆太懂了,他指指远处的孟旭,又指指花甜,背着手咳嗽两声,一针见血:“想不想留在重案组,想不想留在孟队身边!” 花甜毫不犹豫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她折腾这一切,不就为了留在重案组抱孟旭大腿吧。 “你觉得你的优势在哪?” 花甜指指脑袋,她最大的优势是她聪明的大脑。汤圆一指禅过去,怼得花甜额头都红了。 “错!你别想你有什么,你要想孟队需要你什么,不然每年警局成堆的新人,孟队凭什么要你。” 花甜指指外面,“孟队现在需要我去接待刁美凤家属?” 汤圆点头,不假思索拿起鸡毛当令剑:“你快去吧,等会孟队也过去。” 成功忽悠住花甜,汤圆拔腿就跑,生怕前者反悔把他换回来,至于孟队怎么想,反正案子已经破了,不重要啦。 第19章 海鲜市场分尸案10 打蛇打七寸,拿人…… 花甜推开办公室门,脚尚未迈出去,便被人堵住。 堵她的女孩子十七八岁,扎着高马尾,齐刘海黏糊糊的贴在汗湿的脸上,面色晦暗,眼中充满绝望之色,她看见花甜从会议室出来,扑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哀婉:“警察同志,我姐叫刁美凤,三十三岁,高个子长得很漂亮,你见过她吗?” 鹅蛋脸桃花眼,跟照片中刁美凤的长相一般无二,她是刁美凤的妹妹刁美红。 花甜看着眼含希冀红着眼眶的刁美红,原本演练好的安慰话噎在嗓子眼,硬吐不出来。 连夜转机一夜未眠,精疲力竭的刁美红完全靠信念撑着,她希望一切是假的,报丧电话是恶作剧,落地的时候姐姐还在,但无论她给姐姐打多少电话始终无人接听,最后接通的是南城警局技术科。 刁美红把爸妈扔三亚,用最快的速度抢票坐飞机回来,因为她不信,她不相信上次见面好端端的姐姐死了。 刁美红渴望的眼神下,花甜不自然移开目光,她才毕业,还做不到公事公办告诉对方家人死讯,更何况刁美凤死无全尸,凶手的还是她最亲近的丈夫。 “节哀。”千言万语汇成干巴巴的两个字。 刁美红瞪大眼睛,尖指甲深深陷入花甜手背,后者白皙皮肤立马渗出红痕。她脚步踉跄,连退三步,无力地靠在墙壁上,身体缓缓滑落,眼睛一扑簌,泪刷刷而下。 “不可能,绝不可能,我上次见还好端端的,为了庆祝我考上大学,她还带我去金茂悦吃南城最好的自助餐,怎么就不在了呢。” 刁美红撑着墙壁站起来,捂着胸口,神情悲恸,豆大的泪珠簌簌而下,声音凄厉:“你们把我姐姐藏哪了,把她还给我,还给我!” “你姐姐已经走了。”花甜拿着纸巾,想递给刁美红,被后者粗暴推开。 “我不相信,我要见她!”刁美红声嘶力竭吼道。 想到法医室一堆尸块骨头,花甜头疼欲裂,难怪汤圆跑得比兔子还快,难怪重案组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待受害者家属,太难了,她太难了。其实以花甜的口才,她至少一百零种话术来应付刁美红,但分尸案从头到尾跟下来,花甜不愿意以其中任何一种敷衍人家。 “我姐怎么走的!”刁美红眼眶赤红望着花甜,牙缝中挤出这句问话。 花甜沉吟半响,用尽量委婉的话把事情言简意赅说一遍,但等她回过神来,刁美红已经跑没影了。 南城警局走廊,赵阔双手上拷,由两名民警压往看守所。 刁美红扑过去冲着嫌疑人的手腕狠狠一口,一口下去,深可见骨鲜血淋漓,其中一名民警赶紧上前分开两人,但刁美红赤红着眼,咬定青山不放松,两民警楞没掰开她,还是花甜赶到后,合三人之力,才把刁美红拖开。 “赵阔,你个畜生,狼心狗肺的王八蛋,你有什么资格杀我姐姐,她那么爱你,她把一切都给你,她为了你受尽苦楚,你没有心吗!” 刁美红又想扑过去咬赵阔,被花甜拦腰抱住,“冷静,刁美红你冷静点!” 赵阔敛着眉眼,一言不发,仿佛被指责谩骂的人不是他。 “你老家一堆破事,无底洞一样的爸妈,你弟弟上学工作,那样不是我姐的钱,你怎么可以杀了她!”刁美红声嘶力竭,嗓子都喊哑了,赵阔依旧无动于衷。 他的反应越发刺激到濒临崩溃的刁美红,她佝着腰,泪中带笑:“你不爱她,你从一开始就不爱她,你娶她只是为了成为南城人,可怜我姐姐糊里糊涂一辈子,到死都没有想明白,她永远捂不热一个没有心的男人。 赵阔,你不爱她可以分开,为什么要害死她,四年前,你做生意赔了,欠一屁股债,被高利贷强压着要砍胳膊断腿,我姐怎么对你的,她把名下唯一的房子卖了给你还债,早知今日,当初不如让人砍死你,你死了就没人害她了。” 赵阔依旧面无表情,但拷在一起的手却骤然收紧。 “我看不起你,从你踏进刁家那一刻我就看不起你!” 赵阔嗤笑一声,望向刁美红的眼神充满嘲讽:“你们刁家谁看得起我。你们是高高在上的城里人,我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穷小子,在你家何曾得到过半分尊重,我做的再好是应该的,我的一切是你们施舍的,我欠你们的,没有刁美凤,我屁都不是。” “你可以恨我们,但这一切跟我姐姐有什么关系,她对你情深一片,不惜跟家里断绝往来,整整七年没回过娘家。”刁美红想到拖着行李箱渐行渐远的姐姐,顿时心如刀绞。 “断绝往来。”赵阔笑,眼角鱼尾纹都笑了出来,“那你的学费从哪来的,是靠你那烂赌鬼爸,还是尖酸刻薄只知道嚼舌根的妈。” 刁美红不可思议,“你竟然介意这些!” “我为什么不介意。当初刁美凤欺负我一个外地人,什么都不懂,死乞白赖要嫁给我,若不是为了十万块的救命钱,我堂堂正正的清白人能娶她。就这样,你们刁家还觉得自己亏了,觉得我吃软饭高攀她,一次一次践踏我的尊严,一次次挑战我的底线。 表面上断绝往来,背地里不停掏钱贴补娘家,从你爸的赌债,你妈的衣服首饰,到你的学费,甚至旅游经费,我就不明白了,这算哪门子断绝往来。既然她可以为你们刁家呕心沥血,作为老赵家儿媳妇,给我家花点钱怎么了。 这些年因为她的风言风语,我受了多少屈辱,搬了多少次家,每一次我刚安顿下来,好不容易拥有正常的生活,总有刁家的老街坊老邻居跳出来科普她当年的丑事,我算什么,我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你说她为了我的欠债卖房子,卖房子的钱呢,我才欠了五十万,房子卖了一百五十万,剩下的一百万,我一分钱都没看到,三分之一叫爱,刁美凤的爱也太廉价了吧。” “赵阔,我姐当初真应该看看你现在的嘴脸,你一无所有的时候,我姐拿出她全部积蓄十万块给你爸救命,你生意失败负债累累,她卖掉自己跟娘家闹掰争取来的房子帮你还债,你老家盖房,你弟弟上学工作,她倾尽全力,要人出人要钱出钱。 你说的一百万,是我姐用来看病的,这些年她一直内疚没给你生个一儿半女,她跑遍全国的医院,打针吃药受苦受累,这些事你从来没有关心过。你只关心你自己,只关心她曾经的过往。你们吸她的血,恨不得把她扔进榨汁机榨干,现在你跟我她的爱廉价!” 赵阔扯扯嘴角,讥讽道:“彼此彼此,你们刁家人没比我好多少。你们同样喝她的血啃她的骨头,榨干她所有价值,有什么资格反过来指责我。我承认当初娶她为了钱,但你们也没人告诉我,她当过小姐。刁美红,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骗婚。” 刁美红气炸了,她义愤填膺吼道:“骗婚,我姐骗婚,七年前你一穷二白,老家连口完整的铁锅都找不出来,有什么值得她骗!” 刁美红看着眼前冷心冷眼的赵阔,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七年前腼腆憨厚承诺永远对姐姐好的男人,七年了,是他变了,还是他们从来没有真正认清过他。 “因为我穷,我是外地人,我就要心甘情愿接受刁美凤这个嫁不出去的破烂货,成为别人眼中的接盘侠王八蛋,凭什么!” “凭我姐救了你爸!凭我姐为了跟你在一起跟我爸妈七年没说一句话!凭我姐给你擦屁股卖掉唯一的房子!凭我姐为了你们赵家的破事,卖酒喝到胃出血,四年来没睡过一天好觉! 你还要她怎么做,她愿意当小姐,她愿意卖笑,你但凡有丁点本事,我姐至于吗,她才三十三岁,你看看她卸妆的脸,比人家四十多岁都不如,而这一切都是你,你那个贫穷的家带给她的!!” 刁美红替姐姐不值,赵阔没爱过她,甚至从来不曾理解过她,他介怀她的过去,却为了她的钱,忍辱负重,步步退让,直到忍无可忍痛下杀手,结束掉她的生命。 他不是人,他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狼。 赵阔又恢复到不言不语的状态,事已至此,愿赌服输。他既然杀了刁美凤,就绝不后悔。 “赵阔你个狼心狗肺的王八蛋,为什么不说话!”刁美红吼得声嘶力竭,赵阔无动于衷。 “好,你不说是吧,你不说我去找赵华,把你狼心狗肺残忍杀妻的事传得人尽皆知,你说若是赵华单位的人,知道他有你这么个杀人犯哥哥,他的公务员还干不干得下去!” 赵阔猛然抬头,目光阴狠凶厉,像草原上凶残的鬣狗,又像林间危险的孤狼,那凶锐的眼神之下透露出浓烈的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他面无表情吐出一句:“你去找我弟弟,我杀你全家。” 杀字一出,周围空气瞬间凝固起来,花甜想到法医室里整整齐齐仿佛艺术品一样的尸块和人骨,还有刁美凤至今未找到的头颅,浑身汗毛竖立,背心冷汗涔涔,警服都湿透了。 对面的刁美红被赵阔吓了一跳,她浑身一凉,下意识想后退,但小姑娘咬紧后槽牙,死死盯住眼前的杀姐仇人,即便小腿肚不住颤抖,依旧没移动半步。 “我知道你最看重你的家人,尤其是你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出人头地的弟弟,但你杀害我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也是我的亲人,也是我父母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既然你从不为别人考虑,我为什么要替你考虑。你杀了我姐,我毁掉你最在意的弟弟,最看重的老赵家门庭,一报还一报公平合理,至于你的以后,关我屁事!” 那一刻,刁美红简直A到爆炸! 民警把赵阔拖走时,他还用凶狠的眼神死死盯住刁美红的脸,气急败坏叫嚣着要杀她全家,全然没有起初气定神闲演技高超的状态。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没有人可以在犯罪后不付出代价,无论是谁。 第20章 海鲜市场分尸案11 日记本里页页执着…… “花甜同志。” 连熬好几个通宵,分尸案结束后,趁孟大队去省里开会的空挡,重案组全员集体翘班,花甜在宿舍睡到自然醒,去食堂卖三个大肉包子两杯豆浆拧手里,慢悠悠往办公室走。 钥匙才插进孔口,身后突然传来略显羞涩的男声,吓了她差点一杯豆浆扔过去。 花甜回头,发现眼前男生眼熟,上次擂台赛站在最前头喊声最大的高个子,叫什么来着。 花甜脸上的疑惑,让高个男有些受伤,不曾想女神连他名字都没记住,不过小伙年轻心态好,他羞涩一笑,娃娃脸两个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可爱极了。 “我叫吕恒,技术大队的。” 花甜恍然大悟,“我记得你,马博谦的同事。” 吕恒连连点头,眼中流光溢彩:“嗯嗯,老马是我最好的哥们。” 花甜拧开门,让吕恒进去,从饮水机下拿出一次性纸杯,客套道:“你喝什么,我们这只有咖啡和纯净水。” 吕恒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说话间,花甜已经手脚麻利倒了杯纯净水,递给他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吕恒手指,后者白皙的娃娃脸刷地红了,耳垂红得都能滴出水来。 花甜长得好,在南城警校,经常有别系的男生借各种由头在她眼前刷存在感献殷勤,甚至还有其他大学的人慕名而来堵大门口,专程瞅她这朵警花。吕恒的小心思,搁花甜这,跟明镜似的。 “你有事吗?”花甜见他抱着一个大纸盒子,便知道人家的来意了。 吕恒深呼吸,努力调整语调,依旧难掩激动,他把箱子往前一递,语无伦次道:“我听说你负责对接死者家属,就把她的遗物送来了。” 刁美凤的遗物,花甜神色一凝,伸手接过纸箱子,手一沉差点跌倒,纸箱子瞅着不大还怪沉的。 吕恒赶紧扶住箱子,急得满头大汗:“不好意思啊,我松得太快了。” “没事,是我没准备好。” 吕恒放下水杯,帮花甜把纸盒子放办公桌上,掏出一张移交单:“还得麻烦你帮我签个字。” 花甜接过,大笔一挥,在移交清单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眼儿弯弯,莞尔一笑:“应该的。” 吕恒挠挠头,娃娃脸绯红一片,他望着花甜,结结巴巴道:“这周末你有空吗?” 花甜笑容僵脸上,现在的男孩子都如此直接了,秦朝夕不是说当初擂台赛雷霆一脚下去,已经没人对她有想法了吗,眼前这只漏网之鱼算咋回事。 花甜沉默不语,吕恒瞬间明白过来,他低垂着脑袋,神情低落,“打扰了,花甜同志。” 花甜尴尬一笑,客套的话都省了。吕恒走后,汤圆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背着手踱步,唉声叹气,嘴里还不住叨叨:“可怜吕恒一好小伙,单身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情窦初开,爱情的小船尚未起航便折戟沉沙,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说到最后,竟然唱了起来。 花甜拿起一个肉包子直接塞丫血盆大口里,堵住汤圆喋喋不休的嘴,“吃你的包子吧,我现在哪有那心思。” 汤圆挑眉,了然一笑。 花甜不理他,汤圆八卦咖大嘴巴,吕恒的事估计不用半小时就传遍重案组。 她低头整理刁美凤的遗物,这些东西都是技术大队从刁美凤家带来的,现在案件结了,自然要按流程还给家属。 手机、钥匙、银行卡、相册、衣物,难怪吕恒要用一个大纸盒子,东西不多但足够零碎,突然花甜的手指硌了下,一个皮质壳的厚笔记本被她从箱子底部掏出来。 花甜没多想,翻开一看,霎时怔住了。 * 2013.10.1 天气阴 今天国庆,服装店生意很好,老板一高兴,每人加了两百块红包,我的信封里居然是三百。临下班的时候,被男老板摸了屁股,心情瞬间不好了。 晚上回家路上遇到三个流氓混子,堵在巷子口,嘴里污言秽语不断,扯我衣服,还想用臭嘴亲我,我不敢大声喊,怕把街坊邻居招出来,到时候又是流言蜚语满天飞。在我最绝望无助时,一个男生从天而降,他拧着把长砍刀,吓走了三个欺负我的小流氓。 他长得真好看,浓眉大眼,剑眉星目,比我见过的所有男生加起来都好看,而且他还很善良,有正义感,见我上衣破了,不仅没有借机占便宜,还把仅有的外套脱下来递给我,自己穿着大背心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停跺脚,瞅见他的滑稽样,我的心突然狂跳起来,脸也红得不成样子。 他见我一直盯着他的刀,羞涩一笑,努力把刀藏在身后,解释说他是刚来南城的杀猪匠,帮人干活搞晚了,才拧着刀招摇过市。他的刀只杀猪,不杀人,方才为了吓住三个混混,才放的狠话,他其实是个好人。 我扑哧一声笑了,第一次遇到说自己是好人的男人,我认识的男人中没一个好人,他会是例外吗。 他见我笑,也咧嘴一笑,天仿佛都亮堂起来,我想我们还会见面的。 今天是美好的一天,晚安,南城。 * 2013.12.1 天气雪 赵阔今天向我求婚了,漫天飞雪,南城服装城档口,他穿着不知从那借来的黑西装,手里捧着11朵娇艳的红玫瑰,当着所以人单膝跪地跟我求婚,我惊呆了,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被人求婚的一天。 我没有立马答应他,说要考虑两天。赵阔爸病了,而他刚来南城,帮人杀猪只管食宿毫无积蓄,他爸在贵省等钱救命,我不忍他为难,便把这些年全部积蓄十万块给了他,我没想过他什么时候还,哪怕他永远不还也没关系,毕竟这些年,我身边的男人们,只有他一个好人,好人应该有好报。 但我没想到他会向我求婚,他真的爱我吗,或者只是出于感激,我不知道。但我唯一确信的是,当他单膝跪地捧着玫瑰向我求婚时,我心动了,也许我这样的人也有拥有幸福的机会。 赵阔说新的一年,一切都会好的,我该接受他吗。 跨年夜放了一整晚的烟花,而我始终忐忑,晚安,南城。 * 2014.1.3 天气雨 今天心情很差,南城老城区屁大点的地方,赵阔求婚的事还是被家里人知道了,爸爸发现我的十万块给了赵阔,狠狠一耳光扇过来,我脸都肿了,他骂我下贱不知羞耻,胳膊肘往外拐,迟早被人骗财骗色。 我解释赵阔人很好很爱我,爸爸压根不听,他总是这么固执,在刁家,他就是霸王土皇帝,脾气暴躁,一不顺心便摔东西打人。从小到大,我都怕他,但为了以后的幸福,哪怕他这次把我打死,我也绝不退让。 爸爸把我关起来,窗户门全锁死,他不让我吃饭,说要饿死我,我妈不敢违逆他,只能偷偷从窗户缝隙塞饼干给我,妹妹吓得哇哇大哭。 但妈妈也不理解我,她说赵阔别有用心,说他跟我结婚是图南城户口,图我的钱,一旦他知道我的过去会毫不犹豫甩了我,我哭了,哭得很伤心,当初若不是爸爸的赌债,一家人要饿死,我绝不会踏出那一步。难道因为我曾经的不堪,就永远失去幸福的资格吗。 广州离南城千里之遥,只要我以后好好跟他过日子,当个贤惠的媳妇,他应该会原谅我吧,毕竟他那么善良的人。 窗外大雨倾盆,肚子很饿,心情超差,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南城,晚安。 * 2014.1.5 天气阴 今天干了件大事,虽然很对不起十岁的小妹,但我终于逃出来了。重见天日那一刻,我激动到泪流满面,对不起爸妈,对不起妹妹,对不起刁家,这一次我要尊重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选择。 我拿走了家里的户口本,带上身份证,一脸狼狈地跑去找赵阔。 见面那一刻,他哭了,他说他好想我,他去我家好多次,没进大门就被我爸拧着杀猪刀赶出来,他以为他要失去我了,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有多爱我。 我们在街角舌吻了半个多小时,唇齿相交,他满心满眼全是我,我活了二十多年,从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如此浓烈的爱意,我们想像韩剧里的男女主角一样,一直抱着吻到天荒地老,爱情使人盲目,但我甘心沉沦。 今天我嫁给了最爱我的人,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新娘。南城,晚安。 * 2014.3.16 天气雨 瓢泼大雨,我们租的房子天花板又漏水了,赵阔的书我的衣服全漏湿了,床上底下密密麻麻全是水盆,赵阔戏称我们住在地雷阵里。 他不以为意,我却伤心难过,我知道赵阔有多宝贝他的那些书,他一直想通过自考拿到本科学历,但我们的居住环境如此恶劣,他爸爸等钱复健,弟弟要上学,每样都要花钱,我们根本存不下积蓄,更别提改变命运。 听说家里的老房子要拆迁了,也许我可以做些什么,多的我不要,我只想拿回属于我的那一部分。 跟赵阔结婚后,爸爸就跟我断绝往来,连带还不许妈和小妹与我联系,我很怕,但为了赵阔,为了我们的小家,我必须得试试。 生活不易,晚安南城。 * 2014.6.1 天气阴 今天是儿童节,我搬进了两室一厅的新房子,却永远失去了娘家。 幸好,我还有赵阔,还会有自己的孩子,早晚有一天,我们会得到家人的祝福,刁美凤,加油!你是最棒的!晚安,南城。 * 2014.7.13 天气雨 我恨我爸!我恨他!他为什么要说出来!为什么要把我的恶梦说出来! 我想过无数次秘密暴露的样子,唯独没想过自己的生父,他有什么资格骂我,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当初若非他赌博欠下一屁股债,我能跟着人去广州,我能成为千人骑万人跨的婊-子! 我帮他还赌债,帮家里盖房子,帮小妹交学费,给生活费,我做了一个女儿该做的一起,他凭什么这么对我! 因为我忤逆他嫁给一个外地来的穷小子,因为我拿回属于自己的房子,他就能肆无忌惮伤害我,把我拼命隐藏的事实轻描淡写说出去,我究竟是不是刁家的孩子,为什么! 我恨他!我从来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全世界所有人都有资格骂我,唯独他,唯独他刁广德不可以! * 2014.7.15 天气雨 赵阔知道了,他知道我曾经去广州做过的事情,他什么都没说,但他再也不与我同房了。夜里,他无数次的起身,到门外抽烟,一站便是一宿,他以前从不抽烟,说烟是世上最无聊的玩意,但现在的他宁愿跟世上最无聊的玩意呆一整宿,也不愿意跟我躺到一张床上。 我看着他日渐沧桑,话越来越少,家里安静得如同死寂沉沉的棺材房。 我很难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弥补对他的伤害,我想跟他道歉,但他总是避着我,不给我开口的机会。 我只能越发对他好,对他的家人好,我希望他能快乐。 第21章 海鲜市场分尸案12 不幸是生活的主旋…… * 2015.1.1 天气阴 元旦,家门口被人泼了红漆,斗大四个字“欠债还钱”堂而皇之印在防盗门上,我起初以为有人恶作剧,或者搞错门了,直到赵阔回来。 快大半年了,他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这半年,赵阔跟人合伙做服装生意,起初生意不错挣了点钱,后来合伙人卷款潜逃,不仅带走档口全部的现金,还以服装店的名义借了一大笔高利贷,现在放贷的人找不到他,债只能全算到赵阔头上。 他一夜白头,三十岁出头的年纪,抬头纹宛如沟壑。 我知道他为什么要拼命挣钱,他想尽快挣到十万块还我,然后顺理成章地跟我分开,是的,曾经最爱我的人,现在想方设法要跟我分开,我妈说得没错,我果然不配得到幸福。 * 2015.1.5 天气雨 赵阔被高利贷的人带走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们说不还钱就要他一条胳膊,我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即便他不爱我了,不想跟我在一起了,但我依旧爱他,依旧舍不得他。 我把周围能借的全借了,但钱远远不够,赵阔欠了五十万,再加上二十万的利息,我一个普通女人,上哪去弄这么多钱。 他们把赵阔的外套扔大门口,是当初他救我时穿的那件,上面血迹斑斑,是他的血,他们打他了,他人怎么样,还活着吗,无数的问题令我心如刀绞,我受不了,我真得受不了了。 我要卖房子! 爸爸过来打了我一顿,他说如果我卖房,就永远没我这个女儿,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他早不认我了,不是吗,更何况,我恨他!如果没有他,我跟赵阔怎么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2015.1.5,元旦后的第四天,我只有赵阔了。 * 2015.1.7 天气雨 如果生命有尽头,我希望今天是最后一天。 为什么江水那么凉,为什么人如此脏,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伤害我。我活了二十七年,从未伤害过任何人,没有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高利贷的人同意推迟一个月卖房子筹钱,但我已经脏了,脏到满长江的水都洗刷不掉我身上的肮脏龌龊。 但我不能死,我的爱人需要我,他还在等我。 * 2020.6.13 天气阴 ONER酒吧,包厢客人说我喝几瓶买几瓶,我一口气喝了十四瓶啤的,买单的胖子目瞪口呆,一瓶240,十四瓶3360,胖子不算有钱,求人办事才来ONER,看着他肉疼还装模作样的傻样,尽管胃里翻江倒海,我还是笑了。 永远不要小瞧酒娘,尤其是一无所有的酒娘。 今天的月亮又大又圆,路过长安街时,小区里传来家常菜的香味,应该是酸辣土豆丝之类的素菜,我的胃很疼,没忍住又吐了,还是胆汁,路过的阿姨递我一瓶水,跟我说小姑娘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大马路上,我哭得像个两百斤得孩子,我想我妈,我想妹妹,我想家了。 今天的我太孤独,所以我第一次擅自回了家,我和赵阔的家,我知道赵阔不喜欢我回去,他好面子,而我总会给他带来各式各样的麻烦。如果不小心再遇到哪个长舌妇,他又得搬家。 夜里的南城万家灯火,当我推开门的那刻,赵阔竟然没睡!他作息十分规律,习惯早睡早起,今天居然没睡,人说夫妻久了会有无形的默契,难道他预感到今天我会回来。 今晚的赵阔好温柔,不仅给我倒水,找醒酒药,还拧了热毛巾递我,我太高兴了,一把抱住他的腰,拼命吻他。 脑袋晕乎乎的,兴奋的情绪彻底淹没我,赵阔重新接受我的事实,让我比任何时候都主动,我们互相撕扯彼此的衣服,坦诚相见,翻云覆雨,他的汗水顺着下巴滴在我唇上,味道咸咸的。 2020.6.13我重新成了赵阔的女人。 * 2020.7.18 天气阴 姨妈推迟一周,我喜极而泣,这些年求医问药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终于要开花结果了。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去的医院,足足跑了三家,所有结果如出一辙,我怀孕了,四周多一点,上次回家怀上的。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我捂着肚子,哭得像个傻子。 七年,三十三岁,我也要做妈妈了。 宝宝,你一定要好好的,妈妈会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宝宝。 苦尽甘来,柳暗花明,未来终究会给努力生活的人一个交代。 7.18,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母亲。晚安,南城。 * 2020.7.25 天气雨 深处泥潭的人,永远不会得到幸福。 我只有你了,宝宝。 * 2020.8.8 天气阴 从今往后,我会带着我一切的不堪和过往,彻底消失在你的生命里。 赵阔,你自由了。 * 日记戛然而止,末页停在了8月8号,刁美凤生前的最后一天。 皮质笔记本摊在桌上,短短几页寥寥数笔,记载着一个女人跌宕起伏的一生。 “甜妹子,甜妹子!” 汤圆推推花甜,对方毫无反应,他换个方向,发现花甜姣好的脸庞泪流满面。 “你怎么哭了。”汤圆慌了,汤圆此人油嘴滑舌,但最见不得妹子哭,妹子一哭,他便方寸大乱。 花甜摸摸脸颊,触手之处湿润一片。 她深吸两口凉气,努力克制自己情绪,日记里,刁美凤从最初英雄救美童话般的相遇,其后孤注一掷的相爱相守,到最后心灰意冷的绝望放手,一字一句历历在目,缠绵悱恻,爱恨交织,绝望悲恸,最终戛然而止。 花甜不懂,究竟是怎样炙烈的爱,才会让一个女人沦落到如此地步。 刁美凤爱赵阔,爱到付出一起,爱到丧失自我,爱到低到尘埃里。 赵阔爱刁美凤吗,花甜不知道,日记主人刁美凤,写到最后,估计自己都不知道。 南城海鲜市场分尸案破了,重案组三天破获分尸案的通讯稿挂在内网最显眼的位置,嫌疑人赵阔杀人如宰猪的残忍手法,让所有看过的人毛骨悚然,办案警员无不不寒而栗。 但赵阔为何杀妻,如何杀妻,刁美凤的头颅现在何处,没人知道。 赵阔的不配合,让分尸案结尾陷入僵局,即便现有物证足以令他难逃法网,但对一手负责案件的重案组众人而言,终归意难平。 像追了很久的电视剧,你猜到结局,也知道结局,但对于结局如何发生的,起因又是什么,摸头不知脑,虽然这些无关大局,但始终让人如鲠在喉。 赵阔跟刁美红的对峙,咋看上去,他杀妻为财,但花甜觉得并非如此。 据刁美凤日记记载,她卖房还债在2015年,赵阔如若为财耿耿于怀,没必要等到五年后的今日才杀她,更何况这些年刁美凤努力工作,财务状况良好,不停补贴赵家和赵阔本人,为了钱而杀掉下金蛋的鸡,赵阔没那么蠢,他不会不知道活着的刁美凤比死了的刁美凤更有价值。 那他杀妻的缘由是什么! 比钱财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什么! 刺骨的凉意从尾椎骨直冲脑门,花甜瞳孔浮现出惊骇之色,她心中念头一起,就像浮在水缸中的葫芦瓢,怎么按也按不下去。 7月18日,刁美凤日记中提到她怀孕了。 有什么理由,会让一个男人在得知妻子怀孕后,不惜冒着触犯法律同归于尽的风险,杀了她。 赵阔杀人后,将刁美凤尸体大卸八块,肉块扔在海鲜市场任人捡走,骨头扔进臭水沟与苍蝇臭蛆为伴,如此恨毒的手段,如此憎恶的态度,为什么! 7月18日的日记中,刁美凤说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母亲,7月25日,刁美凤心灰意冷,坦诚自己只剩孩子,8月8日,刁美凤说要给赵阔自由。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刁美凤的心仿佛坐过山车一样,从天堂跌到地狱。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花甜头痛欲裂,她想到一种可能,但翻开日记,字斟句酌,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6.13的赵阔对刁美凤百般温柔,两人缠绵悱恻滚床单,按刁美凤怀孕的结果倒推过程,两人当时应该没有采取避孕措施。 既然赵阔想跟刁美凤有孩子,那么他就不可能因为嫌弃刁美凤怀孕而杀了她,如果他嫌弃刁美凤的曾经,觉得她没资格当自己孩子的母亲,他就不应该给刁美凤怀孕的机会。 赵阔的行为带给人强烈的违和感和割裂感,仿佛6.13跟刁美凤恩爱缠绵的他和8.9残忍杀妻的他是彻头彻尾的两个人。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无论多不符合逻辑也是真的。 花甜抽出刁美凤夹在日记本里的验孕单,她或许已经猜到了真相。 第22章 海鲜市场分尸案13 你以为的,只是你…… 几场秋雨过后,南城气温骤降,街边梧桐仿佛一夜之间披上黄装,一阵秋风吹过,泛黄的梧桐叶打着旋从树梢飘落,淡淡的桂花香吻上行人的鼻尖,秋意渐起,秋色愈浓。 南城惠普区最大的华南超市,人声鼎沸,年轻的爸爸肩上坐着胖乎乎的年画娃娃,大肚子的妇人挽着他的胳膊,两人边走边说话,讨论晚餐的食材家里的盆景,隔老远都能听见女子银铃般的欢笑声。 唇上泛着青须的男生拉着长发飘飘的女生,俯下身耳鬓厮磨,不知男生说了什么,女生长发下的脸颊红得能滴下水来,她气鼓鼓要打男孩,男孩灵巧闪身躲开。男生穿着考究,单手推着购物车,女生笑靥如花,手里举鸡米花递他嘴边,男生衔着鸡米花要喂她,女生笑着跑开。 “小心!” 一声惊呼传来,女生躲闪中撞到身后人,脚一滑整个身子向后跌倒,男生隔着购物车一时无法扶她,好在被撞的女生反应够快,只见她揽过女生的腰,右脚往前轻踩,原地转了一圈,便把两人带正过来。 不过女生手中的小纸杯就没那么幸运了,纸杯从手里滑落,吧唧一声掉地上,橙色晶莹的饮料洒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长发女生瞅瞅自己手里完好无损的鸡米花,在看看对方洒了一地的饮料,很是抱歉。 被撞的女生拍拍手上水渍,视线在两人之间飞快扫过,微微一笑:“人没事就好。”女生穿着白衬衣牛仔裤,腰间围着印上某饮料品牌logo的围裙,超市的灯打在她巧笑嫣然的脸上,显得温暖又友善。 长发女孩掏出纸巾递给她,再次道歉:“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可以邀请你们尝尝我们公司新开发的饮品吗,纯天然鲜橙,不含任何防腐剂,补充维C,对皮肤好哦。”导购女生笑得温柔,顺手拿起托盘里的两杯试饮品,双手递给她们。 长发女孩接过,自然而然递给身旁的男朋友。 两人一饮而尽。 女孩揽在男朋友的胳膊,说说笑笑携手离开。 身后,两纸杯搁在垃圾桶最上层,半响,一只纤纤细手捡起它们。 * 凌晨,南城警局技术大队。 花甜不住踱步,逡逡巡巡,来来回回,若非大理石地面,她能在其上刨出两道辙痕。 门开了,带着口罩的吕恒走了出来,他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疲惫的脸。 “怎么样?”花甜箭步上前,一把拽住他白大褂的袖口,眼神专注,吕恒脸刷一下红透,跟猕猴的桃心屁股有得一拼。 吕恒结结巴巴:“亲子关系。” 花甜松了口气的同时肩拉下来,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半响,她才问道:“具体怎么说” “通过A样本外周血里的游离DNA,确定B是A腹中胎儿生物学上的父亲。” 花甜头大,墨菲定律,最担心的事总会发生,她抽走吕恒手中的DNA检测报告,挥挥手转身离去。 “谢谢啦,改天请你吃饭。” “花甜同志,你还没告诉我……” 花甜的背影渐行渐远,吕恒呆呆举着口罩,宛如海边峭壁上的望妻石。 * 南城国土资源局。 庄严肃穆的大门口,突然冒出一群保安,他们穿着黑色制服拧着长棍,一拥而上,身形单薄的女孩被按在地上,男人铁铸般的膝盖磕着她的背,抱头的抱头,捂嘴的捂嘴,按肩的按肩,压腿的压腿,女孩呈大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案板上的一尾任人宰割的活鱼。 她的左脸压在水泥地上,尖利石子划过,霎时鲜红一片,她瞪着唯一的眼睛,眸中恨意滔天,瘆人的低吼从喉咙深处传来,像濒亡的幼兽发出无助又威胁的嘶鸣。 保安们围成一圈,彻底隔绝外界视线。有人掏出手机,尚未没打开摄像头,保安危险的目光扫来,路人讪讪收起手机,夹着尾巴跑了。有人想报警,被同伴拦住,指指国土局朴实无华的木牌子,报警的人心神俱震,半响,也走了。 狂风暴雨中,女孩像摇摇欲坠的一叶扁舟。 秋风卷残叶,死寂的空间里,瘦弱的女孩发出绝望悲愤的嘶吼声。 一双擦得锃光瓦亮皮鞋由远及近来,她视线中出现西裤下摆的阿玛尼logo,恰逢此时,上方传来一道悦耳的男声。 “麻烦大家了,实在不好意思。” 男声很客气,甚至可以称为和颜悦色,地上女孩剧烈挣扎起来,她不顾裸-露在外的腿和膝盖,拼命挣扎,芊芊细指在水泥地上刨出一道道鲜红的爪印,指甲盖无一例外全部翻起,露出里面赤红的血肉,十指连心,她未曾惨叫一声。 “赵秘书,您客气。”保安好似没看见女孩的挣扎,他们围着赵华,恭维谄媚声不绝于耳,一边繁花似锦,一边断壁残垣,两方人仿佛身处割裂的两个世界。 膝盖磕女孩背上的保安,见她不住挣扎,怕赵秘书恼怒,一脚踩在她扒地的手指上,脚尖用力碾了碾,女孩叫了出来,捂嘴的保安举起手,瞄一眼摄像头,半空转道在女孩腰间狠狠拧了一把。 带头的保安弓着腰:“赵秘书,我现在就把她弄走。” 架起女孩的瞬间,谁也没想到胳膊比保安大腿还细的女生骤然发难,她拼尽全身力气,朝男人扑过去,男人一时忘了闪躲,被女孩扑个正着。 她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在男人英俊的脸上,霎时间血肉模糊,男人捂着脸连滚带爬,考究的西装狼藉一片。 “松开,给我松开!”男人气急败坏吼声传遍全场,全无方才的虚伪做派。 人高马大的保安冲过来,对着女孩的脸就是一拳,她脸一歪,一口血水喷在地上,洁白的门牙映着血水,说不出的凄婉悲凉。 女生双手拷在身上,放声大笑,笑声中有讥讽有肆意有疯狂,还有说不出的释怀。 赵华捂着脸,鲜血淋漓的创口让他显得极其狰狞,全无英俊小生的模样,他再也顾不上所谓的风度脸面。 “刁美红!”赵华毫不掩饰对刁美红的杀意。 刁美红持续性狂笑,她瞪着血红的眸子,眼中满是恨意怨毒,血水混着泪水从脸颊趟过,像从地狱爬回人间复仇的厉鬼,按着她的保安心神一震,一股刺骨的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赵华下意识后退两步。 刁美红笑得更张狂了。 “你怕,你也会怕!” 赵华头疼,他按着不停流血的伤口,努力压制自己的怒气:“刁美红,要我说多少遍,你姐的死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又怎样,这些年你们吃她的,喝她的,现在她死了,你们也休想好过!” 赵华的拳头骤然收紧,周遭一道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令他芒刺在背,他知道不能让刁美红继续说下去了。 保安队长闻弦知意:“赵秘,把她交给警察吧。” 赵华十分烦躁,他当然想把刁美红交给警察,但他不敢,他怕刁美红胡说八道。 “先把她弄走。”赵华扯扯领带,像赶走一坨不堪入目的垃圾,保安拖着刁美红离开,她在笑,一直在笑,笑声如雷贯耳,赵华心肝脾肺肾都疼起来。 “华哥。”细若箫管的女声在赵华身后响起,他浑身一僵,飞速调整好情绪,转过身,又是那个春风和煦的赵秘。 “媛媛,你怎么来了。” 席媛一脸担忧望着赵华,瞅见他脸上狰狞伤口时,大滴大滴的泪珠从眼眶滑落,她掏出纸巾按住赵华的伤口,神色掩饰不住的心疼。 “那个疯女人又来了,华哥,我们报警吧。” 赵华长叹一口气,俊眉星目中带着浓浓的忧郁,“我嫂子才走,实在不忍心。” “那也不能任她胡来,把气全撒在你身上,规划的钱科要退了,我好不容易说服我爸给你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她再闹下去……” 席媛欲言又止,赵华心如明镜,他眼睛微微眯起,刁美红留不得了。 * 南城警局重案组。 “刁家那一家子啊。”汤圆拧着一沓文件推门而入,刚进门便发出长吁短叹。 骆勇好奇凑过来,“刁家怎么了?” 汤圆端起桌上的茶杯,深深抿了一口,半响开口道:“家破人亡。” 噼啪! 透明的玻璃水杯自由落体,褐色的茶水溅了花甜一身,她哆嗦着嘴道:“你刚才说谁?” 汤圆莫名其妙:“刁美凤家啊,最近还有哪个刁家。” 花甜扑过去,汤圆被她吓了一跳,花甜眼眶红红的,仿佛随时要哭出来。 “到底怎么了?” 汤圆长叹一声:“刁美凤死后,她妈便中风偏瘫,他爸郁闷,大晚上跑去跟人喝酒,喝大了掉下井下当场摔死了。刁美凤的亲妹子刁美红受了刺激,跑去找赵阔他弟弟赵华撒泼,上去就是一刀,给人捅个对穿,现在还搁医院抢救,她自己也被东城分局扣起来,刁美红刚过十八,故意伤人罪,五六年跑不掉。 如果赵华不幸死了,她还得偿命。你说这事怎的,好好的苦主秒变嫌疑人,还好不在我们这,不然大家大眼瞪小眼,多尴尬。” 骆勇瞪他,“人都这么惨了,你居然说尴尬。” 汤圆摊手:“不然怎么样,刁美凤死了,咱们把案破了凶手绳之以法,沉冤昭雪了吧。至于刁家其他人,咱们是警察,不是神仙。” “那你也不能幸灾乐祸吧。” 汤圆恼了,“我实话实话,怎么就幸灾乐祸了,刁家家破人亡,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犯得着幸灾乐祸!” “那你刚刚还说尴尬。” 汤圆摊手:“是尴尬啊,前两天甜妹子还抱着刁美红哭得昏天黑地,如果她现在搁我们这拷着,你说尴尬不尴尬。” 十个骆勇加起来说不过一个汤圆,前者被怼得哑口无言,转过身生闷气。 “刁美红捅赵阔,确定吗?” 汤圆点头:“百分百确定,刁美红混进国土局,给人办公室捅的,哪还有假。这妹子太彪了。” 骆勇转头,诧异道:“在办公室捅的?” 汤圆得意瞅一眼骆勇,伸出两根手指,后者皱着眉头极力忍住捶爆他的念头,递给他一根烟,汤圆接过烟别在耳后,手指又搓了搓。 骆勇瞪他,后者挑眉,恬不知耻继续搓。 骆勇捏着鼻子又给了一根。 “所以说她麻烦大了,无论赵华人如何,法院一定会重判,性质太恶劣。” 在国家机-关捅杀公务人员,汤圆说得五到六年算好的,毕竟法官也是人,物伤其类,刁美红完了。 花甜的心拔凉拔凉,她不该等的,她应该马上去找刁美红,刁氏姐妹感情深厚,刁美红从小到大从学费到生活费全是刁美凤给的,刁美凤对她好,把对父母亲情的遗憾毫无保留转移到妹妹身上,投桃报李,刁美红对姐姐的爱,甚至高于她的父母。 刁美凤死后,刁美红极度自责,她觉得姐姐替她承担了刁家的责任,都是刁家的女儿,姐姐从小到大受尽折磨屈辱,她却在姐姐的庇佑下平安长大,她可以读书,可以考大学,可以正常恋爱,未来无限期许,而姐姐只能呆在污泥潭中零落成泥,她看着姐姐一天比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痛苦,从一朵娇艳怒放的玫瑰变成污浊不堪浑浑度日的死鱼眼。 她以为自己考上大学后,能拯救姐姐,能把她拉出泥潭,但她死了,死在她最爱的人手里,赵阔用刁美凤用身体换来的手杀了她,他不仅杀了刁美凤,还杀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刁美红。 赵阔被关起来,她就报复他弟弟。 他不是最在乎他弟弟吗,他不是最看重赵家的门楣吗,她就毁掉他最重要的东西,她要让他生不如死。 刀子刺进赵华肚子的那一刻,刁美红笑了,姐姐,我赢了。 第23章 海鲜市场分尸案14 压死骆驼最后一根…… “对不起,调监控需要出示正式的协查文件,否者一律不予受理。” 南城国土资源局,门岗工作人员板着脸,鼻孔朝天,下巴高高扬起,很是不屑眼前的小女警。 小女警眨巴眨巴大眼睛,双手合十语调恳切:“大哥,大哥,帮个忙。” “出去,不要妨碍我们的正常工作。” “大哥。” 砰!大门重重关上!门外的花甜咬碎后槽牙,气得七窍生烟,如果可以,她真想不管不顾冲进去打爆对方的狗头,再抓两大葱插丫鼻孔里,狗眼看人低,我呸! 东城分局的笔录上明明白白写着,刁美红昨天上午九点冲进赵华办公室,掏出美工刀给他来个透心凉,但就现在国土局戒备森严的门岗,虎视眈眈的安保人员,刁美红怎么进去! 南城市国土资源局负责南城及其下县市得到土地征收,经常遭遇不忿不满的拆迁户堵门闹事,他们的安保身经百战,处理闹事者比市政府处理上访者,还要麻利。 况且,近期刁美红频频登门,保安对她无比熟悉,怎么可能让一个危险分子携刀混进去,刁美红进来的时候,安保不在,唯一的值守人员拉肚子跑厕所,花甜拿到这份笔录时,嗤笑一声,是欺负警察太傻,亦或有恃无恐,完全不屑掩盖。 * 南城市一医。 “大夫,赵华同志,人怎么样了。” 白大褂医生瞅着眼前的小女生,眼神狐疑:“你是?” 小女生晃晃手里高档礼盒,眼儿弯弯,莞尔一笑:“他是我领导,听说生病了,我来看看,不知道方不方便。” 医生放下心来,小女生漂亮有礼,应该并非坏人。 “情况稳定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万幸刀口避开主要器官,人年轻,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他在16号病房,走廊尽头左拐第三间。” “好的,谢谢大夫。” 女生微微一笑,医生感觉天都亮了。 医生走后,女生微笑的脸瞬间凝重起来,门岗失效,刀伤无碍,赵华还真不愧出自屠夫世家,手段心机跟他哥不遑多让。 咚咚咚! 病房门拉开,长发飘飘的女子看着眼前拧着礼盒的漂亮女生,神色诧异,精致的眉眼霎时皱起。 “你是谁?”长发妹觉得她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姐姐好,我是华哥的表妹,刚从贵省老家过来,听说他病了,代姨妈姨父来看看,我哥人没事吧。”妹子自来熟,一套说辞行云流水。 赵华的表妹,长发妹狐疑,没听他说过,不过赵华一贯不喜欢提老家的人事,她不知道也很正常。 “姐姐,你不相信我啊,我真是华哥的表妹,我叫花甜,我妈跟华哥妈是亲姊妹,不信我给你看合影。” 妹子掏出手机划拉划拉,大合影中人挨人人挤人,不过最边上确实是眼前女生无疑,长发妹伸出手,一脸歉意:“花表妹,实在不好意思,我叫席媛,是你哥哥的女朋友。” “女朋友!”花甜樱桃小嘴张成O形,立马改口:“嫂子好。” 一声响亮的嫂子,给席媛整得俏脸通红,娇艳欲滴宛如绽放的红玫。花甜握住席媛的手,顺势揽过她的胳膊,两人瞬间亲密起来。 “你们怎么认识的啊?”女生好奇地问道。 席媛红着脸,笑得娇羞:“我们是同学,毕业才走到一起。” “难怪没听我哥说过,他先表白的,我哥这人超闷什么事都憋心里,能让他主动表白,媛媛姐,他一定很爱你。” 席媛低着头,耳坠红红的,声音低得像蚊子一样:“嗯嗯,他很爱我,其实他上学时就喜欢我,不过那时他觉得自己出身贫寒,没有稳定工作和收入,无法护我周全,一直憋不说,直到考上公务员才鼓足勇气表白,后来我们在一起了。 他人很好,对我也好,能跟他在一起,我觉得此生圆满了。” 花甜瞅着面前浑身冒着粉色泡泡的女生,不知该感叹恋爱恼的可怕,亦或震叹赵氏兄弟手腕牛B,刁美凤为赵阔倾其所有,该给的不该给的全给了。席媛,天之娇女,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偏被赵华反其道而行之的暗恋套路牢牢套住。 “我可以去看下我哥吗?”花甜指指门,她们一直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 席媛有些为难,“得等会,麻药劲刚过,他好不容易才睡着。花表妹,你要有事先走,我会照顾他的。” “姨妈让我照顾表哥,我哪能走,最近事太多,姨父又病倒,不然他们早来了。” 席媛完全认同花甜的表妹身份,说话也随意起来,“可不是,华哥最近可辛苦了,找律师跑看守所,人都瘦了。” 花甜挑眉:“你知道大表哥的事?” 席媛点头:“知道,我还帮忙了呢。” 之前,花甜还好奇谁在关照赵阔,原来是这尊大神。 “哪你还?”知道他哥杀妻,还敢在一起,妹子柔柔弱弱,心够大的呀。 “他是他,他哥是他哥。”席媛轻描淡写,眉宇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轻愁,她不在意,但她家里在意,她最近一直在努力说服家里,但效果始终不佳。 “我不会放弃的!”席媛目光坚定,为了下辈子的幸福,她必须努力。 花甜看席媛,眼神复杂,扬起的嘴角慢慢放下,现在的席媛就像七年前的刁美凤,同样的炙烈,同样的无畏,同样的倾尽所有。 但赵华他配吗! 国土局的门岗,刁美红的被捕,刁美凤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即便他真喜欢席媛,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嫂子,医生刚让家属去一趟,要不我……” 席媛担忧:“我去吧,你看着点华哥。” 花甜走进病房,病床上的赵华蹙着眉睡得并不安稳。她也不客气,伸手直接上脸,“醒醒,醒醒!” 赵华撑开眼皮,神情懵逼,谁啊! “你是哪位,为什么在这,媛媛呢。”他撑着身想站起来,花甜一指过去,按倒在床上。 女生居高临下,审视的目光从他脸上划过,讥讽道:“你是赵华。” “你到底是谁,不出去我报警了。” “你报啊!”女生拉过旋转凳垫屁股下,双手扶着膝盖,语气十分不屑:“不报是孙子!” “你到底是谁?” 一份检测报告劈头盖脸砸来,赵华被砸懵了,拿来一看,脸色瞬间凝重,斟酌半响,他才开口,声音暗哑。 “你要干什么。” “正式认识下,我叫花甜,刁美凤案的办案民警。” 赵华抬头仔细端详花甜的脸,半秒后,他咬牙切齿道:“我记得你,在超市,你特么阴我!” 花甜呵呵一笑,完全不care赵华的怒气,“我阴你怎么了,有种咬我啊,刁美凤生前在妇幼保健院留了外周血,DNA检测报告显示,孩子生父就是你。” “花警官,凡事要讲证据,我嫂子已经死了,请你不要污蔑她的名声。” “你跟我讲名声?”花甜指指自己,语气要多诚恳有多诚恳:“你一个跟嫂子通-奸,致她怀孕,间接害死她的人跟我说名声。你们兄弟感情深厚,赵阔有弱精症,你知道,刁美凤怀孕,你也知道,但你守口如瓶,什么不说,让赵阔误会刁美凤,并且杀了她。这样的你,竟然有脸设计刁美红,给她送进监狱,赵华你这么牛B,简直我辈楷模,我要向你好好学习。” 赵华脸上乌云密布,他声音沉沉的,不带半分感情:“这些都是你的猜测,法院不会信的。” 花甜掏出一份同样的检测报告,高高举起,义正言辞道:“我为什么要取信法院,把这堆材料打包寄给你未来老丈人,不是更有意思。” 赵华风轻云淡消失得干干净净,他气急败坏吼道:“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你不就仗着赵阔杀刁美凤的事跟你没有直接联系,但你别忘了,隐瞒真相教唆犯罪也是犯罪,刁美凤为什么被杀,别人不清楚,你心里跟明镜似的。还有你未出生的孩子,听说是个男孩,啧啧,造孽啊。老赵家三代长孙,因你的隐瞒,胎死腹中,睁开眼的机会都没有,母子怨最伤人,不知赵华你以后会不会遭报应。” 花甜声音阴沉,像蓄满毒液的五步蛇,撕吐着信子。 “闭嘴,给我闭嘴,刁美凤她先勾引我的,她妄想离间我跟我哥的关系,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死了活该!” “她水性杨花,你是什么东西,那天晚上刁美凤喝多了,你也喝多了,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她是扒你裤子了,还是骑你身上强你了。” “你粗俗,不可理喻!”赵华指着花甜,气得牙痒痒,手指不住颤抖。 “我粗俗不可理喻,也比你个伪君子强一万倍。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偏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刁美凤是你害死的,你不仅害死刁美凤,还害死赵阔,你以为找律师找关系,赵阔会原谅你,等他知道让刁美凤怀孕的人是你,第一个冲上来活活剐了你。” 赵华抖若筛糠,汗如雨下,身体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要倒下。 “不说话了,不说话我去寄材料喽,对了刚刚在门外遇见你女朋友,心情不好正好找她聊聊。”花甜大步向前。 身后赵华彻底急了。 “别找我女朋友!” 花甜转身,神色揶揄:“哎呦,看不出我们赵二弟还是个情种,你们赵家兄弟,对付女人可真有本事,哄得人死心塌地的,刁美凤这些年往赵家贴了多少,最后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席小姐恋爱脑不清白,她爹席局可精着呢。” 赵华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又拿花甜毫无办法,席家本就不接受他,花甜在一闹,把丑事捅出去,他和席媛真完了。 牙尖嘴利的臭丫头,诅咒她一辈子嫁不出去。 “你到底要干什么!” 花甜上前两步,一屁股坐旋转椅上,伸手拍拍赵华气急败坏的脸,眉开眼笑:“早这样配合多好,我要的很简单。” 花甜眼睛blingbling的,跟上次讹电梯经理的表情一模一样。 “第一,先把刁美红放出来。” 赵华断然拒绝:“不可能!” 花甜拿起文件夹,一夹子呼过去,赵华被扇得眼冒金星,愤恨的眼神死死盯着花甜,恨不得在她身上灼出洞来。 花甜嗤笑一声,直接站起来提步就走,还没迈出第二步,身后便传来赵华咬牙切齿的喊声。 “等下,刁美红恶意伤人,是刑事犯罪,我没能力把她放出来。” 望着假意为难的赵华,花甜掐着腰,直接笑起来。 “您可别逗了,实话实话,你犯罪天赋比你哥差远了,就你设计刁美红的案子,我至少有一百零八种方法推翻。国土局门岗空缺,办公室空无一人,时间地点人物安排明明白白,就差帮忙递刀子准备武-器了,拜托你想当导演也稍微用点心,真当我们警察吃闲饭。咦,脸色变了,真给刁美红准备武-器了,抽屉还是柜子里?” 赵华浑身一僵,撇过头不看喋喋不休的花甜,后者掐腰,笑得无比张狂,咋看上去,她像反派,赵华才是无辜的受害者。 “啧啧,赵华可真有你的。你们赵家兄弟有意思,成天屁事不敢,竟琢磨吃软饭了吧。我劝你别抱侥幸心理,你哥那么精的人,三天不到被我们逮起来,就你这号小杂鱼,搁我们重案组不带塞牙缝的,怎么怕你哥牢里寂寞,想进去陪他,别介,您这寒窗苦读二十载,好不容易熬出头,铁饭碗有了,女朋友有了,有权有势老丈人有了,一招踏错可全毁了。 想清楚啊,小伙子!” 一米六的花甜踮起脚拍拍一米八赵华的肩膀,跟安慰小弟似的,不过小弟脸色铁青,胸膛剧烈欺负,气得肋骨疼,恨不得一口咬死眼前的老大。 “讨厌我啊。”花甜继续拍:“讨厌我就对了,放眼全南城讨厌我的人从紫金山排到秦淮河,你算老几。记得去东城警局销案,把刁美红给我活蹦乱跳带出来。” “你!”赵华气得七窍生烟,偏偏被花甜捏住软肋,拿她毫无办法。 “我怎么啦,我一天真漂亮纯洁善良的小仙女,帮你赎罪,你还不满意啦!”花甜晃晃手里的亲子鉴定报告。 赵华屈辱地点头,他去销案不够,还要利用席媛的关系把刁美红那个疯女人捞出来,想到这,他心里就像吃了苍蝇般恶心。 “第二。” 赵华愤愤抬头,眼里火光四射:“还有第二。” 花甜莫名其妙:“当然有第二,你不会以为只有一个条件吧,赵华看不出你还挺天真的啊。” 被天真了的赵华…… “第二,负责刁美红大学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直到她找到工作,以及刁母治疗康复的医药费。” “不可能!”赵华断然拒绝,开什么玩笑,他捞出刁美红已经仁至义尽,还负责她的学费和生活费,至于刁母,那个尖酸刻薄狗眼看人低的妇人,瘫了活该,医药费,我呸! 花甜斜眼看他,嘴角扬起,讥讽一笑:“我没记错的话,你大学的学费生活费是刁美凤付的吧,你搁学校岁月静好的时候,她可是在苦海挣扎,现在她死了,刁家父死母病,刁小妹孤苦无依,你不出力也得出点钱啊。” 赵华气死,这是点钱吗!不提刁美红的学费生活费,光刁母的无底洞,他一拿死工资的公务员填得起吗,他! 况且,他的钱花席媛身上,两人吃吃喝喝玩玩闹闹不香,为什么要去填刁家的无底洞,他欠他们的啊!!! “你不服气。”赵华一撅屁股,花甜便知他要拉什么屎,这人胆子不大,小恶不断,大恶不敢,他选择让刁美红捅自己一刀来解决她,而不是雇凶或者亲自动手让她消失,说明他还有救。 华夏高等教育还是卓有成效嘛。 赵华不理花甜,他觉得在听下去,能被她气死。 “不服气也不行,你们赵家欠人家刁家的,当初刁美凤十万块救了你爸,供你们一家老小盖房养老读书,风水轮流转,现在老刁家出事了,你作为老赵家最有出息的后辈,可不得顶上。” 花甜挥挥检测报告,嘴里得吧得吧,跟小炮仗似的:“你说这都立秋了,怎么还这么热呢。” 赵华望着飞舞的体检报告,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后悔了,悔得肠子青,当初,他为什么把持不住跟嫂子滚在一起,一夜春宵,家破人亡,现在被人拿住把柄,供养他最厌恶的一家人,简直生不如死。 “我养!”赵华从牙缝中挤出一句。 花甜笑眯眯拍拍他的肩膀,称赞道:“看好你哦,小伙子。” 赵华生无可恋:“可以了吧,可以了请你出去。” 花甜又笑了,赵华被她笑得毛骨悚然,他双手抱胸连退几步贴在墙角,惊恐道:“你还想干什么?” 花甜…… 她有这么可怕吗,瞅把人吓得,脸都白了。 花甜伸出食指,笑靥如花:“安啦,安啦,最后一点,让你哥说出刁美凤的头在哪,还有犯案细节。” 赵华浑身一震,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腿肚抖若筛糠,刁美凤的死具体细节只有警方知情,头颅尚未找到,也只有警方知道,咋一听,赵华吓个半死,他只知道他哥杀了嫂子,但对头颈断开肉骨分离的情况全然不知,他哥虐杀了嫂子,难道会放过他这个奸夫。 一时间,赵华心乱如麻,跟有十五桶水似的,七上八下,脸色比墙面还惨白。他之前还帮他哥请律师想争取减刑,现在看来,对他哥那是减刑,对他可是催命啊。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眼前的小女警轻而易举挖出他跟嫂子的关系,还有哪个未曾出事的孩子简直是个定时炸-弹,审时度势的天平左摇右摆,一边是哥哥从小到大的疼爱帮助,一边是自己性命之忧和前途似锦,最终天平停在有利自己的一边。 对不起,大哥,赵家必须有人站起来,既然你倒了,那个人就只能是我,你那么疼爱弟弟,一定会理解我的。 赵华平静下来:“我去试试。” 花甜伸出食指冲他晃晃,“不是试试,是必须。” 赵华好看的眉眼瞬间皱起,“我没法保证。” 花甜微微一笑:“赵华同志,你也是体制内的人,应该很清楚命案对警察的意义,命案必破,绝不仅指凶手绳之以法,而是案由凶器细节全部都得对的上。赵阔死扛不说,分尸案就一直在,什么公安部旧案大比武,检察院巡察啊,一次又一次翻出来讨论重审,这次不说,总有说得一天。 也许他死了,案子还挂着内网上,被一代又一代警察持续性攻关,你玩过打地鼠吧,要相信我们警察的毅力。不过到时候接手的警察会不会像我这么好说话,不好说喽!” * “甜甜,甜甜你知道吗,杀妻案那个凶手招了。” 一大早,秦朝夕就把用被子裹成毛毛虫似的花甜抱起来可近摇晃,晃得本不清醒的某人头晕目眩,仿佛有一万颗星星围着自个公转。 “甜甜,甜甜,快醒醒!穿衣服,去办公室!” 花甜迷迷糊糊爬起来,晃晃荡荡踱到洗手台,急得一旁秦朝夕恨不得抢过牙刷替她刷。 半响,满口泡沫的花甜转过脑袋,含含糊糊道:“你刚刚说谁招了?” 秦朝夕握着小拳头,一脸激动:“就前几天你们重案组破的杀妻案凶手啊,一五一十全说啦。” 花甜狐疑道:“你怎么知道。” “局里让我去旁听,嫌疑人忒配合了,问什么说什么,简直是犯罪心理最完美的案本。”秦朝夕星星眼,不知道的还以为少女怀春,谁想到是采访到凶残分尸的杀妻犯。 花甜摇头,再次感叹警局没一个正常人。 秦朝夕跟黄鹂鸟似的,叽叽喳喳,一时间仿佛花甜附体,话痨的不成样子。 “他先借着离婚的由头把受害者哄回家,等晚上入夜对方睡着,拿起枕头捂死她,尸体塞进蛇皮袋,次日清晨三轮车运走,而后分尸,尸块扔到海鲜市场,骨头扔进臭水沟,头颅扔到下水井里,你是不知道,技术大队捞的时候,吐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地下水腐蚀性强,找到的时候只剩白骨骷髅,两个眼眶黑洞洞的,照片我都不敢再看第二次。这种丧心病狂的男人太可怕了,结婚七年,一框白骨,我以后真不敢结婚了。” 秦朝夕抱着花甜胳膊,瑟瑟发抖,离开学校第一次便遇到如此丧心病狂的杀人犯,听他麻木冷漠地讲犯案细节,妹子吓得够呛,背心湿透,毛骨悚然。 她第一次庆幸,受害者是在睡梦中迎接死亡,不然被同床共枕最信任的丈夫捂死分尸,她得有多痛。 “凶手没说他为什么杀妻?”花甜问道,手骤然收紧。 秦朝夕摇摇头,“他说怀疑妻子红杏出墙,因为猜忌杀人,不可理喻,我想送他一首算什么男人。即便真到了那一步,离就得了,犯得着杀人,男人这种生物,把□□权看得比什么都重,偏偏又不珍惜身边的配偶,搞不懂。” 花甜抱抱秦朝夕,安慰重塑价值观的朝夕妹子,觉得一时间她的恐恋症是好不了了。 “他之前不是嘴硬得很?”花甜不经意问道。 秦朝夕随口道:“据说是他亲弟弟来劝的,小伙子可聪明了,先晓之以情回忆小时候的美好,再忆苦思甜感叹这些年奋斗不易,最后使出杀手锏,说他哥要是不交代,他的公务员工作就没了,只能回老家种地,一套组合拳下来,他哥全招了。牛,太牛了。这套流程我要拿笔记下来,说不定以后可以活学活用,套在其他嫌疑人身上。” 秦朝夕激动跑开。 花甜放下漱口杯,长长地舒了口气,赵阔最终也没有坦诚刁美凤怀孕的事实,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变态,赵阔选择自己变态,让别人灭亡,也许在得知患有弱精症后,他就变了。 曾经的赵阔也许爱过刁美凤,为她在漫天飞雪中跪地求婚,为她承受流言蜚语,为她一次次搬家,为她努力工作,但他看着为了孩子奔波折腾受尽痛苦的刁美凤,又看看无能为力日渐衰老的自己,他恨,他不满,但他什么都不能说,他怕刁美凤因为孩子离开。 人到中年,一无所有,他只剩她了。 孩子成了压死两人关系最后一根稻草,花甜不知道赵阔是否后悔,他对刁美凤的恨意,又何尝不是针对己身。 只是人性本私,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用毁灭别人来成全自己。 第24章 海鲜市场分尸案15 终了 南城南郊看守所。 沉厚的铁门支开一条小缝,瘦骨嶙峋的女孩走出来,看守跟她说话,女孩呆呆点头,神色麻木,十七八岁的少女行动迟缓像暮气沉沉的老人。 门关上了,女孩伸手挡住刺目的阳光。 突然,女孩的肩膀被人拍了拍,她转身,一个短发披肩漂亮不像话的女生映入眼帘。 “刁美红,我来接你回家。” 刁小妹呆呆的,花甜牵过她的手,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响胎声,轿车飞驰而过,两边的桂花树像默片一一闪过,秋风送爽,窗外传来甜腻的花香。 刁美红深吸一口气,把手伸出窗外,风划过指尖,是自由的味道。 车停在刁家门口,刁美红反倒胆怯了。 十八年来,一直是姐姐冲在前面遮风挡雨,现在轮到她了。 刁父走了,刁母瘫了,看守所里一个月,好像过去一个世纪,呆在截然不同的世界里,她的愤恨,她的怨气,毫无意义。没有人会在意犯人的情绪,她们穿着一模一样的囚服,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在小小的格子间里,吃饭做工放风,接受再教育,沉默压抑到连崩溃都做不到。 这样的日子,刁美红过了一个月,最初她会因为捅了赵华而欣喜,后来她只想再看一次星空,在见一次家。 她想爸妈姐姐,想刁父姐姐的后事,想瘫在床上无法动弹的刁母,想家里的热饭热菜,想学校里的同学朋友,甚至想以前不屑的肥皂剧和薯条汉堡。 她的同学朋友高考后忙着旅游恋爱,她却呆在黑色调的监狱里,仰望星空权利都没有。她不后悔捅了赵华,但刚成年的她显然低估冲动的代价,失去自由,像折翼的鸟一样呆在笼子里,担忧远方的亲人和未知的惩罚,煎熬痛苦最终麻木呆滞。 她失去了一切。 花甜拍拍刁美红,“以后好好的,好好照顾妈妈,这些天她躺在床上,一直在哭,你在不出来,她撑不到冬天。” 刁美红眼睛红红的,因为姐姐的死,她对眼前的女警拳打脚踢,最后峰回路转,她依然不计前嫌救了自己。 “谢谢你。” 花甜顺顺她的头发,“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花甜思忖半响,从后备箱拿出装满刁美凤遗物的大箱子,递给刁小妹,望着她的眼睛,神情真挚。 “过去的终将过去,坏人已经得到惩罚,以后的人生属于你自己。” 花甜走了,身后,刁美红泪流满面。 花甜没注意到,她走后,巷角的一辆SUV也驶了出去,车上的男人剑眉星目,嘴角微微扬起。 * 南城警局重案组。 汤圆牛皮吹得震天响,瓜子搁嘴里咯巴咯巴,皮掉了一地。 “要不说我们重案组牛B,三天,三天拿下分尸案,偌大的南城,舍我其谁!”汤圆脚踩在办公桌上,手负身后,指点江山,挥斥方遒,霸气侧漏,很有几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架势。 骆勇嗤之以鼻:“得瑟,继续得瑟,案子是你破的吗?” 汤圆:“诶,你这个同志,胖爷我是重案组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你抹杀我的功劳就是抹杀集体的功劳,搞个人精英主义,破坏团结!” 骆勇…… 我干什么了,我破坏团结。 肖建劝道:“两位别吵了。” 骆勇、汤圆转头,异口同声:“闭嘴!” 肖建…… 惹不起,大佬,都惹不起。 “甜甜呢?”迁怒的肖建同学干巴巴转移话题。活宝二人组面面相觑,对啊,甜妹子呢,习惯了女孩子干净清爽的芬芳,办公室男人臭汗脚丫子味怎么闻怎么嫌弃。 邵光从一堆文件里抬头:“旧案室。” 汤圆好奇:“她去旧案室干什么?” 骆勇接话:“这我倒知道,甜妹子最近可积极了,分尸案刚破便火急火燎发掘新案源,一天跑接待室至少五次,跟打了鸡血一样。” 汤圆目瞪口呆:“分尸案刚破,孟队被叫去省里做汇报,不趁此机会摸摸鱼,吹吹牛B。” 骆勇翻白眼:“你以为都像你啊,吃得比谁都多,干活比谁都慢,成天想偷懒,瞅瞅这一身赘肉,哪像警察的样子。” “我胖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富态晓得不,上年纪的阿姨大妈就喜欢我这款。”汤圆得意洋洋拍拍大肚子,“哪天胖爷搁大街被抢家里当姑爷,你这号肌肉块铁疙瘩还单身苟着呢。” 骆勇白眼翻上天,“抢你,嫌家里二师兄不够膘?” 汤圆瞪他,又畏惧某人的武力,居高临下,试图在身高上压倒骆勇,骆勇不遑多让,也站桌子上,瞬间高出汤圆两个头。 邵光摇摇头,不想搭理两个幼稚鬼,老虎不在山,猴子称霸王。 肖建一听花甜在旧案室,立马想去献殷勤,被汤圆拧着衣领揪回来。 “小建建,听胖爷一句劝,甜妹子是好,不是你的菜啊。” 肖建不服气,他对花甜一见倾心,比起那些被花甜彪悍吓走半途而废的警队众人,近水楼台机会很大好吗! 汤圆一向以打击小年轻为乐,他用挑猪肉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肖建,瞅得后者后背一凉,浑身鸡皮疙瘩都鼓起来。 “你知道甜妹子喜欢谁不?” “甜甜喜欢谁?!” “甜妹子有喜欢的人了!” 肖建、骆勇异口同声,对视一眼,肖建后退几步,跟骆勇拉开距离,痛心疾首指责道:“想不到骆哥你……” 我拿你当大哥,你竟然肖想弟妹! 骆勇连连摆手:“我没有!” 肖建抹把脸,半响,一脸凛然:“就算是骆哥,我也不会退让的。” 一个暴栗磕肖建头上,骆勇咬牙切齿:“我不喜欢花甜!” 好家伙,全名都喊出来,肖建以为骆勇心思揭破死鸭子嘴硬,扬起下巴,目光挑衅,骆勇拳头捏得嘎嘣响,手又痒了,他就不明白了,怎么警队这么多男的喜欢花甜,一身几两肉,瘦得跟排骨似的,估计抱她跟抱机关木仓一般无二。 他觉得户籍科的赵玉芬就不错,腰粗臀大,胖乎乎的多喜庆。 肖建如果知道骆勇喜欢赵玉芬,兴奋地能一蹦三尺高,赵玉芬一米七五,一百七十斤,五官跟打了马赛克似的,走路地动山摇,也就骆勇口味独特,喜欢她。 不过肖建不是骆勇肚子里的蛔虫,也没有读心术,所以他依旧“虎视眈眈”盯着眼前的骆情敌。 汤圆一拍巴掌,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办公桌上翻下来。 “你俩够了,就你俩,一个脑袋大脖子粗,只长肌肉没脑子,一个憨憨傻傻,就会开车,甜妹子能看上你们。” 噗通! 汤圆被骆勇一脚踹下去,肖建香蕉皮紧随其后,两人配合默契,跟演练了无数遍一样。 可怜的汤圆毫无防备被踹下桌,接着脚步打滑,五体投地,四肢扑腾,像翻壳的王八,这下连邵光都笑起来。 汤圆气急败坏爬起来,脸上还沾着他磕的瓜子壳,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哈哈哈声不绝于耳,骆勇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笑笑笑,就知道笑,有你们哭的时候,甜妹子喜欢孟队,你俩癞□□别想了!” 笑声戛然而止,办公室静谧到针落可闻,骆勇瞪大牛眼睛,邵光转笔自由落体,肖建下巴掉地上。 汤圆得意了,他摇头晃脑从三人面前一一走过,骄傲地像只展翅的大公鸡。 “偌大的南城警局,任何风水草动,都逃不开胖爷我这双利眼,小甜甜刚喜欢孟队,我就知道了。”汤圆挤眉弄眼道。 邵光同情瞅眼面如死灰的肖建,难得安慰道:“汤圆无风要起三尺浪,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别信他。” 肖建眼睛亮了起来,这么说他还有希望。 “切!”汤圆一副吃定他们的表情,“别的事先不说,光男女之间情愫小勾搭,胖爷我从没猜错过,就甜妹子看孟队的眼神,甜得都能拧出水来。还有你们注意孟队的办公桌,蛋挞饼干小面包流水席似的,还有胃药水杯围巾雨伞,也就你们这群直男看不出来。你们跟我说,这不叫喜欢什么叫喜欢。” 一群人…… 花甜对孟队好像真跟他们不一样诶。 肖建心如死灰,他一直觉得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日久生情美人归。哪曾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大尾巴狼守株待兔,兔子自个傻乎乎往上撞,对骆勇他还敢争一争,但哪个如太阳般强大耀眼的男人,他该怎么破。 泪流满面 jpg. 骆勇泼冷水:“就算甜妹子喜欢孟队,也是一厢情愿。” 以前又不是没有女生喜欢老大,哪下场,直男如骆勇都不忍直视。 肖建心稍稍提起来。 汤圆嗤笑,“你也太小瞧我了,从我嘴里出来的八卦就没有半截,经我火眼金睛仔细观察,我发现~” 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刷刷望着汤圆,后者语调越拖越长,终于在众人到达忍耐极限前,吐了出来。 “孟队也喜欢花甜!” “不可能!” 异口同声,异常响亮! 第25章 死神来了1 过山车惊魂 金秋十月,丹桂飘香。 恰逢国庆黄金周,南城汉特游乐园游人如织,熙熙攘攘的观光客摩肩接踵,多处项目排队的人蜿蜒如盘蛇,望之不见头,十月南城,秋老虎余温正盛,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汗臭狐臭脚臭味,令人心生烦躁。 “死,死人啦!!!” 刺耳尖叫声炸裂平静的午后,只见游园最高处,飞驰的过山车上甩下两醒目的黑点,黑点呈抛物线下坠,速度越来越快,由远及近,视野逐渐清晰,最终一个砸向地面,一个直奔枯叶梧桐。 地面,排队的人群像油锅溅水骤然炸开,甩下男子尚未断气,他瞪大眼珠,四肢抽搐,猩红的血水从身下蔓延开来,沿着砖缝流向低处,最当前的女生一头扎进男友怀中,带娃的家长赶紧捂住孩子的眼睛,人群连连后退,摩肩接踵的广场,以男子血泊为中心,楞空出一个硕大圆圈。 男子瞳孔放大,他目光望向斜前方,露出惊惧之色,他抬起胳膊,却只伸出一根带血的手指,片刻之后,男子头一歪,当场丧命。 与此同时,碗口粗的梧桐偏枝像一把利剑洞穿过山车甩下的女子,软腹入脊背出,殷红血液像小溪蜿蜒,沿着剑尖滴落,染红草坪一地枯叶,破布娃娃挂树梢,宛如一场无声的葬礼。 高空坠亡,两人遇害,无一生还。 半小时前。 “哥哥,你快点啦!” 十七八岁的年轻女生拽着旁边男生的胳膊,嘴里不停催促,她大眼高鼻,红唇耀眼,一身香奈儿高定套装,脚踩六七厘米高跟鞋,耳饰腕表手包无不精致,浑身弥漫着人民币的香气。女生下巴高昂,原本娇俏的模样因为眉间不耐,徒添了几分戾气。 被拉的男生也是一身名牌,限量款跑鞋锃光瓦亮,他嘴里嚼着口香糖,目光肆无忌惮扫过周围的漂亮女郎,眼神放肆又大胆。 “哥哥!”听到口哨声,女声瞬间变尖锐。 男生捂住耳朵,烦躁吼道:“喊什么喊,我没聋!” 女生掐着包,美甲指向最高处的过山车:“我要玩这个,你去排队!” 大太阳下,队伍一眼不见头,熊孩子尖叫声不绝于耳,男生哪受得了这些,他一巴掌呼下妹妹的手,怒吼:“要去你自己去!” “你答应爸妈照顾我的!” “岳如霜,适可而止!” “岳如松,跑车不要了?!”女生吃定亲哥,作为龙凤胎,他们从小心意相通,岳如松多想要跑车,没人比岳如霜清楚,而岳如松想要跑车,就必须听她的。 岳如松瞪妹妹,臭丫头国庆假期让他来游乐园这种幼稚到极点的破地就算了,还敢用跑车威胁亲哥,简直无法无天。 岳如松气得要死,但投鼠忌器,怕死丫头回去告状真把跑车搅黄了,他惦记法拉利最新款许久,临门一脚,绝不能栽在岳如霜身上。 “去!”岳如霜颐指气使。 岳如松一肚子火,拧眉瞪眼,动作粗暴推开排队人群,他人高马大衣着富贵,还一脸凶厉,被推开的成人大多敢怒不敢言,让开空间。 地方空开,路中间,板凳高小萝莉举着棉花糖,一脸茫然,妈妈去买水,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 岳如松脾气上来,又被妹妹拱起火,哪管讨人厌的小崽子,他从小练泰拳,见萝卜头挡路,抬腿便是凌厉一脚,小萝莉吓傻了,完全不知闪躲,围观群众害怕捂住眼睛。 电光火石间,旁边带眼镜的男生扑过去捞起小姑娘一个驴打滚,脚风擦着萝莉头皮而过,众人惊呼出声。 岳如松见男子躲开,眉间戾气更盛。 “穿得人模狗样,打小孩!” “冲着头踢,忒恶毒!” “年纪不大,下手这么狠,小姑娘才多大!” 眼镜男出头,围观群众纷纷声讨起岳如松来。 岳如霜落后几步,听到人群指责声,火气蹭上来,她推开众人,下巴朝天,望向众人的眼神像在看一群脏东西。 “你们这帮刁民,有什么资格说我哥。” 现场一片哗然,半响群情激愤。大庭广众,素质有多低,才会称呼别人为刁民。 “小姑娘年纪不大,怎么一开口,满嘴喷粪!” “明明是她哥踢人家小朋友,这么小的孩子对头踢,恶毒得一脉相承!”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这对兄妹如此恶毒,父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呸!什么时代了摆公主架子,她咋不鼻孔擦两大葱装象!” “人丑恶毒,以后哪家娶了她,倒八辈子血霉喽!” “发网上曝光她!” 有人举起手机,摄像头对准岳如霜,岳如霜什么人,从小到大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哪轮得到别人欺负她! 噼啪! 手机屏四分五裂,渣碎了一地。 录像的女生气得七窍生烟,她刚分期的手机,才付了首款,尚未捂热乎竟然被岳如霜砸了。 女生尖叫:“你赔我手机!” 岳如霜轻蔑一笑,从手包里掏出一沓人民币,小手一挥,花花绿的百元大钞在女生头顶炸开。 钞票雨洋洋洒洒,女生沐浴其中,彻底傻了。 “够吗?穷鬼!” 女生怔住,她刚大大,面对这种电视剧里才会场景,大脑一片空白,思维都停滞了。 岳如霜讥讽道:“不够是吧?” 又一沓人民币,从天而降,钞票雨再临。周围人彻底失去理智,有钱不捡王八蛋,再也顾不上跟岳氏兄妹理论。岳如霜一挥一洒,至少小五万,遍地钞票,傻子才不捡。 众人追着钞票跑,录像女生也不例外,毕竟她是损失最大的人,为了捡钱,甚至差点跟手脚麻利中年大妈打起来。 岳如霜越看越好笑。 又洒了一把。 人群像油锅泼了一盆水,彻底沸腾了。 岳氏兄妹站在中央,周围布满俯身捡钱的人群,两人高高在上,恍若神皇。 姗姗来迟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岳如霜揽着岳如松,眼神睥睨。 “现在我们可以去坐过山车了吧。” 排队的人都在捡钱,仅有的理智份子不愿跟明显不好惹的岳氏兄妹一趟,于是,他两迎来自己的专列。 金钱开道,特-权独享,岳氏兄妹志得意满。 过山车驾着两人,在木质轨道上飞驰而过,越来越高,视野中争抢的众人逐渐变成蝼蚁样的黑点,过山车驶向最高处,岳氏兄妹耳边好像听到一声异常清晰的钟响。然后,陷入永恒的黑暗之中。 * 天朗气清,南城警局重案组。 “看什么呢,甜妹子。”汤圆晃着大脑袋,凑到花甜身后,后者吓了一跳。 她取下耳机晃晃手机,冲汤圆挑眉一笑:“你要看吗,胖爷?” 不知为何,汤圆脊背一凉,四周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度,他揉揉胳膊上鸡皮疙瘩,八卦战胜本能:“看!” 骆勇也凑了过来,“什么视频,神神叨叨的。” 肖建凑一眼花甜,纠结半响,跟着凑过来。 邵光见大家都去,自己不去好像不合群,扶扶鼻梁上的金框眼镜,注意力也集中到花甜手上。 花甜见大家都想看,拔了耳机线选外放,手机搁在最中间大家都能看到的位置,一点播放键,视频开始。 熙熙攘攘的游乐园,呼啸而过的过山车,驶到最高处时,车头甩出两个芝麻大的黑点,黑点由远及近,越来越大,竟是两个大活人,拍视频的人显然陷入慌乱,镜头左右摇晃,只追踪到其中的男士,男人从高空坠落,最后像拍蚊子一样呼向地面。 男子瞪大眼珠,头偏向一侧,脸上还带着错愕的表情,潺潺血溪从其身下蔓延开来。搁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不甘。 花甜又打开另一个视频。 视频中是过山车甩下的女生,碗口粗的梧桐树干洞穿她的腹部,四肢无力垂在一旁,整个身子挂在晃荡的梧桐树丫上,长发散下遮住了她的脸,鲜红的血液顺着赤-裸光洁的脚,滴在枯黄树叶上,破败血腥,令人不寒而栗。 重案组成员鸦雀无声,半响汤圆抖抖嘴唇,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也太倒霉了吧。” 举国欢庆日子,游乐园人气最旺的地方,坠亡丧命,岂止倒霉二字。 邵光不解问道:“就两人?” 国庆节游乐园人山人海,一趟过山车怎么可能只有一男一女。 花甜指指视频,“这趟车确实只有男女二人,据说是对兄妹。” “不应该啊。难道这就是俗话说的,阎王让你三更死,休想留人到五更。这两倒霉崽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所以才难逃厄运,不然全国那么多游乐园,坐过山车的人数不胜数,为嘛光他两死了。”汤圆耸耸肩。 骆勇嗤他,“狗屁命中注定,人定胜天,如果什么都是命中注定,努力干吗,大家都吃好喝好躺平等挂。” 邵光插一嘴:“两条人命,游乐园难辞其咎,看后续怎么处理。” 很官方,不愧邵光。 刑警队什么死法没见过,过山车坠亡虽然是小概率事件,但也并非首次,众人议论一番,也就过了。 花甜准备收手机,邵光突然来了一句:“这个过山车有点眼熟诶。” 众人对视一眼,“不会是咱们南城的汉特吧?” 汤圆杵杵旁边的肖建,打一开始,此人便一言不发,两眼发直,脸色铁青,活像大白天见鬼。 “小建建,你不国庆才去过吗,赶紧瞅瞅。” 手机怼到肖建脸上,他才回过神来,深吸几口凉气,抹把湿漉漉的脑门,半响才开口。 “是南城汉特,我前两天刚坐过。” 汤圆一拍大腿跳起来,“你小子命大啊!与死神擦肩而过,得空找个菩萨好好拜拜。” 肖建惊魂甫定,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闻言连连点头。 骆勇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胖砸,死神和菩萨完全两体系好吧。” 汤圆鄙视他:“就你事多,礼多人不怪,多个朋友多条路,甭管谁上位,烧香祈祷准没错,谁还能嫌香火多不成。” 众人…… 第26章 死神来了2 花甜背运,孟旭锦鲤…… “甜甜,你怎么了?”汤圆转头,视线扫过一旁的花甜,发现后者脸如白漆,寡淡的唇毫无血色,身子瘫软在椅上,腿肚抖若筛糠。 花甜看肖建,呼吸急促,咬住嘴唇:“前天你约我?” 肖建点点头,脸颊揉上一抹羞红,“甜甜,国庆我表妹来南城旅游,我怕你误会……” 花甜莫名其妙:“误会什么?” 肖建心口中箭。 他一腔热血满腹痴情,女神竟然毫不知情。 汤圆瞅不上他萎靡焉白菜样,早跟丫说过甜妹子喜欢孟队,楞不信,这下好了,还误会,误会啥子误会,情侣之间才误会,小建建跟甜妹子会晤都谈不上。 “行了,行了,捡回小命不错了,要啥自行车。” 花甜脑门打出一串问号。 肖建成功躲过一劫,因为霉霉子甜没去。花甜望着傻乎乎的肖建,眼神一言难尽,拜啥子菩萨,憨憨你真要感谢的人搁对面瘫着呢。倘若国庆她去了,过山车下铁定又添冤魂三缕。 想到视频中的蚊子血羊肉串,花某甜冷汗涔涔,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浑身糊满鸡皮疙瘩,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功德和孟旭! 劫后余生,泪流满面。 “甜甜,你怎么哭了?” 花甜摸把眼泪,哽咽道:“我高兴!” 重案组众人…… 喜极而泣的花甜踩着下班铃,拦辆出租车直奔花家。 花甜家位于南城市中心某老小区,隔条街是区政府法院检察院单元楼,小区闹中取静环境清幽,借公检法之光,治安状况超好,清澈的人工河由南向北潺潺而过,不远处是闻名南城的狮子山,依山傍水,风水奇佳。 花盈秀女士深谙狡兔三窟,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世的道理,房子共三层,花家搁三楼,一家三口住了小十年,花甜从小萝卜头长成亭亭玉立大姑娘,街坊四邻楞无人知晓花家真正营生。 花女士优秀如斯。 噔噔噔! 花甜两步三坎,取出钥匙拧开门,鞋没换直奔餐桌。 吃得正嗨的花氏夫妇炸了。 花盈秀女士皱眉跳脚,端着饭碗连退三步,仿佛对面生物不是自己的崽,而是阶-级敌人。花爸郝仁更夸张,一蹦三尺高,人高马大汉子动作矫捷,躲娇小玲珑花妈背后,探出头,战战兢兢道:“甜甜,你,你怎么回来了?” 花甜脸黑如墨,位置没变,摆设没变,人没变,咋地,我穿越了? 花甜前进两步。 花氏夫妇后退三步。 花甜再向前两步。 花氏夫妇抵住墙面,缩在拐角。 花甜百思不得其解,她瞅瞅花妈,又瞅瞅花爸,烦躁挠头皮。 “你俩到底怎么了?我有毒啦!” 花盈秀理理发梢,讪讪道:“甜甜,你还是站哪吧。” 郝仁同志躲老婆后头,连连附和:“甜甜,听你妈的,站哪别动。” 花甜继续挠头皮,“咋地,我还是不是你俩亲闺女。” “你当然是我们亲闺女,二十一年前我亲手把你从产房抱出来的。”花爸瘪嘴,很委屈。 花甜炸毛! 亲闺女,你俩避如蛇蝎,亲闺女,你俩如临大敌,亲闺女,你俩搞得我跟流感病毒似的。 老爸你一奔五的大老爷们装啥子委屈,该委屈的人是我好吧! 花盈秀淡然高人脸难得露出尴尬表情,她杵杵一旁的郝仁:“你说啊。” 郝仁瞅瞅媳妇,媳妇脸转向一边,再瞅瞅虎视眈眈的女儿,怂了。 他哭丧着脸,语带哽咽:“甜啊,你不知道上次我跟你妈打医院回来后,过的什么日子。上月我光钱包就丢了五次,我好不容易攒下的私房钱……” 花盈秀怒目而视,拧住老公的耳朵一百八十度旋转,声如洪钟:“你还有私房钱!” “老婆,听我解释!你不是喜欢LV的包,我攒钱给你买包啊!” “包呢!” “包,钱不掉了嘛。” “掉了!郝仁,你咋不把自个掉了呢!” “我错了,老婆我错了,别打头!” 被迫喂了一嘴狗狼的花甜…… 私房钱,包包,你俩这么能折腾,咋不坐个窜天猴上天呢! 啪啪啪!三声脆响! 晾衣架震得饭桌抖三斗,花甜大刀阔斧一脚蹬椅上,挑眉:“我爸因为私房钱,妈呢?” 花盈秀可不惯闺女,她划拉开花爸,先声夺人:“甜啊,这事不能怪妈,自打上次从医院回来,只要上牌桌,稳赢局把把输,天胡牌对家摸,不就输钱嘛,咱不打了。 但你瞅瞅咱家,电视冰箱洗衣机轮着坏,电饭煲三次跳闸两次夹生,还有一次全糊干烧,再晚半分钟房子都点了。整个小区停电停水堵下水尽咱家。我跟你爸搁床上都能被床板夹。这些都不说了,咱忍! 生活上的事克服,但业务不行啦,老花家大到家具家电小到一卷卫生纸,全靠你妈一张嘴。好家伙,前两天我一老客户他妈八十大寿,找人相面,几句吉祥话的事。你妈屁股没坐热乎,老太太一口气喘不上来,当我面嘎嘣挂了,喜事变丧事,直接让人轰出来。再来几次,咱老花家名声臭了,饭碗砸光,我跟你爸吃什么。” 花盈秀越说越委屈,花甜霉星不显时,她担心闺女,但真开始发威,别闺女搁刑警队吃国家饭好端端的,爹妈先折腾挂了。 花盈秀劈里啪啦说了一通,花甜不辨喜怒,似笑非笑眼神扫过两活宝父母:“所以呢?” 花甜恶趣味又往前几步,花氏夫妇尖叫着抱在一起,缩在墙角,弱小无助又可怜。 “甜甜,甜甜,远香近臭,距离产生美,离得远了咱们还是朋友。”花爸战战兢兢。闺女有毒,当爹不易。 “别介,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得跟你俩好好亲香亲香。”花甜瘪嘴,一脸委屈,又往前几步,与花氏夫妇仅一臂之距。 花氏夫妇内心狂叫,花盈秀扯扯嘴角,硬挤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尬笑,“甜甜,我跟你爸都知道你孝顺,亲香什么的算了吧。” 花甜翻白眼,“没意思,睁大你俩钛合金眼瞅瞅,这是啥!” 双鱼玉佩搁花氏夫妇眼前荡秋千,花爸不明所以,花盈秀瞪大眼睛,下巴掉地上。 “老婆,你怎么了,老婆。”郝仁急了,伸手想帮花盈秀把嘴合上,被后者一巴掌拍到一旁。 花盈秀一把拽过双鱼佩,眼神一寸一寸扫过,抬头瞅瞅玉佩,再瞅瞅掐着腰得意洋洋的花甜,指着玉佩,痛心疾首道:“甜甜,在自暴自弃咱也不能换玉佩啊!” 花甜志得意满表情僵脸上。 换玉佩! 老娘凭实力和努力挣来的功德,跟换玉佩又么事关系! 好一通解释下来,花盈秀总算相信,玉佩泛绿是花甜帮助重案组破获海鲜市场分尸案的结果,给她高兴的,态度托马斯全旋转,方才多嫌弃现在就有多殷切。 花甜坐C位,郝仁捏肩,花盈秀夹菜,两人侍候闺女跟侍候老佛爷似的。 “红烧排骨,蒜蓉虾,酱板鸭,板栗鸡,一水荤菜,你们居然背着我加餐!”花甜端起饭碗,怒目而视。 花盈秀讪笑,郝仁厚脸皮凑上来,睁眼说瞎话:“你妈昨晚夜观天象,掐指一算,你今儿个回来。” 花甜…… 老爸你傻,还是我傻。 花盈秀一屁股挤开老公,坐闺女身旁,揽过她的胳膊,笑得跟朵喇叭花似的:“甜甜,跟妈妈说说,你是怎么把玉佩搞绿的。” 花甜扶额,不忍直视,玉佩搞绿,妈你当我染料,专给人上色。 花甜言简意赅把案件过一遍,郝仁义愤填膺,挽起袖子恨不得冲监狱里把赵阔大卸八块,顺道揍死罪魁祸首赵华,无论什么原因,向毫无戒备全心依赖的枕边人痛下杀手均令人不耻。对郝仁这号老婆奴而言,疼媳妇尚且不够,根本没法想象处心积虑残忍杀妻。 “甜甜,你应该把真相告诉他。”郝仁觉得光消灭□□不够,应该从□□到心灵全方位消灭赵阔这号丧心病狂社会渣渣。 花盈秀拐拐老公,意见相左:“不懂别瞎说,甜甜做的没错,赵阔知道又怎样,刁美凤又不能死而复生,相反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利益,赵华铁要他哥死,把柄落在咱闺女手里,他必须尽心尽力照顾刁家孤儿寡母。” 郝仁不得劲:“就这么算了?” 花盈秀瞅瞅傻白甜老公,多大人了,不如闺女看得远,世上哪有什么非黑即白,为了前途私欲,赵华能舍弃亲哥欺辱嫂子,若非形势所逼,出钱出力照顾刁家下辈子都不可能。刁家小的小瘫的瘫,刁美红蹲监狱,她妈死路一条,放赵华一马,胆颤心惊弥补刁家是最符合实际的做法。 “甜甜做的对,比你爸聪明多了。” 花甜下巴朝天,得瑟瞅一眼老爸,刁家的事不得尽美,但今后赵华若有一丝敷衍,她也不是吃素的,光脚不怕穿鞋,只要赵华还穿鞋,就逃不出花甜的手掌心。 郝仁还想辩疑,被花盈秀一巴掌呼一旁。 “甜甜,跟妈妈说说,你们那个大队长。”花盈秀眉飞色舞。 花甜莫名其妙:“孟旭?” 花盈秀无缝COS点头机,“对对,原来他叫孟旭啊,好。” 花甜黑线,脑门上一行乌鸦嘎嘎飞过,花盈秀女士,节操,节操呢,你都没见过人家,张口就好,孟大队没给你钱吧。 花甜不想接茬,孟旭不喜女生,小心眼直男癌,若非必要,她才不愿意热脸帖冷屁股:“孟旭有什么好说的。 铁砂掌迎面呼来,花甜灵巧躲过:“妈,你干嘛啊,打傻了你养我。” 花盈秀恨铁不成钢:“你这么笨,是我姑娘不,功德天上掉下来的啊。玉佩为什么泛绿,别人不清楚你自个不明白。” 花甜不服气:“功德我自己挣的,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花盈秀铁指戳脑门,恨不得把对面玩意塞肚子里再生一遍,“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别人不知道你妈我还不知道,上大学开小差想着玩,若非嘴皮利索会来事,毕业证都黄了,破案,得了吧你。” 花甜气得站起来,怒目而视:“妈,你别门缝看人把人看扁了,识别三日刮目相看,我也是有真本事的好不。” 花盈秀斜眼瞅她,敷衍道:“是,是,你有真本事,瞎猫碰着死耗子抓个笨贼啥的,没问题。” “妈!”花甜跳脚。 花盈秀不为所动,自己生的娃什么德性,她明镜似的。花甜从小跟她混街头,察言观色能说会道没问题,真刀真木仓干刑侦,远差火候。 不过闺女年轻叛逆,还得顺毛捋。 “顺风车不香嘛,甜甜你仔细想想,孟队长在前面冲锋陷阵,你搁后头捡功德,多好的事。倘若没有功德护体,指不定哪天碰到血光之灾,你就一命呜呼了。” 花盈秀边说边抹眼泪,搞得煞有介事。 花甜脑海中闪过南城过山车事故,尤其挂树梢跟羊肉串似的女死者,浑身一震,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被短暂胜利冲晕的大脑瞬间清醒。 花甜抓住老母亲的手,目光炯炯:“妈,你之前说功德躲灾,是真的吗?” 花盈秀反握住闺女的爪子,眼里泪珠晶莹,狂点头:“当然是真的,功德够了,不仅能逢凶化吉,还能福及亲朋好友。” 花甜若有所思,这么说,她之所以躲过南城过山车事故保住小命,最该感谢的人是孟旭。若非他带领重案组揪出凶手破获分尸案,她也不会善后追查,捞出刁小妹帮助刁家。 破案过程她出力了,算一份功德,善后又算一份功德,功德叠加玉佩泛绿,所以她才躲过一劫。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功德和孟旭。 得,大腿还得继续抱,花甜咬紧后槽牙,想想送出的零食水杯雨伞,热脸贴过的冷屁股,选择迎难而上,使出浑身解数,攻略孟旭这只福运锦鲤,锦鲤作点咋啦。 想到拜锦鲤,手里的饭瞬间不香了,花甜囫囵吞枣对付一顿,脏衣服扔衣筐,拿了干净衣服拔腿就跑,气得身后的花盈秀直跳脚。 花盈秀瞪郝仁,她爹惯的闺女没脸没皮懒得要死,郝仁嬉皮笑脸哄媳妇,花家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第27章 死神来了3 以你之血爆我之恨 初冬,一夜冬雨过后,南城气温骤降。 南城公安局刑侦重案组。 “阿嚏!” 一大早,花甜趴在办公桌上,眼睛噙着晶莹,眼眶红红的,秀气的鼻孔塞着卫生纸,无精打采打喷嚏。恰逢换季,气温骤降,她夜晚盖少了,立马中招。 肖建捧着冲好的感冒灵过来,一脸心疼:“甜甜,你喝这个。” 花甜感激瞅他一眼,接过来一饮而尽,“谢啦。” 肖建脸刷地一下红了,憨憨道:“不用客气。” 汤圆捧着保温杯,摇摇头,这娃崽,没救了。 骆勇上完厕所回来,视线逡巡,问道:“老大还没回来?” 汤圆耸耸肩,“刚到就被大佬叫走了。” 重案组管孟旭叫老大,警局一把手秦局叫大佬。 花甜眼睛瞬间瓦亮,千瓦大灯泡似的,眉飞色舞:“孟队回来了?” 骆勇诧异,老大回来,花甜激动干么事。汤圆了然,瞅瞅房子塌了的肖建,又瞅瞅兴奋异常的花甜,内心长叹,作为重案组首席情感顾问男女问题专家,他容易吗,他。 花甜要知道汤圆狗血脑补,能给丫扔进绞肉机搅成肉坨坨,但她不知道,孟锦鲤回来了,功德还远吗,一时间,她腰不酸了,腿不软了,鼻子不塞了,连感冒都好了。明月照大江,花甜要战斗! “秦局叫孟队干什么,有案子!” 汤圆放下保温杯,大爷似的长叹出声,新丁才喜欢案子,喝喝茶聊聊八卦不香嘛,想想上次滚过的垃圾,堆翻过的血肉块,现在都特么犯恶心。 邵光从屏幕中抬头,插一嘴:“估计是大案,早上市里李副市,栖霞的连副区,栖霞刑警队的赵卫民都来了。” 闻言,原本坐办公桌抖腿的汤圆一蹦三尺高,头发丝竖起来,兴趣盎然道:“那位赵高升?” 邵光瞥他一眼,眼里闪过异样的光,扯扯嘴角:“栖霞刑警队有几个赵卫民。” 汤圆摇摇羽毛扇,一脸高人样:“真这位角,有意思喽。” 花甜肖建骆勇不明所以,汤圆解释道:“这位赵卫民同志,可不是没故事的男同学,四十出头的老民警一直升不上去。先前干治安,从新丁熬到副队足足花了六年,每到调职关键时刻,领导必定调走,要么高升要么外调,旺领导名声响彻南城,人戏称,想高升找卫民,故送外号赵高升。” 花甜皱眉,不解道:“不对吧,胖爷,领导高升,为什么不带走他?” 一般领导高升,嫡系下属要么带走,要么顶位青云直上,怎么可能冷板凳做到现在。 汤圆打个响指,眉飞色舞道:“那就得好好说说这位赵高升同志,高升同志能力平庸,但极擅逢迎,对领导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刚调来的领导要熟悉环境,他鞍前马后,甘当马前卒。但人领导不傻,他对每任领导忠心,忠心便分文不值,业务不行,又传出拍马屁擅逢迎的名声,爱惜羽毛的领导哪会真心提拔。 蹉跎到四十岁,高升同志破釜沉舟,干脆调到咱们刑侦口,去年警队大比武,他不知天高地厚挑衅孟队,抢重案组的案子,结果弄得灰头土脸,半年都抬不起头,惨不忍睹。不过据说最近攀上市委高枝,又得瑟上喽。” 重案组队长人中龙凤,组员能力超群,最嘴碎八婆的汤圆都是经侦高手,尤擅资金追踪,靠真本事吃饭的人,自然看不起赵卫民这号曲意逢迎的马屁精。 花甜好奇问道:“市委谁啊?” 汤圆招招小胖手,几人凑过来围成一圈,“市委齐书记。” 邵光皱眉:“齐书记怎么可能看上这种人。” 邵光质疑,汤圆越发起劲,他瞥一眼邵光,得意洋洋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走曲线救国路线。齐书记两闺女善因善果,妹妹齐善果嫁去京都,身边只剩长女齐善因,齐书记丧妻后一直未娶,十分宠这个留在身边的女儿。赵高升把齐善因巴结好了,还怕讨好不了齐书记。齐书记可是咱南城的政法委书记,退休前给高升同志提个正处,不是一句话的事。 你们不知道,前段时间齐书记外孙升学宴,赵高升一个分局刑警队长,带着栖霞警队的人维护治安,站酒店门口跟家臣似的。我一直觉得自个不要脸,但跟咱赵队比起来,简直萤火难与皓月争辉。” 汤圆啧啧称奇,警队拍马屁的人不少,但大多要脸,不会做得太过,像赵卫民这样没脸没皮豁得出去的狗皮膏药着实少见。 邵光摇摇头,“胖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汤圆一脸得瑟,“咱可是南城警界头号百晓生,没有杂家不知道的八卦,何况赵卫民如此高调,恨不得把齐书记名头刻脸上,稍稍打听,谁不知道。” 骆勇故意抬杠:“哪麻烦汤晓生说说,赵卫民来咱局干吗?” 汤圆翻白眼:“还能干啥,赵卫民出了名的不见兔子不撒鹰,李副市连副区来了,大佬又喊上老大,铁定大案,而且是涉及上层的大案。” 花甜拽紧小拳头,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兴奋得热泪盈眶,她爱大案! 吱呀一声,办公室门被人从外推开,孟旭大步流星走进来。 “收拾家伙出现场。”言简意赅,不愧孟旭。 办公室嚎声一片,不过其他人是兴奋,汤圆是哀嚎。 * 西寺路拉起警戒线,几辆警车停在路口,所有社会车辆均需绕行,现场聚满警察,更多闲杂老百姓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孟旭带着重案组众人赶到,出示证件后,才得以放行。 白余米拖痕过后,黑色奥迪4L车头□□,前轮干瘪深陷泥巴田,整个车身大半挂在路边。车头两步,半人高杂草丛生,大片铁锈般的血迹已干,俯倒的形状,依稀能辨出成年人形。 技术大队的马博谦带着吕恒正在采证。孟旭打声招呼,直接问道:“情况怎么样?” 马博谦取下口罩,神色凝重:“不太好,凶手十分谨慎,现场留下的证据太少,你们看,西寺路由南向北的双行道,东边是军-事管制区,院墙两米还拉了电网。西边是村民的稻田,在往外是西宁河,凶手杀人后穿过稻田走到西宁河岸泅水逃走。凶手穿了钢板鞋套,采集的脚印全是平板,没有太大参考意义。他拿走了死者车里行车记录仪,但没留下指纹,所以是男是女,是高是矮,多胖多瘦,我们一无所知。” 孟旭鹰眼环视四周,眉心皱得能夹死苍蝇,当警察的,最怕这种全无头绪的案子。 “有没有目击者。” 马博谦摇摇头:“没有,案发时间夜间11点左右,西寺路偏僻,只有车道,行人少之又少,死者驾车驶过,前胎被长钉扎穿,猛打方向盘,车身失控,陷进泥田,他下车查看,被凶手用电棒击晕,三棱锥捅心脏,心脏破裂,血液倒灌肺部,窒息而亡,前后不超过五分钟。” 花甜倒吸一口凉气,太生猛了,五分钟不到,杀人比杀鸡还快。 孟旭准备下田,花甜屁颠屁巅递鞋套,孟旭斜了她一眼,没搭理,自己弓腰从工具箱里拿出鞋套穿上。 花甜…… 锦鲤,对锦鲤宽容,微笑,对锦鲤微笑。 “等等我啊,孟队。” 重案组几人下了田,绕到车头,现场霎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黑色奥迪前挡风玻璃上印着硕大的四个汉字,“血债血偿”,字迹狂草,笔锋峥嵘,滔天恨意呼之欲出。最后“偿”字末笔点,殷红血迹蜿蜒,一直延申到雨刮器。 浓郁血腥气扑面而来,众人浑身一震,彻骨凉意油然而生。 骆勇上前两步,伸手想摸字迹,被身旁的邵光拉住。 “别破坏现场。” 孟旭看向马博谦,发现后者神色前所未有凝重,马博谦见孟旭看他,主动解释道:“初步判断是死者的血,我们在现场还发现沾染死者鲜血的毛笔。” 花甜惊呼出声。杀人喋血,以血当墨。 孟旭不满瞥她一眼,花甜捂住嘴巴,大眼睛眨巴眨巴,示意自己很乖。 “没有指纹?”凶手操作越多,留下马脚越多,怎会没留下物证。 马博谦摇摇头,“没有,杀人取物写字,他一直带着手套。” 邵光蹲在车头前方,视线望向车门,若有所思。 “他应该早埋伏在草丛里,趁死者下车检查,暴起杀人,事后扬长而去。” 汤圆啧啧称奇:“处心积虑的仇杀,有意思,对了说了半天,死的到底是谁?” 叫动市委区里警局上层的人,绝非普通老百姓。 早上碰头会重案组成员未参加,孟旭又争分夺秒赶到现场,尚未交代死者背景。 “琅东集团董事长岳江浩。”孟旭简而言之介绍一遍,“他昨晚10点半参加完栖霞招商饭局,归家途中,驾车驶过西寺路,半道被人谋杀,今早负责路面的环卫工人,发现奥迪车门大开,以为出了车祸报警。” “环卫工人问过了吗?”邵光问道,凶手贼喊捉贼,发现现场的人往往就是凶手。 孟旭否定道:“不是她,法医确定的死亡时间与其不符。” 花甜好奇道:“西寺路没有交通摄像头吗?” 孟旭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几秒,半响还是回答道:“西寺路孤避,只有道路两端有摄像头,案发当晚,两处摄像头均被人为破坏,无法排查。” 处心积虑的谋杀,如此长的一条公路,楞整成密室现场。 重案组几人若有所思,孟旭围着奥迪转了一圈又一圈,他拉开车门,车内设施完好,除了被暴力掰走的行车记录仪,一切如常。行驶位脚垫上只有死者本人的脚印,副座脚垫干净如初,方向盘座椅有且只有死者本人活动痕迹。 一言以蔽之,凶手什么都没给警方留下。 他在转向前挡风玻璃,四个大字,字迹狂草,笔锋峥嵘,尽管极力掩饰,“血”字一横,起翘下落,依旧能看出功底,凶手练过。 孟旭思考的时候,汤圆把亦步亦趋的花甜拉过来,“你别跟着老大,他想事的时候最烦人跟着。” 花甜泪流满面,想不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啤酒见了自开盖的花某甜,竟也有遭人嫌弃的一天。 “我想帮队长啊。”花甜眼波流转委屈巴巴。金色阳光照在她清澈的眼眸里,折射出璀璨光芒,像清晨带露的玫瑰,美不胜收。汤圆被美色所惑,有意提点道:“记得我早上跟你说的齐善因吗?” 肖建凑过来,接茬道:“齐书记的大女儿。” 汤圆点点头,冲黑奥迪扬扬下巴:“岳江浩是齐善因合法老公。” 花甜樱桃小嘴张O形,“政法委书记的女婿。” 汤圆神色凝重,不符吊儿郎当模样,高深莫测道:“这里面水深着呢。” 难怪市里区里警局全部出动,难怪一大早领导全来了,难怪孟旭中断报告被叫回来,死的竟然是南城政法委书记齐运青大女婿。 司法一把手女婿遭人寻仇谋杀,事情大条了。 第28章 死神来了4 蚊子血 井然有序凶案现场突然闯进一群人, 为首之人瞥见孟旭,大步流星走来, 皮笑肉不笑打招呼。 “哎呦,这不是咱们重案组孟大队,坊间传闻孟案神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怎么还亲自出现场。”来人故作爽朗,无奈狗肉上不得正席,阴阳怪气腔调彻底暴露其小肚鸡肠。 孟旭聚精会神观察现场环境,眼皮都没抬。视若无睹的态度极度刺激本就不爽赵卫民,他瞪大眼珠眉梢吊起, 两只大鼻孔哼哧哼哧喘粗气, 一脸横肉满腔怒火, 该死的孟旭。 赵卫民蹉跎岁月, 平生最恨少年得志。岳江浩谋杀案本该由栖霞刑警队主导,他乃当之无愧核心人物, 如此露脸的案子,警局上层非把重案组扯进来, 整成联合办案, 孟旭一个毛没长齐的后生晚辈跟他争排头, 简直气死乃爷。 对领导,赵卫民不能发飙,满腔怒火顺理成章发泄到孟旭头上,倘若对方若低眉顺眼做低附小, 事事以他为主也罢,结果碰头会结束,孟旭径直离开, 完全不搭理装腔作势试图拿捏的赵卫民,给他气得七窍生烟。 到现场,赵卫民放下架子主动跟孟旭打招呼,他熟视无睹,面子工程都不愿装,叔可忍婶不可忍,高升同志心态炸了。 “孟队不愧孟队,凶案现场还带着漂亮小姑娘,红袖添香携美秋游。”赵*阴阳怪气*怼怼*卫民再次上线。重案组一群人中,唯花甜面小脸薄,又是女同志,柿子捡软的捏,赵卫民选中挑上花甜号软柿子。 软柿子花甜…… 老娘人萌好欺负!什么阿猫阿狗都来踩一脚。孟旭无视也罢,人有本事还领导,你一油腻猥琐中年大叔,谁给勇气挑衅美少女,梁静茹吗! 花甜双手抱胸,围着赵卫民悠悠溜达两圈,最终目光落在他脸上。 “我观赵队面容枯槁,脸色蜡黄,眼圈浓黑,蝶斑丛生,估摸心虚体寒腰膝酸软,最近肾精有亏力不从心吧。” 赵卫民挑衅表情僵脸上,家有母虎,外宅妖精,着实力不从心。但男人,尤其色厉内苒的男人,最恨别人说不行,孟旭也罢,到底重案组实权一号,副处级大队长,花甜算什么!刚来警队的臭丫头,敢冲他嚷嚷,今天不给丫点颜色看看,真当他泥捏的! 赵卫民不废话,箭步上前,扬起手,冲花甜娇嫩小脸一巴掌。花甜没想到他会动手,两人距离又近,眼瞅着小脸遭殃,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电光火石,孟旭飞起一脚,赵卫民不得已变掌为拳,一招格挡,对手脚力非凡,赵卫民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他看着孟旭,眼神像缀了毒。 两方僵持,赵卫民想从花甜身上讨便宜,落重案组的面子,但孟旭凌厉一脚,踹回原形,他不甘心灰溜溜离去,身手又干不过孟旭,大庭广众真撕破脸,谁都讨不好,赵卫民瞪孟旭花甜,倘若眼神可以杀人,两人已经被凌迟一万遍。 花甜躲孟旭身后,冲赵卫民吐舌头,略略略~ 像极狐假虎威的小狐狸。 赵卫民气死。 “小姑娘人不错,要不来我们栖霞刑警队?” 花甜嘚瑟表情僵脸上,釜底抽薪,蛇打七寸,赵卫民不愧警局老油条,下一便拿住花甜命脉。孟旭不喜女生,向来视她为重案组头号拖油瓶,万一他顺水推舟,花甜一激灵,宛如大冬天一盆冰水迎头浇下。 她本躲孟旭身后,想也没想,伸手抓住对方的警服袖口,黑葡萄似的眼眸可怜巴巴望着孟旭。 孟旭低头,深蓝警服,白皙纤弱的手指,两者相映,一种说不出脆弱感,心里突然痒痒的,像被奶猫爪子挠了下。 “重案组的人不劳赵队费心。” 赵卫民楞住,南城警局谁人不知,重案组不养闲人,孟旭讨厌弱者,厌恶女生,但眼前的女生十足新人,小细胳膊小细腿,除了一张漂亮脸蛋,一无是处。原来所谓不喜,只是对人,赵卫民对孟旭评价瞬间下降几个度,呸!伪君子! “既然孟队不愿意,我不勉强,小姑娘,栖霞警队随时为你敞开。”赵卫民暧昧眼神扫过花甜拉住孟旭的手,十足讥讽。 花甜甚至没听见赵卫民声音,她满脑土拨鼠尖叫,孟旭挡住赵卫民,他承认自己是重案组一员,喜大普奔,难以抑制,天啦撸,我,靓绝紫金山甜,终于时来运转了!!! “不过好心提醒孟队一句,岳江浩的案子在市委挂号,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丢脸丢到姥姥家。别人碗里的饭没那么好吃。”赵卫民意有所指。 孟旭一言不发,他从不做无畏的口舌之争。赵卫民一拳打到棉花上,有气无处撒,自己反倒气得够呛。他一甩手,带着一群人离去,岳江浩的案子他绝不会输给孟旭。 赵卫民走后,重案组一群人叽叽喳喳讨论开。 肖建有些担忧,他是从下面县市调上来的,庙小妖风大,见多了尔虞我诈,有些案子说复杂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但所有案子最忌讳自己人拖后腿,今天孟队跟赵队针尖对麦芒,万一栖霞队给重案组使绊子。 汤胖子看出肖建顾虑,他大大咧咧揽住对方肩膀,“多干活,少操心,就赵高升这种货色,给老大提鞋都不配。” 肖建顾虑重重:“万一。” 汤圆摇摇头:“没有万一。” 骆勇拍胸脯:“小建建,把心放肚子里,赵卫民不来则以,来真的,爷们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斯文人邵光…… 感觉自己一文明人掉进土匪窝。 花甜毫不掩饰对重案组氛围喜爱,有人地方就有江湖,混江湖什么最重要,义字当头,赵卫民挑衅孟旭,就是挑衅重案组,面对挑衅怎么整,一个字,干! 管他什么兄弟警队,管他什么关系背景,横推!莽过去! 一力降十会,在刑警队,实力才是硬道理! 没能力没本事,是龙给爷盘着,是虎给爷趴着,相反,能破案会干活,菜青虫都能给吹成浪里小白龙,有的是领导托底。花甜瞟了肖建一眼,年龄比她大,工作比她早,脑子还迷迷糊糊,难怪只能给人当小弟。 “老大,等等我啊。” 花甜追着孟旭跑。 孟旭蹲在奥迪车头芦苇杂草从里,若有所思,花甜跟着蹲过去,孟旭扫了她一眼,好看眉眼瞬间隆起。 花甜举起手,双手捂嘴,表情要多乖有多乖,就差摇尾巴了。 “我保证不说话。” 孟旭尚未开口,花甜又加了句:“谁说话谁小狗。” 孟小狗…… 半响,孟旭蹲草丛一动不动,花甜腿麻了,重心左腿换右腿,倒腾来倒腾去,尽管她努力克制,依旧打扰到一旁的孟旭。 孟旭正想把捣蛋的花甜赶走。 啪叽!毫无预兆,异常响亮的巴掌声,孟旭脸瞬间涨红。 “花甜!”咬牙切齿男声响起,他才帮她挡了一巴掌,丫立马还他一巴掌。孟旭觉得自己脑子抽了,才动了给花甜机会念头,方才就该借坡下驴把她赶走。 花甜欲哭无泪,顶着苦瓜脸,着急忙慌解释:“老大,我打蚊子,我真打蚊子。” 小白手摊开,一滩蚊子血,死不瞑目。 虽是深秋,杂草丛有臭水蓄积,死者尸身被法医收敛走,血迹尚存,蚊子苍蝇嘤嘤环绕,跟立体声似的,花甜细皮嫩肉,烦不胜烦,她拍蚊子,漏网之鱼朝一旁孟旭飞去,打习惯,想也没想,一巴掌扇去。 如果可以,花甜真想在脚下刨出三室一厅,为什么她每次讨好孟旭都会弄巧成拙,上次是鸡排,上上次是踩蛋,天啦撸,救救孩子! “老大,我错了,别赶我走。” 花甜泪水在眼眶打转,摆出大哭一场的架势,小手死死拽住孟旭袖口,死皮赖脸样子,后者头大如牛。 “把手摊开!” “我不撒,老大!” “我让你把手摊开!” “我花甜生是重案组的人,死是重案组的鬼,打死我都不撒开!”蹲着的花甜一把抱住孟旭小腿,后者踉跄之下,差点摔倒,他环视四周,大家都在忙,没人注意这。 “我让你把手摊开,摊开,听不懂人话!!!”孟旭怒吼声噎在嗓子眼,他怕引起注意只得蹲低身形,小腿又被某不要脸的女人抱着,一米八几大高个半躬半蹲着身体,说不出的可伶。 花甜紫葡萄似的眼珠瞬间瞪圆,摊开,不是撒开,早说嘛。堂堂重案组组长,副处级大队长,普通话都说不清楚,吓死她啦。 “老大,早说啊。”花甜一脸嫌弃,摊开手,蚊子血糊了一手,尸体还粘孟旭裤腿上,孟旭小心翼翼把蚊子从裤腿上扣下来,放进证物袋里,走向马伯骞。 花甜屁颠屁颠跟上。 “老马,你帮我看看。” 马伯骞忙得晕头转向,被孟旭拦下了,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一只死蚊子有什么好看的。 花甜也不明白,她觉得孟旭忙得脑子不清白。 马伯骞眼神迷茫,摆出一副可达鸭呆萌表情,直接来个歪头杀。 举着证物袋的孟旭…… “你好好看看。”孟旭心里尖叫,面上还得装得风轻云淡。 马伯骞接过证物袋,凝视里面的蚊子尸体,半响,恍然大悟:“你是说?” 孟旭点点头,长舒了口气,还好,老马靠谱。 马伯骞直接擂了孟旭一拳,兴高采烈道:“不愧是孟队,这都能想到,我现在就让他们收集起来。” 马伯骞激动跑了,剩下的花甜一脸茫然。 “老大,马老师怎么了?” 望着花甜迷茫的眼神,孟旭心弦一动,一股从未有过的嘚瑟之情从古井无波的心头涌起,像烧开的水壶咕噜作响。 他假咳两声,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解释道:“凶手蓄意谋杀,必须提前蹲点,夜半无人,他躲在草丛中,不敢发出声音,就躲不开周围无处不在的蚊子。” 花甜恍然大悟:“蚊子血!” 孟旭点头,孺子可教,不算太蠢。花甜秒懂孟旭表情,一脸黑线,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咋地。 她也是正正经经南城警校刑侦毕业,上过法医昆虫学好吗! 夜半无人,少有人烟,除了警察,筛出的DNA就是凶手! 第29章 死神来了5 脸是什么,能吃吗? 南城警局技术大队, 岳江浩死后第二天。 马伯骞一脸疲惫走出实验室,重案组一群人瞬间围上去。 汤圆率先问道:“怎么样, 老马!” 其他人目光炯炯,一个两个眼睛瞪得跟灯泡似的瓦亮瓦亮。岳江浩案等米下锅,赵卫民虎视眈眈,由不得人不急呐。 马伯骞伸出两根手指,比个耶,“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骆勇一把拍掉马伯骞手指,急赤白脸道:“什么时候了, 老马你还玩这套, 不知道赵卫民那鳖孙等着看我们笑话。” 马伯骞倒吸一口凉气, 骆勇属驴, 一巴掌呼过来,跟被驴蹄子踢了一样, 忒糟心,他也没了逗趣心思。 “你们啊, 好消息是我们从现场采集的蚊子身上提取到人类DNA, 经过大量比对, 排查出最可能是凶手一套遗传信息。” “坏消息呢?”汤圆望眼欲穿,伸着脖子撑着头,跟农村看家护院大白鹅似的。 马伯骞扶扶鼻梁上眼睛,“我们把提取的遗传信息导入现有数据库, 没有收获。” 花甜若有所思:“没有案底,新手?” 先电晕再捅心,一刀毙命, 干净利索,杀人如宰鸡,竟然是新手。 “老大呢?”花甜环顾四周,孟旭不见踪影。 汤圆默默翻个白眼,“早走了,老大怎么可能跟我们一样,傻乎乎搁着等结果。” 花甜眼珠骨碌转,一把抽走马伯骞手里的报告,拔腿就跑:“我去送!” 汤圆拍拍面如死灰的肖建,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瞎猫碰到死耗子,迟早的事!” 单身二十余年,情窦初开又惨遭夭折的肖建…… 更想哭了是怎么回事! 重案组会议室,案情白板摆上前,投影仪打开,众人排排坐。 孟旭大刀阔斧站前面,吩咐道:“骆驼,把尸检结果和技术报告分一下。我简单说下案情,死者岳江浩,男,四十三岁,琅东集团董事长,琅东主要从事房地产开发高档会所经营,市值颇高,在南城极有影响力。” PPT上显示琅东集团经营范围,富丽堂皇高档会所,在场土鳖一片哗然,哈喇子流了一地。 “尚都荟,琅东的?”汤圆舔舔干枯起皮的嘴唇,默默咽口水。尚都荟是南城市最高档的会所之一,实行严格的会员准入制,往来无白丁,入门皆富贵,一张普通会员卡年卡费高达三十多万,并且求购无门,必须现有会员推荐。他搁那片走,都荷包一紧,怕被人收钱。 “于家园也是?”肖建下巴掉地上,于家园名字简单,地方可不简单,南城最豪横的老城区,在民国老洋房基础上改建的文化示范区,去年刚申的世遗,隔条街是开国-元勋故居,在远些是闻名全国的总统府。 肖建刚到南城时,慕名去参观,甚至要掏钱买门票,没想到它竟然是琅东集团改建的,这背景,没话说,两字形容,牛B! 孟旭敲敲桌子,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继续道:“岳江浩11月14日晚十点二十四从栖霞区奥斯酒店地下车库离开,十点五十左右驶入西寺路,凶手提前在西寺路中段路面布置长钉,岳江浩的车通过,车轮被扎,撞入田垄,他下车检查过程中,被提前藏在芦苇杂草丛中凶手背后袭击,凶手用电棒电晕他,然后用三菱锥捅杀,心脏破裂,血液倒灌至肺部,前后不超过五分钟。” PPT上放映出岳江浩尸体,一身血液几乎流干,惨白的脸上,两颗大眼珠子挣得老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鲜血喂饱的毛笔,随意扔在车前盖上,黑底红笔,说不出得诡异血腥。 “女性?”邵光诧异抬头,手里的技术报告,筛出的嫌疑人DNA俨然女性。 其他人纷纷埋头,DNA分析报告性别一栏,大写的女字,一目了然。 现场哗然,岳江浩一个一米七六的成年男性,即便醉酒,即便毫无防备,在此之前,没人想过凶手是女人。 “情杀。”花甜吐出两个字,死者成年男子,背景深厚,超级有钱。凶手熟悉路线车况,与死者深仇大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情杀。痴男怨女,古来有之,欢喜时你侬我侬,撕破脸,痛下杀手。 “岳江浩是岳清风的弟弟!”汤圆惊呼出声,报告都掉地上,又弯腰捡起来。 “哪里,哪里!”一群人湊过来,汤圆举着岳江浩资料,亲属栏俨然写着兄长岳清风。 “难怪琅东集团混得风生水起,于家园改造项目手到擒来,政法委书记女婿,栖霞区长弟弟,这背景搁南城可以横着走了。”汤圆恍然大悟,他之前只知道岳江浩是齐运青女婿,时至今日方知人还是区长弟弟,如此想来,难怪赵卫民疯狗似的与重案组针锋相对,关系仕途,别说一个孟旭,十个百个孟旭挡前头,也得咬啊。 骆勇嗤之以鼻,他向来不喜权贵子弟,凭关系发财的狗大户。 “螃蟹啊,横着走,人死了,一坨肉,普通人跟权贵有什么区别。” 汤圆戳骆勇脑门,吐槽:“你这人,普通人死了,市里能成立专案组,能调集最优质的警察资源争分夺秒破案,想什么了你!” 骆勇一把挥开汤圆胖手,瞪他:“我就不喜欢你这狗腿样,我们是警察,又不是某些人的家臣打手,谁死了搁法医室一趟,也不会多盖块毯子。” 汤圆怒气冲冲:“你说谁狗腿!” 骆勇针锋相对:“说你,一天到晚巴拉巴拉,谁是谁的谁,我就不明白了,死者是谁,跟我们破案有关吗?” 汤圆气得口不择言:“你个死骆驼,狗咬吕洞宾,活该当一辈子小跑腿!” 骆勇挽起袖子要揍汤圆,汤圆拔腿就跑躲花甜后面,冲骆勇嚷嚷:“还想打我咋地。” 臭鞋迎面扑来,堪比生化-炸-弹,花甜脸都熏绿了。她一巴掌拍开某人的臭鞋,胃里翻江倒海。 “干什么!”孟旭一开口,现场立马安静下来,一个两个跟宝宝似的乖乖坐好,就差搁脸上刻个“乖”字。 “正事不干闲的慌,正巧最近厕所缺人扫,汤圆骆勇一人一月。” “老大!”汤圆骆勇异口同声,对视一眼,嫌弃地撇开。 “两月!” “老大,我们错了,就一月。”这下都乖了。 这么一闹,孟旭没了耽搁心思,重案组人员调整,现存成员中,汤圆机灵有余沉稳不足,喜欢偷奸耍滑,难当大任。骆勇典型一个筋,脑子里全肌肉,只适合干粗活。肖建脑子不错,但心性不稳,思虑过重,反倒有些畏首畏尾。唯一靠谱的邵光,心思细腻,洞察力强,难得的刑侦人才,但攻击性不够,刑警接触的都是穷凶极恶的嫌疑人,主官必须有股佛挡杀佛神挡弑神的凶性,现在的邵光还不够。 孟旭眼神扫过懵懵懂懂的花甜,喟然长叹,这个凑数的更不可以。放眼望去,重案组唯自己独当一面,孟旭想到秦局的建议,到底还是拒绝了。 “汤圆摸排琅东集团经济状况,邵光翻下最近十天所有进出西寺路的行人和车辆,凶手杀人时间越短,准备越充分,说明踩点时间越长,动手之前,她一定在西寺路徘徊很长时间,详细规划怎么动手,如何撤离,凶手只破坏了案发当晚摄像头,其他时间视频都在,西寺路地处偏僻,不好打车,她要么自己开车,要么打车半途下车,所以根据车辆和行人滞留时间,我们完全可以反推踩点当事人。” 牛B! 花甜五体投地,恨不得当场跪地,给大腿磕一个。她尚在纠结情杀仇杀,凶手动机,摸头不知脑,活脱脱没走出新手村的萌新傻白。孟大腿已然黄袍加身,挥剑直指凶案核心,就差把凶手照片糊PPT上,直达终点挂逼分子,怎么比! 这一刻,花甜深深为之前大放厥词的赵高升童鞋掬一把同情鳄鱼泪,跟谁比不好,跟孟挂逼比,你个老牛破车,插上翅膀,也干不过人家无敌超跑呐。 孟神继续:“尤其注意,今早案发现场围观群众,凶手对死者恨之入骨,以血为书,极有可重返案发现场,两相对比,有结果及时通报。肖建去奥斯酒店,跟酒店核实下死者当晚饭局,凶手如此准确判断死者驶入西寺路时间,她跟酒店一定有关系。骆驼看家,散会。” 眼瞅着孟旭要走,花甜急了,怎么谁都有任务,就她被遗忘,花甜可不想边缘化,参与程度与功德密切相关,打酱油也不是这个打法。 “老大,孟老大,我呢!”花甜手高高举起,紫葡萄似的眼睛眼巴巴瞅着孟神。 孟旭不想理他,他想把花甜弄走,不想她参与过深。花甜什么人,脸皮比城厚,只见她嗷嗷一嗓子,奔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住孟旭小腿,泪眼婆娑,说哭就哭。 “老大!”一腔十八弯,孟旭脑门都散架。他扬起脚欲走,花甜死死抱住,比考拉抱树还牢,挣扎半响,孟旭疯了。 “给我撒开!” 花*死皮赖脸*甜,“我不撒,蚊子血人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大你不能过河拆桥!” “你还有脸提蚊子血!” 孟旭咬牙切齿,不知为何,他对谁都可以淡然处之,泰山崩于前心不乱,唯独被花甜搅得一地鸡毛。所有花甜参与场景,他都会抓狂,脸现在还顶着鲜红的巴掌印,若非心理素质够强硬,早被局里各色八卦目光搞疯了。 花甜抱定青山不放松,闭着眼耍无赖:“孟队,要不你也给我一巴掌!” 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孟队!再爱我一次! 第30章 死神来了6 阎王索命 孟旭缠不过花甜, 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个没脸没皮腿部挂件。 大众车停在越江别院,不出意料, 被黑衣黑帽保安拦下,孟旭出示证件,联系业主,最后对方同意徒步进入。 花甜…… 什么玩意,有钱人了不起! 越江别院别墅区里头造得跟迷宫似的,山高水长花草丛生,靠两腿走到什么时候。花甜撸起袖子,上前跟保安理论,无奈越江别院的保安跟它业主一样豪横, 花甜嘴说秃瓢了, 保安愣是寸步不让, 丝毫不买小警察的账, 惹急他,横眉冷对, 小门一带,直接把花甜孟旭关外头。 花甜气得要发飙, 孟旭拦住她, 摆明的下马威, 没必要浪费时间。 等两人走到岳江浩别墅门口,花甜后背都汗湿了,孟旭上前按门铃,足足等了一刻钟, 别墅门才打开。富丽堂皇客厅,水晶吊灯流光溢彩,真皮沙发上, 某张极熟悉的臭脸,正一把鼻滴一把泪,哭得那叫一撕心裂肺。 沙发另一边,风韵犹存妇人披头散发,一脸麻木坐着,咋看上去,一度搞不清到底谁是死者家属。孟旭径直走过撕心裂肺的某人,对妇人道:“岳夫人,我是刑侦重案组的孟旭,有些问题需要跟您确定,不知是否方便。” 齐善因低敛眉眼,仿佛没听到。 “孟旭,你什么意思!”泪如雨下说停就停,赵卫民站起来挡在齐善因面前,大义凛然道:“你没见岳夫人正伤心吗,有什么问题一定要现在问。” 孟旭不废话,胳膊一拐,尚未用力,赵卫民倒沙发上。 赵卫民…… 我是谁,我在哪,我怎么倒了! “孟旭,谁给你的权利威逼受害者家属,我现在就向专案组报告,撤销你的办案资格。”赵卫民顾不上甩落的拖鞋,光脚站地毯上,冲孟旭怒吼。那愤愤不平模样,不知道的,以为死得是他赵卫民的亲爹。 “岳夫人,您放心,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一些阿猫阿狗动您一根手指头!”大义凛然,英勇无畏,当代包公,说得就是他,赵卫民赵大队。孟反派,迎着赵大侠暴风骤雨滚吧。 “赵队,要脸不,我们队长问岳夫人,关你屁事!”花甜该狗腿时可毫不含糊,她说迎门下马威,原来是赵卫民这根搅屎棍在。 赵卫民见到花甜就牙痒痒,撸起袖子,也顾不上装哀惋了。 “死丫头还敢来!” “都给我闭嘴!”齐善因腾地一下站起来,怒气冲冲吼道:“我不管你们是谁,用什么方法,我现在只想知道凶手是谁!” 赵卫民瞬间闭嘴,他见天讨好齐善因,太清楚她唯我独尊性子,加上对方丧夫丧子,已经失去理智,彼时彼刻,还是让孟旭火上浇油吧。 孟旭不为所动,公事公办道:“岳夫人,警方需要您的配合。” 配合!齐善因怒火中烧,操起茶几上的白瓷茶杯,冲孟旭脑门砸去,后者利躲开。茶杯掉地上,霎时四分五裂。 “配合!你们还有脸让我配合!”齐善因指着孟旭等人,手指不住发抖,眼神怨毒,声嘶力竭 :“上次我儿子女儿出事,你们说是意外,现在我老公死了,你们让我配合。今儿个我话搁这,三天,三天抓不到凶手,你们这帮废物警察全给我卷铺盖滚蛋!滚!” 花甜怔住了,她办案不多,见识不少,今儿个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遇见有人指着警察鼻子让卷铺盖滚蛋,政法委书记女儿,又怎样,真当警局你家开的。 “大妈你怎么说话的!” 女人,无论年龄,无论地位,无论境遇,一声大妈喊起,没有不发飙的。 “你们还愣着干吗,让他滚!”声如炮响,轰轰隆隆。别墅一下涌出好几号人高马大彪悍保镖,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孟旭和花甜连带赵卫民扫地出门。 大门外,赵卫民指着孟旭花甜咬碎后槽牙,放狠话:“你俩等着!” 赵卫民气急败坏走了,花甜扣扣手指,有些愧疚:“老大,我太冲动了。” 话音未落,便被孟旭打断,他掏出手机给邵光打电话:“眼镜,现在马上查齐善因两个儿女,资料发我邮箱。” 邵光速度超快,电话才挂断没多久,孟旭邮箱便收到岳氏兄妹资料邮件。邮件内容不多,但该有的都有,国庆汉特游乐园过山车甩下当场死亡两人,正是岳江浩和齐善因的一双儿女,男孩岳如松,女孩岳如霜,南城大学大一新生,刚参加完军训没多久。 儿女双亡,老公被杀,难怪齐善因陷入癫狂,官宦豪门体面都不要,跟疯狗似的胡乱咬人,普通人都受不了夫子俱亡,别提她这种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千金小姐豪门贵妇。 “这位岳太太有点惨。”花甜略微同情齐善因,10月4日,刚满十八的一对儿女意外去世,不过十天,老公被杀,怎一个惨字了得。 孟旭把车开过来,冲花甜招手:“上来!” 花甜拉开车门坐进去,好奇道:“孟队,你怎么开进来的?” 孟旭撇她一眼,“我跟保安说,不放行我直接闯关,到时候不仅升降杆保不住,人也要被我们以妨碍公务名头带走。” 花甜瞪大眼睛,从上到下打量孟旭,眼神活像见了鬼,眼前匪气十足生物,是那个古板方正一杆到底不懂变通的孟队,难道被人魂穿啦!有这招为啥之前不用,害得她11号公交差点熄火。 花甜伸手,吧唧拍孟旭额头,温热触感从柔软手心传来,香甜呼吸迎面袭来,孟旭耳根霎时红得可以拧出水来,他一巴掌挥开花甜乱伸的爪子,气急败坏吼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可以随便摸男人!” 花甜不以为意:“我怕你发烧说胡话,之前不是你说,四海之内皆兄弟,重案组里无男女,你不把我当女的,我不把你当男人,有什么好矫情的。” 摸下额头,搞得她调戏良家妇男似的,忒作! 孟旭噎得够呛,回去就赶走花甜,谁来说情都!不!行! 虎须摸了,虎屁股挠了,花甜后悔了。 “老大,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个丫头片子计较。”花甜拿起座位下的矿泉水,殷勤拧开递给孟旭。孟旭默然,一脚油门踩到底,车窜了出去去。 池鱼之殃的花甜…… 她新买的裤子啊!小心眼孟旭!有种别落我手里! 沉默不到五分钟,花甜先扛不住,在副驾探头探脑:“老大,咱去哪?” 孟旭不理,花甜扯他袖子,孟旭继续不理,花甜继续扯,终于孟旭烦了。 “去汉特。” 花甜嘴巴张成O形,殷勤道:“老大,你要调查岳氏兄妹死因。过山车是意外,汉特官博都公布事故原因了。” 孟旭转头,似笑非笑撇她一眼,呵呵。 呵呵你妹!花甜腹诽,真想操起矿泉水直接给丫来个森林SPa,到底没胆子,只敢在心里YY。车速很快,没多会就到了汉特游乐园,孟旭停好车,直奔过山车区。 汉特经理接待他们,提及过山车事故,秃头经理一肚子苦水,孟旭花甜恰逢其会,成了他求之若狂的泄水闸。 “你不知道他们多过分,过山车事故我们游乐园是有责任,但也不能全怪我们,谁也不想出事故,但事故发生了,咱得想办法解决吧。岳家霸道,先警察,后消防,再设备公司,最后保险调查员都来了,来就来了,该怎么查怎么查,我们配合。查完一轮又一轮,没完没了,因为过山车事故,偌大汉特乐园全停了,房租水电维护人工,每天赔钱,最后市里一纸公文,限期关停乐园。南城汉特投资近两亿,营业不到三年,一句话关停,欺负人也不能这么欺负,这是要活活逼死我们啊!” 秃头经理边说边嚎,四十多岁中年男人哭得像两百斤的孩子。 花甜递他一盒纸巾,安慰道:“谁让你们乐园死人了呢。”死的还是市-委领导孙子,最后一句她没说。 秃头经理知道缘由,所以哭得更伤心。普通人还能公关赔钱,琅东集团岳家的崽,买了他都不够赔。汉特高层为了平息怒火,已经决定把他扔去当替罪羊,工作丢了还好,万一来个身陷囹圄,他下半生苟延残喘,找谁哭去! “经理,过山车真是意外?”花甜好奇问道。 经理边抹眼泪边点头,他觉得自个比窦娥还冤,国庆前后游园安全检查,设施设备个个都检过,尤其是过山车这种高风险点,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倒霉起来喝冷水塞牙缝,怕啥来啥,越怕事故,越出事故。” “警察,消防,保险都查了,真是意外。国庆假人多,过山车一天几十趟,上一趟还好好的,到他们出事了。而且你说邪门不邪门,事后调查,头排安全阀松了,死者就坐头排,其实坐头排也没事,只要他别站起来。” 花甜诧异抬头,音调都变了:“他们站起来了!!!”脑门抽到啥程度,才会在坐过山车的时候站起来,当自个鲲鹏,想扶摇直上九万里,作死也没这么作,生怕死得不够快。 经理撇嘴点头,眼神一言难尽,“女生在最高点站起来了!” 难怪别人没事,就他两掉下来,安全阀松了,防护把手就可以推上去,但正常人谁会在过山车运行过程中推防护把手,还最高点,这跟跳伞过程中,主动剪掉固定绳有什么区别!花甜长这么大,愣没见过如此脑残的骚操作。 除了作死,不做二话。 梧桐枯黄,落叶遍地,过山车区空空荡荡,短短数天,人山人海的汉特乐园便显现出颓然的落幕氛围。孟旭围着起点的过山车转了几圈,最后坐在头排位置上,弓着腰往下看。 “安全阀在哪?” 经理蹲下来指给他看,座椅底部的隐蔽角落,卡口样式的安全阀正在此处。 “你说邪门不邪门,那趟过山车只有岳家兄妹,跟阎王索命似的。”经理抱住胖乎乎的自己,不自觉打个哆嗦,事发时他就在现场,事后到现在,晚上还噩梦连连。 孟旭敲安全阀的手猛然一顿,抬头问道:“车上只有岳如松和岳如霜?” 经理扯扯嘴角,眼神有些不屑,但隐藏得很好,他把事发当时,岳如松残忍凶厉踢小女孩的头,岳如霜飞扬跋扈大肆撒钱壮举,言简意赅说给孟旭和花甜听。经理口才不错,寥寥数语栩栩如生。 孟旭沉默,花甜可受不了这个,若非自己警察身份,她真想跳起来喝一句死得好。岳如霜暂不提,有钱愿意撒,随意!岳如松什么玩意,对着四五岁小女孩头踢,摆明要命,死了活该。她可没忘记,资料说岳如松学过泰拳。 花甜家世渊源,脖子上现在还挂着双鱼配,她凑近经理,小声问道:“您刚才说邪门。” 经理狂点头,“按道理说这种事故概率低于千分之一,碰巧安全阀松了,碰巧车里只有两人坐头排,碰巧游客在最高点站起来,碰巧甩下来,除了阎王索命,我想不出其他原因。” 想不到经理也是彼道中人,花甜声音更低了:“会不会是平时造孽多了?” 咳咳!现场响起孟旭两声异常响亮的咳嗽声,他脸黑如墨,翻下过山车,拎起花甜后衣领,把她拖到身边,呵斥道:“阎王索命要警察干什么,花甜你在胡说八道,从哪来回哪去,现在就去!” 花甜气得双颊绯红,若非霉运所逼功德所迫,我能鞍前马后,在这给你个铁憨憨直男癌当小弟,没见过就当没有,竖子无知! 龇牙咧嘴的花甜被孟旭扒一旁,“经理,你们最近什么时候检修过?” 经理被孟旭煞气所怔,老老实实回道道:“国庆前九月二十七号检过一次,国庆假期中十月二号检过一次。” “每台设备都检查过?” 经理摸摸鼻子,略显心虚,支支吾吾:“有些边边角角因为其他原因没有,但过山车这种高空设备一定检修过,我这有检修卡,本来一周一次,但国庆假期设备用得勤,临时改成三天一次,原本五号还有检修,谁想到出这种事,哎!” 孟旭接过检修卡,十月二号过山车确有检修,检修时间人员列次均有记录。 “你们检修上油?” 经理自然点头,“当然上,我们机械设备都上油,而且是进口的顺滑油。” “四号事故后,过山车就停了?” 经理被这个问题搞得莫名其妙,死人了,汉特乐园闭门维护,谁还来坐过山车。 孟旭食指中指咂摸,又搁鼻子底下闻闻,道:“现在的油迹不像十天前的,至少二十天!” 经理断然否定:“不可能,我的记录写到2号!” 花甜拍拍经理肩膀,不置可否:“记录是死的,人是活的,嘴一张的事。” 孟旭花甜一唱一和,经理气得脸都绿了,“我们的设备有专门第三方维护公司负责,你们信口雌黄要追究法律责任。” 要最后查出事故并非意外,而是人为疏忽,汉特全体员工都不够岳家埋的。 孟旭从不做无用的口舌之争,一个电话直接把技术大队人喊来,是不是测一下不就全知道了。 第31章 死神来了7 图样图生破 南城警局重案组。 骆勇推门而入, 举着报告冲孟旭喊:“老大,安全阀的润滑油果真不是二号上的, 老马说至少二十天。” 孟旭头转向肖建,“检修公司联系上了吗?” 肖建放下电话,回道:“联系上了,检修公司说十月二号给汉特过山车检修的工人请假了。” 孟旭眉头皱起,眉心隆起老大“川”字。肖建也意识到不对劲,接着说:“我要到住址,已经联系社区民警把他带过来了。” 孟旭点点头,此时请假,无异此地无银三百两。 “老大, 老大, 重大发现!”邵□□呼喘喘跑进来, 额间满是细汗, 眼镜掉了都没顾上,他向来沉稳, 少有这般激动。邵光打开笔记本,鼠标纵横, 调出一个视频文件, 指着屏幕道。 “西寺路长约3.5公里, 限速40km/h,大概要五分钟,行人正常通过在40分钟左右,西寺路地处偏僻, 周围只有农田和军-事管制区,行人寥寥,大多是郊区农户, 我查了近十天所有出入西寺路的车辆和行人,终于发现!”邵光指着屏幕上某处,声音骤然拔高。 “这辆丰田,滞留时间不对!你们看十月七号, 6点31分车从西寺路南入口拐入,7点28北入口驶出,停留一小时。还有12号,案发前两天,另一辆福特,22点10分从北驶入,23点23分从南驶出,又是一小时,3.5公里的路,五分钟车程,一个小时,爬都爬到了。” 邵光顶着硕大的黑眼圈,神情亢奋,他看了整晚录像,脑袋满是浆糊,眼睛都盯绿了,但发现bug那一刻,所有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神清气爽,比中了五百万还要亢奋,作为刑警的成就感,简直令人欲罢不能。 汤圆臊眉耷眼撞撞邵光,嘿嘿两声,声音暧昧:“不兴人野鸳鸯~”一声鸳鸯,九转回肠,跟唱戏似的,那叫意味深长。 邵光呸他,“贱者恒贱,淫者恒淫,你满脑子黄色看什么都黄的!孟队,我查了这两辆车,发行都是租的,核对用户资料,相当有问题。” 孟旭提起兴趣,接话:“什么问题。” 邵光捡起眼镜架鼻梁上,把用户资料递给孟旭,又打开一个文件夹。 “租车用的假名,身份证也是假的,我把租车的视频调出来,送到技术大队进行图像对比,发现两家租车公司,租车的竟为同一人!” “同一人!”重案组响起此起彼伏抽气声,花甜湊过来一屁股挤开邵光,伸长脖子撑着脑袋,两只大眼睛恨不得贴电脑屏幕上,汤圆挤花甜旁边,整个一肉墙,把后面的骆勇挡得严严实实,骆勇看不见,踮起脚尖直接趴汤圆背上,压得他嗷嗷叫唤,更后面的肖建望洋兴叹,不停找空想插-进去。 孟旭一脑门黑线。这还是他的精英队伍,怎么自打花甜来了,重案组正常人越来越少,神经病越来越多,一个两个像脱缰野马,在跑偏路上夺命狂奔,拽都拽不住! 视频里,嫌疑人裹得跟粽子似的,你们能看出什么!技术大队从体态,身形,动作,字迹,推断出同一人,你们一个个□□凡胎,以为自己如来佛祖,靠两灯泡揪出真假悟空! 孟旭宛如猛虎下山,又如狗熊掰棒,一掰一个准,扔沙包似的,把挤成一团的众人掰开,黑着脸说道:“继续。” 五个人十只眼睛盯邵光身上,后者霎时有些心慌。 “租车的是个女人,年纪不大,这两家租车公司规模小,管理不规范,车辆装了定位仪也不怕丢,根本没仔细核对用户资料,才给人钻了空子。” 孟旭皱眉,“有照片吗?” 邵光连连点头:“有,有,不过她做了伪装,现在化妆术跟整容似的,技术那边还原需要时间,而且时间过去好几天,车又轮了好几手,没采集到有用的生物样本。” “留的名字叫什么?” “俞彩晶。” “请问重案组的肖建同志在吗?”办公室门口,一位陌生民警敲门问道。肖建立马站起来,“我就是。” 民警敬个礼,“肖同志你好,我是宁安区黄淮街道的社区民警黄伟明,我们领导让我把嫌疑人带过来。” 肖建回礼,一脸兴奋:“麻烦你了,黄同志,人在哪?” 民警指指外间,“搁外面拷着!” 嫌疑人被带进来,小伙苦着脸,满脸青春痘,撑死二十出头,他个子颇高,人却极瘦,顶着硕大黑眼圈,一副营养不良豆芽菜模样。 黄伟明对他可不客气,粗暴把人拎进来,看得出逮他费了老一番功夫。 “这小子不老实,我们去的时候,正收拾行李,追了两条街才抓住,兜里回老家的火车票都取好了。” 小伙子哭丧着脸,干嚎道:“警官,俺就回乡割麦子。” 黄伟明不惯他:“割麦子你跑什么!” “你们追俺能不跑吗!”小伙子委屈比窦娥还冤,他打包东西准备回老家,好家伙,两警察敲门,后面跟着一堆社区老大妈,他以为查暂住证,吓得拔腿就跑,后面警察跟撵兔子似的足足撵了他两条街,最后精疲力竭跑不动,按地上拧到这来。 黄伟明瞪他,警察排查最忌鬼祟慌张,这小子看见警察慌慌张张拔腿就跑,他接的又是刑侦队重案组的通知,以为抓的是什么穷凶极恶犯罪份子,反应难免大了些,谁知道这小子属兔子似的,这一个跑一个追,可不闹个大乌龙。 “警官,能给松开吗?”小伙子把手铐举到黄伟明眼前,泪眼婆娑,一路上,他手都磨脱皮了,委屈的不行。 黄伟明正想给他打开,花甜湊过来,拽过钥匙搁小伙眼前晃晃。小伙眼前一亮,刚想感叹一句好标志的姑娘,姑娘开口了。 “你刚说回乡干吗?” 小伙眼珠骨碌骨碌转,一脸委屈:“俺老家河南的,回去收麦子。警官你快放了俺,再晚点火车走了。” “为什么现在回去,据我所知,秋收还有一段时间吧。”花甜打量小伙,似笑非笑。 小伙哀求:“俺爸受伤了,俺回去探病。” “一会收麦子,一会爸病了,你这个河南老表不老实呀!”花甜敲敲重案组牌子,“知道这是哪不?” 小伙老老实实回道:“警察局。” 花甜声音徒然拔高,“刑警队,专办大案要案,不死几号人门都进不了,现在知道了吧,小伙子,你摊上事了,你摊上大事了!” 噗通!小伙一屁股摔地上,假哭成真哭,嚎得那叫一响亮,跟大公鸡打鸣似的:“各位姑爷姑奶奶,不关我事,真不关我事!” 咦,真诈出来了。 在重案组“和谐友好”氛围中,小伙撂了。十月二号给过山车维检的人压根不是他,汉特维检任务包给第三方公司,第三方公司按设备种类又分给其他小公司,小公司又分给各个维修队,几轮猪肉分下来,明面上,维检挂的仍是第三方专业公司,实际干活的根本不是,整个一挂羊头卖狗肉。 上面安全检查组只查设备和表格,不会特意核对具体维检的是谁,只要公司有资质,自然公司负责,至于公司为了节省成本外包,他们不管。何况各个维修队会做人,汉特负责人荷包塞饱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管他谁是谁,反正这么多年,也没出事。 结果好了,出事故了,死人了,死的还是领导家属,事情大条,锅底都特么凿穿了。汉特经理怕担责,一口咬定,过山车按要求巡检,国庆前后足足两次,检修记录完美无缺,检修公司资质符合规定,至于为什么出事故,天意,阎王索命呐! 格老子的,想明白的花甜瞬间对秃头经理崇拜得五体投地,你看人家这睁眼说瞎话功夫,人家这完美无缺活灵活现的演技,颁个奥斯卡影帝都不够呀。亏她之前还同情经理殃及池鱼,感情一锅老鼠屎,捞起来没一个无辜,从上到下,一水黑心烂肚肠。 检修公司挂羊头卖狗肉,汉特负责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维修队阳奉阴违走过场,的亏出事了,不然指不定坑死多少人。 因为汉特高层公关和经理掩护装瞎,岳氏兄妹的死被定性为意外事故,安全阀松动,原因未知,反正他们检查过,记录登记检查报告都有。设备故障是设备商的锅,游客作死是游客的锅,二一推做五,汉特只有少许管理责任。 花甜瞅一眼孟旭,眼里的崇拜她自己都没发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山更比一山高,孟大队仅凭肉眼,就能发现安全阀上润滑油时间不对,继而揪出这颗偷奸耍滑的螺丝钉,牵出一系列利益链,不愧南城案神,重案组定海神针,旷世绝伦的人中龙凤。 崇拜之情宛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花甜星星眼目不转睛盯住孟大腿,恨不得扑过去啃他一口。某人目光过于垂涎,以至于孟旭不动声色退了一步。 “十月二号给过山车检修的人不是你?” 小伙头摇得像摆钟,连连否认:“不是我,白天有游客,我们一般晚上维护,二号那天有人找我,说是南城技校的学生,想提前学下设备检修,我想反正27号刚检过,该上油维护的都弄了,现在走个过场,就让她去了。” 花甜挑眉:“你让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检修设备?” 小伙环顾四周,凶神恶煞跟土匪窝似的,音量低如蚊子咬:“她给了我五百块钱。” 众人嗷了一声,这才对吗,财锦动人心,没好处谁多此一举给别人行方便。 小伙急了,连忙解释道:“我看她爱学习,小女生不容易,才带她进去,不是因为钱,她都给我看学生证了。” 汤圆揽过他的肩,眼神真挚,擂了小伙一拳:“兄弟,别解释,我懂,我们都懂!”钞票加美女,糖-衣炮-弹嘎嘎的,二十冒头的毛头小子,谁扛得住。 小伙急赤白脸,喋喋不休解释,他是与人方便,不是贪人好看和五百块钱。 骆勇不耐烦绕圈子,直接问道:“人在哪?” 小伙尬住,摸摸额间虚汗,干巴巴反问:“学生不在学校里吗?” “兄弟,差不多得了,别真把警察当傻子,不摊事,你急急忙忙脚底抹油干啥,我们这原则,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汤圆指指窗户外面,用最和蔼的声音说出最威胁的话,“后头五百米南城看守所,管吃管住还提供稳定工作,要不留下试试。”汤圆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小伙眼睛,眼神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小伙吓尿了,谁愿意搁看守所里找工作。 “不关我事,真不关我事,我就拿了五百块钱,我什么都不知道。”小伙手铐没下,拧着胳膊掏裤兜非要给汤圆钱,搞得后者哭笑不得。这破维修队,什么风气,简直了。 重案组审了几轮,发现他真一哑炮二憨子,不知人干什么,仅凭一个假学生证、五百块钱和几句吹捧,就敢把陌生人往设备里带。 据他所言,2号下午有人找他,给他五百块,称自己是南城技校的学生,因为老师布置的作业想提前感受设备维修,拍几张照片,泪眼婆娑可怜巴巴,关键长得贼好看,他鬼迷心窍就把人带进去了,想着反正走过场,检修时,小伙拉肚子,过山车上只有技校生一人。 没过两天,过山车事故,摔死两人,小伙慌了,汉特咬死设备正常检修,警察例行问话,他根本不敢承认2号检修的人不是自己,后来风声传来,说死的是大官家闺女,尚在观望小伙吓个半死,工作都不要了,直接买票回老家,结果临门一脚被警察堵住。 小伙被带走,玩忽职守致使重大事故,够判好几年了。 不过事无绝对,小伙走前,给重案组留份绝世大礼包,给他钱混进过山车的人,竟然与租车滞留西寺路的人,为同一人。 警方全力发动效率惊人,没过多久,技术大队图像恢复,嫌疑人的脸出现在重案组投影仪上。一张清纯瓜子脸,杏眼翘鼻,樱桃小嘴,妥妥美女! 不过等邵光把嫌疑人信息找出来,重案组陷入愕然。 照片中的人早在今年七月已然出国,华夏户口都注销了。一个出入境程序没有,户口没有,银行卡没有,甚至连手机号都没有的人,如何远渡重洋跑回南城,蓄意杀人的呢! 第32章 死神来了8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岳江浩死后的第三天, 案件基本水落石出,虽然尚缺一锤定音的关键证据, 但只要抓住租车和混入游乐园的女人,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女人或者说女孩,俞青凡,十七岁,南城三中曾经的学霸,高中三年蝉联年级第一,长得好,成绩好,典型别人家的孩子。 从锁定俞青凡, 到所有资料摊到眼前, 重案组只花了不到两小时。这女孩背景太简单了, 父母双亡, 从小跟奶奶长大,按部就班上了十几年学, 直到拿到密西根大学录取offer,今年七月远渡重洋出国留学。 “还没查到俞青凡的入境记录?”肖建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十七岁未成年女孩, 难道偷渡回国, 特意回来杀人。 邵光不停敲键盘,一行行记录急扫,“所有出入境记录都查了,没有, 假名字的都没有,她绝非没从正规渠道回国。” “查到了,俞青凡、岳如松和岳如霜是三中同届同学, 岳如霜和俞青凡还在同一个班。”肖建从资料中抬头,“不过她们班主任说两人没什么矛盾。” 花甜嗤之以鼻:“学生关系打电话问老师。” 肖建不明所以,不问老师问谁。 “以岳家在南城背景,老师疯了说实话,更何况岳氏兄妹入学,琅东集团给三中捐了一栋楼,三中校长乐疯了,老师能说他们不好。电话问不出真话,我跑一趟三中。”花甜拧起包,就要出门。 肖建急忙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花甜刚想答应,孟旭拿起车钥匙,“我去三中,眼镜肖建留守,最迟今晚把俞青凡找出来。” 骆勇主动请缨,“老大,我跟你一起去。”他不擅长分析,留守也没用,不如给孟旭跑腿。孟旭看看骆勇,劝退的目光转向花甜,后者瞪圆眼睛开始撒泼。 “我先提出来的,凭什么不让我去,我也是重案组的一份子,过河拆桥总得先过桥吧。”花甜目光死死盯住孟旭大腿,大有一言不合考拉抱树架势。 孟旭…… 牛皮糖甩不掉了咋地,算了,带就带吧,当带行李了,上次的分尸案,花甜没想象中那么无用,至少不会拖后腿。 大众风驰电掣,没多会赶到南城三中。 南城三中是南城王牌中学之一,每年想进其中的学生如过江之鲫,但三中只收两类人,一类成绩好,高考升学定海神针,学校门面,另一类关系硬,无论财力物力背景力,三中都收,校长长袖善舞,善于划拉各种资源,所以近几年三中发展势头迅猛,把同一级公立高中远远甩在身后。毕业生不局限于高考升学,通过其他途径考上国外名校的也大有人在。 孟旭三人到三中,教务王主任接待他们,王主任斯斯文文戴个黑框眼镜,待人接物如沐春风,丝毫不因三人小警察身份轻慢他们。但花甜看到这人的一刻,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他的笑容很假,很刻意,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心虚。 “你们说俞青凡,这个学生很优秀。”当孟旭问到俞青凡,王主任笑容顿了顿,表情有刹那不自然,随即恢复。 “我们查到俞青凡七月收到密西根大学录取通知书,之后就出国了。”孟旭陈述事实,他也注意到王主任的紧张。 王主任呵呵一笑,掩饰道:“是啊,我们的学生都很优秀,像俞青凡这样的第一梯队出国留学很正常,何况是密西根大学,她读的是物理方向,有前途的好专业。我们学校光荣榜都贴出来了。” 王主任越赞不绝口,花甜越觉得不对劲,太刻意,看似流利实则遮掩,像预演过一样。不过也有可能,俞青凡年纪第一,教导主任特别留意。 孟旭翻完俞青凡的学籍留档,指着其中某处问道:“俞青凡三年都在申请勤工俭学,她哪来的钱出国留学。” 王主任嘴角微抖,眼神闪躲,说出的话也不怎么令人信服:“我们学校会给优秀毕业生提供助学金,而且她自己也申请到密西根大学的奖学金。” 花甜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她偷瞄孟旭发现对方没注意她,眼珠子骨碌骨碌转,牙一咬,决定先斩后奏,诈他一诈。 “不对,密西根官网公示的奖学金名单里根本没有俞青凡的名字。”花甜一拍桌子,音量骤然拔高,王主任吓了一跳,冷汗直冒,他顾不上擦,语气也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可能我记错了,她自费的,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我们一届上千学生,我哪记得这么清楚。而且警察同志,现在学生自尊心强,不愿意跟学校坦白奖学金的事,全奖半奖自费,关系学生隐私,我们不好多过问。” 花甜乘胜追击:“不对吧,王主任,你刚说为俞青凡提供一笔助学金。” 王主任擦擦虚汗,神情越来越慌张:“我记错了,是奖学金,奖励她为校争光,考上国外名校。” “一会助学金,一会奖学金,到底是什么!” 王主任咬咬牙,“奖学金,奖励她考上好学校,至于密西根奖学金的事我们不知道。” 咚咚咚!王主任崩溃之前,敲门声拯救了他。 王主任一把扯过门外的人,推花甜面前,“这是俞青凡的班主任钟老师,关于俞青凡的事,你们问钟老师吧。” 钟老师一脸懵逼。 “俞青凡,出国了呀,密西根大学,学校光荣榜都贴了,回来,现在在上课,怎么可能回来。” 花甜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钟老师,你确定俞青凡出国了吗?” 钟老师更加懵逼,什么意思,出国还有假的! 花甜感觉自己抓到关键,她换种问法:“你怎么断定俞青凡出国了?” 钟老师望向王主任,“学校光荣榜贴了啊。而且她拿到offer,就没来学校了,高考也没参加,不留学辍学吗!” 花甜望向王主任,眼神犀利像刀子一样:“王主任,俞青凡留学消息最早什么时候传出来的。以她的家庭背景,抛下年迈体弱的奶奶,在没有全额奖学金的情况下跑到地球另一端留学,你觉得可能吗!” 钟老师比花甜还震惊,嘴张成O形,不可思议看着王主任,“主任,学校没核实材料吗,学生留学还有假的!” 孟旭似笑非笑,“是啊,出国留学还有假。” 假的变不成真的,重案组介入,俞青凡所有一切顿时无所遁形。 出国留学是假的,光荣榜是假的,俞青凡拿到密西根大学offer完全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她根本没出国,更别提留学,所有一切都是伪造的。 重案组越查越深,剥开层层迷雾露出真实底色,众人陷入愕然,继而毛骨悚然。 俞青凡最后出现时间是6月25号,她参加完最后一轮模拟考,之后有消息传来,她收到密西根大学offer,放弃高考。之后,俞青凡出国,户口注销,消失在茫茫人海。这中间涉及多少人,又有多少深不见底的黑手,让一个大活人彻底消失,社会性死亡。 学校,社会,警方,倘若没有岳家的案子,也许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世界上少了她一人。不对还有一人,俞青凡的奶奶。 邵光雷厉风行,挖地三尺,翻出俞奶奶的资料。 “死了!怎么死的!”花甜不可思议声音响彻重案组,刚挖到俞青凡离奇失踪,她奶奶就死了。这事没鬼,她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七月初的事,俞奶奶住在栖霞东店垃圾站附近窝棚里,那片临拆迁,周围全是墙砖瓦铄,断水断电,晚上老人家用蜡烛照明,结果点燃窝棚,消防去的时候人已经没了。”邵光一脸沉痛。 花甜跳脚:“放屁!前脚俞青凡莫名其妙被出国,后脚她奶奶就烧死了,哪个警局接的案,糊弄鬼呢。” 汤圆凑过去一看,怒目圆睁,蹦出句国骂,“CAO!栖霞分局赵卫民那孙子接的案!” 花甜挤过去,脸贴电脑上,“还真是这孙子。” 两人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里的震惊。 花甜喃喃低语:“不会吧,胆子这么大!” 汤圆一拍大腿,“这群枉顾党-纪-国法混蛋,什么事做不出来,为什么俞青凡谁也不找,专搞岳家。以岳家在南城背景,书记女婿区长弟弟,同阶层的人根本不会用这种同归于尽方式,凶手手法谈不上高明,落网迟早的事,只有逼上绝路的人,才会用如此惨烈的方式鸡蛋碰石头。俞青凡才十七岁,除了贱命一条,一无所有,光脚不怕穿鞋,拼死一个保本,两个还赚了。” 很快,班主任钟老师被带到重案组,他也意识到不对劲,俞青凡明明没有出国,为什么周围所有人都默认她留学了。她的手续谁办的,她的档案谁调的,她的户口谁注销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十七年的人生像被橡皮擦掉一样,轻轻巧巧不带走一片云彩。 问询室突然响起抽气声。花甜指着手机屏幕,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你们看本地新闻。” 网传视频太血腥,已经被网安屏蔽,只留下几张打满马赛克的现场图片,但那不适画面依旧令人翻江倒海,肖建刚咽进去的泡面,哇地一下全吐出来。 自媒体惊悚派标题恰如其分,#昨夜喻家山黑赛车手铁丝削头喋血当场!# 死的摩托车手叫赵瑜,刚满十八岁,连江物业老板的独子,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身份,岳如松铁瓷死党好哥们,高中同样就读于南城三中。 凶案发展至今,一切线索全部指向南城三中。 “钟老师,现在已经死了四个人,马上就是第五个,第六个,你真要等人都死光了,才说实话吗!” 审讯室里,钟老师浑身哆嗦,鹌鹑似的缩在椅子上,不住打摆子,赵瑜刺头跋扈,成绩差家里有得是钱,在他班里待了三年,脸化成灰他都认识。但当对方头颅分离照片摆他眼前,他依旧吓得恨不得立马晕过去。 “我真不知道,赵瑜跟岳如松关系好,但和俞青凡没关系啊。” 花甜太清楚小女生的嫉妒心,照片上的俞青凡青春靓丽,不施粉黛依难掩绝色,青春期,这样夺目的女生太容易遭到其他女生嫉妒,更何况她没钱没背景,在岳家兄妹和赵瑜这类人眼中,无异于可以随意践踏的软柿子。 此情此景,花甜太理解,因为在她的学生时代,遭遇过无数类似的明枪暗箭,若非花甜为人机灵脸皮又厚,擅长借力打力,花妈花爸豁得出去力挺,校园霸凌悲剧也会发生在她身上。但俞青凡绝不是普通的校园霸凌,在强势的学生也没有能力让同学消失,只有一种可能,霸凌升级,家长下场了。 重案组其他人处理校园问题敏锐度远不及花甜,所以他们理智退位,把主场让给花甜,包括孟旭。 “钟老师!”花甜一拍桌子,吼道:“岳如霜到底有没有霸凌俞青凡!” 钟老师猛地一抖,目光闪躲道:“我不知道啊。” 花甜目光炯炯,死死盯住钟老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有!没!有!” 钟老师哭丧着脸,“小女生闹矛盾不算霸凌吧。” 都特么毕业了,还纠结霸凌不霸凌,钟老师心里苦,跟嚼了黄连似的。花甜瞬间了然,岳如霜果真欺负过俞青凡,而岳如松赵瑜就是帮凶。 “你们问张晓琴吧,俞青凡高中三年只有她一个朋友,其他的我真不知道。” 张晓琴高考成绩发挥很差,连本科线都没上,她在三中的复读班,很快被警方带来。 第33章 死神来了9 因为悄无声息,所以毛骨悚…… 审讯室环境给人压力超大, 更别提张晓琴这种没进过社会的学生。她穿着三中校服,五官平平无奇, 脸颊泛红,雀斑点点,属于扔在学校里最不起眼的那类学生。 张晓琴是从课堂上带来的,从进警局那刻起,小腿肚便开始哆嗦,等带到审讯室,完全瘫椅子上。 花甜递她一杯水,张晓琴战战兢兢接过,还洒了一地。 “张同学, 你不用紧张, 我们只是找你了解情况, 很快就把你送回去, 不会耽误功课。”花甜知道复读生时间紧,语气尽量柔和安抚, 可能花甜是女生,长得人畜无害又比她大不了多少, 张晓琴总算平静下来。 “能跟我说说俞青凡吗?” 张晓琴闻言一顿, 低敛眉眼, 握着一次性水杯的手骤然收紧。 “她不是出国了吗?”张晓琴声音颤抖,整个胳膊都在发抖。 “谁说她出国了?”花甜笔尖敲敲桌子,发出沉闷的敲击声。 张晓琴低垂着头,声音好像蚊子咬, “老师说的,学校光荣榜上都有。” 花甜挑眉,也能理解学校在学生中的公信力, 若非重案组追根究底,谁能想到学校光荣榜竟然会造假,所有人搁那装聋作哑,搞皇帝的新装。 “她走之前没跟你联系吗?” 张晓琴摇摇头,眉目隐在刘海下,看不清表情。 “她走得很急,只给我发了个告别短信。” “短信还在吗?”花甜问道。 “我原来的手机掉了。”张晓琴努力调整呼吸,压抑住快要跃出胸膛的心脏。 “欧。”花甜打量面前小女生,心头涌起一股狐疑,“那我换个问题,俞青凡和岳如霜他们关系如何。” 张晓琴抬头,脸色惨白,眼神惊惧,声音徒然拔高:“他们没关系。” 花甜杏眼眯起,犀利的目光盯住张晓琴不住抽搐的眼角,薄唇微张:“你在说谎!” 张晓琴眼泪一扑簌,泪刷刷下来,搁在桌上的手不住颤抖,语气哽咽中带着嘶吼,像受惊的小兽:“她都毕业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 “什么意思!” 张晓琴不说话只是哭,花甜拿起纸巾递给她,张晓琴接过继续哭,哭得都打嗝了。旁边的骆勇脑门都被她哭大了,闷声闷气一嗓子,“哭够了没!” 张晓琴怔住,眼眸瞪圆,浑身哆嗦,半响,爆发出更强大的嚎哭声。 “骆驼你先出去,换眼镜来。”花甜赶走骆勇,重案组就邵光看上去人畜无害,像个好人。邵光坐下,许久,张晓琴总算不哭了。 “你放心,岳如霜现在伤害不了你。”花甜安慰张晓琴,也不知道岳如霜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以至于提到岳如霜的名字,小孩反应如此之大,吓得魂飞魄散。 “警察姐姐,你别问我了,我不敢,我真得不敢说。”张晓琴双手抱胸又想哭,花甜赶紧制止了她,眼前女生跟水龙头似的,眼泪说来就来,再哭下去审讯室都被她淹了。 “张晓琴同学,你现在在警察局,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保护你的。”花甜用自个最温柔的语气安慰张晓琴。 张晓琴拼命摇头,泪如雨下,眼神惊惧,浑身抖若筛糠,蜷缩在椅子上像受惊的小鹌鹑。 “没用的,我们班以前有个女生得罪岳如霜,被她哥哥打进医院,断了三根肋骨差点死了,岳如霜还照常上课,连个处分都没有,女生后来还转校了。”张晓语气绝望,岳家兄妹在三中横行霸道,老师不管,学校不管,甚至连警察都不管。无论他们闯多大的祸,第二天依旧趾高气扬出现在教室里,反倒得罪他们的人消失得干干净净,不是转学就是退学。 花甜知道现在说什么张晓琴都不会信,她在岳家兄妹阴影里待太久,受到茶毒太身,以至于对学校社会警方全部失去信任,但花甜从她身上确认一点,俞青凡确实遭到岳氏兄妹小团体霸凌,她完全有理由怀疑,俞青凡人间消失是岳家的手笔,那么逆而推之,俞奶奶的死也与岳家也脱不了干系。 岳家人将俞青凡逼至绝路,让十七岁的她选择玉石俱焚这种最极端的方式报复,在车前盖上写下“血债血偿”的俞青凡已经彻底走上一条岔路,现在的她不再相信任何人任何势力,她只相信手里的刀,相信以暴制暴,这样的她,尝过收割生命的快感,尝过凌驾于霸凌之上的权利,还能回头吗。 花甜心知肚明,重案组其他人默然,她不会收手,只会变本加厉,杀光所有欺辱过她的人,无论是谁。 杀人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俞青凡谋划岳氏兄妹时,用的是间接手段,利用他们张扬跋扈的性格在过山车上动手脚,而杀害岳江浩时,晋级为手刃仇家,等到赵瑜,犯罪升级,众目睽睽割头断骨,她甚至不再掩饰样貌。 她的需求越来越高,心越来越冷,手段也越来越血腥,十七年的人生被人硬生生抹掉,唯一的奶奶惨遭毒手,因为一无所有,所以一往无前。 岳家现在只剩下齐善因一人,俞青凡会放过她吗! 邵光将张晓琴送回学校,重案组再次集中到会议室。 肖建脸色沉重,打开投影仪。 “赵瑜,男,十八岁,大一学生,16号晚间喻家山黑车赛,赵瑜驾驶摩托车过程中,被林中拦截铁丝削头,当场死亡。” 男性头颅血肉模糊滚在草丛里,泛白眼珠子瞪得老大,断裂脖颈处裸-露的气管像根塑料吸管插在干硬血淋的尸体里,喷射状血液溅满树梢草丛,案发现场照片出现在投影仪上,会议室响起此起彼伏抽气声,太血腥了,见多识广的老刑警都受不了。 “东城刑警队排查发现,赵瑜死的时候,俞青凡就在现场,不过当时太乱,等警方赶到,她已经跑了。”肖建声音略显沉闷,看得出他也不希望凶手是俞青凡,但越来越多的证据摆在面前,作为警察,他没法自欺欺人。 花甜接着汇报:“法医尸检结果显示,杀死赵瑜的是0.25mm特种钢丝,这种钢丝一般用于制作高级鱼线,我们排查南城所有的钓鱼商品店,应该很快会有结果。” 孟旭坐在会议桌旁,单手搁在桌面上,修长手指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笃”清脆的声音。 “通知齐女士了吗?” 花甜翻白眼,“通知了,人早跑市委大院去了,而且有高升同志在,那轮到我们表忠心。” 孟旭不满撇花甜一眼,后者耸耸肩,露出皮笑肉不笑笑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滚刀肉模样,令孟旭好气又好笑。 汤圆瘫在椅子上抖腿,跟腔道:“赵卫民把栖霞刑警队好手全派齐善因身边,光贴身女警就两个,听说还是比武大赛女子组的冠亚军,他自己还一天三趟往那跑,你看看人家这觉悟,我们拼死拼活找凶手,脏活累活全自己干,他搁领导闺女家献殷勤,到时候表彰大会,指不定表彰谁呢。” 孟旭犀利的眼神扫过全场,似笑非笑:“你们都这么想的?” 汤圆浑身一哆嗦,腿不抖了,骆勇屁股轻移,正襟危坐,仿佛刚才偷看手机的人不是他,邵光端起水杯抿了口,掩饰尴尬,其实案情发展到现在,很多东西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了。 重案组向来自诩人民卫士,守护老百姓生命安全,为受害者讨公道,护卫世间公平正义,这突然从百姓卫士变成权贵狗腿,像武侠小说里除魔卫道大侠变成人人喊打反派帮凶,大家一时接受不了,所有兴致均不高。 骆勇最看不上什么官二代富三代,小时候,他就被这些人欺负过,老家的田被村里征收,一分补偿款不给,宅基地也不批,搞得一家人无路可走来城里当盲流,差点饿死。他当警察,就是为了不被欺负,为了替普通老百姓讨公道,绝不是为了给某些权贵当狗。 汤圆越发惫懒,这种事归根到底,是岳家人自己造孽,子女在学校张扬跋扈可劲欺负同学,家长不但不制止,反倒利用权势无限善后。岳氏兄妹有恃无恐,酿成大祸,岳家继续包庇,让受害者消失,让受害者家属消失,让所有发声途径消失。 这种草芥人命漠视法律的行为,叔可忍婶不可忍,现在是俞青凡惹到岳家兄妹,所以俞家消失了。易地而处,如果哪天花甜惹到岳家,汤圆惹到岳家,甚至孟旭惹到岳家,是否也要消失,户口消失,档案消失,人际关系消失,最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仿佛这人从来不曾出现过。 因为悄无声息,所以毛骨悚然。 俞青凡一个大活人从失踪到留学究竟经历了多少双手,如此粗糙的手法又是怎么成功的,学校助纣为虐,警方帮忙遮掩,所有人装聋作哑,把一个十七岁的女孩逼上绝路,用最惨烈的方法跟这个世界决裂。 他们都是凶手。 第34章 死神来了10 一个都不能少 叮铃!叮铃! 重案组座机突然尖锐响起来。 肖建接起, 半响,震惊表情凝在脸上。 “孟队, 王主任死了。” 半小时后,南城出城高速路。 乌央乌央的警车堵住高速路两端,警戒线拉起来,技术大队的人正在拍照取证,交警大队疏通交通。 重案组车开不进去,几人从护栏翻过去,花甜身轻如燕,腾地一下翻过来,汤圆人胖臀肥, 踮了老半天硬翻不过去, 一蹦一跳跟熊猫跳床似的。花甜本着爱护国宝的老母亲心态, 又翻过去, 踩泥地里推他的屁股。 国宝委实过重,花甜累得满头大汗, 才把球似胖哥们掀过去。 “哎呦!”以头抢地的汤圆惨叫出声,“甜妹子, 你谋杀啊。” 花甜又翻过去扶他, 自己累得喘粗气, 这会,孟旭已经走远了,花甜甩下汤圆去追孟旭,好不容易站起来的汤圆再次摔个屁墩。 “重色轻友!重色轻友!胖爷要跟你绝交!”身后传来汤圆气急败坏怒吼声, 花甜假装听不见,急急忙忙追上孟旭。 车祸现场相当惨烈,宝马车头盖没了, 整个车身变形,陷在大卡车下面,车内烧得干净,血色的拖痕从车边一直延伸到路中间,即便刮着大北风,依旧难掩浓郁的血腥味,伴随着烧焦塑料味,异常难闻。 据说,交警队出动三辆灭火车才把明火扑灭。 货车司机哭丧着脸接受盘问,孟旭去的时候,他正一把鼻滴一把泪嚎得委屈。 “警察同志,我真不知道情况,刚才我正开车,后面的车疯了似的撞上来,我有什么办法啊,一车货烧得干干净净,我拿什么赔人家,可怜我上有老下有小,房贷一月四五千,两孩子还要上学,难啊。” 说着说着,司机一米八几的大老爷们蹲路边哭起来。 交警没法,还得不住安慰他。初步调查,货车司机确实无辜,既无酒驾,也非疲劳驾驶,车辆没超载也没超速,车祸纯粹无妄之灾,不过毕竟死人了,还得带回去调查。 孟旭过来,亮下证件:“刑侦重案组孟旭,什么情况。” 孟旭孟神,南城警届偶像活生生站在面前,小交警激动得够呛,冲孟旭敬礼,声音异常洪亮:“报告孟队,一小时前南城往镇城方向高速路段发生车祸,一辆宝马轿车追尾一辆运货卡车,继而起火,车内三人,两男一女,两名男子当场死亡,女子重伤已经被救护车拖走。” 孟旭已经知道死者身份,正是三中的王主任夫妇和他们的独子王海潮。 “什么原因引起的?”孟旭问道。 交警有些为难,按理说在技术大队鉴定结果出来前,他不该开口。孟旭看出他的犹豫,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抖抖,递了他一根烟。 “没事,说说你的判断。”高速路上交警常年处理交通事故,练就一双利眼,什么车祸什么原因,基本判断得八九不离十,不说只是怕担责任。 小交警本就崇拜孟旭,偶像烟一递,立马兴奋地忘乎所以有啥说啥。 “定速巡航关不上,外加刹车失灵。”交警指着拐弯的公路说道:“这片弯道本是事故高发地,车速140km/h,不撞他撞谁。” 这类超速案交警不知处理过多少,车越高档越容易出富贵问题,但凡速度低一点,也不至于死得干干净净,交警眼力超群,车内女子即便被救护车拖走了,应该也活不下来。 孟旭沉默,事到如今,车祸性质明明白白,人为谋杀。王主任的宝马刚保养过,才从4S店开出来没多久,立马出事,若说非人为,鬼都不信。他已经派人去查4S店了,相信很快又能见到老熟人。 岳氏兄妹与岳江浩之死相隔十天,岳江浩与赵瑜三天,赵瑜与王主任只差一天,俞青凡已经陷入癫狂,她现在是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南城警界,她没有时间了,所以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孟旭脑中翻江倒海,越到这个时候他越要冷静,俞青凡是可怜无奈,但够了,警察不会让她无休止杀下去,她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这是一个警察的底线。 究竟忽视了什么,为什么到现在他未猜透俞青凡的杀人逻辑,岳氏兄妹,岳江浩,赵瑜,王主任,这些人到底对俞青凡做了什么,如果岳氏兄妹和赵瑜是霸凌,岳江浩是包庇杀人,那王主任因为什么,难道仅仅因为王主任帮忙掩盖了俞青凡的失踪,所以俞青凡杀了他,不对!她时间越来越少,空间越来越小,绝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她拖不起。 孟旭微微蹙眉,黑如墨的眼眸中折射出锐利的光芒,最后那层膜究竟是什么。孟旭鹰隼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游手好闲花甜身上。 所有人要么围着车打转,要么疏通车辆,连汤胖子都在帮忙维秩序,放眼望去,车祸现场,低头扣手机的花甜简直鹤立鸡群,比黑夜里满月还要耀眼,孟旭甚至觉得,她应该在警戒线那头,跟吃瓜群众站在一起。这种人怎么混进重案组的,孟旭抓狂。 “花甜!” 花甜一个激灵,下意识立正站直:“到!” 孟旭脸黑如墨,“过来!” 孟旭心情不佳,按花甜以前逻辑,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惹不起老娘躲得起,但现在车祸现场,警戒线内全是忙忙碌碌的同仁,她无所遁形啊。 无所遁形的花甜期期艾艾走过去,俏脸硬挤出一丝讨好的微笑:“老大,找我什么事。” 孟旭阴霾目光扫过花甜手机,“看什么了?” 花甜一激灵,手机背身后,她环顾四周,肖建在车那头,骆勇帮忙疏通交通,连汤胖子假模假样维持秩序,只有自己干巴巴站着扣手机。 “要玩回去玩,以后有的是时间玩。”孟旭薄唇微抿似笑非笑,花甜秒读懂对方的表情,这是要卷铺盖赶人啦。 花甜立马掏出手机,双手捧到孟旭面前,跟上供似的:“老大,你看。” 孟旭眼中讥讽之色更盛,他接过手机,划开一看,手游画面,还是时下最火的LOL。 “你想让我看什么?”孟旭气得反倒平静下来,亏他还想给她个机会,看来多此一举,这种干啥啥不行吃啥不剩,心思全花在上司身上的花瓶不赶走,留着过年发红包当吉祥物吗! 花甜瞅一眼手机,抬头再瞅一眼孟旭,圆溜溜的杏眼闪过鄙视的光,感情某个直男癌压根不懂游戏!他以为自己在摸鱼! 习惯摸鱼的花甜出离愤怒,老娘劳心劳力帮你破案,发动小伙伴欠下一屁股饭,孟旭孟大头你不仅不领情,还妄图让老娘卷铺盖滚蛋。 怒发冲冠的花甜径直开怼,“孟大队,你不懂别瞎说,你知道现在小孩喜欢什么?” 孟旭怒极反笑:“你说他们喜欢什么?” 花甜掐腰,紫葡萄似的眼眸直视孟旭,丝毫不掩饰对对方的鄙视,“他们喜欢玩游戏,喜欢组队玩游戏,岳如霜岳如松都喜欢玩LOL,他们有钱又张扬,组成的战队常年霸榜南城第一,这些你都不知道,你更加不知道他们战队里有谁?” 孟旭怔住,下意识问道:“都有谁?” 花甜转过身不搭理他,她就是对某只锦鲤太好了,以至于锦鲤蹬鼻子上脸,从来不把她当回事,时时刻而惦记要把她扫地出门。 孟旭扯扯花甜袖子,花甜一把拽过,转身幅度更大,彻底背对孟旭。孟旭不废话,直接伸手,掰过花甜肩膀给丫转过来,旋转陀螺花甜…… “想不想留在重案组?” 一句话,一句话张牙舞爪花甜定在原地,她瞪圆眼睛,紫葡萄似的眼眸闪过愤怒的光芒,整个人鲜活得像清晨破晓第一缕阳光。孟旭有刹那闪神,他默默收回手,用咳嗽掩饰自己的尴尬。 “只要你帮忙破了这个案子,我同意你实习一个月。” 花甜气得肋骨疼,老娘累死累活,搁你这就值一个月! “半年!” “五周!” “三个月!” “花甜,你别得寸进尺!撑死六周!” “两个月!最低两个月,不然老娘不干了!” “成交!” 两掌相击,花甜愕然。时间久了,孟旭肯定能查出来,但现在什么最重要,时间!时间!还是时间!不仅俞青凡拖不起,孟旭更拖不起,这么好敲竹杠的机会,被她以区区两月贱卖了,这一刻,花甜泪流满面。 套路了花甜,孟旭心里跟糖泡过似的,所有阴霾烟消云散,整个人霎时神清气爽,比全市警方表彰大会点名表扬还要高兴。 心情好了,看一切就顺了。 “说吧!” 错失一个亿的花甜跟霜打得茄子似的,也没了卖弄的心思,嗡声嗡气道:“岳氏战队的名字叫王霸天下,赵瑜王海潮都是其中一员。” “你说什么?”孟旭震惊。 花甜高兴,世上竟然也有孟旭猜不到的事,眉飞色舞嘚瑟道:“不知道了吧,虽然王海潮不在三中,但他也是岳氏小团体的一员,还是核心成员,他们积分赛每场都在一起。” 孟旭明白了,这场惨烈的车祸根本不是针对王主任,俞青凡真正要杀的人是王海潮! 第35章 死神来了11 没一个省油的灯 王海潮, 男,十八岁, 大一新生,曾就读于南城十三中。王主任是南城三中教导主任,三中又是南城赫赫有名的高级中学,王海潮作为教导主任独子,为何去十三中这种垫底学校读书,高考也只上了所普通院校。 邵光面色沉郁,递给孟旭一份口述材料。 “孟队查到了,王海潮高二因性-侵女同学被警方扣押过,但之后受害者改口, 声称误会, 栖霞分局就销案了。王海潮的事在三中闹得沸沸扬扬, 王主任才安排他转校去了十三中。” “人渣!”骆勇狠狠啐了一口。 “栖霞分局, 又是赵卫民!”肖建义愤填膺,俞青凡, 性侵女生,这群渣渣究竟祸害了多少人, 又有多少人莫名其妙消失。 孟旭相对冷静, 但紧绷的下颚骨显示他内心并不平静, “能找到受害人吗?” 邵光摇摇头,“受害人已经搬离南城,这份材料是我找以前同事要的口供,栖霞分局材料压根要不出来。” “一丘之貉, 一群人渣搅得栖霞分局乌烟瘴气,这两年赵卫民步步高升,从一个普通民警副队长支队长, 到角逐南城刑侦大队大队长,说背后没人撑,鬼都不信。”汤圆狠狠吐槽道,他不反对攀高枝献殷勤,人各有志,但助纣为虐,甘当爪牙,以无辜人生命当跳板的,不行! 邵光神色沉重:“我们没证据,性侵时效、证据、口供缺一不可,即便现在受害者愿意改口,也没法翻案,而且受害者已经开始新生活,电话都不接,摆明与过往一刀两断,我们不能强迫她上告。” 花甜挥挥手,一脸沮丧:“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王海潮那个王八蛋人都死了,怎么告!迟来的正义就是个屁!” 孟旭皱眉,训道:“花甜你一女生,怎么满嘴脏话。” 花甜怒目圆睁:“我说脏话怎么了,我还想打人呢。这群人渣死光最好。王海潮性-侵,岳氏兄妹霸凌,岳江浩杀人灭口的时候,警察在哪,正义在哪,所有人装聋作哑。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权贵阶级死人了,上头一天催三遍,恨不得把办公桌搬重案组来,凭什么!因为他们有权有势有钱,他们的命是命,普通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 花甜唾沫星子喷了孟旭一脸,他望着眼中冒火激动得双颊绯红的花甜,呃呃两声,训斥的话到底没说出口。许久,孟旭才开口。 “我知道你们有情绪,上面的事有上面处理,我们是警察,只要我们还穿着这身皮,就要对不起头顶国徽,放任俞青凡杀下去,以暴制暴,杀光所有人,不可能!退一万步讲,俞青凡落到我们手里还能走正常法律程序,如果被齐善因先找到,她是什么下场。”孟旭声音冷冽。 赵卫民绝非徒有虚名,他的社会关系网不比官场差。如果他们先找到俞青凡,丧夫丧子陷入癫狂的齐善因会做什么,一个女人,死亡远不是结束。 重案组瞬间安静下来,办公室霎时针落可闻,所有人心头一震脊背发凉,宛如寒冬腊月一盆冰水迎头浇下。俞青凡绝不能落到赵卫民手里!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花甜离得最近,起身拉开办公室的门。 门外,张晓琴举着手双眼噙泪,眼眶不住颤抖,看到花甜那一刻,猛地扑向花甜,缩在她怀里哇哇大哭。 “姐姐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张晓琴一脸惊恐,花甜满腔怒火蹭一下冒出来,她以为岳家势力找到张晓琴威胁她,花甜抬头,瞪向孟旭的目光中浮现愤恨之色,这就是所谓的大局。去你妹的大局! “晓琴,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花甜搂住瑟瑟发抖的张晓琴,和颜悦色安抚她。 其他人纷纷附和,“妹子放心,谁敢来重案组抢人,哥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张晓琴哭得直哆嗦,卷缩在花甜怀里,像寻求保护的幼崽。 “姐姐,我能呆在你们这里吗?”张晓琴抬头,眼泪汪汪小心翼翼目光望着花甜,后者慈母心瞬间爆发,张晓琴她找来的,现在岳家狗腿找她麻烦,她有义务护住她。不过,张晓琴毕竟是复读生,功课耽误不得,每分每秒都很重要。 花甜揽过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晓琴,你先回学校,以后我每天接你上学放学。” 尖利女生徒然响起,张晓琴决然拒绝:“我不回学校!” 花甜以为她被吓到,声音越发轻柔:“我去跟你们老师说,王主任都死了,他们不敢欺负你。” 事情越闹越大,南城市高层都有所耳闻,花甜不相信在重案组庇护下,还有人敢明目张胆伤害证人。 听到“王主任”三字,怀中张晓琴哆嗦得更厉害,她神色萎靡软若无骨,整个人倚在花甜怀里,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嘴里不住呢喃:“我不回学校,我会死的。” 孟旭丹凤眼微微眯起,审视的目光扫过张晓琴,最终落到她颤抖的手上,突然发声:“你对俞青凡做了什么!” 张晓琴僵住,猛然抬头,愕然目光望向孟旭,抓住花甜腰部的手骤然收紧。 “警察叔叔,你说什么,我不明白。”张晓琴把头埋在花甜怀里,敛下眉眼。 孟旭上前一步,狭长丹凤眼深邃锐利,排山倒海的压力宣泄向张晓琴,后者吓得又哭起来。花甜箭步上前,挡在张晓琴面前,眸光讪讪,声如洪钟。 “孟旭,你干什么!”花甜一巴掌拍掉孟旭伸向张晓琴的手,怒目而视。 孟旭不废话,伸手按住花甜毛绒绒小脑袋,后者踢拽抓挠,却无可奈何。 “骆驼,把张晓琴带审讯室。” “孟旭,你个死狗腿臭帮凶,你要对晓琴做什么!”花甜咆哮。 审讯室外,花甜气得不住踱步,口吐芬芳,心里把孟家祖上十八代通通问候一遍。骆勇金刚似的守在门口,她寸步难进,最后没办法,只能八爪鱼状趴监视器屏幕上,眼巴巴瞅里面情况。 第二次坐上审讯椅的张晓琴反倒沉默下来,她低垂眉目,神色晦暗,脸隐在光影里,像换了个人。孟旭敲敲桌子,犀利眼神锁定眼前女生:“张晓琴,关于岳氏兄妹赵瑜王海潮和俞青凡之间,你究竟隐瞒了什么!” 张晓琴不言不语,沉默对抗。 “今年6月26号,南城交警在凤翔东路查出一起无证驾驶,当时你在哪!”孟旭上身前倾,气势越来越旺,张晓琴在他排山倒海气势下,不自觉扬起头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张晓琴眼里依旧噙着泪,但神色默然,与方才软弱惊惧相比判若两人。 孟旭丝毫不为所动,“6月26号是你生日。” 张晓琴沉默,呼吸徒然急促。 “俞青凡最后出现时间是6月25号,她参加完最后一轮模拟考。次日,你的生日,她失踪了。最后见她的人是谁!” 张晓琴继续沉默,心如擂鼓,整个人脸色惨白。 “你可以不说话,我们警方迟早会查到。现在全世界都在找俞青凡,俞青凡要找谁,下一个死的又是谁。”孟旭指挥邵光,“眼镜,把她赶出去。” “我不走,我不走!”张晓琴尖叫,双手死死抓住审讯椅,在其上留下深深的抓痕,她披头散发,指甲挠断了,都不愿松开。张晓琴望着孟旭,眼神癫狂中带着哀求,她瞪大眼睛撕心裂肺喊道:“我会死的!” 孟旭一步一步逼近她,狭长丹凤眼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蹲下,伸手,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声音沉郁,仿佛从遥远地狱传来。 “带走!” 张晓琴指甲陷在审讯椅把手里,整个人扒上面,邵光一个大男人竟然愣没拉动她。 “你们见死不救,俞青凡会杀死我的,我不想死,我不要死!”张晓琴崩溃了。 “6月26号究竟发生了什么!”孟旭毫不为所动。 张晓琴沉默,孟旭眼眸微垂,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笑容,冲邵光扬扬下巴。 “张晓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张晓琴一张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紫,眼中流露出悲愤、怨毒之色,嘴唇抖了又抖,下唇咬出血,嘴里一片殷红。 “26号,我跟青凡在一起,她来给我过生日。”张晓琴拽住头皮,显然当天的事让她很痛苦。 孟旭面无表情,“继续。” 张晓琴深吸一口气,“岳如霜他们也在,岳如霜喜欢校草池斋恬,池斋恬喜欢青凡。”张晓琴顿了顿,“岳如霜知道了,气得发狂,她要对付青凡,但青凡从不跟他们来往,王海潮出事后,学校管得严,他们怕惹麻烦,不敢在学校动手,所以才让我约出她。” 一行清泪从张晓琴眼角滑落,她捂住脸呜咽,泪簌簌而下。 “我以为他们只是想教训她。”张晓琴嚎啕大哭,右手握拳不住捶打胸口。 “我没想到,他们竟然,他们竟然!” “我懦弱,我胆小,我害怕他们报复我,我出卖了青凡,我害死了她。” 邵光整张脸呆住,旁边的孟旭依旧冷静,他锐利的目光锁定张晓琴,不放过丝毫表情波动。 “你们约在哪里?” 张晓琴不住抽泣,声音哽咽颤抖:“学校旁边的出租屋,我神经衰弱不能住宿舍,所以在学校周围租了房子。” “那天有谁?” “岳如霜带头,岳如松、赵瑜和王海潮都在。”张晓琴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瞳仁缩得几不可见,呼吸急促,不住喘粗气,像鼓气的风箱一样。 “他们做了什么?” 邵光做笔录的手骤然握紧,他转头望向问话的孟旭,发现他看似波澜不惊,但平静语调中蕴含着滔天怒气。孟队生气了。 “岳如松他们强-暴了她。”张晓琴捂住脸,呜咽:“岳如霜在旁边拍照。” “畜生!”邵光怒骂出声,手中的签字笔都掰断了。邵光作为重案组最冷静的人之一,可想而知气愤到什么程度,更别提监视器外的花甜汤圆和骆勇了。 “死了活该!没死老娘也要去弄死他们!”花甜咬碎后槽牙,胸膛怒火中烧,恨不得跑法医室,把那群王八蛋挫骨扬灰,混粪坑里当肥料。 “杀得好!该死!”汤圆怒骂出声,脸气得通红。 “十几岁的小畜生!死得好!”骆勇拎着碗口大的拳头,怒目圆睁,如果岳氏小团体站他面前,他能活活锤爆丫! “里面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汤圆讨厌二五仔,怕报复出卖朋友的人,他看不起。 花甜低头垂眸,脸颊滚烫,为方才冲动倍感羞愧,亏她还在心里问候孟旭祖上十八代,结果事情翻转,她一个混迹街头小滑头,一个读了四年警校的实习警察,竟然被张晓琴这种尚未出校门的高中生骗了。徒长了两只灯泡眼,楞没看出人演技超群,糊里糊涂当把保护-伞。 十几岁的小姑娘心思如此深沉,若非性命所迫,她可能永远不会说出真相。 第36章 死神来了12 被迫害妄想症 骆勇气愤之下无意识移开, 露出审讯室大门,花甜眼疾手快, 兔子似的窜进去。 “你说慌!”方才有多心疼,现在就有多心痛,时至今日,张晓琴竟然还满口谎话。 “你刚说俞青凡要杀你,如果只是出卖,她会杀你!”想明白的花甜醍醐灌顶,她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张晓琴,又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她皱着眉头, 清澈的眸子浮现出痛惜之色。 “俞青凡这么低调的人, 池斋恬喜欢她的事, 岳如霜怎么知道的。”从俞青凡前期摸排中, 花甜发现她是一个极其低调沉默的孩子,她总是安安静静干自己的事, 从不惹是生非,出风头的事更是有多远躲多远。她跟三中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没有张扬的本钱, 除了努力, 她一无所有。 俞青凡长得好看,成绩好,像深扎土地的木棉在看不见的地方野蛮生长。池斋恬同样低调,三中论坛里, 关于池斋恬评价很多,但他本人却沉默寡言,社交媒体极尽荒芜, 池斋恬高二在全国中学生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中夺得一等奖,入选国家集训队,保送清华。他剑眉星目,像漫画中走出的美男子,在三中人气爆棚,是公认的校草,喜欢他的女生如过江之鲫,但从来没听说过他喜欢谁。 池斋恬喜欢俞青凡的事,怎么传到岳如霜耳里,岳如霜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除了她为人极端漠视草芥,从不把普通人放眼里外,让她下定决心毁掉俞青凡的关键契机是什么! 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女生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吗!亦或她才是一切悲剧始作俑者! 倘若张晓琴没有把心思手段用在花甜身上,花甜不会怀疑人畜无害的她。但她太精了,太会演了,演到久经沙场的花甜都被骗了,俞青凡呢。 张晓琴样貌普通,成绩普通,第一次高考本科线都没上,灰头土脸去复读。她出生普通家庭,父母开小饭馆,花了一大笔择校费才跨入三中大门,进了三中照样不起眼。老师漠视,同学冷嘲热讽,家长重重压力,晦暗的生活看不到尽头。 而俞青凡,长得漂亮,成绩拔尖,老师重视,同学喜欢,甚至连池斋恬也…… “岳如霜怎么知道池斋恬喜欢俞青凡的!”花甜捏住张晓琴下巴,迫使她抬头,锐利目光直视她不断流泪的眼睛。 “她为什么要杀你!”花甜眼角湿润,手劲加大,张晓琴下巴红了,“俞青凡是俞奶奶领养的孩子,她档案里根本没有家庭住址,东店窝棚谁告诉他们的!你说啊!” 张晓琴沉默不语,一直哭。 “下命令的人十恶不赦,执行的人又有何无辜。岳如霜十分恶,倘若你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你可以拒绝甚至告发;如果她威胁你的学业让你在三中待不下去,你可以只做三分恶,悄悄告诉俞青凡让她避开;如果你实在没办法,你可以做五分,事发之后通知警察。但你现在在干什么,助纣为虐,装聋作哑,俞青凡只有你一个朋友,只有你知道她的失踪,你沉默到现在,若非她杀回来,你甚至可以一直安静下去,这样的你跟岳如霜他们有什么区别,既然他们要死,你又有什么理由避开!” 花甜振聋发聩声音在张晓琴耳边炸开,她腾地一下站起来,指着花甜,血肉模糊的指甲不住颤抖,用沙哑的声音嘶吼道。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指责我,我家无权无势,我长得不好,成绩不好,在三中像一根无人问津的杂草。老师漠视我,岳如霜他们欺负我,只有池斋恬帮过我,但是他喜欢青凡,他怎么可以喜欢青凡,喜欢我最好的朋友。青凡她什么都有,为什么还要抢走我唯一喜欢的人!” 张晓琴眼眸通红,泪眼婆娑,她紧咬下唇,嘴里殷红一片。 花甜扯扯嘴角,讥讽道:“你嫉妒她!” 张晓琴眼中露出愤恨之色,发出不可置信的尖怒叫吼:“我嫉妒她?她一个被父母抛弃在福利院的孤儿,一个废品堆里长大的野孩子,我嫉妒她!” 花甜逼近张晓琴,眸中亮起刀片一般凛冽的光芒:“你嫉妒她漂亮,嫉妒她优秀,嫉妒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喜欢她!” 张晓琴捂住胸口,连退两步,心脏深处仿佛有什么深深撕裂,痛彻心扉。 她脑海中闪过和俞青凡的一幕幕,她们一起上课,一起跑步,吃同一根冰棍,分享一份晚餐,在灰暗的三中相互扶持,一幕幕场景像跑马灯一眼在她脑海中闪过。 最后,记忆深处,风和日丽午后,长身玉立少年递她一封信,让她转交给她最好的朋友。信封上栀子花的味道那么香,那么甜。为什么偏偏是你,你已经够耀眼了,为什么还要抢走我唯一的奢望。 张晓琴擦干泪水,眼神有恃无恐望着花甜,一屁股坐椅上:“我现在报警,俞青凡要杀我,我要求你们保护我。” 汤圆气得,以不符身形的幅度跳起来,指着张晓琴怒骂道:“脸咋这么大了你,就你这种行为,搁古代三刀六洞都不够捅的!还有脸让我们保护你!” 骆勇更直接,走过去,对着张晓琴脚下地面呸了一口。若非她是女生,拳头都揍上去了。邵光假咳两声,示意他们适可而止,审讯室还有监控。 张晓琴索性破罐子破摔,靠在椅子上,抖抖腿,扬起下巴,视线扫过在场所有人。 “我不管,现在有人要杀我,你们警察有义务保护我。我看过新闻,俞青凡已经杀了三个人,我是最后一个,如果我死了,你们永远别想抓住她。” 俞青凡的通缉令已经发出,媒体闹得沸沸扬扬,除了岳氏兄妹死因尚未披露,其他三人的死传得神乎其神,张晓琴怕了,才跑来警局寻求庇佑。 她骗过了花甜,却倒在孟旭手里。 花甜歪着头,不可思议望着张晓琴,时至今日,她竟然没有一分悔意。 张晓琴看清了花甜的眼神,她扯扯嘴角,露出与年龄毫不相符的诡笑,像在笑花甜的天真,亦或世间的无情。她眼角挂着泪痕,眼里却满是冰霜。剥去层层虚伪的外壳,露出里面最残忍的心脏。 “我知道你们瞧不起我,没关系,只要能活下来,其他人眼光算什么。” 张晓琴的有恃无恐让花甜不寒而栗,她重新审视眼前女生,她平庸的外表下,究竟有没有心。 如果岳如霜的底气来源于权势,张晓琴凭什么,对善良的践踏。张晓琴到底有什么想过,俞青凡的结局。她才十七岁,她可能连成年的机会都没有。以暴制暴从来都是最无奈的选择,权贵阶级肆意践踏草根们的生命,同为草根出生的她,为何还要在同类身上捅上一刀,深不见底的一刀。 恶不分年龄,身份,背景。只关乎作恶者本人。 办公室里针落可闻,大家被张晓琴无耻怔住了,半响,寂静的办公室里响起孟旭沉稳镇定的声音。 “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会保护你。” 张晓琴诧异望向他,她知道孟旭是重案组的头。 孟旭沉静的目光望过来,气势厚重如山,表情不悲不喜,不怒不亢,仿佛方才张晓琴所说的一切对他毫无影响。 犀利目光下,张晓琴有些慌,“你们是警察。” 孟旭接过话,“我们是警察,但我们只对案件负责。” “俞青凡要杀我!”张晓琴声音徒然尖利,像指甲划过玻璃的刺耳。 孟旭笑了,花甜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顺眼,仿佛破晓划破黑夜的第一缕阳光。 “俞青凡在连环杀人案中有重大嫌疑,但案件还在调查,我们警方也会积极批捕,绝不会让命案再发,但这一切跟张晓琴你有什么关系。” 别说张晓琴,重案组其他人都被孟旭绕糊涂了。只有花甜心领神会,get到重点。她背着手,围着张晓琴转了两圈,审视目光不停扫过她身上的各个部位,让后者很不舒服。 “对啊,我们批捕俞青凡,跟你有什么关系,晓琴同学你有位置线索要提供吗,眼镜,给她记下来。”花甜啧啧出声,“据说市局奖五万,还不用纳税,多好的事。” 张晓琴彻底懵逼。她跺脚,冲花甜咆哮:“我说俞青凡要杀我,顺着我就可以抓到她,你们警察不要破案吗!” 花甜剔指甲,嘟着嘴,用最官方的语气说出最无赖的话。 “晓琴同学,你没工作过不懂,这每天搁警局门口说有人要害自己的人多了去了,我们警察就算一人长八只手也保护不过来啊,再说,你两不是好朋友吗,她为什么要杀你!” 方才张晓琴说了一大通,全是情绪发泄的废话,完美避开所有涉案细节。精明得无以复加。张晓琴疯了,她如果要警察保护,就必须说出自己与案情的关联,说出俞青凡杀她的理由,但她不能说啊!说了她就自刀了! 张晓琴死鸭子嘴硬,“我要报警。” 花甜拿过三面前的记录本,冲她点点头,“姓名,年龄,职业,报警缘由。” 张晓琴噎住,气急败坏吼道:“有人要杀我!” 花甜又端起桌上的纸杯慢条斯理抿了一口,不急不缓跟老太太似的。 “为什么要杀你。” 张晓琴抓狂,她愤怒的目光扫射全场,明白眼前的警察根本不想保护他。 孟旭又说话了,“骆驼,把张同学送回学校。” 骆勇魁梧的身躯袭来,张晓琴抓住扶手,脸都白了。 “你们不可以这么对我!” 花甜啧啧两声,“张同学你真有意思,报警缘由说不出,死乞白赖非在这,我得给你们老师打个电话好好问问,是不是最近功课太多,搞得你神情恍惚。你逃课的事,家里人不知道吧,看来还得把你父母找来问问,学习很重要,心理问题也忽视不得啊。多少高考生,临门一脚倒在心态上,咱可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你说是吧。” 花甜扭头,望向一旁的汤圆。 “胖爷,现在有个心理疾病叫什么来着?中学生中很流行的哪个。”花甜冲汤圆眨巴眨巴眼睛,长而卷的睫毛跟小扇子一样,后者哇了一声,脱口而出。 “被迫害妄想症,我三姨夫姐姐二大爷家小孙女就有。” 花甜…… 最后一句是超常发挥。 “这病得早治,晓琴同学你放心,我现在就给你爸妈打电话。”花甜把张晓琴死死按椅上,掏出手机要拨号。 张晓琴总算慌了,这才露出一个少年未经世事慌不择路的样子。 第37章 死神来了13 人性本恶 那一天, 大雨磅礴,天像裂开了无数道口子, 暴雨汇成瀑布,朝大地倾泻下来。 那一天,张晓琴十八岁生日。 俞青凡很早便给她准备了生日礼物,她没零花钱,从牙缝中省出生活费买了一堆毛线,给张晓琴织了顶毛线帽子。怕张晓琴知道,每天熄灯后,自己跑走廊蹭着路灯织,熬得眼里满是红丝。 下课后, 张晓琴情绪低落, 最后一次模拟考她考得不好, 看着试题脑子一片空白, 马上要高考了,她整晚整晚睡不着, 压力排山倒海,状态越来越差, 整天精神恍惚, 俞青凡很担心她。 模拟考完第二天是张晓琴的生日, 那天一下课,俞青凡破天荒拉着张晓琴跑出学校,想给她好好庆祝下。外面瓢泼大雨,张晓琴兴致不佳, 俞青凡提出去买菜自己做饭,她说不用,家里有她妈妈中午做好的菜, 她们只用用微波炉热一下。 俞青凡没多想,拉着张晓琴的手,两人撑着同一把伞往出租屋里赶。 豆大的雨滴从天空降落,打得伞面噼啪作响,两人靠在一起,像暴雨中摇摇欲坠的一叶孤舟。 张晓琴问俞青凡,你有喜欢的人吗。 俞青凡笑了,她这种出生,哪敢去奢求喜欢,平稳通过高考,考上一所理想的大学,找一份好工作,将来挣钱了,给奶奶换个大房子。她们现在住的窝棚,简陋不堪,一下雨屋里跟地雷阵似的,她在学校住还好,奶奶老寒腿呆着潮湿的环境里,经常疼得整晚睡不着,只能靠止疼药硬撑着。俞青凡很心疼。 “如果别人喜欢你了?”张晓琴状似不经意间问道。 俞青凡戳她的脑门,“谁会喜欢我啊。” “如果有呢?”张晓琴坚持。 俞青凡乌发红唇,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窝,整个人像夜幕里的一道光,洞穿黑暗,伞下都亮堂起来。张晓琴一个激灵,内心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复杂情绪。 俞青凡红着脸,随口说了一句:“要看是谁啦,我觉得池斋恬就不错。” 张晓琴的脸刷一下全白了,所有血色消失得干干净净,她看着俞青凡,眼里浮现出痛恨之色,不知道她是真心,亦或玩笑,整个人摇摇欲坠,专心打伞的俞青凡并未注意到张晓琴的异样,还茫然无知朝前走着。 出租屋很近,距离学校不过十分钟路程,张晓琴掏出钥匙,转头又问了一句。 “你真得觉得池斋恬不错。” 俞青凡双颊绯红,微微推了张晓琴一把,嬉笑道:“想什么呢,他一大校草,怎么可能喜欢我,快开门,肚子都饿扁了。” 张晓琴拧开门,屋内漆黑一片,俞青凡熟门熟路打开灯,把冰箱里做好的饭菜放到微波炉里一叮,摆满了一桌。 此时,张晓琴拿出一瓶酒,一瓶印满外国字的红酒。 俞青凡犹豫道:“晓琴,我们还是学生。” 紫色葡萄酒倒进高脚杯,发出哗哗水声,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昏黄灯光下,俞青凡有些看不清张晓琴的脸。 “今天我成年,就喝一点。”盛满红酒的高脚杯放在俞青凡面前,深紫色的液体在透明杯子里说不出的诱人,俞青凡好奇拿起来,学电视剧里晃了晃,凑过去微微抿了一口,确实很甜,一点酒味都没有。 一杯,两杯,三杯,俞青凡倒下那一刻,出租屋的主卧开了,一群人搓着手走了出来。岳如霜居高临下望着昏迷不醒的俞青凡,冲岳如松点点头,后者心领神会,弯腰抱起餐桌柔弱无骨的女生,垂涎在她脖颈处深吸了一口,径直朝卧室走去。 “等等!”张晓琴拉住岳如松的下衣摆,表情有些挣扎。 岳如霜蹲下来,拍拍张晓琴的脸,眼里说不出的讥讽。 “你不会真把她当朋友吧。” 张晓琴纠缠,岳如松扬起手正想给她点颜色看看,岳如霜制止了他。 “你需要这样的朋友吗,哈哈哈!”在岳如霜癫狂的笑声中,张晓琴的手慢慢松开了。 许久后,卧室里传来女子撕心裂肺喊叫声,和男子张狂的笑声,那声音穿透墙壁毫无阻碍传到张晓琴耳朵里,她的脸由白转红,在由红转紫,继而变得铁青,她蹲在墙角,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嘴唇都咬破了。 门外赵瑜和王海潮不停催促。 “松哥,你快点,哥几个还等着呢。” “松哥,你行不行,一个小娘皮还搞不定,要不我两进去帮你按着,实在不行三人行也成啊。” 岳如霜不耐烦敷衍他俩:“猴急什么猴急,一个小贱人够你们三造的,实在不行拿外面这个先凑凑泄个火。” 躲在墙角的张晓琴双手环抱,头深深埋在腿缝里,鹌鹑似的缩成一团,小腿肚乱颤,浑身哆嗦得不成样子。 “我才不要,长得那么难看还一脸麻子,我怕晚上做噩梦啊。” 王海潮凑近岳如霜,嬉皮笑脸道:“要不如霜妹子,你辛苦下!” 啪一声脆响,王海潮脸上顿时印上五根清晰的巴掌印,脸涨得通红,彻底沦为猪肝色。 “呸!凭你也敢肖想本小姐!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霜霜,你别生气,他就嘴贱。”赵瑜劝解道,王海潮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调戏岳如霜,小心等会岳如松出来抽不死他。要知道四人中,唯有王海潮家世垫底,若非他爸是三中教导主任,岳氏兄妹压根不会看他一眼,更别提让他当小弟了。 许久,岳如松拎着裤腰带,志得意满走出来,表情说不出的餍足,他挥挥手,像分享了一个汉堡,一包薯条,一种再平常不过的东西。 “你们去吧。” 赵瑜王海潮对视一眼,“我们不介意,嘿嘿!” 两人进去了,女生奄奄一息,她两眼无神望着天花板,躺在床上像受尽折辱的破布娃娃。未开灯的房间里,白腻娇躯上浮现触目惊心的淤紫,屋子里弥漫着男女交-欢遗留的鱼腥味,两人一下激动起来,搓着手,急不可耐扑了过去。 屋外,岳如松点燃一根事后烟叼在嘴里,又递给岳如霜一根。 两人聊了些废话,突然,房间里传来无比惊恐的尖叫声。 “死人了!死人了!”房门被人暴力拉开,赵瑜一脸惊恐跑出来,“俞青凡死了。” “慌什么慌,那个臭女生子哪这么容易死!” “真死了,都没呼吸了,咱们赶紧送医院吧。” 啪!又是响亮的一耳光。岳如霜抽的。 “你特么脑子进屎了吧,现在送医院,等她醒了把我们送进去!” “哪怎么办,死人了啊,我不想蹲监狱,我爸会打死我的。”赵瑜慌了。 几人挤进房间,发现王海潮还趴俞青凡身上,不停耸动。 岳如霜上去就是一耳光,把他拽下来,“搞什么搞,人死了吗!” 王海潮满脸潮红,整个人晕晕乎乎,“死什么死,谁死了。” 赵瑜被这个名副其实猪队友气疯了,“你个狗娘养的,你把她捂死了,你不知道!” “捂死了,怎么可能。”直到现在,王海潮才发现方才刺骨寒意从何而来,他撅着屁股,把手放在俞青凡的鼻尖下,半响,脚步踉跄连退三步,一屁股坐地上,脸上霎时浮现出惊恐的红色。 “真死了,现在怎么办!”王海潮也跟着慌起来。 岳如松也没有办法,他以往欺男霸女,但从未搞出过人命,四人要么未成年,要么刚成年,霎时陷入一片慌乱之中,最后还是岳如霜站了出来。 “我们把她埋了,就没人知道了呀。”岳如霜的声音依旧甜美可人,“反正也没人知道我们今天来过这。” 其他人恍然大悟,对啊,毁尸灭迹,电视上都这么演的。四人本就是无法无天之徒,身后又有家长撑腰,最初杀人的慌张过后,立马想到处理办法。 岳如松指指窝在墙角,恨不得把自己埋进瓷砖缝里的张晓琴,“她怎么办,要不!” 岳如松伸出食指在脖颈处划了一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起干掉得了。 岳如霜摇摇头,否定道:“她不行,一连失踪两个人,警察一定会查,而且她不像俞青凡是个没人要的孤儿,再说我们也需要她的帮助。”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墙角的张晓琴双手抱肩,头深深地埋在腿缝里,哀嚎连连,“求求你们,不要杀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岳如霜靠近张晓琴,挑起她的下巴,“不想死可以,交投名状啊,啊哈哈哈!” 商量好后,岳如松回家开车,岳如霜带着其他两人把俞青凡裹在毯子里,团成一团,扔到后备箱里。大雨磅礴,他们选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山窝处,几人合力挖了个土坑,腾地一声,连人带毯子扔进坑里。 填土的时候,赵瑜惊呼出声,岳如霜刚想给他一耳光,发现赵瑜指着土坑,手指不停颤抖,脸色惨白宛如死人。 “她的手指在动,她还没死!” 王海潮凑近一看,“真没死,还在动!” 赵瑜扑上去,想把俞青凡挖出来,兴奋道:“我们赶紧把她挖出来送医院。” 岳如霜一脚踹过去,赵瑜扑通一声趴土堆上,湿淋淋的泥土糊了他一脸。 “你发什么神经,把她挖出来,我们怎么办,都到这一步了,你特么跟我说送医院!”岳如霜暴跳如雷。 赵瑜期期艾艾:“可是,可是,她没死啊。” “没死怎么了,不马上要死了吗!” “这,这是一条人命。” “呸!平时怎么没看出赵大少这么悲天悯人,要不你下去陪她,在地下湊一对,下辈子还在一起!“” “对啊,瑜哥,都到这份上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赶紧让开,这雨大的邪门,干完早点回家。”王海潮催促道。 岳如松拎着拳头,跟妹妹站在一起,眼神冷冰冰看着地上的赵瑜。 赵瑜不让开,岳如霜不耐烦,“要不咱们问问俞青凡的好闺蜜张晓琴,张晓琴呢,把她给我从车里拽出来!” 一脸惊恐的张晓琴被岳如松像拖死狗一样从车里拖出来,扔在刚挖出的土堆上。这时,一道闪电迎空劈下,照亮了这方天地,轰轰隆隆的雷声在众人耳边炸裂,土坑里,传来俞青凡异常清晰的咳嗽声,她果真没死。 “张晓琴,俞青凡没死,你说咱们现在救还是不救!” 岳如霜的声音像裹着蜜糖的毒霜,在这个大雨倾盆电闪雷鸣的午夜,显得格外诡异。张晓琴神色一顿,只觉得自己脑子浑浑噩噩,趴在土堆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我不知道,求求你们别问我。”张晓琴撇开头,不敢直视岳如霜的目光。 岳如霜扯扯嘴角,冲赵瑜露出讥讽的微笑,“你看,俞青凡最好的朋友都不愿意救她,你在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瞎装什么好人。” 赵瑜沉默了,他之所以要救俞青凡,只是不愿意沾上人命案,并非他本身有多善良,既然大势所趋,他也没必要为一个必死之人,得罪在场所有人。 岳如霜一脚过去,把铁铲踢张晓琴跟前,指着坑里的俞青凡,命令道。 “你来埋!” 张晓琴愕然抬头,湿乎乎的头发黏在脸上,整个人抖若筛糠,拽着岳如霜的裤腿,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我不敢,我不敢的,求求你们放过我。” 岳如霜扯扯嘴角,勾勒出残忍又凉薄的微笑,“投名状这么快就忘了,你不埋可以,那你躺进去啊。哥,把她给我扔进去。” 岳如松魁梧的身躯袭来,粗糙大手径直抓向张晓琴的肩,张晓琴差点吓尿了。 “我埋,我埋!” 就这样,其他四人撑着伞站在坑旁,看着张晓琴一边哭,一边一铲一铲把土填进坑里,半响,寂静山坳里,只剩下雨水击打地面的声音。狂风卷过,带走一切生的气息。 * 刑侦大队重案组。 “老大,查到了,岳江浩奔驰车在6月26号晚间确实有违章信息,不过交警队那边打招呼把记录抹掉了,就这还是我托了好几层关系才问道的。” 南城警局也只有汤圆有这样的人脉,从七弯八绕的人际网里,挖掘出最有用且真实的信息。 孟旭脸色波澜不惊,“具体什么情况。” “据那天跟队的辅警说,开车的人不是岳江浩而是他儿子,6月26号,岳如松未满十八,不可能有驾照,交警抓到他无证驾驶,赵卫民当场给值班交警打电话,要求不许上报,连罚单都没开,就把他放走了。” 骆勇铁掌拍桌,怒骂道:“怎么哪哪都有这个老王八蛋,他是岳家人养的狗吗。” 邵光附和:“说他是狗都抬举他了,人狗还知道忠诚,赵卫民谁给好处跟谁跑,一不小心还反咬你一口,这样的狗谁要。” 汤圆唾弃:“就他这种渣渣,怎么混到咱们人民警察队伍里的,还身居高位前途一片大好,今天开会上头还表扬赵卫民了,说人家布网摸排效率高有想法,发动人民群众,善于利用社会资源,搞出八横八纵渔网战术来逮捕俞青凡,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出力又牛B。 反倒咱们这,前期调查结果全给他人做嫁衣裳不说,干活不积极消极怠工,不主动找领导汇报案情进展,整个一反面典型,就差让孟队搁会议上做检讨了。你们是没看见哟,赵卫民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搞得我恨不得把隔夜饭都特么吐出来。我琢磨着啊,上头意思很明确,现在谁能抓到俞青凡,明年刑侦大队队长就提拔谁。大胡萝卜在前面吊着,不愁咱们这群蠢驴不尽心。” 花甜一个暴栗磕汤圆胖脑门上,掐腰怒骂道:“你骂谁蠢驴。” 汤圆舔着脸哄她:“我蠢驴,我蠢驴,你跟天上仙女似的,是驴也是一头标志的驴。” 花甜……你特么才是头标志的驴!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咱可不能落后,万一赵卫民瞎猫碰着死耗子,真把俞青凡逮住了,他摇身一变成了咱们领导,这以后,咱们有一个算一个,有一对算一双,可都没好日子过。” 花甜气得牙痒痒:“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升官发财。” 汤圆狡辩:“这怎么能叫升官发财,这是生死存亡诶,我的大小姐,话说老大,咱们现在不应该集中火力抓俞青凡吗,我们东一落槌西一棒子的查岳家兄妹干哈,这两货不都见马-克思了干吗。” “诶,我说你这人,到底有没有是非善恶。” “瞧你这话说得,胖爷我怎么没有是非善恶了,我不铆足劲抓凶手,天天搁这吃泡面,整整三天没洗澡,还不够。”汤圆凑近花甜,撸起袖子让她闻,把后者恶心得够呛。干脆利索一巴掌拍走。汤圆也不生气,继续嘚吧嘚吧嘚。 “甜妹子,话说这事你不应该更上心更出力,赵卫民恨你恨得牙痒痒,万一那天他真上位了,第二个收拾的就是你,当然第一个是老大。”汤圆耸耸肩,一张口得罪一票人。 “收拾就收拾,大不了老娘辞职不干了。”花甜光棍起来,那叫一不管不顾。但没过多会,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TMD,老娘不能不干,霉运搁后头催命,她要真脱了重案组这身官皮,没有功德护体,指不定那天横尸街头。而且以贼老头的尿性,这一天绝不会远。 现在怎么办,花甜剧烈头脑风暴,环顾四周,邵光阴沉着脸,肖建不知所措,汤圆唾沫星子满场飞,骆勇只知道拎着拳头耍狠,最后还得靠我家孟旭,孟大腿呐! “老大,你说怎么办!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重案组所有人目光集中到孟旭身上,只见他依旧沉稳镇静,气势厚重如山,仿佛不管发生什么都能从容面对。 “我们需要知道6月26日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岳如松开车去哪,车上有几个人,他们去干什么,俞青凡失踪后为什么回来,只有搞清楚这些,才能判断她究竟在哪。” 汤圆欲言又止,孟旭直截了当:“有什么话就说。” “老大,其实我们可以,把张晓琴放出去,她现在天天呆警察局里。” “够了,这个话以后不要在提,我们是警察,有些事别人能做我们不能做,这是底线问题。”孟旭断然拒绝。 汤圆还欲再劝,“可是老大。” 孟旭挥挥手:“没有可是,现在安排任务。” 所有人正襟危坐,连最活泼耍宝的汤圆花甜都顿时正经起来。 “汤圆继续查6月26日夜间目标车辆情况,人员路线目的地都要摸清楚,邵光摸下张晓琴的人际关系,尤其是她的父母,看他们知不知道些什么,骆勇跟我去张晓琴的出租屋,俞青凡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出租屋,里面一定有遗漏的线索。” 花甜连蹦带跳,搁孟旭眼前不停蹦跶,恨不得扑进他的瞳孔里,后者烦不胜烦,眉头隆起的疙瘩可以夹死苍蝇。 “我呢,我呢,老大,我呢!” 孟旭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脸微微抽搐几下,神情变幻,最后从牙缝中挤出一句。 “你去问询张晓琴!” “Yes sir!保证完成任务!”花甜立正站好敬礼,声音异常洪亮。 孟旭大脑有片刻宕机,心里默默补了一句,你只要别捣乱,干什么都行。 第38章 死神来了14 同归于尽 孟旭带着骆勇去出租屋, 汤圆跑交警队,邵光出外勤, 重案组瞬间清空,空空荡荡的办公室,只剩花甜一个留守儿童,两眼四顾茫茫。 14号岳江浩案发,市里成立专案组,重案组忙得昏天黑地,一个人恨不得扒成八瓣用,没日没夜陀螺转,咖啡泡面清凉油流水供应, 人人顶着黑眼圈, 眼睛红得可以炸地球。深秋风大, 又接连下了两场雨, 温度骤降,窗户紧闭, 办公室里弥漫着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冷凝后的塑料味,花甜闻着想吐。 一天三顿泡面, 还是警局后勤标配红烧牛肉, 正常人都受不了。 花甜抬头, 看一眼挂钟,已经中午一点了。她拿出手机,刚想点外卖,想到休息室的某人, 眼珠骨碌一转,计上心头。 重案组休息室,张晓琴靠在沙发上, 闭着眼睛假寐,茶几上的泡面已经放凉,屋子里窗帘拉着,又没开灯,光线算不上好。 花甜推门而入,拉个小板凳,自然而然搁张晓琴对面坐下,推推桌上的泡面盒,伸手扇扇风,嫌弃道:“诶,后勤这帮老娘们,泡面也不知道换个口味,再吃下去人都要吐了。” 花甜晃晃泡面盒子,语气越发抱怨:“不好吃吧,张同学,我看你早上的都没怎么动,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着自己可不好。你身高不到一米六吧,这可不行,现在流行肤白貌美大长腿,前两项咱有钱还能整整,大长腿这东西过了十八就不好使了呀。” 张晓琴撇开头,闭上眼睛不搭理花甜,反正已经撕破脸了,再装下去也没意思,花甜叽叽歪歪休想刺激她。 花甜一拍大腿,连比带划,活像街头巷尾嚼舌根大爷大妈,唾沫横飞,叨叨个没完,指甲差点戳到张晓琴脸上。 “你说这事整的,你爸妈好不容易回趟老家,落地没多久,又被叫回来,纯粹折腾人嘛。不过谁叫我们是警察,我专门给他两订了明天最早一班飞机,从黑龙江直飞南城,这个点应该在火车上了,你老家伊春的啊,那药材不错,矿也多,伊春好啊,我老家也是东北的,指不定咱俩祖上还一起打过熊瞎子呐,老乡可得好好亲香亲香。” 张晓琴忍无可忍,一把推开近在咫尺的花甜,吼道:“谁跟你要跟你亲香。” “晓琴同学,你这就没意思了。昨天你还扑我怀里亲亲热热喊小姐姐,二十四小时没过,翻脸不认人,我一直以为咱两是朋友了呢。”花甜很受伤。 “谁是你朋友!”朋友二字彻底刺激到张晓琴,她腾地一下站起来,脸色变幻,表情说不出的复杂,眸子里闪过痛惜之色,半响,沉寂下来,变得异常冷漠。 “我们不是朋友,那你朋友是谁,俞青凡。” 嘭!茶几上玻璃杯砸地上,霎时四分五裂。张晓琴的身影出现在每一块玻璃渣里,狰狞扭曲又疯狂。 “别跟我提她!” “为什么不能提,你们不是好朋友吗,高中三年形影不离,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6月26号你十八岁生日,她专门请假出校给你过生日,这才半年不到,就人走茶凉了。” “你闭嘴!我们不是朋友,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 “哎,这话说的她得多伤心,人可一直掏心掏肺把你当朋友。” “她把我当朋友,让我像杂草一样跟着她,她天上明月,我地上沟渠,衬托她的优秀,看着她抢走我喜欢的人,我不需要!” 张晓琴逐渐被花甜激起怒火,语气越来越呛,同时父母的到来,令她倍感不安,透露出的信息也越来越多。 “她回来又怎样,死而复生又怎样,池斋恬永远不会喜欢一个破烂货!” 花甜蹭地一下站起来,箭步逼近张晓琴,瞳孔缩得几不可见,愤怒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抓住张晓琴肩膀,不住摇晃。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死而复生,什么破烂货。” 张晓琴自知失言,接下来无论花甜说什么,她都不发一言。 愤怒的花甜真想不管不顾上拳头擂死眼前的滚刀肉,但在警察局,到处都是摄像头,张晓琴并非嫌疑人,她不能动手。花甜气得七窍生烟,脑门直响,工作至今从未如此憋屈过。她拿出手机,点点点,点外卖,专点小女生喜欢吃的东西,搞不死你,恶心死你。 外卖很快到了,花甜挂断电话下去拿,休息室里张晓琴闭着眼睛,脸隐在阴影里,表情晦暗不明。她突然一咯噔,仿佛心被什么东西扎了下。 重案组在办公楼的八楼,电梯门开了,花甜走进去的时候,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那人穿着外卖员的衣服,带着帽子,口罩遮住大半张脸,手里端着一个大盒子,看身形像个女生。她未多想,带楼上治安订饭多,有时候会直接通知门岗让人送上来。 电梯停在七楼,女生抱着大盒子出去。 花甜还在感叹生活不易,让一个女生一层一层送外卖。 等花甜迈出办公楼大门,走到门岗拿到自己的外卖,突然灵光一闪,不对,七楼技术大队,人都被孟旭带走了,谁点的外卖! 花甜转身拔腿就跑,奔到电梯口,狂按电梯钮,不会吧,不会这么倒霉吧,不安感越发浓烈,冷汗顺着她白皙的脸颊大滴大滴落地上,脊背一片冰凉。 才赶到八楼,便听到西边传来剧烈的挣扎声。 花甜狂奔过去,然而已经晚了。 走廊尽头,昏黄日光下,花甜第一次见到俞青凡真人,她穿着一身黄色的外卖衫,帽子打歪在地,黑瘦黑瘦的身形,一双黑的能聚拢光线的眼睛,透露出冰冷透骨的麻木,不带一丝感情,浑身环绕着密不透风的血腥味,仅仅被她扫了一眼,花甜就浑身一凉,心中莫名寒意涌出,现在的俞青凡给人的感觉竟完全不似活人。 花甜把嘴边劝解的话咽了下去,心里莫名响起一股不容置疑的念头,她不会听我的。 一根细钢丝勒住张晓琴的脖子,鲜红血丝触目惊心,张晓琴青筋毕露,完全说不出话,她眼凸喉噎,嗓子不停发出呃呃的叫声,像困在陷阱里的凶兽,腿脚乱踹,手朝后疯狂抓挠,试图摆脱勒住她的俞青凡。 不过一切徒劳,俞青凡丝毫没有留手的意思,她死死拽住钢丝的两端,不断收紧。倘若花甜晚来一分钟,张晓琴已经命丧黄泉。呃呃乱叫的张晓琴望着匆匆赶来的花甜,眼里徒然燃起生的希望。 “俞青凡,我知道你,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花甜心里急得要死,重案组唯她一人,可南城警局办公楼里可全是人,一旦警察合围,俞青凡插翅难逃。 时至今日,花甜不知如何是好,她想帮俞青凡,但后者现在的行为无异于引火自焚,在警察窝里行凶,九命猫妖都不够死的。 果不其然,花甜赶到不过半分钟,办公大楼警报鸣响,数不胜数的警察带着武器涌了上来。俞青凡唇角勾起一个残忍的笑,毫不废话,掀开身上的外卖衫,露出腰间围着的一圈炸-药。 冲上来的警察愣住了,现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带头的赵局默默朝后退了两步,没人敢拿命赌炸-药的真假。 花甜离俞青凡最近,她鼻尖闻到空气中火-药特有的硝烟味,脸刷地一下全白了。TMD!来真的!谁能告诉她,俞青凡一个通缉犯高中生,怎么搞到炸-药这玩意!贼老头到底还让不让人活! 下意识,花甜低头瞅一眼胸前双鱼佩,绿的,她悄悄松了口气。 花甜回头,离自己最近的同事尚有十来米远,她看见赵局隐晦给手下打手势,应该在叫狙击手。 千钧一发之际,花甜说了一句,“你跑不了。” 俞青凡状似无害地抿唇一笑,十七岁的年纪,眼角竟然有了鱼尾纹。 望着眼前形容枯槁的亡命之徒,花甜的心脏忽然疼了一下,呼吸无端端不畅起来。 “俞青凡,冷静,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花甜神情真挚,强忍着乱颤的小腿肚朝俞青凡靠近。回答她的是,张晓琴越发急促的呃叫,她两眼泛白,瞳仁几不可见,眼瞅着要不行了。 “你有什么要求,你说,我们尽量满足。”花甜心慌,她发现从始至终,俞青凡一言未发。难道! “你是不是不能说话,我们可以写下来。”花甜尽可能表现出善意,但她面对的是俞青凡,一无所有的俞青凡。 俞青凡低头,最后看了张晓琴一眼。 嘭!地动山摇! 南城警局炸了! * 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南城警局彻底沸腾,离得爆-炸点最近的花甜满脸是血不省人事,被急救车拖走,其他人由于离得较远,又穿着防护服,除了两个倒霉鬼被震晕过去,偌大的八楼只剩熊熊燃烧的烈火。 消防队来得很快,现场又都是训练有数的警察,群策群力下,明火被扑灭,现场全是灼烧后的惨状,整个八楼一片狼藉。孟旭带着大部队赶回来,抓住瘫软在地的同事,吼道:“花甜呢?” 被拽住的小警察望着孟旭铁青的脸色,指着楼下战战兢兢回道:“人还活着,救护车刚走。” 孟旭脸色依旧铁青,但隆起眉头舒展些许,继续问道:“嫌疑人了?” 小警察一脸丧色:“死了,连带被劫持的,都炸死了。” 都死了,沉稳如孟旭,这一刻,脑子都有些许浑噩。俞青凡用最后的机会带走了张晓琴,代价是她自己的命。孟旭死死拽住拳头,胸中热血激荡,仿佛有一团烈火,要冲破胸膛喷涌而出。他想说什么,却又无话可说。 他没想到俞青凡会用如此惨烈的方式,完成了最后的绝杀。他以为能在给她公平后,将其绳之以法。 重案组在张晓琴出租屋内挖地三尺,已经找到曾经几人存在过的毛发皮屑和纤维,以及未处理干净的血液,孟旭甚至在主卧的床底下扒出一条沾染精-液男士内裤,相信不要三天,真相就可以水落石出。俞奶奶的死也有了很大进展。 但俞青凡等不了三天,她选择用自己的方式结束掉这一切,所以她炸死了张晓琴,也炸死了她自己。 * 等花甜从病床上醒来,已是次日上午。奇怪的是,她离爆炸点如此之近,伤得竟然不重,别说缺胳膊断腿,擦伤范围都很小,脸上血全是别人的血,被主治医生戏称为医学奇迹。 奇迹自己不这么想,花甜躺在病床上,整个人浑浑噩噩,她现在还觉得昨天下午发生的一切像场梦。梦醒之后,俞青凡没死,张晓琴也还活着。 呲!耳边响起熟悉的抽气声,花甜扭头一看,孟旭五官都变形了。他一巴掌拍掉花甜掐他大腿的爪子,腾地一下站起来,脸色铁青地走了。 花甜莫名其妙。 花盈秀不知打哪冒出来,恨铁不成钢:“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没事掐领导干吗,人孟队守了你一整夜,你一醒你掐人家。” 花甜嘴硬:“我怎么知道他守了我一夜,话说花盈秀女士,你心也够大的啊,你让一陌生男的守你闺女守一夜,万一我发生啥事,你赔的起吗,你!” 花盈秀大大咧咧:“你能发生啥事,退一万步讲,真发生啥事,倒霉的也是人家,你当八字纯阴天生霉运,闹着玩啊。” “你自己闹着玩吧,我要去队里。”花甜掀开被子,拔腿就跑,身后传来花盈秀气急败坏怒吼声。 赶到警局时,八楼已经腾空了,爆炸虽说发生在西南角,但恢复是整体的事,好在水泥墙争气,保住了重案组最珍贵的文件材料。 汤圆趴在废墟里撅着屁股整材料,骆勇带着一堆人搬家具和办公用品,邵光在整理他那一堆视若珍宝的影像设备,肖建从墙上一件一件把代表重案组辉煌战绩的表彰锦旗收起来。只有孟旭不见身影。 “孟队呢?” 其他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门外的花甜,活像见了鬼。 汤圆伸手想摸花甜额头,后者毫不客气拍了下去,没好气道:“干吗!是人不是鬼!” “天呐,你怎么回来了,不搁医院躺着呐!”汤圆瞪圆眼睛,还真是花甜本甜。 “对啊,甜甜,你怎么回来了,身体要紧,这边有我们在,我现在就把你送回去。”肖建放下锦旗就要把花甜送回去。 花甜不耐烦摆摆手:“不用回医院,医生说我没事,要不我给你们表演个原地转圈圈。” 想到上次被花甜转倒牺牲的一系列玻璃器皿,众人立马明智拒绝。 “孟队人呢,我有事找他。” 汤圆叹了口气,拍拍花甜肩膀:“你还是别找孟队了,他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烦着呢。” “怎么回事?”花甜一下紧张起来。 汤圆指着外面炸掉半截的走廊,一脸唏嘘:“俞青凡潜入重案组炸警局,跟重要证人同归于尽,你说这个责任谁负。” 花甜莫名其妙:“这跟孟队有什么关系。” 汤圆意味深长指指上面:“谁叫他是领导呢,除非他愿意把你推出去。” 花甜炸毛:“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小姑娘啊,你刚工作不懂,这出了事故呢,有两种责任,一叫直接责任,二叫领导责任。俞青凡潜入警局接近受害人,你看护不利,属于直接责任。孟队识人不明安排不当,属于领导责任。遇到一个自私点的领导,二一推作五,责任全推你身上,他全身而退,撑死骂一顿,最多背个处分。但孟队人猛性刚,铁憨憨直男癌,一股脑全揽在自己身上,那就惨了喽。上午刚被秦局骂了个狗血喷头,他还是不改口,明年刑侦大队长不要想了,现在职务保不保得住,还不一定呢。” 汤圆喟然长叹,孟旭如果倒了,重案组也离关门不远了,他们这些人从哪来回哪去,打上重案组标签,也不知道各刑侦支队要不要。可伶汤圆才稳定下来没多久,又要开始流浪。 花甜恍然大悟,难怪大家都一副死了爹的模样,原来孟旭。 她拽紧拳头,“我去跟秦局说。”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重案组,大不了她卷铺盖滚蛋,反正孟旭一直不想要她。 邵光拉住花甜,眼里闪过一丝痛惜,“没用的,孟队不改口,秦局也不能改变什么。” 汤圆附和道:“而且秦局干完这届退居二线,准局座赵局又是个稳得不能在稳的不倒翁,他不会为了孟队担这么大的风险。现在南城警局爆炸案闹得沸沸扬扬,警局门口蹲满了各路媒体,这件事一定得有人负责。这个锅孟队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还不如主动背,保住你这只小蚂蚱。你现在可千万别画蛇添足跑去找领导,让孟队一番苦心白费了。” 花甜…… 没想到孟旭是这样的人,他明明很讨厌她,时时刻刻想着把她扫地出门,为什么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宁愿降职调岗也要保住她。他完全可以把责任推在一个新人身上,他立过那么多功,秦局又是他的授业恩师,只要他改口,后面一定有回旋的余地。 花甜想不明白。 但这一刻,她内心深处,真正的认可了孟旭。 第39章 死神来了15 警魂 #南城警局大楼爆炸#话题登上微博热搜, 虽然吊在第十位,依旧引起轩然大波, 近十年,或者说近二十年,偌大华夏没有哪个警局大楼炸过,别说人为爆-炸,失火引燃的都少之又少。南城警局地处南城最繁华的淮河区,周围不是写字楼就是商业街,游人如织,爆炸发生在工作日下午,无数目击者见证“璀璨”的一幕。更别提后面还有消防灭火, 警局想瞒都瞒不住。 大楼爆炸视频被好事者传上抖音, 网友议论纷纷, 视频点击瞬间破百万, 无数路人在其下留言,流言蜚语满天飞, 说什么的都有,一时间, 整个南城警界风声鹤唳。 “昨天下午炸的, 我当时就在步行街, 轰隆一声,地面剧抖,xswl,以为世界末日了。” “淮河区那边, 爆炸声震耳欲聋,我们赶到警局门口时,消防已经进去了, 光消防车去了好几辆,两小时才扑灭的明火。” “我在对面写字楼十楼,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炸的是八楼,应该死人了,救护车拖走好几个,盖白布的就不少。” “太吓人了,怎么警察局还会爆-炸,恐-怖-袭-击呐!” “楼上想什么呢,恐-怖-袭-击炸政府大楼啊,炸警察局干吗?” “楼上不懂别瞎说,政府大楼一般人进的去吗,南城警局接警室在一楼,登记不严,一般人去政府大楼试试。” “谁也想不到有人炸警局,跪求真相帝出来科普,究竟什么原因。” “据说八楼是刑侦队,刑事案件,凶手蓄意报复,南城警局最近在查连环杀人案,通缉令都搞出来了。” “通缉令上小姑娘长得挺好看的,打扮打扮都能出道了,她真杀了这么多人,会不会是冤假错案,警察搞错了呀。” “俞*凡,三中曾经的学霸,我同学的同学,死的好像都是她同学,难道是校园霸凌,具体情况不清楚,等官方通报。” “+1,等官宣。” “等官宣,拒接以讹传讹。” “等官宣,相信警察叔叔。” …… 舆论总体还成,大多数网民理智吃瓜,坐等官方通报,少数兴风作浪恶意传谣言论,被网警删帖控制,继续大放厥词挑衅警察扬言模仿的,顺着ID摸过去请派出所喝茶。外间舆论控制住,但南城警局内部风暴才刚刚开始。 南城警局,局长办公室。 秦局其貌不扬,个子中等,脸膛偏黑,发际线后移,额上皱纹很深,很有忧国忧民的迹象,他靠在办公桌上,望着对面油盐不进的孟旭,表情颇有几分无奈。 孟旭旁边的坐的是南城警局专管刑侦的崔副局,他算秦局的心腹,也是孟旭的直管领导,有些话秦局不方便说,便由他代劳。 “孟旭,你给我们交个底,你到底怎么想的。” 孟旭站得笔直,身材挺拔,依旧沉静内敛,完全看不出其他情绪。 “两位领导,该说的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次爆-炸责任主要在我,是我错估了案情形势,低估嫌疑人疯狂程度,安排不当造成警局被炸,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 崔局一拍茶几,茶杯抖三抖。 “你知不知这件事严重程度,爆炸案影响极其恶劣,更别提炸的还是市中心警局大楼,新-中国成立这么多年几个警局炸过,咱们南城警局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彪炳史册啊。上午南城市委才召开安全会议,要求巩固国庆战果,下午警局大楼就炸了,承担全部责任,你这百十来斤,卖了都特么不够!” 领导开始口吐芬芳,可见问题严重程度。 孟旭垂眸,不发一言,脊背依旧挺直,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下属推出去挡灾把自己摘出去,只要他还在喘气,就绝无可能。 孟旭油盐不进,崔局吹胡子瞪眼,气得半死,感觉自己心梗都快犯了,原地退休念头越发强烈,他跟秦局年龄相仿,马上也要退居二线,临门一脚最看好的接班人出了这档子事,心里那叫一憋屈。 “秦局,你倒是说句话啊,孟旭可是你的得意门生。”崔局拿孟旭没办法,只好搬出秦局这尊大佛。 秦局蹙着眉,斟酌了好半响,茶水抿了半杯才慢条斯理问道:“孟旭,你真想自己扛?” 孟旭点点头,爆炸案发至今,他一直态度坚定。 “好!”秦局一巴掌拍孟旭左肩上,语带赞许,旁边的崔局目瞪口呆,以为局长刺激过大失心疯了。 “我没看错人,是条汉子。” 崔局哭笑不得,感情师徒二人惺惺相惜,他成了坏人,崔局没好气插话道:“感情你两充英雄,我搁这枉做小人。” “老崔,瞧你这话说的,这些年孟旭成长道路可一直是你在掌舵,大事小事没你在背后撑着,他能到这步,南城市最年轻的副处正队,荣誉无数,公安部三等功,你居首功。” 崔局拍掉秦局的手,撇头生气,“您别给我戴高帽子,我算什么掌舵人,撑死一后勤部长跑腿的,南城警届,谁不知道孟旭是您的人。” 秦局摸摸下巴神色未明,递给崔局一根烟,后者也不客气,接过手,给秦局点上,又给自己点上,夹手里,冲孟旭摇摇:“来一根?” 孟旭尚未开口,秦局替他拒绝了,“小孟打学生时代起,就没抽过烟。” 崔局内心翻白眼,他那是没在你面前抽,干刑警的哪有不抽烟的,个个老烟枪,也就秦局揣着明白装糊涂。 孟旭果真拒绝了,崔局也不勉强,两年过半百的老警长在后辈面前吞云吐雾,去掉那身警服和肩上满满星阶,手里再塞上两锄头,真跟村口老王头老李头无甚区别。 他两坐着,孟旭站着。香烟是个好东西,崔局的情绪慢慢缓和过来,他是真想保孟旭,这些年孟旭所办大案无数,好几个还是跨省市多警钟联合办案,公安部表彰大会上过好几次,南城刑侦在全国同行中有如今的江湖地位,孟旭居首功。这样一位得力干将,警届新星,倒在爆炸案上,他觉得特别可惜。 而且这事,孟旭有责任,但把责任全甩他身上,委实不合理。孟旭唯一犯得的错误,在于选错留守人员,且没有雷厉风行把人证收监,但谁能想到通缉令满天飞的嫌疑人会丧心病狂跑来炸警局。 还有门岗那群酒囊饭袋,嫌疑人摸上门,□□绑身上了,还没发现,让人伪装成外卖员混进来,开除都特么不够,应该拉入公安黑名单,永不录用。 崔局气得够呛,无奈当事人孟旭态度坚决,秦局又倒戈了,他也没办法。 “行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小孟愿意站出来承担责任,我们应该支持他。”秦局一锤定音,“小孟,你先回去,等局党委做出决定,我们在谈后续安排。” “是!”孟旭敬礼,转身离去。 等孟旭走了,崔局实在忍不住,抱怨道:“老秦,你到底几个意思,局党委七个人,除了你跟我,老赵是个不倒翁,其他几位可都偏那位啊。” 崔局指指天花板,意有所指。 秦局依旧淡定,抿了口茶水慢条斯理道:“所以说咱们死扛着保小孟也没用啊。” “你作为局长,不是有一票否决权吗,小孟这些年功劳苦劳咱可都看在眼里,若非年龄不够资历尚浅,刑侦队长早定他了,真把人弄下去,在记档案里,小孟可就完了。”崔局一脸激动。干部再提倡年轻化,也绝不会让有污点的人身居高位。 秦局挥挥手,示意他冷静:“你慌什么慌,谁说要记档案里。” 崔局不解:“这次处分落下来,难道能不上档案?” 秦局意味深长:“那要看什么处分,如果是内部检讨,也犯不着上档案嘛。” “他们能同意,那边可是铆足劲要把小孟踩下去,给那个赵卫民让路。”说起赵卫民,崔局一脸不屑,真不知道齐书记怎么想的,竟然要提拔这种趋炎附势的小人。 秦局笑笑,并未多言。 “老秦,你不会为了小孟去跟那边交换吧,咱可不能干这种违背党纪国法的事。”倘若为了保住孟旭,让赵卫民当刑侦队长,崔局能气死。他是真刀真木仓一步一步靠真本事爬上来的,最瞧不上溜须拍马无所不用其极的赵卫民等人,让他当自己的接班人,崔局极有可能撑不到退休,原地去世。 秦局拍了他一掌,“想什么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崔局心里吐槽,你一老狐狸,什么事干不出来,搂草打兔子的事以前又不是没干过。难道,崔局眼睛一亮。 崔局表情一变,秦局便知道他猜到了,说了一句,“天欲取之必先予之。” 两老狐狸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孟旭回重案组时,一屋子人纷纷停下动作,整齐划一望向他,后者皱眉,丹凤眼不怒自威。 “一个个闲着没事做,聚在这干吗。”孟旭视线落在花甜身上,眉头紧蹙,眉心深深凹出个“川”字,呵斥道:“你不在医院,回来干什么!” 着急担忧的花甜不但没得到安慰,还落得一通呵斥,心里那个委屈呦,她上前两步想拽孟旭的衣摆,后者一下跳起来,连退两步与花甜拉开距离,他以为某人又想耍无赖抱他大腿。 孟旭现在总算想明白了,花甜就是他的命中克星,只要有她在,自己绝没好日子过,不是丢脸就是遭灾,为了以后的平静生活,还是有多远躲多远吧。 花甜可没想到孟旭把她当霉星,她正沉浸在孟旭舍己为人的大无畏里,感动得无以复加。 “孟队,我错了,我真没想到俞青凡会杀来警局。等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把劫持了张晓琴,我话还没说两句,炸-弹就炸了。” 话说出口那瞬间,花甜心脏突然疼了一下,她又想起那天爆炸的惨烈场面,两个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炸得四分五裂,鲜血碎肉劈头盖脸砸来,她脑子一片空白,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孟旭眉头拧紧,唇角抿成一条线,“你当时不在?” 花甜一哆嗦,羞愧低下头:“我去拿外卖了。” “我Cao!”汤圆蹦出一句,他说俞青凡怎么如此迅速劫持张晓琴,感情当时花甜不在场,要知道甜妹子可是南城警局唯一干-翻孟旭的女人,即使其中有投机取巧成分,也丝毫无愧她人形女坦克的称号,如此说来,判她个擅离职守,还真一点不冤。 “我去跟领导承认错误。”花甜抬头挺胸,一脸无畏直视孟旭,“该我承担的责任,绝不抵赖。” “回来!” 孟旭伸手拧着花甜后衣领,跟拧小兔子似的把她拎起来,孟旭一米八五,花甜刚过一米六,孟旭拧她跟拧娃娃似的,不过娃娃可不像她如此能折腾。 “我说让你去了吗?” 花甜梗着脖子,目光如炬:“我不会让你给我顶雷的。” 孟旭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一副雷打不动死鱼脸。 “谁说我给你顶雷了,安排你一个实习生留守,本就是我的失职。”孟旭上下打量花甜,跟菜市场里称斤轮两买白菜似的,语气那叫一尖酸刻薄:“别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也别把我想的那么伟大,我护犊子的范围绝对不包括你这个拖油瓶。” 拖油瓶花甜…… 奶奶的,所以爱会消失是吧,孟旭,孟九日,直男癌,死憨憨,真当老娘愿意感激你呀!若非怕连累重案组,搞得鸡飞蛋打,散伙流离,老娘疯了才主动帮你! 两人正斗鸡眼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极其恶劣的讥讽声。 “哎呦,这不孟大队吗,怎么散伙饭还没吃就打起来了,呦呦,都消消火消消火。” 赵卫民假意劝解,手背身后,大摇大摆踱步进来,视线扫过灰头土脸的重案组众人,最终落到孟旭身上,脸上的笑容那叫一阳光灿烂。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喽,孟队听说你们办公室被炸了,你说这事整的,早把嫌疑人交给我们栖霞分局多好,也不至于堂堂重案组,沦落到连个落脚地都没有。”赵卫民走到烧焦的通告栏面前,扣出一小块灰烬,捧在手里,神情悲恸,无缝cos猫哭耗子真人版。 “重案组,南城刑侦的王牌队伍,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一锅端了,证人炸死了,一个两个从队长到成员沦为丧家之犬,你说可惜不可惜。” 白木如骆勇都听出赵卫民话中的幸灾乐祸,重案组什么时候受过此等折辱,让阿猫阿狗打上门来,骆勇小暴脾气,抡起拳头上前,若非一旁的邵光死死拦腰抱住,碗口粗的铁拳已经揍到赵卫民那张异常欠揍的脸上。 赵卫民不进反退,舔着脸继续撩骆勇,“怎么还想打人啊,重案组打人啊!大家都来看哟!” 嘭!孟旭飞起一脚,略显破败的房门正好合上。 门内孟旭面无表情活动手腕,左方汤圆操起一条板凳,右方的花甜肖建,肖建挥舞着棒球棒呼呼作响,花甜不知从哪掏出一块板砖端手上,骆勇正对着中间的赵卫民,拳头捏得嘎吱响,邵光拦腰环抱的手松开,把鼻梁上的眼镜取下来。 一群人狞笑着,慢慢朝圆心处的高升同志靠拢。 被包围的赵卫民有点慌,双手环胸,色厉内荏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们重案组马上要解散了,我就是下一任刑侦队长,你们如果对我做什么,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花甜:呵呵,怕你个球,大不了老娘不干了,女承母业天桥底下算命去! 汤圆:就你这挫样刑侦队长,老子还政法委书记呢! 肖建:解散你妹,你全家解散,重案组都不会解散! 骆勇:一个字,干翻他! 邵光…… 可怜他一届文人,实在词穷语乏,骂不出么事新意。 噼里啪啦,轰轰隆隆,呜呜咽咽,最后一个是卫民同志。他捂着脑袋,灰头土脸跑了,临走前照例留句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众人东倒西歪,摊在地上,放声大笑。 案发至今,重案组众人胸中始终憋着一团火,无论是凶手接连杀人,亦或锁定凶手身份,挖出案件起因,他们一直憋屈,百爪挠心,像汤圆花甜这等偏激份子,甚至恨不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反正一锅老鼠屎,死干净没一个无辜,但他们不能,警察的职责是抓凶手,他们不仅不能对俞青凡的报复行为视而不见,还得保护自己最讨厌的那帮混蛋。领导一天三遍催,孟旭整天被上头喷得灰头土脸。 除了上面的压力,他们还要应对赵卫民这号臭虫,正事不干,抢功头名,人为给重案组制造层层阻碍。 6月26日赵卫民明明给岳如松行了方便,打招呼让值班交警放过无证驾驶的岳如松,可他就是死不承认。不仅不承认,还威胁交警队,不许人家承认,种种罪行,罄竹难书,枉为人民警察,这种人如果当上刑侦队长,那真是老天无眼。 “老大,我们还查吗?”邵光问孟旭。 受害者嫌疑人全死光了,连环杀人案还有继续查的必要吗,邵光心里没底。 花甜汤圆肖建骆勇全支棱起耳朵,狼藉的办公室里针落可闻,大家都在等孟旭的回答,在重案组危机重重濒临解散,孟旭个人前途未卜的危机关口,他会如何选择。 孟旭躺在灰不溜秋地上,两眼直直望着天花板,面无表情,半响,众人听到耳边传来掷地有声的一句一字。 查! 第40章 死神来了16 一缸臭水汤! 南城警局技术大队。 马伯骞一脸疲惫, 处理张晓琴住处搜出的东西,他压力很大, 工作压力是一部分,来自直属领导压力更让他喘不过气。连环杀人案凶手死了,跟最后的受害者同归于尽,上面在愤怒的同时,某些领导心里暗暗舒了口气,毕竟她继续丧心病狂杀下去,南城警局从上到下,没一个有好果子吃。 既然凶手死了,接下来便是结案, 南城警局炸了, 孟旭主动承担责任, 该怎么处理按流程来, 博弈是上层的事,更何况涉及市委重要领导, 在尘埃落定之前,一切狂风骤雨隐藏在状似平静湖面之下。 彼时彼刻, 抽调警力查几个月前可能存在的强-奸杀人案, 技术大队主管张副局根本不乐意, 他不乐意,下面的配合度可想而知。可想而知,马伯骞顶了多大压力。 孟旭擂了马伯骞一拳,两男的对视一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 “得了,记得欠我一顿饭。”马伯骞扶扶眼睛,递给孟旭一份检测报告, “俞青凡DNA与岳江浩案发现场蚊子血提取到的人类遗传物质相符,初步判断杀死岳江浩的凶手就是她。我们在张晓琴住处卧室发现的皮屑毛发纤维,部分证实属于岳如松赵瑜王海潮三人,床底扒出的内裤精-斑提取DNA与岳如松相符,床头侧面抓痕检测血迹,属于俞青凡。客厅沙发下发现的纽扣,我们技术人员翻遍涉案人员社交平台,发现与岳如霜微博中晒的一件香奈儿外套纽扣相仿,如果需要准确结果,需要把外套拿来鉴定。不过老孟……” 马伯骞欲言又止,“以目掌握的证据来看,我们暂时还无法认定俞青凡遭受性侵犯。案发时间太久,案发人员又都,法院那边人证物证缺一不可,形势对你很不利。况且张局那人你也知道,属兔子的,任何风吹草动能吓得半死,他又当过齐书记的秘书。” 孟旭拦住他,低头看了手中的报告一眼,“我懂,但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 “对了,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法医检查俞青凡尸体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疑点。” “什么疑点?” 马伯骞掏出一张照片,指着尸体某处说道:“我们在尸体后脖颈处发现了一块X状的纹身,所用染料很特殊,是一种昂贵的进口染料,国内进口不多,大多掌握在高端纹身师手里。俞青凡一个普通高中生,身上怎么会有这种纹身。” 孟旭接过照片,照片上俞青凡血迹斑斑的后脖颈处,一个硬币大小的赤红色X纹身异常醒目。 “这个纹身有什么讲究?” 马伯骞摇摇头:“纹身到没什么讲究,常规字体手法也普通,主要是染料,这种染料号称永恒料,除非把整块皮肤切掉,否则永远不能消除。还有一个情况,我们对俞青凡尸检时发现,她近期做过手术,声带被破坏掉了。所以爆炸现场,她发不出声音。” 孟旭眉头紧锁,俞青凡的声带被人破坏了,她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什么人不让她说话。俞青凡一个高中生登上通缉令后,藏得严严实实,警方布下天罗地网都没抓到她,本就不可思议。这种情况下,她竟然还搞到违禁的炸-药,若说没有帮手,打死孟旭都不信。到底是谁在帮她呢,神秘的X纹身又代表什么。 本来清晰的案情,随着证据逐渐揭露,又陷入了层层迷雾之中。 “老大,老大!”汤圆着急忙慌跑来,扯住孟旭袖子要拖他,扯了半响,没拖动,汤圆急得满头大汗。 “出大事了,你赶紧跟我走。” 孟旭拍掉汤圆的手,表情依旧沉稳镇静,“发生什么了?” 汤圆顾不得擦汗,嘴嘚吧嘚吧跟炮仗似的:“上次我不是找到一个辅警兄弟吗,就是他告诉我6月26号晚上凌晨交警队在月河西路逮到岳如松无证驾驶,结果赵卫民一通电话过去把人给放了,我本想通过他跟当天出班的交警套套近乎,刚找过去才发现,那个辅警被交警队以勾结修车厂收取好处费为由开了,他现在恨我恨得要死,根本不愿搭理我。 我又跑去找当日的出班交警,人倒是好言好语递烟递水,但就是一问三不知,不知道不清楚要向上级打报告,我听他们交警队内部人说,那个交警马上要调职到临市,明天上午就走,人一走,咱可真鸡飞蛋打,什么都捞不着了。” 汤圆惨遭滑铁卢,整个人十分沮丧,想他南城百晓生纵横南城警界大几年,走哪不是跟当地同仁打成一片,现在搁交警队活似灾星,带喘气的都不搭理他,别提多憋屈了。 事情紧急,孟旭带着汤圆直奔交警队。 果不其然,两人又吃了闭门羹,这次甚至连出班交警人影都没见着,就被他的同事拦下来。 小交警一脸委屈,“孟队,你别为难我们了,张哥明天就调走了,人真不在队里。” 汤圆仗着身形往里冲,“你可拉倒吧,我半小时前还见过他,他长翅膀能飞咋地,这会会就变成蝴蝶飞走了。” 小交警还拦着不放,汤圆撸起袖子,宛如猛虎下山熊抱住他的腰,冲孟旭喊:“老大,他在302。” 孟旭箭步上楼,发现整层楼办公室都大门紧闭,一个出来的也没有。 孟旭直奔302,在里面堵到了当时出班的交警张沛,张沛正在收拾东西,看到推门而入的孟旭,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孟旭没说话,只是看着张沛,僵持半响,张沛先开口。 “孟队,久仰大名。” “你知道我今天来的目的。”孟旭环顾四周,十来平的办公室里放了四张办公桌,最里面一张堆满杂物,张沛工位整洁干净,右上角相框里放着一张全家福 ,一对夫妻两个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左上角摆着党-员先锋岗的竖牌,上面写着优秀□□员,南城临江交警支队副支队长张沛。 张沛顺着孟旭视线望去,最终落在党-员先锋岗的竖牌上,整张脸像吃了黄连,客套的假笑消失了。 孟旭望着张沛,表情看不出异样,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下颚处轮廓因为紧咬的后槽牙而崩出比平时正常状态下要明显多的线条。他没有说话,但排山倒海压力涌向对面的张沛,后者一时间手足无措,既尴尬又难堪。 张沛的眼角抽搐了几下,神情变幻,面色一会青一会白,半响,他叹了口气,掏根烟叼嘴上,“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人活在世总有所取舍,我还有老婆孩子,林凡的事只是个警告。” 林凡就是被交警队开除的辅警。辅警工资待遇低,与修理厂合作捞外快,是整个交警队心知肚明潜规则,回扣钱并没有进他个人腰包,但他还是以这样的理由被开除了。 而且调职命令下得如此之快,岗位还是临市主城区交警支队支队长,萝卜大棒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张沛没得选,就像他说的那样,他还有老婆孩子。 孟旭闭上双目沉静了片刻,再睁眼时,他眸中已经亮起刀光一样凛冽的光芒。 他转身欲走,身后突然响起张沛的声音。 “等等。” 张沛板着脸,脸色变幻,背着手原地转了好几圈,半响,他拿起腰间的钥匙,弯腰从带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孟旭面前。 “这个你带走。” 孟旭以为他是内疚,一甩袖子拉开办公室门,张沛追上来,以不容拒绝的姿态把信封塞到孟旭警服口袋里。哐当一声,门关上,孟旭被推了出来。 回警局的路上,汤圆在车里骂骂咧咧,以最“温柔”的语气问候交警队全队上下祖宗十八代所有女性长辈,口吐芬芳程度,令人咂舌。 “够了。”若非握着方向盘,孟旭真想把这糟心玩意扔下高架。 “孟队,那群没卵-子怂货,缺心眼烂肚肠的软骨头,你还为了他们说我!”汤圆委屈得呦。 孟旭摸摸口袋里的信封,脑海中闪过交警队三楼空无一人的走廊,转头瞪了眼旁边喋喋不休的汤圆,也许…… * 南城警局技术大队。 马伯骞一脸为难,“老孟,实在对不住,现在张局就在我们办公室,谁要继续帮你查,立马卷铺盖滚蛋。” 从八楼下来的花甜立马火了,发出排山倒海怒吼声:“什么叫帮孟队查,警察局是他家开的啊,有线索为什么不查,你们现在的行为跟那群助纣为孽王八蛋有什么区别!” 马伯骞被花甜喷的狗血喷头,他咬牙说道:“我跟你们上去。” 汤圆吐槽:“你一光杆司令,没团队没仪器能干啥。单论摸排调研,你还不如胖爷我呢。” 马伯骞怒了,指着汤圆鼻子骂道:“死胖子,你竟然如此诋毁一位优秀痕迹学专家,别拿烧饼不当馒头,我就两眼瞎了,光靠一双耳朵也比你强。” 眼瞅着两人要当场撕逼,赶下来的邵光立马上前挡中间,把两二货隔开。 孟旭依旧不悲不喜,他摸摸口袋里的信封,感觉形状像个U盘,凛冽视线横扫,所有人瞬间老实。 “上楼。” 重案组五个人外加一个马伯骞,六个人十二只眼睛,死死盯住邵光的电脑,一时间邵光插U盘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U盘超级干净,8G的内存只有一个文件夹,邵光鼠标轻点,文件跳了出来,一个音频一个视频。邵光先点开视频文件。 镜头很晃,瓢泼大雨的雨夜,视频的主人拦下一辆超速的银灰色奔驰,之后便是例行问话,因为雨声很大,讲话声并不清晰,但依旧能听出驾驶员被查出无证驾驶后,嚣张的叫骂声,镜头上移,岳如松的脸出现在镜头里,他旁边是一脸不耐烦岳如霜,后排依次坐着赵瑜王海潮和一个缩着脖子低垂着头的女生。 屏幕前的花甜一眼认出来,缩着脑袋哭哭啼啼的女生,正是爆-炸案中被炸死的当事人张晓琴。 视频是张沛的执法记录仪! 霎时,重案组一片哗然。 他们一直以为张沛胆小怕事畏惧权贵,没想到他竟给众人留下个大大的惊喜,一个足以逆转乾坤的惊喜。 “快,快,点开那个音频看看。”花甜催促道。 “张沛,你知道苏A00086是谁的车吗,就敢拦,特么得赶紧给我放人!” “无证驾驶,无证驾驶怎么了,我今天把话撂这,别说他无证驾驶,他就是撞死个人,你也得配合!” “责任,出事故怎么办,我说你个小屁交警废话真特么多,出事故了,让他们来找我,我赵卫民全权负责,你现在立刻马上麻溜给我放人,再晚半分钟,我让你们临江支队吃不了兜着走!” 音频戛然而止。 “欧耶!” 重案组响起激动的欢呼声,骆勇一拳擂桌上,汤圆肥硕的臀部一撅,麻杆似的肖建飞出去,邵光眼镜后一片赤红,花甜发出土拨鼠似的尖叫,想也没想反身熊抱住孟旭,激动得恨不得在他脸上啃一口。 孟旭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脸刷地一下黑得彻底,整个人像炭火上的烤红虾。他一把扯过挂身上花甜,把她扔出去,跟扔垃圾似的。 被扔出去的花甜也不生气,转身,皮实得跟汤圆抱在一起,两人又蹦又跳,地板都快被他们震塌了。 铁证如山,宜早不宜迟,孟旭马上找秦局申请搜查令。 搜查令一下来,重案组一行人直奔岳家别墅。 警车鸣笛,越江别院保安屁都没放,就让他们开进去,车停在岳家别墅前,骆勇上去擂门,轰轰隆隆,跟地震了一样。 保姆见一帮气势汹汹警察围在门口,麻溜一转身,边跑边喊岳夫人。 众人目标明确,直奔别墅车库,果不其然在里面找到了那辆苏A00086。骆勇一把挥开前来阻拦的保镖,汤圆肖建拉起警戒线,马伯骞带着技术大队人开始干活。 半响,裹着睡衣的齐善因狂奔过来,废话不多说,冲着孟旭的脸狠狠一巴掌。孟旭脸色未变,花甜受不了了,她站孟旭对面,拧过齐善因的肩膀把她脸转过来,抬手就是一巴掌,齐善因脸立马肿了,她尖叫着抓向花甜的头顶,要薅她头发。 花甜岂是好惹的,她一歪头,躲过齐善因爪子,一只手倒薅住齐善因的长发,狠狠往后一拖,另一只手死死抵住她的脖子,让她挣脱不得。 “啊!” 现场响起齐善因异常瘆人的惨叫声,那叫一个凄厉。 “放开!死丫头你给我放开!” “放开就放开!”花甜两手一松,齐善因在惯性作用下扑向地面,车库周边全是水泥地,水泥地粗糙不平,齐善因保养得宜的脸摩擦其上,数道红痕跃然脸上,整个人瞬间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你们还愣着干吗,打死他们我负责!” 保镖加保姆两人…… 老板娘你清醒点!老板才走几天!我两加起来论斤卖也干不过这群凶神恶煞的警察啊! 齐善因捂着脸,恶狠狠的目光瞪向花甜一行人,眼神像是缀了毒。 “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知不知道这是哪,我要让你们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后悔终生的代价!尤其是你个死丫头,你给我等着,等我把你全家挫骨扬灰!” 花甜毫不畏惧,指着齐善因肿成馒头的脸,怒骂道:“你个丑八怪老太婆,下蛋不看质量,生儿子管不住裤-裆,你还有脸把我全家挫骨扬灰,你怎么不下去跟你老公儿女烩成一缸!” 汤圆接话:“一缸什么?” “一缸臭水汤!” 众人…… 骂人楞骂出花了。 齐善因头晕目眩,一口老血喷出,哐当一声,栽倒在地。 第41章 死神来了17 杀人者人恒杀之 齐善因晕倒, 保镖保姆懵逼,孟旭当机立断下令搜屋。 一群人如猛虎下山, 花甜带着汤圆直奔二楼岳如霜卧室,肖建邵光跑向岳如松房间,孟旭满别墅溜达,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 花甜最先突破,岳氏兄妹死后,齐善因悲伤过度,不许任何人进两间卧房,大大方便了破门而入的花甜汤圆。她先进岳如霜卧室,岳如霜房间跟她人一样, 张扬的无以复加, 满墙衣柜挂满各种高档服装, 一排鞋架一排包架, 整得人眼花缭乱。 花甜慧眼如炬,一衣柜衣服, 一眼瞅中岳如霜微博晒的那件高定香奈儿,最下摆果真少了一颗纽扣, 塞进证物袋, 带走! “甜妹子, 快来看!”汤圆挥着一张纸,可劲招呼花甜。 花甜凑过来:“哪找到的?” “梳妆台抽屉,夹本子里,若非胖爷火眼金睛差点错过了。”汤圆抹了抹额间虚汗, 累得够呛。 “池斋恬写给俞青凡的信!”花甜一把搂住胖乎乎的汤圆,激动道:“干得漂亮。” “哎,现在的小女生搞不懂, 太可怕了。”汤圆拍拍胸脯,心有余悸,因为喜欢的人喜欢其他女同学,找人施-奸,毁人一生,毛骨悚然。 花甜扯扯嘴角,勾出一个冷笑:“他们这种人,什么时候把普通人当人。接下来,有他们哭的了。继续找,你翻到岳如霜手机了吗?” “没有,不应该啊,她藏哪了?” “岳如霜死的突然,应该被她爹妈收起来了,我们去找老邵。” 邵光和肖建在岳如松房间,花甜二人过去时,邵光正在解密岳如松的电脑。 “怎么样,有发现吗?” 邵光没抬头,肖建替他回道:“快了。” “找到岳如松手机了吗?”花甜问道。 肖建指指手机:“你们没看群消息,孟队刚找到四部手机,正让技术大队人解锁。” 叮咚!邵光点几下键盘,电脑开机。 花甜立马湊过来,汤圆一屁股把肖建挤出去,后者…… 四个人八字眼睛死盯住电脑屏幕,邵光手速超快,一目十行迅速浏览储存文件。加密文档,邵光眼睛一亮,有搞头!岳如松保密手法,在通讯高手邵光面前,简直小儿科,说弟弟都抬举他,压根不是一辈人,三层加密只多花了两分钟。 一段视频! 暴雨倾盆夜里,张晓琴边哭边挥舞铁铲往土坑填埋,坑里面,血迹斑斑毛毯左下角俨然一只白皙细腻的人脚。 “人渣!” “死有余辜!”众人愤慨,恨不得冲进屏幕里搞死这群没人性的畜生。 视频播完,汤圆悲愤之余,倍感诧异,表情像见了鬼。 “不对啊,倘若埋的人是俞青凡,炸警局杀人的又是谁,难道世上有两个俞青凡。”汤圆挠挠头上呆毛,有些迷糊。 对啊,如果俞青凡被人埋坑里了,谁出来杀的人,难不成亡魂索命!房内温度骤降,一阵冷风刮过,刺骨凉意从尾椎骨直冲众人天灵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汤圆东瞄瞄西瞅瞅,神情鬼祟,缩花甜大毛领后面,哆哆嗦嗦问道:“会不会是冤魂索命?” 花甜斜眼看他,“索你个大头鬼,世上真有冤魂索命,还要我们警察干嘛。这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埋的不是俞青凡,要么她没死。你们看看挖的坑,糙的要死,再瞅瞅张晓琴埋的土,更是垃圾。瓢泼大雨,水一冲土一松,俞青凡自己醒了爬出来都不一定。” 爬出来! 暴雨倾盆,电闪雷鸣,伸手不见五指漆黑夜里,披头散发一脸血腥的女人从土坑里扒拉土,一点一点爬出来,太有画面感了。汤圆尖叫,死死熊抱住一旁的花甜。肖建把他拔下来,隔两人中间,脸臭的能拧出水来。 邵光最靠谱,“一切等检测结果出来再说,你们看视频,上玄月,月面朝西,坑的位置在东边,画面左上角隐约有水光潋滟,说明靠水。胖子,上次你查到奔驰最后行驶的方向是?” “月河西路往东。” 邵光把电子地图调出,目光一寸寸移过,“月河西路往东尽头是沿江公路,沿江公路周围有且只有一座矮山包,涂家山,视频环境里有一大片银粉背蕨,银粉背蕨喜阴,常长在山坡的背阴面。我们从涂家山背阴面开始找,一定能找到这个坑!” 花甜三人强烈鼓掌,巴掌都拍红了,望向邵光眼神满满佩服,技术宅男牛B! 咚咚咚!楼下的骆勇吭哧吭哧跑上来。 “你们赶紧下去,老大发现重要线索!” 一楼,孟旭正指挥技术大队的人拍照取证。骆勇唾沫横飞给四人科普。 “我们在岳如霜手机里,翻到她6月26号与张晓琴的聊天记录,证实她当天的确通过张晓琴把俞青凡约到对方住处,并实施有预谋的强-奸。同时,我们在岳如松淘宝购买记录里,发现了他曾经多次购买过听话水。” 乖宝宝肖建有点迷糊:“听话水?” 花甜解释道:“土方子迷-魂药,猥琐男猥-亵女生专用,因为女生误服后神志不清,任人施为,故称之为听话水。” 一旁指挥的孟旭……懂得挺多呀。 汤圆捅捅骆勇:“继续。” 骆勇义愤填膺吼道:“这群王八蛋还拉了个小群,号称“千人斩”,里面全是不堪入目的妹子照片,粗略翻了翻,不下十余人,上百张照片,俞青凡的也在里面!” “我X你LM!,齐善因那个臭娘们在哪,我现在去打死她!”汤圆撸起袖子就要干,纨绔子弟罄竹难书,究竟祸害了多少妹子,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肖建恍然大悟:“难怪王海潮性-侵女同学的事,这么快压下来,感情他只是个顶缸的!” 花甜啐了一口:“他顶缸个屁,这里头龌龊的事如果没他一份,我把名字倒过来写。这帮垃圾里面,王海潮家世最差,背景最浅,那次出事的女生执意报警,一个教导主任的儿子,逼得对方私了转学,治安处罚都没有,后面没人撑着,合理吗?!” “一丘之貉!从上到下,从孩子到家长没一个好东西!俞青凡杀的好!”邵光都忍不了了。他有女友,马上要结婚,以后也会有孩子,想到他未来的女儿遇到这种人渣,心如刀绞,大卸十八块剁了喂狗都不够。 “还有什么?”花甜气得半死,“齐善因岳江浩手机里没发现什么吗?” 这两大人可比小孩谨慎,重案组并没在他两手机上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正在此时,马伯骞气喘吁吁跑来,一脸庆幸。 “老孟,好消息,我们在奔驰车的后备箱里检测出人血反应,倘若是俞青凡的,咱可就稳了。”天知道他扛着张局的狂风骤雨出现场,承受多大压力,这一走,可是把仕途命运全拴在孟旭身上了。 骆勇兴奋之下下直接给了马伯骞一拳,可怜后者一介书生,一拳之下,脚步踉跄连退几步,差点摔个屁股蹲。汤圆赶紧屁颠屁颠跑去扶老马,老马可是重案组一宝,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他。 花甜把怀里的证物袋塞马伯骞怀里,“马哥,这你也拿回去测测,岳如霜衣柜里翻出来的,看跟张晓琴客厅沙发下的纽扣是不是一对!” 马伯骞给花甜一个赞许的眼神,兴奋道:“强将手下无弱兵,甜妹子干得漂亮。”说罢头转向孟旭,“以后对人好点,别整天板着脸嫌东嫌西,整个南城警局那个队不羡慕你手下有个漂亮妹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花甜两眼放光,我谢谢您嘞。 孟旭正跟邵光低头交流情报,瞅一眼骄傲得恨不得拿下巴俯视世界的花甜,眼角抽搐了下。 “老马,让吕恒带着他们回实验室,你跟我们去涂家山。” 一行人开车直奔涂家山,警笛呜鸣,众人胸中激荡的热血彻底喷出,化作冲天火焰。 孟旭来的路上联系了涂家山辖区的临江分局坡子湾派出所,所长名叫苟一鸣,孟旭喊他狗哥。苟一鸣是孟旭警校同学,两人读书时便要好,不过孟旭毕业后青云直上,一路升到刑侦大队重案组队长,名扬警届,苟一鸣服从分配来了坡子湾派出所,干到现在,成了所长。 不过地位差距并不影响两人之间铁交情,苟一鸣接到电话,立马带着辖区民警赶过来,压根没问啥事。 孟旭示意邵光把视频放给苟一鸣看。苟一鸣立马认了出来。一行人又哼哧哼哧开始爬山,好在涂家山涂担了个山的名声,其实就一小土坡,不一会,众人便赶到视频中挖土坑的地方,果不其然周围一片银粉背蕨。 马伯骞蹲下来,摸把土,斩钉截铁:“有挖过的痕迹,干活!” 重案组众人让开,技术大队的人开始拿着仪器干起来。没一会,就有人找到衣物纤维,还有细密的女性-毛发。 花甜站在土坑边,眺目远望。 落日时分,天边晚霞绚丽,漫天细碎的鳞云被斜阳的余晖染上金边,霞光叠嶂,宛如谪仙过境,美不胜收。 她脑海中突然闪现一副画面,茫茫雨夜,风雷大作,瓢泼大雨,身形瘦弱的女生裹在湿漉漉毛毯里,粗暴扔进土坑,她最好的朋友最信任的人,一铲一铲往上面填土。一群垃圾围在周围,对着她拍照录视频,他们的笑声透过镜头传来,汇成人性最丑陋的声音。 场景过于震撼,花甜心脏锐疼,那种疼,尖锐如寒冬腊月冰锥狠狠扎进心脏里。 一个接一个乱七八糟的念头,像跑马灯一样在她脑海中闪过,最终聚焦成一个画面,八楼西边走廊尽头,绑着炸-药的俞青凡垂头一笑,那一笑,愤恨的,倔强的,悲伤的,解脱的,连同那泛红的眼角,让她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花甜抬头,望向江边那轮红日,青凡,走好,接下来,交给我们。 第42章 死神来了18 收网! 奔驰车后备箱的血迹, 土坑中女子的毛发,所提遗传物质证实与俞青凡DNA相符, 苟一鸣甚至帮重案组找到至关重要的人证,6月26号晚间,有村民亲眼见到车牌苏A00068奔驰车上山,暴雨雷鸣,车牌数字特殊,他印象十分深刻。 铁证如山,孟旭当机立断决定突审赵卫民。 邵光忧心忡忡,赵卫民是栖霞分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重案组直接审讯他, 倘若造成重大冲突, 该如何收场。何况赵卫民只是马前卒, 真正的大佛在后面。 孟旭脸色如常, 丹凤眼不怒自威,决定之前, 他早已想好前因后果,法律面前不分你我, 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不过孟旭绝非莽撞人, 他提前给秦局汇报, 后者只回了一个字,“快!” 轰轰烈烈收网行动开始了,赵卫民身份特殊,倘若纪委介入后再进行批捕, 效率过慢,后者极有可能破釜沉舟销毁证据,亦或逃往海外。 赶早不赶晚, 孟旭决定立刻采取行动。 凌晨两点,汤圆查到赵卫民的私家车泊在栖霞区的月牙湾会所,判断他人在里面,月牙湾是栖霞区有名娱乐会所,也是岳江浩的产业,在齐善因背景下,公安机关任何查毒查赌查色从未波及过它,堪称栖霞区最安全的“法外之地”。 其他人不敢捅马蜂窝,孟旭敢!考虑到栖霞分局极有可能被赵卫民腐蚀,孟旭决定绕开栖霞分局,直接给丫来把大的。 南城刑侦队从未想过自己有抓赌抓嫖的一天,因为行动保密,所有人手机关机,也未通知具体行动方案,警车停到月牙湾大门时,一伙刑警N脸懵逼,继而热血沸腾!要知道按规矩,查抄赌资各支队可以预留百分之二十,抓赌抓嫖向来是治安大队囊中之物,刑侦队极少染指,现在有机会切上一块大蛋糕,怎不令人忘乎所以。 孟旭带头,一群刑警红着眼,嗷嗷叫地往里冲! 门口保安没反应过来,就被气势汹汹刑警反手拷着按地上,一个两个萝卜似的,老老实实蹲一排,有人往楼上拔腿就跑,骆勇冲上去,一顿铁拳撂倒,就丫小样还想通风报信,做梦吧。顿时,一楼大厅哭爹喊娘。孟旭带着人往上。 路过二楼,光怪陆离迪厅里,衣着清凉妹子瞅见警察放声尖叫,男人们四散而逃,逃不掉的脱下外套罩着脑袋挡住脸,大包小包棺材包塑料包从各个方向往舞池中间扔,还有扒窗户要跳楼的,整个夜场乱成一锅粥。 孟旭身后刑警队员如洪流分散麻利奔向各个角落,尤其那些试图扔小包的直接上拷,混乱持续不到十五分钟,一切尘埃落定。 而此时,三楼的赌场已经接到消息,保安带人堵门,试图转移赌-具资金,但孟旭什么人,江湖人称孟阎王,只见他飞起一脚,拳头厚的雕花大门应声而倒,身后警察如狼似虎扑进去。 好家伙,整个大厅数百平米,光可鉴人的地板,豪华大气的吊灯,扑克牌-九色子老-虎机,衣着暴露的兔子荷官,单赌桌就十来张更别提桌上成捆成捆的人民币美元英镑。拿着相机的花甜眼睛都绿了,无耻的资产阶级! 孟旭皱着眉头,不为所动,一把拉过垂涎欲滴的花甜,径直跑向四楼。 四楼是VIP区,包间互不干涉,隔音效果极强,楼下闹得鸡飞狗跳,楼上依旧醉生梦死。 孟旭一个一个房间扫过去,终于在最里面的包间里,逮到正在推牌-九的赵卫民。赵卫民看见孟旭的第一反应,伸手揉了揉眼睛,他指着孟旭,怒目圆睁。 “你怎么在这!你知道这是哪吗?” 孟旭毫不废话,拎着手铐要把赵卫民拷走,赵卫民怒了,他干了近十年警察,从来只有他拷别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拷他。气愤之下的赵卫民做出了一个极不理智的动作,他伸手去抓孟旭的肩膀,结果就被撂倒了。 拷走之余,赵卫民嘴里不停叫嚣,骂骂咧咧,污言秽语不断,活似地痞流氓,孟旭不耐烦拿过胶带,封住他的臭嘴,呵斥道:“你再骂一句试试!” 赵卫民OOXX@@¥¥MM! 嘭!孟旭一拳过去,赵卫民身后雕花台柱,塌了! 赵卫民…… 孟旭鹰隼目光扫视全场,指着牌桌上剩余三人道:“全部带走!” 从孟旭带着刑侦大队抵达月牙湾到完全控场,前后不超过半小时,七辆警车将重要嫌疑人一锅烩全部带走。邵光带着剩下一波警察,守住场子,等待马上赶到的媒体记者。 一时间,南城沸腾! 孟旭电话被打爆,他直接关机,找不到正主,无数关系转向联系秦局。南城警局行动,在此之前没有通知任何人,月牙湾被带走的嫌疑人,除了经营者和普通商人外,很大一部分是各单位的公务人员,据说某局的副局就有两位。 没人想到,孟旭会胆大包天,冒天下之大不韪,查抄月牙湾,他一个小小的重案组组长,怎么敢!又怎么能! 但他不仅做了,还特么做成了。那成堆成堆的赌资,满屋子各式各样赌具,藏污纳垢的各种毒-品,如山铁证通过记者镜头霸榜今天南城晚间新闻,由不得半分狡辩。彼时彼刻,谁敢求情,就是自绝于人民。 无数双看不见的手蛰伏在黑暗里,等待那未知的黎明。 彼时彼刻,挤爆了的南城警局,所有人行动起来,分成好几个组高效审讯嫌疑人。 赵卫民被拷在审讯椅上,惊魂未定,牙齿打颤,浑身哆嗦,看向孟旭的目光活像见了鬼。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孟旭带人抄了月牙湾,他到底知不知道月牙湾是谁的产业!他怎么敢! “闲话少说,你是自己交代,还是我让你交代。”时间紧迫,孟旭根本没废话。 吓破了胆的赵卫民兀自嘴硬:“交代什么,我为什么要交代,我要见秦局!” 孟旭冷笑:“见秦局,见天王老子都没用,6月26号晚上你是不是给交警队打电话,让他们放过无证驾驶的岳如松!” “什么交警队,什么打电话,我不知道!” “不知道,电话录音放他听。” 花甜播放音频,手机里赵卫民嚣张跋扈的声音震耳欲聋。 “无证驾驶,无证驾驶怎么了,我今天把话撂这,别说他无证驾驶,他就是撞死个人,你也得配合!” “责任,出事故怎么办,我说你个小屁交警废话真特么多,出事故了,让他们来找我,我赵卫民全权负责,你现在立刻马上麻溜给我放人,再晚半分钟,我让你们临江支队吃不了兜着走!” 赵卫民拽紧拳头,凶神恶煞骂道:“CNM的张沛敢阴老子,出去弄不死你!” 花甜啐了口:“就你个王八犊子,还想出去!下半辈子搁监狱里捡肥皂吧,你!” 赵卫民蹭地一下站起来,又被手铐扯下去,凶厉阴狠的目光死死盯着花甜,后者毫不畏惧,以更凶狠的目光回瞪过去,都这会了,还装什么大尾巴狼。 显然,赵卫民很懂警方套路,接下来无论孟旭问什么,他全部一问三不知,目光时不时扫向墙上的挂钟,显然在等天亮。 这时,肖建拿着赵卫民的手机过来,附在孟旭耳边,轻声道:“我们发现他的一个心腹小弟,诨号瘪三,瘪三的亲姐姐是赵卫民包养的情妇,刚才也被带来了。” 孟旭立马调转马头,审讯瘪三。 瘪三瘦高瘦高,脸色蜡黄,精神不济,拷在审讯椅上,涕泪横流,不停打哈欠。 方才尿检呈阳性,表明他是一个十足的瘾君子。赵卫民收这种社会混子当小弟,竟然妄想竞争刑侦队长,简直痴人说梦。 肖建直接甩给瘪三一张照片,上面是他十几分钟前试图冲到马桶里的一袋海-洛-因。 瘪三装傻狡辩,今天跟朋友出来见识见识,就被警察抓来了,其他的不知道,不清楚,不晓得。 “把我们警察当傻子是吧,你晓不晓得就你身上这包海-洛-因,牢底坐穿都不够!” 瘪三还在装傻:“不是我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塞给我的。” 花甜实在看不下去,冲瘪三说了句:“你知不知世上有执法记录仪这种东西。” 视频在上,铁证如山,瘪三终于慌了,跪下来痛哭流涕,赌咒发誓第一次,祈求警察放过他。这种烂混混瘾君子,一旦突破,那必定是知无不言。 花甜趁热打铁问询俞青凡的事,瘪三一脸茫然,他不知道俞青凡是谁,孟旭换种问法,问他栖霞东店垃圾站小窝棚,瘪三目光闪烁,开始答非所问。直到被孟旭逼到死角,直言倘若他死扛着不认,恶意谋杀全责在他,瘪三终于撂了。 原来六月底的时候,赵卫民让他找人教训下捡垃圾的老太太,让她闭嘴,结果那天瘪三带着两个人,喝高了酒,迷迷糊糊闯进窝棚,失手把老人家推晕过去。瘪三心一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刚买的锁把外面门环一锁,放火烧掉窝棚。 火起,他和另外两人急急忙忙跑掉。之后,便听到老太太烧死的消息。起初,瘪三吓得半死,生怕哪天警察破门而入抓他去坐牢,但好长一段时间风平浪静,根本没警察找他,官方通告的也非恶意纵火,瘪三放心了,又开始没日没夜花天酒地,若非孟旭问起,他自个都忘了。 一条人命,如此残忍的事,被瘪三轻描淡写讲出来,没有丝毫对法律的敬畏之心,在场警察不寒而栗。瘪三甚至觉得一切都是赵卫民指示的,只要他把赵卫民踢出来,自己定然全身而退。戴罪立功,警方应该给他减刑。 花甜已经无力吐槽这号法盲,这种渣渣,唯一的结果,就是一颗子-弹送他下去,下辈子投胎争取做个好人。 瘪三口供下,孟旭突击栖霞分局,在赵卫民的办公室抽屉里找到那把灼烧后的铁锁,进而突审俞奶奶案的法医,对方承认在赵卫民胁迫下,更改了尸检报告,隐瞒了俞奶奶手上的抓痕。 等孟旭拿着一系列铁证甩到赵卫民跟前,这位从警十余年,最近才得志的赵警官,下-身失禁,一滩黄水奔涌而出,整张脸惨白到跟墙面有得一拼! 对于他的狼狈样,重案组无一人同情。 多行不义必自毙,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漠视别人生命的人,迟早有一天也会被别人漠视。赵卫民死不足惜。 赵卫民铁证如山,接下来便是始作俑者齐善因。 赵卫民是岳家的马仔,因为无下限巴结齐善因,才有了如今的身份地位。如果赵卫民担下一切罪责,死保齐善因,重案组也拿对方没办法,毕竟齐善因参与俞青凡案,所有行为均为间接。她是南城市政法委书记齐运青的女儿,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重案组无法对她进行批捕。 案情陷入僵局,正在重案组全力攻陷赵卫民时,一小时到了。 南城审讯室被人暴力推开,一行三督察走了进来,为首的寸头板着脸,冲孟旭问道:“你是孟旭?” 孟旭点点头。 寸头一挥手,凛冽的目光扫过孟旭的脸:“带走!” 重案组众人瞬间围上来,花甜一把揽住孟旭的肩,把他藏身后,骆勇拎着碗口粗的拳头,挡在督察前面,怒目圆睁,仿若古之恶来。 寸头恼羞成怒:“你们想干什么!” 花甜从骆勇身后露出脑袋,声如炮响,音量比寸头还大:“你们想干什么!” “孟旭涉嫌受贿,我们要带他回去调查。” 骆勇冲着他的脸,直接一口浓痰,“你祖宗十八代受贿,我老大都不会受贿,滚不滚,不滚老子让你滚!” 寸头被骆勇凶神恶煞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倒退两步,不过想到上面领导的死命令,声音徒然拔高:“孟旭,你现在不跟我们走,就是公然违抗执法,我们有权利对你进行强制处理。” 花甜还欲叫骂,孟旭伸出一只手,用拇指和食指掐住花甜的后衣领,像拎起一只小虫子一样,把她上半身拎起来,放在一旁。他目光沉稳,表情波澜不惊,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对他毫无影响。他视线扫过几人制服,发现姓名牌早已取下。 “你说你们是督察,证件呢?” 寸头大声呵斥道:“你跟我们去督察队就知道了。” 孟旭扯扯嘴角,勾出一个讥讽的笑:“没有证件,没有姓名牌,就敢说自己是督察,你知道冒充行政执法人员是什么后果吗?” 寸头强忍着怒气解释道:“我们没有冒充。”寸头心中窝火,平时警察在督察面前那是要多老实有多老实,领导干部尚且好言好语,谁曾想今儿个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遇到重案组这帮“土匪”,完全不了督察。 孟旭摇摇头:“没有证件我可不能跟你走,不仅不能跟你走,你们三。”孟旭手指轻点,眼里利光闪过,薄唇轻启:“今天一个也别想走,我现在怀疑你们冒充督察,请你们配合调查。” 孟旭把方才寸头对他说的话一字不落全数奉还,寸头脸色变幻,难以置信望着孟旭,一度觉得自己见了鬼,有这么嚣张的警察吗!不仅不把督察放在眼里,还要得寸进尺扣押督察。 “孟旭,季检就在外面,你敢!” 孟旭嗤笑一声,“藏头露尾的怂货,我为什么不敢!” 咳咳!门口传来秦局异常响亮的假咳声,他指着孟旭,冲一旁的季检笑骂道:“这个孟旭,说话越来越不像样了,什么叫怂货,还不滚过来跟季检道歉!” 虽说是骂,但语气却透出不容置疑的亲昵,都是千年狐狸,装什么聊斋。季检尴尬一笑,冲寸头挥手,咬碎后槽牙:“走!还嫌不够丢人现眼!” 季检走之前,转身冲秦局劝了一句,“老秦,海上风大,小心翻船呐。” 秦局挥挥手,笑得跟弥勒佛似的,“放心,人沉货重,翻不了。” 等季检几人身影消失,秦局拍拍孟旭肩膀,语重心长:“听见没,人指着我们翻船呢。” 孟旭立正敬礼,声音洪亮,掷地有声:“领导放心,翻不了。” 秦局欣慰一笑,“干活就得干得漂亮,干得别人无话可说,现在离天亮还剩不到四小时,我就站在这,有没有信心!” “有!” 异口同声,异常响亮。 第43章 死神来了19 终结! 秦局做后盾, 孟旭彻底放开手脚,一时间, 南城警局审讯室哭爹喊娘,不审不知道一审吓一跳,月牙湾经营者撂出的问题触目惊心,娱乐会所吸引顾客三板斧,黄-赌-毒,月牙湾不仅涉黄涉赌,还包庇吸-毒。当晚抓获的嫌疑人中,尿检两道杠的足有三十余人,查抄到近千万赌金, 赌具无数, 刑警队甚至在其中捞到一个通缉在逃杀人犯。 触目惊心, 铁证如山, 岳家凉了。 邵光在外围亦取得重大突破,查抄当晚, 赵卫民被捕,他的情妇叶珍驾车潜逃, 被邵光带人堵在南城出城高速上, 在车上搜出数十张银行卡和五十万现金。 叶珍正是瘪三的亲姐姐, 带到审讯室的时候,女子脸色惨白,临近深秋,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她双手上铐,豆大的汗珠从发际线渗出,珠光宝气脸上, 一片惨然。 赵卫民瘪三相继出事后,叶珍独自出逃,可想而知她的为人,绝对的,死道友不死贫道,为了保住钱,叶珍毫不犹豫出卖了自己姘头,赵卫民。 赵卫民此人,刻薄寡恩,性情暴虐,若非为了钱,叶珍不会委屈自己给他当小三,况且赵卫民又不只她一个小三,小四小五小六都搁后头排着呢,她大好年华,貌美如花,凭啥要给一半老子陪葬。 听说赵卫民出事,叶珍立马撬开保险柜,携款潜逃。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被未雨绸缪提前部署的孟旭堵在高速路上,难逃法网。 叶珍戴罪立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五一十把知道的全吐了出来。现在的她宛如惊弓之鸟,相比警察,她更怕赵卫民,一旦对方咸鱼翻身,第一个要死的就是她。 在叶珍交代下,重案组找到赵卫民藏在高档公寓墙里的保险柜,其中一个移动硬盘里有所有他给齐善因干脏活的通话录音,包括齐善因为了给儿女善后,命令赵卫民让俞奶奶闭嘴。 栖霞区区长岳清风,栖霞分局局长原山光,均是利益链中的重要人物。这群渣渣枉顾党纪国法,一手遮天,为岳江浩为首的不法商人充当□□,贱卖侵吞国有资产,大肆捞钱,纵容子女霸凌,欺辱,逼杀他人。俞青凡案中,俞青凡被出国被销户被人间消失,具是他们的手笔。 朗朗乾坤,雷霆之下,秦局带孟旭,携着一系列铁证,找上南城新任□□廉茂德,三天之后,齐运青被纪委双规,移交检察机关。尽管他与震惊南城的连环杀人案并无直接联系,但他的直系亲属齐善因打着他的旗号,纠集一群官员为非作歹,草芥人命,肆意践踏法律,若说他全然无知,谁也不信。 更何况齐运青盘踞南城十余载,涉及多项贪-腐问题,琅东集团有如今江湖地位,齐书记居首功。甚至有人猜测,琅东集团真正话事人是齐运青,岳江浩只是他推出来的一枚棋子。 轰轰烈烈南城连环杀人案,落下帷幕。 俞青凡一人手刃仇家七人,手段残忍,血腥暴力,堪称复仇界的战斗女神,但谁又能想到,这只是一个退无可退的平民百姓,面对强势的权贵阶级最无奈的亮剑,她以身为薪,以血为引,点亮了这方天地。用行动,告诉所有肉食者,蝼蚁虽小,不可轻贱。 * 一个月后,南城远郊墓园。 入冬后的南城,气温骤降,清晨的墓园雾气未散,凉意逼人。冬风萧瑟,卷起青石板上枯黄的落叶,更显萧索。 重案组一行人拎着鲜花烈酒从墓园入口走来,离得近来才发现某块新立的墓碑前,已经站了一个人。那人很高,身形消瘦,茕茕独立,笔直地站在枯寂的墓园中,像漫天飞雪里一棵傲然挺立的松柏。孤高的身影,仿佛天地间只剩漫天的白和寂冷的黑。 一行人面面相觑,心中疑惑顿生。 随着距离靠近,那人的脸逐渐清晰起来,年轻人斯斯文文,长得眉清目秀,只是眉宇间挂着解不开的浓愁,一双忧郁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心事。 花甜眼睛一亮,单论长相眼前的男子不输孟旭,两人各有千秋,孟旭剑眉星目,阳刚铁血,男子眉目舒朗,风光霁月,均是人中龙凤。 不过,此人五官长相怎么越看越熟悉,花甜脑子灵光一闪,认出了他。 池斋恬,俞青凡的倾慕者,听说他去了清华,此时又出现在这里,花甜心里不由得响起一声叹息。 重案组除了缺心眼的铁憨憨骆勇,均是记忆超群,不仅花甜认出池斋恬,其他人也认出了他。 现场陷入沉默,周围只剩冷风刮过的呼啸声。 花甜目光移向墓碑,碑上的女孩明眸皓齿,笑靥如花,隔着黑白照都能感受到那股动人气韵。她的目光又移向碑前沉默不语的男孩,眉头微微皱起,若非造化弄人,两人勉强也称得上一对璧人。 只可惜阴阳相隔,黄泉不归路上,俞青凡倘若知道最后送行的人是他,不知该作何感想。 媒体报道撑死具体到单位,关于个人,马赛克了解下。所以花甜他们认识池斋恬,池斋恬却并不知道他们。他看到陌生人前来,下意识挡在墓碑前面。 花甜咧唇一笑,晃晃手中的鲜花,示意自己很友好。池斋恬不为所动,据他了解,俞青凡已无亲人,除了自己,他想不到谁会来祭拜她。最后孟旭亮出警官证,才化解误会。 池斋恬眼眶红红的,他侧着身子,不想让众人看到他眼里的泪花。 “她走的时候?” 警方公布过袭击南城警局的人员信息,所以池斋恬知道俞青凡是炸死的,她的尸体由法医一块块缝合好,案件结束后,才落土为安。墓地由重案组集资掏私包解决,不仅是她,还有之前草草下葬的俞奶奶,他们选了一块依山傍水,抬头能看见朝阳的坡地,把两人合葬在一起。 花甜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具体细节实在过于残忍,她不忍心告诉他。池斋恬从他们的沉默中猜到什么,神情慢慢低沉下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出国留学的俞青凡,突然成了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更不知道她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炸警局,并炸死了自己。短短数天,等他得到消息赶回南城,伊人已然化作一捧黄土。 池斋恬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俞青凡的。起初他只是不忿于俞青凡常年霸榜年级第一,自己沦为千年老二,少年敏感自尊心受到伤害。之后,他一直努力学习,头悬梁锥刺股,就想赢她一次,结果却总不尽人意。俞青凡仿佛是他命中的克星,只要她存在的考试,池斋恬永远第二,无一例外。 后来,损友们总爱拿俞青凡的名字刺他,说他怜香惜玉,英雄难过美人关,看人家小姑娘长得好看,故意放水。池斋恬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苦笑连连,他哪是怜香惜玉故意放水,他是拼尽全力,依旧考不过她。 后来高二的时候,池斋恬选择了竞赛,纯粹想跟俞青凡换条跑道PK,可惜,俞青凡受限于家世,主动放弃竞赛。那段时间,池斋恬失魂落魄,即便他的名字上了榜一,内心仍旧空荡荡,心脏仿佛被人深深挖去了一块,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他的目光越来越多集中在俞青凡身上,她月考第一,她的作文被老师当优秀范文解析,她数学考满分,她物理最后一道超纲大题做出来了。俞青凡越优秀,池斋恬越开心。 直到某一天,池斋恬发现,她的眼睛好看,她聚精会神的样子好看,微笑的时候好看,皱眉的时候好看,吃东西的时候好看,甚至跟闺蜜闹小情绪的时候也好看,到了这个程度,池斋恬再无法自欺欺人,骗自己对俞青凡的关注,仅仅因为两人的竞争关系。 他喜欢俞青凡,喜欢上这个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的姑娘,他想把自己的一切跟她分享。少年慕艾,总是浓烈。那时的池斋恬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他慌乱忐忑,不敢当面对她表明心迹,所以他把一切写进了信里。 某天,池斋恬强忍羞意,把信封交给了张晓琴,俞青凡在三中最好的朋友。之后,便了无回音,池斋恬以为俞青凡用沉默的方式拒绝了他,加之,马上迎来人生最重要的一场考试高考,池斋恬已经保送清华,但俞青凡没有,所以前者出于保护,未曾找后者追根问底。 直到高考过后,查分的时候,池斋恬才知道,俞青凡并没有参加高考,她拿到密西根大学的offer,她走了,她离开华国,去了大洋彼岸。 彼时的池斋恬终于明白了俞青凡沉默的拒绝。 他收拾包袱,在暑假尚未结束之际,落寞地离开了南城。 之后再收到俞青凡的消息,便是震惊南城的连环杀人案,他曾经喜欢的人成了警方通缉的嫌疑人,她心狠手辣,残忍暴虐,杀人如麻,跟记忆中迎风浅笑的学霸,判若两人。 池斋恬不相信俞青凡会杀人,她连受伤的流浪动物都会极力救助,怎么会对曾经的同学痛下杀手,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但还没等池斋恬回过神来,俞青凡便袭击了南城警局,自己也被炸身亡。最终,池斋恬只找到了她的墓碑。 “到底发生了什么?”池斋恬捂住胸口,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大滴大滴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滚落,望向众人的目光满是祈求。 花甜上前,拍了拍池斋恬的肩膀,劝慰的话噎在嗓子眼,如鲠在喉。 她想说什么,能说什么,告诉池斋恬一切缘由在你,因为你的爱慕,你的信件,害死了俞青凡,让她从一个成绩优异前途大好的准大学生变成了家破人亡杀人如麻的亡命之徒。 但池斋恬又知道什么,他只是喜欢上一个女孩子,拜托女孩子闺蜜将表白的信件交给她。至于最后这封信为何会落在岳如霜手里,岳如霜如何唆使一票人渣迷-奸杀人,纵容孩子的家长又是如何滥用手中的权利善后的,他全不知情。 池斋恬只是诱因,人性的丑恶和权利的放纵,才是悲剧发生的核心。 百因皆有果,善因结善果,恶因结恶果。齐善因入狱,齐运青双规,一系列官员落马,一行七人被杀,均是恶因结成的恶果。而俞青凡的悲剧,从青春爱慕起始,到最后玉石俱焚,一切归于尘土,再难说清楚对错。 连环杀人案结束了,而重案组的征程才刚刚开始。 第44章 狮所警事1 瞅瞅咋滴! “你凭什么打人!” “你刚刚不是瞅我了!” “瞅你咋了!” “你瞅我我就揍你喽!” “我XX你个OO!” “你敢骂我!” “我不光骂你, 我X你祖宗十八代全体女性!” “啊!啊!啊!龟孙打老子眼睛!” “呀!呀!呀!王八犊子插鼻孔!” 噼里啪啦,嘎嘎哒哒, 轰轰隆隆,好一出武打大戏。 中午十二点,南城市栖霞分局狮子山派出所异常“热闹”,两彪形大汉搁门口厮打,拳拳到肉,你揍我眼睛,我擦你鼻孔,掏裆抓桃捅屁-眼,无所不用其极, 手段之猥琐, 令人侧目。 如此辣眼的场景, 不仅吸引外面一堆路人, 所里暂候的群众也齐齐跑出来,一时间垫脚的垫脚, 架梯的架梯,仰脖子的仰脖子, 狮子山派出所大门口霎时被吃瓜群众围得水泄不通。 有两人为了争抢好的观察位竟然也打了起来, 一时间, 派出所门口彻底乱成一锅粥。等急匆匆赶出来的民警将打架四人拉开,自己身上也添了几道醒目的淤青。 正在此时,所有人目光集中在打架之人上,玻璃门右方突然窜出一道身影, 速度极快,众人眨巴眨巴眼,便只瞅见模糊的背影。 其身后, 民警嗷嗷一嗓子 “抓小偷”,拔腿就追,不过他隔了好几个人,眼见着小偷即将冲出大门奔向人来人往的大街,围观群众中有人一步跨出,铁掌抽爆空气,狠狠拍在小偷左肩上,沛然巨力砸中,小偷顿时身形一顿,踉跄两步,他稳住身形,眼冒凶光,掏出一把折叠刀又冲了过来。 那人面不改色,刀快捅到眼睛时,骤然出手,竖掌击中手腕,哎呀一声惨叫,小偷心知此人不好惹,换个方向,扭头就跑。 不过此时,岂有让他逃过的道理,先前之人丹凤眼微眯,气势凛然,一脚踢中小偷膝盖,将他双手拧在背后,直接让他跪下来。 电光火石,短短数秒,持刀小偷被来人果断制服,追来的民警松了一大口气,跟来人道谢:“可以啊,兄弟,练家子,等会麻烦你跟我进去做个笔录。” 不过等来人将墨镜摘掉,露出刀刻斧凿的脸,对面民警彻底宕机。狮子山派出所代理指导员宋子杰急急忙忙从执法区跑来,冲来人行礼。 “报告孟所,我是狮子山派出所的代理指导员,我叫宋子杰。” 来人正是孟旭,他指着狮所熙熙攘攘堪比菜市场的大厅,依旧一副波澜不惊死鱼脸,“先干活。”宋子杰也不跟孟旭客气,狮所实在忙不过来,他一干政工的指导员,都被拉到一线办案了,可见人手之稀缺。 宋子杰心头闪过一丝疑惑,上面明明通知孟所明天报道,今天下午怎么就来了,突然袭击,他们卫生都没来得及打扫,整个所一片狼藉鸡飞狗跳,万一领导不高兴,甩甩袖子跑了咋怎,毕竟他们这小破所,对孟旭而言,可着实算不上风水宝地。 不过宋子杰来不及深思,便被心急如焚的易典拉去调解室,刚刚对殴的两汉子还搁那拷着呢。 宋子杰进调解室后,孟旭也跟了进来,宋子杰想把中间位置让给孟旭,孟旭压压手,示意他坐下,自己找个靠边的凳子坐下。半响之后,宋子杰完全顾不上孟旭了,因为两彪形大汉又吵了起来。 左边的那位膘肥体壮,身形抵上两宋子杰,只见他左青龙右白虎,撕开的上衣领露出成片黑黝黝的胸毛,活似一头发狂棕熊。棕熊哼哧哼哧喘粗气,两只熊眼死死盯着对坐的男子。男子虽说体型比不过棕熊,但他个高,孟旭一八五,他比孟旭还高一头,估得一米九往上。 竹竿男子不遑多让,顶着一对黑眼圈,碗口粗拳头搁桌子上,上身前倾,一张嘴露出满口尖利白牙,龇牙咧嘴,眼神那叫一危险。 棕熊炸毛:“你还敢瞅我!” 竹竿也火,换成谁被无缘无故打一顿都火,“瞅你咋地,你还想打我啊!” 棕熊暴怒,扑过去要揍竹竿,右手拷椅上,他连拷带椅拽起来。竹竿吓了一跳,没想到此人如此熊心豹子胆,都拷上了还想打人。不过他也不是好惹的,只见竹竿操起桌上滚烫的开水,打算先下手为强。 “放下!”宋子杰一瞅事情即将失控,拍桌子,吼声比他两加起来还大:“是不是想拘留!” 空气瞬间安静,半响,爆发出更大的争吵声。 “你打啊,冲着打,打不死我叫你爷爷!”棕熊指着大脑门冲竹竿叫嚣。 “呸!老子有你这瘪孙,早搁尿桶溺死了!”竹竿狠狠啐了一口。 “王八犊子,你敢占我便宜!” “孙子,你自己先叫老子爷爷的,怎么忤逆不孝,还敢揍你祖宗!” 论嘴炮,棕熊摆明不是竹竿对手,两三来回便被怼得哑口无言,他气不过又想站起来揍对方,宋子杰无奈,只得将他双手拷椅子上,这下棕熊彻底摆成大字型。 竹竿得意瞅棕熊一眼,率先发难:“警察叔叔,我冤呐,我搁饭店好好吃饭,这家伙扑过来就揍我,你瞅瞅我两黑眼圈,全他打的,还有胳膊腿肚子手,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宋子杰不为所动,单论卖相竹竿确实比棕熊惨,但棕熊也不好过,那红彤彤两大鼻孔,还有方才惨无人道桶菊花,以至于,他这会还不停挪屁股,如坐针毡。两人打架斗殴,均不值得同情。 “安静!身份证给我看看。” 两人瞬间闭嘴,安静如鸡,半响,才支支吾吾说出姓名和身份证号,棕熊真名熊霸,人如其名,蛮横霸道,竹竿名叫朱奇,两人都是外地人,熊霸来旅游,竹竿来出差,在栖霞步行街某餐馆,两人对视一眼,熊霸觉得竹竿鄙视他,遂打起来。 宋子杰目瞪口呆,这原因都能打起来。 “说吧,谁先动手的?” 朱奇指着熊霸,熊霸指着自己,宋子杰扯扯嘴角,得,还都挺自觉。宋子杰扭头,转向熊霸,边问边做笔录。 “为什么打架?” 熊霸怒目圆睁,熊脸涌出一丝委屈:“他瞅我。” 宋子杰莫名其妙:“他瞅你怎么了?” 熊霸委屈更甚:“他还冲我翻白眼!” 翻白眼,这倒不对,宋子杰转向朱奇:“你为什么冲他翻白眼?” 朱奇比熊霸还委屈:“我是眼睛进沙子了,想把沙子弄出来,他不分青红皂白,对着我眼睛就是一拳,警察叔叔,你看看,我顶两青白眼,明天怎么跟人谈单子,谈不成单子,老板辞了我,我一家老小吃啥喝啥。” 朱奇红着眼,越说越委屈,一米九几大汗差点当场哭出来。 宋子杰略微同情,不过就方才朱奇那满嘴喷粪的臭嘴,打了他也不冤。宋子杰放下笔,心里有底了,一起乌龙打架案,能和解最好。 “你两想怎么处理?” 朱奇一下抬起头来:“拘留,必须拘留!” 熊霸瞪他,虽说之前是他不对先动手,但朱奇之后可没少在言语上辱骂他,更何况两人武力值相当,朱奇伤在明处,看上去可怜兮兮,实际压根没事,而他伤在暗处,现在菊花还火辣辣疼着呢。 “要拘两人一起拘,警察叔叔,我要求现在去医院验伤,我伤得铁定比他重!” 得嘞,甭管多大年纪进局子,都管警察叫叔叔。 “听叔叔一句劝,真按程序办,你两一人五天打不住。”宋子杰不慌不忙吐出一句。 朱奇瞬间炸毛:“凭什么啊,是他先打的我!” “我打你怎么了,我伤得更重,这也就搁南城,在老家,你打我试试!” 眼瞅着两人又要吵起来,宋子杰重重咳嗽两声,指着熊霸问朱奇:“你说他打你?” 朱奇重重点头,宋子杰又指着朱奇问熊霸:“你说他打你?” 熊霸直接把两通红的鼻孔凑宋子杰面前。宋子杰挥挥手,示意可以了。 “所以你两不叫谁打谁,斗殴晓得不,公共场所打架斗殴,按《治安管理处罚法》,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以你两在派出所门口打架恶劣性,十天不多。要不你哥俩准备下,到里面当个舍友。” 现场再次陷入沉静,朱奇先怂了,他带着任务来南城,真到里面呆几天,留个案底,别说单子,人特么都完了。 朱奇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跟熊霸套近乎:“我两闹着玩呢,没有打架,更谈不上斗殴,你说是吧,兄弟。” 熊霸也不傻,他酒店订了一周,真搁里面呆十天,钱全白花了,旅游也黄了,何况他既知是误会,对方没有鄙视自己的意思,借坡下驴也不错。 “对啊,警察叔叔,我两闹着玩呢,没打架真没打架。”熊霸笑得一脸憨厚,仿佛刚才闹得地动山摇的人不是他。 宋子杰早知这样结果,趁热打铁掏出调解书,让两人签字。 “我也是看你两一场误会,伤得呢也不怎么重,不然就你们在派出所门口打架恶劣行为,关十天算少的。” “谢谢,警察叔叔,我知道错了。”朱奇表态,他这会也开始后怕,万一遇到个较真的警察,真把他关进去,这以后的日子可咋过。 熊霸连连附和:“警察叔叔,我保证以后绝不先动手!” 宋子杰抬头瞅他,搁他这咬文嚼字,什么叫绝不先动手,感情以后还要接着打呗。 “不是不先动手,打架就不对,有事找警察,以暴制暴算怎么回事。你两这次伤得轻,又是斗殴,网开一面让走了。下次,就你们这体型,万一收不上劲,给人打出个好歹,可不是批评教育的事,真搁里面关几年,你们亲人怎么办,以后出来还能有现在的日子吗!” 宋子杰越说越严厉,两人听得连连点头,语气也真挚了很多,他们知道眼前的警察真心为他两好,希望他们引以为戒,不要误入歧途,后悔终生。 “谢谢宋警官,我们保证以后不打架了。” 半小时后,两人勾肩搭背哥俩好的走了。 宋子杰这才顾上角落的孟旭,方才他一门心思调解,把一旁的领导忘得九霄云外。宋子杰内心忐忑,也不知孟旭这位响彻南城铁血刑警,能否理解他们基层公安的办案方式,会不会因为他和稀泥而看轻他。看轻他不要紧,就怕他眼里容不得沙子,再把刚才两人揪回来拘留,那才完蛋,毕竟两人确实在派出所门口打架斗殴,还差点让一名惯偷跑了。 宋子杰忐忑不安,心里打鼓,小心翼翼抬头瞄一眼孟旭。结果后者虽然拧着眉头,到底没说什么。宋子杰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第45章 狮所警事 2 狮所前序 一天前, 南城警局局长办公室。 咚咚咚!三声清脆敲门声过后,屋内传来略显沉闷的男声。 “进来。” 孟旭推门而入, 办公桌后的秦局压压手腕,示意他先坐,自己端起茶杯慢条斯理抿一口,斟酌半响,才开口道。 “知道今天为什么叫你来吗?”秦局卖个关子。 “不知道!”孟旭回答响亮,秦局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一大口茶水差点喷了孟旭一脸,不知道就不知道,瞎自豪个什么劲。对孟旭的业务能力, 秦局万分满意, 但他的为人处事, 不敢苟同, 到了秦局这个年纪,自然懂得上善若水, 过钢易折,做事更要做人的道理。 孟旭情商但凡有他智商的十分之一, 作为授业恩师的秦局也不会如此操心。孟旭大三便被警局挑出来执行秘密任务, 从大学到工作, 一直处在非黑即白刑侦重案组,面对穷凶极恶嫌疑人,这些经历造就他性格坚毅的同时,也过于冷硬, 不近人情。 如果孟旭永远当他的重案组组长,这种性格没问题,但显然, 秦局并不想把他定死在“刀”的角色上,他希望孟旭能走得更远,成为拿刀的人。这种定位下,孟旭过于冷硬的性格便成了他成长的绝大阻碍。 偌大的南城警局,上千号警员,大多数同仁对孟旭只有敬和畏,撑死算上年轻警员的崇拜,真让孟旭当他们领导,没几个愿意。即便从警之路注定孤独,秦局也不希望孟旭的同行路上只有寥寥数人,他对孟旭有更大的期待,所以后者必须做出改变,改变从接地气开始。 秦局放下水杯,视线扫过孟旭扣得严严实实的风纪扣,假咳两声:“上次办公楼爆炸,处理结果下来了。” 孟旭正襟危坐,表情没有丝毫波动,秦局彻底死了卖关子的心,直截了当道:“经过局党委仔细研究,决定将你调离重案组。” 孟旭依旧面无表情,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他下颚处崩出不自然的弧度。秦局火眼金睛,一下瞅出他的紧张。 “有意见?” “没有,服从组织安排。”从决定抗下责任起,孟旭就做了最坏的打算。 “原行政级别不变,行政职务降级,从刑侦大队重案组组长调任分局派出所所长。” “重案组由谁接任?”秦局没想到孟旭第一个问题是它,一般人不是先关心自己调哪去了,不愧孟旭,秦局自豪的同时,眼里划过一丝无奈,有时候他也希望孟旭能多为自己考虑点。 “崔局。”秦局吐出两个字。 崔局,孟旭眉头隆起,他并非看不起崔局,主要是崔局一个局级领导,能放下一切行政事务,带领重案组冲在办案一线?怎么可能! 秦局看出孟旭疑惑,主动解释道:“你调任之后,其他人也要下去挂职,重案组暂时进入休眠状态。” “为什么?”孟旭不解,他不提重案组功劳苦劳,只是单纯疑惑。 秦局端起茶杯,茶水抿了半杯,才开口:“明年换届你知道吧。” 孟旭点点头,五年一届,明年整好第五年,秦局年龄到了,注定不会连任局长,之前局里小道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说赵局会接任局长,但没到那一天,谁也不清楚到底花落谁家。 孟旭心里清楚,新局长对重案组什么态度,给多大支持,全是未知数。但在他看来,只要重案组证明自身价值,不管谁当局长,都不会亏待重案组这柄神兵利器。毕竟治安好了可以升官,但命案不破却能让人玩完。 秦局瞅孟旭表情就知道他没想明白,一时半会他也想不明白,毕竟二十七岁的副局,在此之前,秦局自己也没想过。 但连环杀人案,原政法委书记齐运青倒台,官场大地震,双规入狱上百人,这些人遍布南城官场方方面面,他们虽然倒了,但门生故第尚在,这批人现在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旦有其他风吹草动,很难不死灰复燃。 孟旭作为齐案的头把利刃,查抄月牙湾的实际执行者,一直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孟旭只是重案组组长,他没法在群狼环伺中保护好自己和队友。这些事孟旭不懂,秦局了然,所以在他退休前,定要给孟旭加一个有分量的砝码,让敌方投鼠忌器。 秦局敲敲桌子,“你现在不懂没关系,以后会懂,跟崔局交接好,就去栖霞分局狮子山派出所报到。我希望下次见面,能见到一个全新的你,去吧。” 窗外残阳如血,夕阳照在秦局黝黑脸上,一股英雄迟暮的落寞感油然而生,孟旭心情复杂,说了句“您保重”,拉上门,走了。 孟旭走后,崔局从办公室内间出来。 “臭小子,还是这么不会说话,您暗示都快变明说了,他也不知道替自己讨个官。” 秦局拿起一叠档案翻着,目光却没集中在材料上,半响,自豪又苦恼地来了句:“他要真问我讨官,就不是孟旭喽。” 崔局翻白眼:“显摆,接着显摆。不过秦局,您真决定将孟旭调到狮子山派出所,他打上学起,就一直呆在刑侦口,基层派出所事情又多又杂又耗精力,对他而言,确实算不上好地方。” “正因为基层派出所事情又多又杂又耗精力,我才让他去,现在的孟旭,换个刑侦支队,那怕给他个支队长干,也起不到锻炼的作用。” “我懂您意义,但一下给人踢派出所去,我怕小孟有想法。” “有什么想法,他刚才不是还信誓旦旦说服从组织安排。” 崔局暗地吐槽,那是因为他没去基层派出所干过,没遇到那些鸡飞狗跳奇葩事。 “那秦局您为什么把孟旭派去狮子山,狮子山现在日子可不好过。”所长指导员被双规,近十余位骨干被检察院起诉,狮子山别说伤筋动骨,简直支离破碎,老大辖区一大摊子事,现在全靠五位正式民警和十几个辅警苦苦支撑,一天给总局打N个报告,一水要人的,别的地方是有人没编,狮子山是麻麻都缺,别说人了,他们连警犬都要。 何况,狮子山派出所辖区复杂,栖霞区最繁荣的商业街正在其中,酒吧KTV等娱乐场所更是数不胜数,不仅如此,它还覆盖了明皇陵等旅游景点,辖区常驻人口过百万,这种大型派出所,需要的是对基层警务工作游刃有余的老警长,孟旭这号治安萌新,去了估计被啃得渣都不剩。 况且,狮子山前任所长指导员,十余号警员如何被带走的,剩下的人心知肚明,万一,他们阳奉阴违不配合,孟旭一人长八只手也不够抗。更何况。刑侦和治安完全两码事,干得好刑侦不一定干得好治安,干得好群众工作。 总而言之,崔局觉得秦局把孟旭弄狮子山去,整个一步烂棋,别到时候磨刀不成,反而失了锐气。 可惜,秦局的决定无人可改,崔局也只能把担忧深深埋在心里,想着关键的时候拉孟旭一把,也算照顾曾经的手下。 “哎,这个孟旭,自己前途不关心,手下人总得问问吧。他拍拍屁股走了,麻烦全扔给我,老崔,你快过来帮忙看看,重案组剩下几人怎么安排?” 崔局心里吐槽,仍搬了个凳子坐秦局边上,就着他手里材料看起来。 “骆勇好安排,特勤那边不天天喊着缺人吗,就他这块头身板,去特勤正好,说不定明年军警大比,还能给咱南城警局捧个奖杯回来。”崔局一伸手,直接给骆勇扔特勤去。 秦局点头表示认可,对这个跟孟旭时间最长的大块头,他印象颇深,不过听说脑子不太好使,去特勤正好发挥所长。 “邵光也好安排,去技术大队,他那一手追踪术,技术大队的老张惦记好久了,正好给他们培训培训,带出一帮追查好手,那可真是功德无量。” 邵光善追踪,秦局也略有耳闻,去技术大队搞培训正好。 “这个汤圆。”崔局欲言又止,秦局拍拍他肩膀,“咱两有什么不能明说的。” 崔局表情一言难尽,沉吟半响,才道:“不太讲究。” 秦局好奇:“怎么个不讲究法?” “八卦,爱嚼舌根,东家长西家短的,比后勤那帮老娘们嘴还碎。” 秦局皱眉,正经警察都不喜欢汤圆这种八卦狂,崔局见秦局神色不恙,赶紧解释道:“不过此人在财会方面独有门道,一些隐藏极深的赃款黑金,都是他挖出来的。” “既然如此,让他去经侦吧。”秦局指着汤圆名字道,话音未落,便被崔局急忙否定。 “不行不行,去经侦可不行,汤圆好赌,又爱贪小便宜,您让他去经侦,万一犯错误,不是害了他吗?” 秦局眉头更紧,“他还好赌?” 崔局摸摸鼻子,有些尴尬,重案组这堆货,按理说来可都是他的手下。 “小赌怡情,他就赌些饭票什么的,玩钱绝对不敢。”崔局连连摆手,大冬天的,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 秦局瞥了崔局一眼,眼神明明白白,你当我傻子咋的。秦局挑眉,把问题反抛给崔局,“你说把他安排到哪?” 崔局咬紧后槽牙,思忖半响,吐出一句:“要不让他跟去狮子山吧,汤圆常年混迹街头巷尾,人情世故待人接物,也能帮上孟旭,况且在孟旭眼皮底下,他也搞不出什么花样。” 秦局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崔局的建议。 “最后两新人?” 崔局很快给出答案,“肖建继续干刑侦,二队队长年陪安水平不错,肖建跟着他能多学点东西。至于花甜。” 崔局抬头瞄一眼秦局,花甜可是他安排进重案组的。秦局有些头疼,原本只是为了哄老婆塞个实习生过去,现在到有些骑虎难下。一个纯粹的警校毕业生,偏偏在这关口打上重案组的标签。 秦局低头瞟一眼狮子山派出所人员名单,下定决心。 “让花甜跟孟旭去狮子山,偌大个派出所,没女同志可不行。” 半小时不到,重案组几人被安排得明明白白,骆勇特勤,邵光技术,肖建继续呆在刑侦队,混货汤圆和萌新花甜跟孟旭去狮子山派出所当片警。 秦局松了口气,大大伸个懒腰,扭头望向一旁的崔局。 “老崔,你还在啊?” 崔局…… 崔局沉默,起身,迈步,走向门口,才摸到把手,又扭头看向秦局。 “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讲。” 秦局一脑门雾水“你说?” 崔局跑回来,附身,凑秦局耳边,私语道:“我听说重案组的小汤在追朝夕。” 秦局没反应过来,“谁?” 崔局音量加大,“重案组的小汤。” 秦局蹭一下猛站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眼眶微微颤抖,拽紧双拳,愤怒如潮水涌上心头,什么沉稳冷静,霎时烟消云散,彼时彼刻,他只是一位暴怒的父亲。 “那个嘴碎贪财的烂赌鬼!” 崔局被暴怒的秦局吓了一跳,吐槽声死死噎在嗓子眼。这一会会,汤圆就变成嘴碎贪财的烂赌鬼啦,您方才不还网开一面让他跟着去狮子山不。 秦局背起手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神情变幻,面色一会青一会白,原地转了好几个大圈,愤怒,震惊,担忧,轮番上演。 许久,局长办公室里响起秦局咬牙切齿的怒吼声。 “三天,给孟旭三天时间,交接工作后,立马带着他的人滚出总局,还有那个汤什么圆,再让我发现他纠缠朝夕,打断他的狗腿!” 第46章 狮所警事3 家鸡风云 狮子山派出所, 宋子杰领着孟旭认人,目前狮所, 算上他自己,在编民警仅有五名,其他十三位均为辅警,这么点人搁辖区,比大海里洒几滴水好不了多少。 “孟队,我已经向分局打报告了,但分局。”宋子杰抬眼皮,小心翼翼瞄孟旭一眼,剩下半截话噎嗓子里, 分局比狮子山更惨, 从局长到科长, 带走十几号人, 现在局长未定,工作全靠一位半退休副局苦撑, 估摸等他们理顺,都不一定顾得上狮子山。 孟旭眉头隆起, 重案组一直走小而精路线, 人数最多的时候也不超过八个, 外围工作由刑侦队负责,所以他对基层派出所具体需要多少民警,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宋子杰自然知道让栖霞分局几近停摆的“罪魁祸首”是谁,但他和那些被带走的蛀虫渣滓非一路人, 相反因为看不惯前任故作非为,包含宋子杰在内的五人冷板凳坐到现在,如此说来, 他们不仅不会敌视孟旭,反倒会积极主动帮助孟旭站稳脚跟,毕竟现在的狮子山可经不起半分折腾了。 “孟所,您看能不能从总局带几个人过来。”分局指望不上,宋子杰自然打起总局的注意,据说孟所是秦局的得意门生,得意门生下基层,秦局不得意思意思,至少先解决狮子山迫在眉睫的人手问题。 宋子杰眼巴巴瞅着孟旭,后者略微不自然撇开头,他在总局的人缘,不提也罢。况且,即便孟旭不甚通晓人情世故,也知道总局和派出所的天壤之别,一个萝卜一个坑,别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总局,他能为了一己之私把人要过来,所以昨天在秦局办公室,他没有开口,毕竟重案组几人,各有所长,去哪都比跟他来基层派出所当片警强。 孟旭的为难,宋子杰看在眼里,得,还得靠他这个暂代指导员舔着脸打报告,希望上头看在孟所面子上,赶紧把人配齐,不然他们真疯了。 “指导员!指导员!” 易典急急忙忙跑过来,边跑边喊:“方才接到110报警中心电话,说牟家湾小区4栋5单元102发生命案,让咱们赶紧过去看看!!” 命案!宋子杰神经瞬间紧绷,他环顾四周,发现熙熙攘攘狮子山没一个闲人,他自己手里还有好几个案子排着,当事人虎视眈眈,就怕他跑了。 “我去。”论命案,孟旭自诩狮子山民警没一个比他专业。 宋子杰立马送上感激的眼神,也顾不上领导不领导了,他指了一位壮硕辅警,让他带孟旭过去,自己折返执法区,处理剩下的案子。 壮辅警带路,孟旭才走到门口,迎头撞上赶来的花甜。花甜瞅见孟旭,两眼一亮,歪着头抿唇一笑,这一笑,容光四射,四周顿时响起一片惊艳之声。孟旭眉头紧锁,冷峻的脸微微抽搐几下,神色变幻,内心泛嘀咕,不会这么倒霉吧,都贬到狮子山了,还摆脱不了花甜。 “孟队!”花甜兴高采烈打招呼,亲热凑到孟旭跟前,还想拉他的手,全然忽视对方不自然的神色,孟旭狠狠瞪了她一眼,花甜才有所收敛。直男癌,铁憨憨,一般人,她还不屑亲近呢。 孟旭示意壮辅警带路,甭搭理人来疯花甜,辅警目光扫过两人的小动作,冲孟旭会心一笑,他懂,他都懂! 孟旭……你懂啥懂! “孟队,你们去哪,带上我呗。” 孟旭挥挥手,示意花甜让开,带毛带,当他去春游。 辅警小哥超级上道:“妹子,不好意思啊,我们要出警,你要不先在所里等会。” 花甜来了兴致:“出什么警,帅哥,方才忘了介绍,我叫花甜,刚调到咱们狮子山,以后一个锅里勺饭的兄弟,跟我客气什么。” 帅哥,壮辅警两眼眯成星星眼,以前从未有人管他叫过帅哥,整个人激动得心花怒放。 “谁调到狮子山?”孟旭瞠目结舌,心不住往下沉,瞬间摔成七八瓣。 花甜笑眯眯,“孟队,欧不对,现在应该叫孟所,秦局才下的调令,你不知道?” 瞅见孟旭吃瘪的模样,花甜心里跟吃了蜜似的开心,为此她专门咨询了花妈,只要双鱼佩泛绿,保证功德供应,她暂时离开重案组没有问题。再说现在重案组休眠,花甜呆着也没意义,还不如出来混一把她心心念念的片警。 所以花甜一接到调令,立马赶来狮子山踩点,巡视之后的领地,刚到大门口,便撞见准备出警的孟旭。孟旭眉头褶皱能夹死苍蝇,即使他再不愿意,牛皮糖花甜算揭不下来了。 三人一行来到牟家湾小区4栋,直奔三单元102。 一楼院门口熙熙攘攘挤了一大堆人,孟旭心一沉,破坏命案现场是大忌,他急忙亮出警官证,让众人闪开,结果围观群众根本不了他,还堵得严严实实。孟旭哪遇到这幅场面,重案组出现场,那次民警不把现场清理得干干净净。 “让开!”孟旭高喊两声,没人理,正打算硬冲进去,辅警拉住他,从拎着的塑料袋里拿出一电喇叭,对准说话口,吼道:“让开!让开!派出所滴!再不让开全带回去!” 电喇叭扩音效果杠杠的,全方位覆盖,立体声环绕,吃瓜群众见他们人多,这才让出条路来,三人急忙挤进去。 一进院子门,好家伙,院中间两大妈鼻青脸肿厮打在一起,你薅我头发,我挠你脸,时不时还对踹几脚,场面那叫一“血雨腥风”。 孟旭跟花甜面面相觑,这场景怎么看也不像命案现场,辅警倒是经验丰富,对着电喇叭,高声喊道:“谁报的警?” 被按在地上,明显处于下风的卷毛大妈急忙道:“我报的警!” 骑在她身上的黑脸大妈怒气更盛,一把薅住卷毛大妈的头发,手腕用力扯:“我XX你个OO,臭娘们,还有脸报警!” 孟旭看不过去,上前想拽开黑脸大妈,结果大妈反手一抓,从耳后到下巴鲜红的抓痕跃然脸上,血珠瞬间渗了出来。花甜一下怒了,抓住黑脸大妈的长发,膝盖抵背上,死命往后扯。你丫挠孟旭!当老娘吃素的! “哎呀!”黑脸大妈一声惨叫,手下略松,卷毛大妈趁机反扑,爪子瞬间挠上对方的黑脸,好家伙,眉心通下巴,近乎一条直线,那深度,怕不是血海深仇。 黑脸大妈被针对,立马改变策略,一屁股坐地上,两手跟企鹅似的拍打地面,边哭边骂,撒泼打滚。 “没天理呐!街坊邻居都下来看看,警察打人了啊!!!” 薅头发的花甜…… 辅警上前,地道南城腔脱口而出,“阿姨,到底怎么回事?” 黑脸大妈蹭地一下站起来,指着对面卷毛大妈骂道:“你问她!” 卷毛大妈理直气壮,“问我啥子问我,她一大清早不分青红皂白跑下来打人,我打不过她,这才报的警。” 孟旭皱眉:“命案怎么回事?” 卷毛大妈眼神闪烁,“我怕你们来的晚。” 花甜心里顿时口吐芬芳,大妈你怕警察来晚了,也不至于报假警呐!不过瞅大妈年纪,法盲可能性极高,当然也不排除吃定警察拿她没办法耍无赖的可能。 孟旭显然不这么想,他转向壮辅警,指着卷毛大妈道:“等会把人带回去,报假警要承担法律责任。” 辅警兄弟…… 大哥,要不要这么认真,您知道我们狮子山大猫小猫没几只,这种案子带回去,宋指导估计得疯。 此时,地上撒泼打滚的黑脸大妈突然蹿起,“她没说错,是命案!” 卷毛大妈急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命案!” 黑脸大妈这会变聪明了,智商重新占领高地,她扯过孟旭的胳膊把他往厨房带。花甜立马跟上去。 到一楼厨房,好家伙,鲜红的血迹从墙面一直延到地砖,更别提满屋子的血点子和遍地乱飞的鸡毛,整个一屠宰现场。孟旭走进一看,燃气灶上炖锅里黄油油的鸡身浮浮沉沉,水池边还放着洗好的香菇和参片。花甜鼻子凑过去闻闻,别说,炖的还怪香。 黑脸大妈指着炖锅,气得两眼通红,“一楼这个不要脸的臭女表子,把我的鸡活生生给宰了炖了!我的鸡!”大妈眼睛一扑簌,泪说来就来,“死得好惨!昨天还活蹦乱跳的,我晚上刚给它喂过小米,今天就死了!” 大妈哭得凄惨,一把鼻滴一把泪,边哭边摸眼泪。花甜有点想笑,主要这位黑脸大妈烫着时髦的泡面头,整张脸涂得五彩斑斓,这不哭还好,一哭,两道泪痕顺着脸颊滑下,活像千与千寻里的无面人,想象无面人搁你面前撒泼打滚的模样,辣眼到极致。 孟旭松了口气,原来死的是鸡不是人。 显然他高兴得太早了,警察在场,黑脸大妈仿佛一下有了靠山,指着卷毛大妈,嗓门越发洪亮:“警察同志,赶快把这个偷鸡贼抓回去,我不要赔钱,就要她坐牢!” 卷毛大妈也不是好惹的,只见她两脚岔开,双手叉腰,像个张开的圆规。 “你的鸡,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变成你的鸡了!你咋不说我房子是你的呢!” 此言一出,花甜对卷毛大妈印象急转直下,初步目测,该大妈极有可能是恶人先告状,拿了人家鸡不说,还抢先报警,难怪黑脸大妈如此生气。 “到底怎么回事?”孟旭一板一眼问道,拿出笔记录下来。 原来,卷毛大妈和黑脸大妈是一栋楼里楼上楼下的邻居,报警的卷毛大妈住102,黑脸大妈住202。黑脸大妈亲闺女坐月子,她从老家带来十只活土鸡,想给闺女好好补身子,十只鸡一下吃不完,她便把没吃完的鸡放在阳台上养起来,原本平安无事,谁知今天,她大孙子无意间打开鸡笼,一只母鸡溜溜达达跑出来,从二楼阳台缝一下子飞到一楼院子里。 黑脸大妈一小时后才发现,但等她敲开一楼门,鸡已经炖锅里了,两人争论不休,黑脸大妈说卷毛大妈偷鸡,卷毛大妈死不承认,两人越说越生气,最后上演全武行,这才有了开始那一幕。 孟旭很快get到重点,他指着锅里的鸡问卷毛大妈:“所以这鸡到底是不是楼上的!” 卷毛大妈:“是个屁!这只鸡是我前几天在菜市场买的,这老女人不讲理,看见只鸡就说她家的,我说你脸这么大,咋不说全天下的鸡都是你的呢!” “你!你!”黑脸大妈气得又想揍卷毛大妈,被孟旭死死隔开。 孟旭环顾四周,鸡已经下锅,他方才从外面进来,也没发现对着院子里的摄像头,难道要采集鸡血做DNA检测,但即便拿到检测结果,也没法证明鸡是楼上的啊。一时间,常年混迹刑侦口的孟旭,有些懵逼。 这时,花甜剔着牙走出来,她围着卷毛大妈转了几圈,扯扯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阿姨,刚刚你说鸡是你在菜市场买的?” 卷毛大妈心一紧,昂首挺胸,嘴硬道:“是我在菜市场买的。” “哪个菜市场?” “东边的莲花山菜市场。” 花甜摸摸下巴,笑得一脸荡漾:“不对吧,我记得前些时候南城闹禽流感,所有菜市场早就取缔活禽宰杀了。”她指着厨房一片狼藉,“您搁菜市场买的鸡,用得着大费周章拔毛放血咋地。” 卷毛大妈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我记错了,鸡是在菜市场旁边小巷子里找小贩买的!” “欧!”花甜欧了一声,兴趣盎然:“请问是哪条小巷子,小贩长啥样啊?” 卷毛大妈很不耐烦,“我年纪大,不记得了。” “您哪天买的总记得吧。” 卷毛大妈沉吟半响,才恼怒道:“前天,你们这些警察怎么回事,明明我才是报案人,你们不问她,总问我干什么!” “阿姨,话不说这么讲的,你是报案人没错,但你也是偷鸡嫌疑人呐。” 卷毛阿姨怒发冲冠,指着花甜就要口吐芬芳,后者先声夺人。 “阿姨,你说了前天买的鸡,请问你鸡放哪,喂水投食的小碗总该有吧,我瞅您家这环境也不像养鸡的样子呐。” 卷毛大妈愣了下,撇开头怒气冲冲吼道:“我没喂行了吧。” 花甜笑了,这一笑,天光大开,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 她蹲下从厨房垃圾桶里用筷子挑出一块东西,对准众人视线。 “既然你没喂,这鸡胗上的小米渣是怎么回事,你总不至于说是前天小贩喂的吧,即便小贩缺心眼给鸡喂小米,三天不饮不食,胃里还剩这么多小米渣,你当自己炖的是战斗鸡啊。” 卷毛大妈目瞪口呆,恼羞成怒扑过去要挠花甜,花甜从小在花盈秀女士魔爪下长大,对付此等泼妇,小菜一碟。只见她顺势抓住卷毛挠来的手,大擒拿手一出,将她的胳膊反拧在身后,冲辅警喊道:“拷上!带走!” 壮辅警屁颠屁颠跑来,望向花甜眼神满满崇拜,恨不得在脑门上空打上一排666。打他从警起,处理泼妇,从未像今天这么顺心过,从对峙到揪拿,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牛掰格拉斯。 壮辅警下定决心,以后出警,一定多跟着花甜,不仅慧眼如炬,手段牛掰,还武力值超群,尤其对女性嫌疑人,优势爆棚。 有时候他们警察并非不知谁对谁错,关键当面对女性,尤其是年龄大的女性,做事总有些畏手畏脚,而当这群雌性生物不讲理时,他们经常被挠得满脸疤,有苦难言,事后还不好追究。 一言以蔽之,苦泼妇久已。 现在泼妇杀器花甜来了,辅警仿佛看到一条康庄大道摆在眼前,激动得难以自持,至于同来的孟旭,Who Care? 第47章 狮所警事4 鸡家恶战 正当花甜吆喝辅警小哥将大妈拷走, 被拧胳膊的大妈杀猪似的尖叫起来,那嗓门, 鸡毛满天飞,地砖抖三抖。 “来人呐,救命啦,鸡飞我院里,咋成偷了呢!” 黑脸大妈立即卷起袖子冲上来,指着卷毛大妈破口大骂:“臭娘们,你终于承认是我家鸡了。” 卷毛大妈抽抽泣泣:“我不知道谁家鸡,早上它自个飞我院子里!飞我院里,就是我的!” “放你娘的狗屁!飞你院里就是你的, 我跳下来, 我特么也是你的!” “你跳啊, 谁不跳谁狗娘养的!” 黑脸大妈气得原地去世, 头转向花甜,唾沫横飞:“小同志, 我不要赔钱,就让她坐牢!” 卷毛大妈腾地一下蹦起来, 花甜一时不察, 差点被她挣脱。 “我坐牢!”卷毛大妈拧着胳膊, 头努力从前头撇过来,嘴吧嘚吧嘚跟炮仗似的:“她家鸡早上叫晚上叫,二十四小时不消停,噪音严重扰民, 吵得我脑门都糊的,你们警察为什么不把她抓起来!” 这一说,周围吃瓜群众瞬间沸腾, 议论纷纷,七嘴八舌,声讨黑脸大妈。 “她家鸡凌晨四点打鸣,我家宝一吵醒就闹腾,这些天我跟我老公没睡过一天好觉,我公公心脏病都快犯了。” “四点,鸡十二点还闹腾,他们怕吵把鸡关阳台又不遮光,搞得整栋楼都不得安生!” “我这几天,吵得昏昏沉沉的,上班时候脑子全特么鸡叫!” “我家才惨,二楼的鸡在阳台叫,我家狗在屋里叫,每天鸡飞狗跳,生不如死!” “你们这算啥,我家302,孩子高三,二楼鸡叫,跟物业投诉好几次,每次协商都不解决,正好警察来了,今天一定要把鸡处理掉!” 302的业主扒开众人,挤到前面,扯着花甜袖子,激动道:“警察同志,2楼的鸡,今天必须处理,这女人压根不讲理!找物业没用,你们警察帮帮我们!” 三楼业主怪精,此话一出,周围邻居瞬间团结,围着花甜三人讨说法,瞅着群情激奋架势,解决不好不让走了。 黑脸大妈气得脸通红,她指着一圈邻居,指尖颤抖。她一受害者,三言两语,变成了众矢之的,瞅瞅这群人,她家鸡碍他们啥了,是吃他家米了,还是喝他家水了,非要处之而后快。大妈委屈。 花甜…… 这楼歪得有点快,偷鸡案尚未解决,家鸡扰民无缝衔接。不过对她而言,一只鸡是赶,两只鸡也是放,眼前群情激奋,他们三一时半会也走不了,既然如此,不如上楼看看。 黑脸大妈不乐意,被众人架上去,卷毛大妈像打了胜仗一样,也不用上铐了,趾高气扬领着众人上二楼。 二楼,噪音污染的罪魁祸首一筐七只鸡缩在阳台,引吭高歌叫得正嗨,邻居们一瞅,脸都绿了,难怪二十四小时不消停,特么得居然养了七只鸡!还不算跳楼自杀的那只!八只鸡二十四小时轰鸣,是人都受不了! “怎么能这样,在阳台上养七只鸡!” “太过分了,我以为就一两只!” “太不要脸了,处理一定要处理!” “今天不处理,大家伙不走了!” 七只鸡一下子捅穿众人肺管子,群情激奋,怒火四燃,黑脸大妈双拳难敌四周,被大家伙按在地上摩擦,怒急攻心,骂了句:“我自己家想养几只养几只,你们不乐意,你们也可以养啊!” “大妈,怎么说话的,养鸡扰民还有理了,城里不许养鸡,土老帽,这都不知道。”群众中,长靴短裤时髦女子讥讽道。 “你骂谁土老帽!不要脸出来卖的破烂货!”大妈暴怒,对着时髦女一个饿虎扑食,女子一时不察,被扑个正着,一屁墩摔地上,哭都忘了。 黑脸大妈还想教育女子,周围邻居立马上前拉开她,这下捅了马蜂窝,大妈战力超群,高大身躯一甩一震,薅住头发就扯,逮着脸就挠,对准眼睛就揍,猛虎下山,王八拳虎虎生威。 混乱中,不知是谁撞倒鸡笼,鸡笼一翻,七只鸡霎时脱困而出,七只鸡堪比七发炮-弹,东西南北中,哪个方向都有,空中飞的,地上跑的,家具顶上玩蹦极的,水晶吊灯,六十五寸大电视,雕花茶几,红木酒柜,真皮沙发,无一幸免,各式爪印,满天鸡毛,遍地鸡屎。一只大花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站黑脸大妈头顶拽头发,大妈疼得嗷嗷叫。 这些家电家具,都是钱哪! “啊!啊!啊!我的鸡!我的家具!我的钱!” 哐当!酒柜上的红酒瓶摇摇欲坠,大妈狂奔过去,最后一刻接住,没来得及松口气,另一边,一排香槟,砰!砰!砰! 抓住红酒瓶的大妈哭的力气都没有。 鸡笼掀翻那一刻,孟旭顿时浑身一僵,谁也不知,天不怕地不怕的孟大队,他怕鸡!自打小时候被鸡这种生物啄伤屁股,孟旭一遇到此等尖嘴生物,便浑身发麻,大脑空白,呆若木鸡。小心翼翼苟了这么多年,养鸡场不敢去,菜市场能躲就躲,没想到今天竟然马失前蹄,遇到一群鸡!还是一群不怕人的土鸡!孟旭脸都白了。 站在一旁的花甜第一个感受到孟旭紧张,还没等她弄明白,一只膝盖高的大红公鸡瞪着眼睛,伸长脖子,毛发竖起,扇着翅膀朝他两飞来,那鲜红的鸡冠,玻璃球似的眼睛,尖利的嘴。那一刻,孟旭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抱住离得最近的花甜。 花甜被抱懵了,头顶温热的触感传来,她才意识到并非做梦,孟旭抱她了!孟旭铁憨憨主动抱她了!除了上次死皮赖脸厮打,两人第一次正儿八经亲密接触,花甜两眼放光,舔舔干裂的嘴唇,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笑意,感觉不赖肿么回事。 她伸手摸了摸孟旭挺直的后背,感受对方脊柱附近僵硬的肌肉,还没想好说些什么,孟旭一把推开她,神色沉重,表情镇定,若非红到滴血的耳垂,信了你的邪。 她想笑,但彼时彼刻,考虑到某人脆弱的小心脏,硬生生忍住。 花女神一步跨出,将孟小旭掩在身后,顺手提起一旁的网球拍,对着冲来大公鸡,迎头一拍,铁拍抽爆空气,狠狠打在公鸡身上,沛然巨力砸中,公鸡如被铁锤砸中的公鸡玩偶瞬间倒飞出去,一路噼里啪啦撞翻茶杯无数,最后一头撞到茶几腿上,两眼星星,晕了过去。 花甜不以为意拍拍手,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小事,只是嘴角故作矜持的笑容彻底出卖她得意的内心。 现场你追我赶,鸡飞狗跳,一片狼藉,花甜指着始作俑者一群鸡,冲黑脸大妈喊道:“大妈,要我帮你处理不?” 大妈还未回答,被鸡折腾疯了的邻居齐齐跺脚,喊道:“警察姐姐,赶紧抓起来啊!” 有个跟妈妈进来的小姑娘还一脸机灵地往花甜这边蹿,她小辫被鸡抓散了,整个人披头散发满脸鸡屎,边哭边拍打追来的鸡,花甜雷厉风行拍晕一只鸡,立马被小姑娘奉若神明,连亲妈都抛弃了。 周围人一瞅小姑娘,马上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往花甜那冲,搞得花甜一阵无语,大姑娘小媳妇也算了,大老爷们算怎么回事,尤其二十多岁小伙子,就你动作敏捷冲的最欢,有这功夫,你把鸡逮了不香吗。 因为冲的人太多太快,客厅顿时只剩黑脸大妈,一群鸡围着大妈又啄又抓,还拉-屎-撒-尿,眼瞅着高档家具朝不保夕,自己也满身伤痕,大妈终于松口,让花甜帮她处理。 花甜得到大妈的允许,才拧着网球拍,雄赳赳气昂昂走出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家具撒泼打滚的,嗷嗷一嗓子,一拍一个准。方才大闹天宫的鸡,仿佛遇到命中天敌,在花甜拍下,走不了两来回,便□□脆利索拍晕过去。 一时间,鸡毛乱飞,鸡鸣鬼叫,鸡横遍野。 花甜一路横扫,所向披靡,恍若救世主,半响,大妈家总算平静下来。 众人东倒西歪摊地上,大口大口喘粗气,脸上具是劫后余生的表情,好家伙,这一身汗,比跑个十公里还累,这一身伤,不知道得还以为去打仗,不过瞅瞅这趟了一地的鸡,着实是场恶仗。 七只鸡整整齐齐,被花甜拍晕,在茶几前摆成一排,黑脸大妈眼含热泪,瞅瞅半死不活的鸡,又瞅瞅狼藉一片的屋子,爆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你们赔!” 第48章 狮所警事5 温暖 “我们赔!我们凭什么赔!” “我衣服烂了, 脸挠花了,还没让她赔呢!” “对, 让她赔!今天专整鸡了,我工作都没干,赔我误工费!” “还有医药费,你们瞅瞅我这胳膊,这脸,全她家鸡啄的!” “赔钱!” “赔钱!” 栖霞分局狮子山派出所调解室里,争吵声越来越大,眼瞅着马上上演全武行,宋子杰带着孟旭花甜赶过来, 叫宋子杰是因为他对此类纠纷驾轻就熟, 能用最短的时间解决问题, 一瞅警察来了, 众人有恃无恐,吵得更厉害了。 调解室里, 黑脸大妈一人,舌战一票邻居, 楚河汉界战得明明白白。 “安静!都给我安静!”宋子杰抻着脖子喊, 争吵声太大, 没人搭理他,花甜贴心送上扩音喇叭,孟旭诧异瞅她一眼,不知道她何时把人辅警电喇叭顺到手。花甜冲他眨巴眨巴眼睛, 山人自有妙计。 宋子杰有了喇叭,如有神助,喇叭一响, 总算有了说话的本钱。 “安静!再不安静,全部治安拘留!” 拘留大杀器一出,众人老实不少,也有刺头不服气的,“她养鸡噪音扰民,拘留我们算怎么回事!” 花甜一拍桌子,指着方才躲她身后二十多岁大小伙子吼道:“是不是要说话,要说话出来说!” 小伙立马搂住旁边大叔胳膊,“不出来,你让我出来我就出来,你谁啊!” “诶,我这小暴脾气。”花甜撸起袖子就要把小伙从人群中揪出来,小伙吓得脸色发白,死死搂住大叔胳膊,大叔…… 孟旭伸出一只手,用拇指和食指掐住花甜后衣领,像拧兔子一样,把张牙舞爪的她拖回来,按椅子上。花甜气得瞪他。孟旭不自然撇开头。 宋子杰视线在张牙舞爪花甜脸上停留几息,自然而然转向孟旭,他觉得孟旭靠谱点。孟旭简单把事情复述一遍,宋子杰心里有底了。 他问卷毛大妈:“鸡的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卷毛大妈…… 我都忘记这事了,警官你能不提吗,宋子杰眼神明明白白告诉她不能。 到了派出所,卷毛大妈也老实了几分,“多少钱,我赔行了吧。”一只鸡搞得这么晦气。 宋子杰头转向黑脸大妈,“对方同意赔偿,您这边也不要太过分,楼上楼下街坊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黑脸大妈蹭地一下站起来,“我早说过了,不要赔钱,让她坐牢!” 卷毛大妈火了,“我坐牢,你才坐牢,你全家坐牢,你家鸡自己飞我院里,又不是我上楼逮的!凭什么要我坐牢!” 黑脸大妈也气得够呛,一想到满屋狼藉和半死不活的一排鸡,她就扒心扒肝的疼,眼前女的还火上浇油瞎嚷嚷,气得咬碎后槽牙。 “飞你院里你就炖了,你这就是偷!警察同志,偷人家鸡怎么处理,坐牢不过分吧。” 宋子杰……依旧耐心解释道:“阿姨,即便真的是偷鸡,也拘不着。” 一只鸡多少钱,撑死一百块,一百块初犯,往拘留所里送,人也不收啊。 黑脸大妈急了:“怎么拘不着,她偷我鸡了啊!” 宋子杰:“阿姨,鸡是自己飞她院子里的,她最多算非法占有。” “那就按非法占有算!” 宋子杰:“阿姨,你确定不接受调解,要立案。” 黑脸大妈点头如捣蒜,“立案,让她坐牢。” 宋子杰…… 感情方才全白说了。 卷毛大妈也怒,“立案就立案,警察同志咱不求这个老虔婆,她养鸡扰民的事也要立案,让她下辈子搁监狱里头养老吧。” 宋子杰…… 阿姨呀,你们真得想多了。 “我养鸡扰民,你们砸了我家怎么算,砸的好酒就好几瓶,更别提我的真皮沙发,古董花瓶,水晶吊灯,雕花茶几和原木地板。”黑脸大妈越说越伤心,手不停颤抖,跟得了帕金森似的。宋子杰急忙给她递热水,生怕老太太一不小心厥过去。 黑脸大妈指着右边一群人,怒气冲冲:“你们一个也跑不了,通通得赔!” 好家伙,这下捅了马蜂窝,把众人一股脑全推卷毛大妈那边去。 “我们为啥要赔,你鸡还挠我们呢!” “你家养了八只鸡,鸡才是罪魁祸首,你要赔找鸡赔去!” 黑脸大妈气得要死,她嘴皮子不利索,一张嘴说不过众人,干脆一屁股坐调解室门口,两手扒住门框,两腿-岔开堵住大门。 “我不管,今天不赔钱,谁也不许走!你们两也有份,尤其是你!”她指的是花甜。 花甜可不是好欺负的,她从人群中挤出来,站黑脸大妈面前,打开手机放录音,为了避免大妈假装听不见,她还拿过扩音喇叭放手机前,一时间,整个调解室都响起大妈那句。 “中!中!把鸡弄走!给我把鸡弄走!” 花甜得意一笑,她早防着呢,想坑她,大妈忒嫩了。 被夸嫩的黑脸大妈……臭丫头片子,整这一手,措不及防。不过你大妈到底是你大妈,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我只让你把鸡弄走,没让你糟蹋我家啊。” 花甜嗤笑,耍无赖,搞得谁不会似的:“家是鸡糟蹋的,您找鸡去。我帮您解决噪音扰民的罪魁祸首,您该感谢我才对,按照《环境噪声污染防治法》,罚款少不了,鸡也得扑杀。况且,您家鸡是土鸡,没有检疫证,万一有啥禽流感的,在座所有被挠被啄的,有一个算一个,破伤风疫苗全您负责,我算算啊,咱这九个人,我和孟警官算了,没挠着,但其他七个。” 花甜拽过时髦女子,撸人胳膊跟撸萝卜似的,露出道道挠痕,啧啧:“您瞅瞅,您看看,这哪是一般鸡挠的,这是公鸡中的战斗鸡,母鸡中的直升鸡,这要是禽流感。” 大妈还没啥,女子吓得够呛,这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也不跟大妈纠缠了,急急忙忙往外跑,要去医院打破伤风,女子这一跑,其他被挠的被啄的,也纷纷往外跑,一个两个跟跨栏似的,黑脸大妈拦了这个,拦不住那个,一松手,手里这个也跑了。 不到五分钟,除了被宋子杰拦住的卷毛大妈,其他人跑得干干净净。 黑脸大妈一瞅人都跑了,傻眼了,半响,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哭声。 “警察欺负人!砸别人家,全跑了!” 大妈嚎得伤心,无奈调解室无人应和,她嚎了十几分钟,觉得没意思,自己停下来,瞅几人目光像瞅仇人,尤其是牙尖嘴利的花甜,打败卷毛大妈,晋升仇恨榜头名。 花甜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阿姨,您想谢我直说,我这人没别的毛病,就好乐于助人,您瞅瞅,刚要不是我,您这疫苗钱还省不了呢。” 黑脸大妈一噎,愤恨的目光像活剐了花甜,就没见过这么没皮没脸丫头。感谢你,感谢你咒我鸡禽流感,还是感谢你把欠我钱的全放跑了。 花甜可不管大妈怎么想,她笑眯眯凑过来,倚着门框滑下,蹲大妈身边,亲亲热热道:“阿姨,我瞅您红光满面的,家里也不像缺钱的人,何必为了这点钱,折腾得整栋楼的人都不喜欢您。” 大妈嗤了一声,跟花甜拉开距离:“我才不要他们喜欢。” 花甜又贴了上去,还贴心拿了个花垫子,让大妈垫屁股底下,黑脸大妈诧异瞅她一眼,想着不要白不要,啪叽坐屁股下。 不过垫子一垫,黑脸大妈脸色缓和许多,不像方才那般剑拔弩张,但依旧臭得可以。 花甜哥俩好似的想搂大妈肩,被后者一巴掌拍开,花甜手红了,她委屈一撇嘴,可怜兮兮的,大妈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依旧固执地把头撇开。 “阿姨,您不要他们喜欢,您闺女呢,您闺女现在在月子中心住着,到时候一回家,好家伙,整栋楼的邻居都被您得罪了,到时候您让她跟你女婿怎么想。您现在不在这住,得罪他们没关系,但您闺女在啊,所谓远亲不如近邻,您闺女一个人远嫁到这里。” “等会!等会!”黑脸大妈急忙叫停:“你怎么知道我闺女一个人远嫁到这的。” 花甜态度更亲热,一口河南腔脱口而出:“瞧您这话说的,咋地都是河南老乡啊,我还听不出您老家哪的,漯河的吧。” 黑脸大妈一脸喜色,也用方言跟花甜交流起来:“你也是漯河的。” “我隔壁驻马店的。” “诶,还真老乡。” 花甜方言忒地道,黑脸大妈根本没怀疑,态度越发热络,她一人来闺女这,南城话又绕又嗲,她听不懂,鸡同鸭讲,憋着讲普通话,难受死了,好不容易遇到个老乡,可不得好好唠唠。两人越说越投机,花甜趁机把人扶起来,搀椅子上坐着,又端水又拿瓜子,热水喝着,小瓜子磕着,屋里空调又暖和,黑脸大妈的态度越来越好。 许久过后,黑脸大妈表示可以只让卷毛大妈赔鸡钱,不多,五十块,但提到满屋子狼藉,仍旧一脸愁容。这两室一厅是她女儿女婿的婚房,光装修就花了三十万,现在搞成这样,简直无地自容。 “这好办,等会我跟您一起回去收拾,地板上鸡屎一拖,蜡一打,保管跟新的一样,柜子上也好办,都是些浅痕,未触及漆下木质,咱买个颜色相似的补蜡棒补补,保证看不出来。不过真皮沙发有点麻烦,但也不是大麻烦,可以弄个相似的皮革用胶水粘上去,再用修补膏填填,虽说不能跟以前一样,但也是最好的办法了。咱再去宝淘街淘个花瓶,买几瓶酒,完美!”花甜三言两语安排地明明白白。 “这些东西得花不少钱吧?”黑脸大妈一脸愁容,做父母的,都怕给孩子添麻烦。 “花不了多少钱,您要是放心全部交给我,保证给您整得妥妥帖帖。” 黑脸大妈瞅瞅花甜细皮嫩肉的俏模样,不太信。 花甜拍胸脯,大言不惭:“是骡子是马咱拉出来溜溜,我又不收您钱,您还搁一边看着,怕啥,咱们现在就走,快的话今天就能弄完。” 黑脸大妈正想跟花甜走,突然脚步一顿:“不对啊,姑娘,我这家搞定了,鸡呢?” 花甜满头黑线,得嘞,您还没忘记自个鸡。花甜冲黑脸大妈,正色道:“阿姨,城里不让养鸡,楼上那邻居您还记得不,她上次找物业投诉您没理,下次找城管,扑杀还要罚款,城管您晓得不,他们可没我们警察好说话。” 城管一出,大妈神色一凛,华夏小老百姓怕警察的不多,怕城管的可不少,提起警察,他们可能不以为意,但提及城管,那可是如履薄冰。尤其大妈经常去县里摆摊,买些农产品,被城管撵兔子似的,逮住了,不仅没收东西还罚款,恨得牙痒痒又拿他们没办法,又畏又怕,提到城管,就打摆子。 黑脸大妈凑近花甜,附她耳边,蚊子咬:“这事真归城管管,你别糊弄你大妈啊。” 花甜那是相当配合,搂过大妈肩膀,把她带到墙角,还鬼鬼祟祟扭头瞅一眼孟旭他们有没有偷听,跟大妈咬耳朵:“我糊弄谁也不会糊弄您啊,瞅瞅您这福气满满的大耳垂子,在瞅瞅我的,这轮廓,这形状,咱们祖上五百年前指不定就一家,我叫您姨都管。” 大妈没搞明白耳垂跟祖上的关系,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城管。 “哪城管?” “城管,城管,城市管理,您搁城里养鸡养鸭,您说他管不管。” “我不养鸭,不过我鸡搁小区里养啊,又不是大街上。” 花甜急得跳脚:“我的姨啊,您咋想不转呢,小区不是城里啊。既然在城里,城管就有权利管,您继续养下去,噪音扰民,指不定那天城管破门而入了。” 破门而入,太有画面感,大妈一下吓懵了,也不计较鸡不鸡的事了。 “姨,您马上跟我回去,现在城里压根没人杀鸡,我带您去郊区的屠宰场,一来一回,保证把您那七只鸡整得明明白白。” 赶早不赶迟,花甜拖着黑脸大妈就要走,黑脸大妈脚步一顿,扭头指着卷毛大妈,“她五十块钱还没给我。” 卷毛大妈自知理亏,赶紧拿出五十块钱递给黑脸大妈,后者直接揣兜里。 孟旭开车带着花甜和黑脸大妈,先去小区拿上七只晕鸡,后直奔郊区屠宰场。屠宰场人开始还不乐意,主要活太小不值当,最后还是花甜找了个相熟的师傅,三下五除二搞定。 三人又去买修补材料,忙活到晚上十点半才搞定大妈家的活,花甜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大妈心疼两苦逼警察,临走前,楞要塞花甜一千块钱。花甜爱钱,但这钱不能收,而且她方才着急忙慌瞅了双鱼配一眼,发现绿光虽比不上俞青凡案,但跟海鲜市场分尸案不遑多让,感情老天爷也感受她的主动,功德蹭蹭蹭往上涨,所以这钱打死都不能收。 为了避免大妈苦口婆心,干完活,花甜拉着孟旭就跑。 彼时彼刻,天色早黑,茫茫苍穹,明月高悬,星光点点。 走得远了,花甜一掏□□,五十块钱滑出来,感情黑脸大妈不知什么时候把卷毛大妈赔的五十块钱塞她兜里了。 冬风萧瑟,心里突然像燃了一把火。 第49章 狮所警事6 温暖总是暂时的 冬夜天寒, 秋风萧瑟,刺骨凉意袭来, 花甜紧紧衣领口,毛绒绒小脑袋可劲往里钻,哈出一口气,吞云吐雾似的,她瞅瞅一旁泰然自若的孟旭,一度怀疑对方非人类。 折腾到现在,花甜肚子饿得咕咕叫,口水咽了一吨多,她忍了一路, 可孟旭始终没有请吃饭的意思。花甜眼神示意, 孟旭熟视无睹, 花甜眼都整抽搐了, 孟旭假装看不见。 终于,走到狮子山步行街, 花甜蹲铜炉火锅店门口,不走了。 孟旭扯她, 扯不动, 拖她, 抱柱子,狠心弯腰拽走她,眼泪汪汪,泫然欲滴, 眼巴巴瞅着他,路人店客指指点点,孟旭耳朵又灵, 气得够呛,又干不掉她。不得已,只能拖死狗似的,把花甜拖进去。 一落座,花甜秒变生龙活虎,接过菜单,驾轻就熟,小嘴巴拉巴拉炮仗似的,哪有方才半分卖惨的模样,孟旭头大如牛。 “五份秘制羊肉卷,五份秘制牛肉卷,牛肚、虾滑、鸭肠、鱼片、蟹棒、丸子混拼各一份,素菜的话,茼蒿来一份,大白菜一份,土豆一份,藕片一份,菠菜两份,菌菇要混拼,还有豆腐,冻豆腐,豆腐皮,豆腐泡,日本豆腐,这些我都要!” 服务员:“不好意思小姐,我们羊肉卷和牛肉卷都只剩三盘了。” 花甜大手一挥:“那都给我端上来。” “够了啊,你吃的完吗?”孟旭抢菜单。 “当然吃得完,我在学校时候,人送外号俏饕餮,孟队,好不容易请我吃饭,别抠啊。”花甜转身躲开他的手,招呼服务员:“最后一样,牛肉手擀面,服务员,多放辣椒,辣死人不偿命的那种,我知道你家辣椒老板娘做得好,可别糊弄我。” 服务员笑眯眯的:“得嘞,听您这话就知道是我家老顾客,糊弄谁也不能糊弄您嘞,这位先生,您主食吃什么?” 孟旭对辣不感兴趣,“给我来两馒头。” 服务员还没说啥,花甜先急了,“都来这了,吃嘛馒头,帅哥,给他也来碗手擀面,我跟你说,他们家手擀面老地道了,外头那些挂羊肉卖狗肉的机压面完全没法比。” 服务员一乐,更高兴了:“冲您这句,今天的单八折,还送您两瓶雪花,咋样。” “小哥,敞亮人!” 花甜又跟小哥聊了几句,把人哄得晕乎乎的,不仅给他们送了免费的油炸小食,还送了张五十的代金券,用于下次消费。 孟旭…… 从未见过如此巧言栗色之人。 红彤彤的铜炉碳火锅烧起,荤菜素菜哗啦啦摆满一大桌,花甜用筷子灵巧撬开啤酒盖,给孟旭满上,端起酒杯。 “孟队,以后一个锅里捞饭,请多多关照。”眼儿弯弯,笑得阳光灿烂,四周又响起熟悉抽气声,孟旭脸又黑了。 他移开酒杯,冷峻的脸上面无表情,唯有眼角肌肉微微抽动,红颜祸水,虽说最近两案,花甜未拖后腿,但孟旭的成见绝非一朝一夕之事,他本以为调岗后能摆脱花甜,谁先到她也跟了过来,简直苍天无眼。 花甜惯会察言观色,一眼便瞅出孟旭嫌弃,立马不乐意了。重案组被嫌弃,情有可原,小样你都贬到基层派出所了,还搁老娘这端架子,这才过去多久,投怀送抱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下午就该让他遭受遭受社会主义毒打,不然永远不知道人间险恶。 “孟旭,下午你抱我的事,准备怎么处理?”花甜正经八百问道。 正喝水的孟旭,一口不剩全喷了出来,捂住嘴,两眼惊恐,连连咳嗽。 “你还没想好,这可不行,人家一黄花大闺女,众目睽睽之下被你……嘤嘤嘤。” 此言一出,隔壁桌筷子都惊掉了,下巴掉了一地,眼神互换,目光炯炯,兴趣盎然,这是遇见渣男现场版呀。孟旭剑眉星目,花甜甜美可人,两人一进门便成了店内焦点,现如今美女讨要名分,不知渣男该如何回答。这个点在火锅店的,绝大多数都是闲人,狗血八卦不容错过。孟旭尚未开口,众人已然脑补出七八十集情感大戏。 孟旭咂舌,他一直试图忘记下午的事,好不容易快成功了,结果…… 周围八卦的视线他不是不知道,但如果他现在走了,不等于自己坑自己,变相默认了吗。步行街离派出所一条街,到时候传回去,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孟旭凑近花甜,咬牙切齿:“你想怎么样?” 花甜挑眉,双手抱胸:“是你想怎么样!都到狮子山了,你还端一副臭架子,真当我怕你啊。” “我没说你怕我。” 花甜打断他,直截了当:“但你瞧不起我。” “我。”孟旭卡壳,因为花甜说得对,打他两认识起,他一直瞧不上她,更别提正视她的能力,可是…… “你今天必须告诉我真正原因?”花甜环顾四周,眼带威胁,大放厥词:“不然我就跟他们说你始乱终弃,为了扒富婆,抛弃我这个同甘共苦的女朋友。” 孟旭淡淡撇她一眼,嗤笑道:“我会怕这个。” 花甜嘿嘿一乐,十足逼良为娼反派脸:“你当然不怕,但这家店开在狮子山辖区最繁华的步行街,离派出所几步之遥,老板娘是个老南城,绰号谢大嘴,最讨厌始乱终弃嫌贫爱富渣男,这一片,没有她传不开的八卦。你刚来当所长,就惹上桃色新闻,不好吧。” 孟旭重重地掷下筷子,丹凤眼危险眯起:“你威胁我。” 花甜不高兴:“这怎么能叫威胁呢,我就想要一个公平,你为什么讨厌我。最近这两案子,我自认为做得还可以。” 孟旭扫一眼花甜,眼角又抽搐了:“你觉得你哪做得可以,拿刁美红的材料去威胁赵华?” 花甜蹭地一下站起来,整个人瞠目结舌:“你怎么知道?” 孟旭嗤笑:“你以为你那三脚猫伎俩能糊弄住他,刁美凤怀孕的事我们早查到了,一直没动,只因为涉及其他案子。后面收尾工作全我做的,你好意思瞎嘚瑟。” 花甜眼睛一亮,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刁美红这么快就放出来了,她一直以为是赵华找的关系够硬,没想到其中还有孟旭的手笔。 她凑过去,扯孟旭袖子,撒娇卖萌,原地打滚:“孟队,孟所,孟爷,告诉我呗,什么案子?” 孟旭被她甜腻的嗓音恶心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扯过袖子,眼神睥睨,薄唇轻启:“不该问的别瞎问。” 花甜赶紧捞过一块鲜香肥腻的羊肉卷,搁沸锅里涮十秒钟,三起三落,再粘上秘制芝麻酱,放孟旭碗里,殷勤道:“尝尝,他家特制羊肉卷赔上秘制芝麻酱,劲道滑爽,口齿留香,保证你吃的恨不得把舌头吞进去。” 孟旭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眼睛一亮,确实好吃。 花甜立马又送上一块,就这么一块接一块,花甜涮,孟旭吃,三盘羊肉卷加三盘牛肉卷,很快见底,一股脑全进孟旭的肚子里,后者满意打个饱嗝,花甜眼都红了,她一块没吃,全喂这牲口了! 吃完的牲口心满意足拍拍满满当当的肚子,又拍拍花甜的肩:“放心,牛肉面里还有牛肉,老板,面呢,赶紧上!” 花甜瞪孟旭,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后者已被千刀万剐。 “现在可以告诉我什么案子了吧!” 孟旭喝口水:“无可奉告!” 花甜望着一桌狼藉,可劲摇孟旭,气得肋骨疼:“这会跟我说无可奉告!你把我的肉吐出来!” 孟旭…… 吐出来,这操作他真不会,关键他吐出来,花甜她敢吃? 闹了半响,孟旭始终守口如瓶,花甜没办法只能化悲愤为食欲,把剩下食材一扫而空,到底没了肉之灵魂,心里像缺了一块。 两人从火锅店出来,孟旭的工作手机响了。 “孟所,您在步行街附近吗?”手机里传来宋子杰的声音,孟旭回答是,宋子杰急忙道:“您去步行街最西头,石狮子那片,有群众报警说有男子深夜醉酒裸-奔。” 孟旭挂完电话,往西头狂奔,花甜连忙跟上。 果不其然,在步行街最西头,牌坊下面,一位浑身不着片缕的裸-男趴在石狮子上,男子身躯庞大,呼噜打的震天响,凌晨十二点多,寒冬腊月,望着那白花花的一片,花甜不知该感叹他无畏呢,还是牛掰。 孟旭过去拽他胳膊想把人扶起来,扭头一瞅,花甜还在发呆。 “你干什么,还不来搭把手。” 花甜指着自己,一脸不可思议:“我,搭把手,有没有搞错,我是女生诶。” 孟旭眉头紧皱,就知道女生麻烦,花甜一瞅他表情,便晓得他想什么。哎呦喂,我这小暴脾气,不就裸男吗,姑奶奶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瞅我怎么收拾他。 花甜抓起裸男的另一条胳膊,把他扔孟旭背上,又转身找他落下的衣物和手机。手机没找到,估计被谁捡走了,衣服只找到一件黑色V领秋衣,内衣外套什么的不知道甩哪去了。 期间孟旭试图为裸-男穿秋衣,好家伙,人一拳头揍过来,死活不愿意配合,即便你给他穿好了,他也要脱掉,结果撕拉一声,秋衣在撕扯中报销,不得已孟旭只好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就这人还不乐意,把孟旭外套扔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花甜本来想帮忙,但脑海中回忆起方才被孟旭坑掉的肉卷卷,她承认,自己阴暗了。 六分钟后,宋子杰带人赶来,裸-奔男子见人一多,动作越发抗拒,不停地左逃有跑,他没穿衣服滑不溜秋,一众民警怕伤他又投鼠忌器,搞了半天,没搞定,大冬天累出一身汗,男子自个活蹦乱跳,乐得正欢。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孟旭心想不行,迈步上前,一脚踢中男子膝盖,让他半跪下来,反拧着胳膊把人拷回去。 过程中,怕男子冻着,孟旭又把他的外套搭男子身上,到了狮子山派出所醒酒室,男子还在口出不逊骂警察,看见宋子杰他们习以为常模样,孟旭心里突然被什么扎了下。 花甜也跟着回来,孟旭去卫生间洗手,方才他被男子吐了一脸口水,凄凄惨惨戚戚。路过醒酒室的时候,花甜好奇过去瞅了一眼,结果这一瞅,醒酒室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孟旭!快来啊!他把你衣服尿了!!!” 第50章 狮所警事7 flag不能乱立 午夜, 万籁俱寂,花甜大嗓子回荡在狮所, 一时间,打瞌睡值班民警一激灵,困意全无,孟所衣服被尿啦!为什么被尿,怎么被尿,被谁尿了,尿多大面积,百年难得一遇稀罕事,不去瞅瞅, 忒对不起自己! 一行人打着帮忙名义蒙着头往醒酒室冲。 洗手间的孟旭…… 什么叫社会性死亡, 什么叫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什么叫祸从天降, 他望着一池清水,心想要是能跳进去就好了。 醒酒室里, 花甜捂着脸,指缝张得老大, 她瞄瞄墙角的摄像头, 再瞅瞅中间尿得正欢的胖男子, 一时不知该同情撒酒疯的男子,还是被他垫底下当尿壶的衣服主人孟旭。 湿漉漉,黄橙橙,臭烘烘, 满屋子尿骚味,太惨烈了。 今晚是宋子杰值班,他冲进来一刻, 也怔住了。男子蹲地上蹲得乖,但他屁股下面那件驼色毛呢外套怎么看怎么眼熟,他目光转向花甜,希望从对方那得到否定的回答,花甜沉痛摇摇头。宋子杰脸绿了。 孟旭赶到时,男子摇摇晃晃准备站起来,一脚踹开地上湿漉漉外套,平摊在椅子上,熟悉的呼噜声响起,又睡着了。 “孟所,您冷静,冷静啊!” * 次日清晨,朝阳刺破浓雾,狮所门口青石板泛起粼粼金光。卖早点的老汉骑着电动三轮车慢腾腾踱过,车轮轱辘轱辘轧过地面,喇叭叫卖声唤醒沉睡的人们,各家各户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声。孩子们的哭声,妇人的责骂声,刺啦刺啦菜蔬翻入油锅的声音,如往常一样热闹喧哗,生活仿佛被按开了启动键,霎时鲜活起来。 醒酒室里,响起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声。 “我衣服呢!!!” 当天社会性死亡的人又多了一位,酒醒后的男子羞愤欲裂,尴尬到可以在派出所地下刨出三室一厅。没一会,他朋友拿着衣服来,听说他昨晚大闹步行街,在派出所撒尿壮举,掏出手机给他看本地新闻,裸-男狂奔视频无敌辣眼,隔着马赛克依旧能瞅见裸-男英姿勃发耍酒疯的壮举,该男子又社会性死亡了一次。 临走之前,男子一定要赔孟旭衣服钱,孟旭脸黑如墨,他实在不想提这茬,那件外套昨晚已经毁尸灭迹,永远不会出现,所以现在放过他,好吗!!! 推拒几个来回,男子垂头丧气走了,他发誓这辈子都不喝酒了,太惨了,想到等会还要去上班,面对同事各式各样的目光,他更想死了。 孟旭,名扬南城警界的刑侦案神,入职狮子山派出所头天,以一种匪夷所思形象震裂了所有人三观。狮子山民警,想到他,再也不是赫赫凶威,而是某件滴滴答答的毛呢外套。南城警局最强男人,光环碎得渣都不剩。 九点左右,圆滚滚的汤圆来了,他垂着脑袋,活像冬天霜打的茄子。此时花甜已经办好入职手续,正在跟同事插科打诨,一瞅汤胖子来了,立马热情迎上来。 “胖砸,你来了!”她早听说汤圆也要调到狮子山,陌生环境,谁会嫌熟人多。所以花甜对汤圆,叫得那叫一真心。无奈一腔真心喂了狗。 汤圆挥挥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敷衍道:“起开,起开,没心情跟你闹。” 花甜掏出两热腾腾的肉包子搁他眼前晃晃,肉香沁脾,她刚从食堂买的,上面还冒着热气,“这也没心情。” 汤圆撇了包子一眼,移开目光,垂头丧气道:“肉包子也没用。” 花甜不解:“到底咋了,谁欺负你了。” 此话一出,汤圆炸毛,他瞅瞅四周,没看见孟旭身影,一跺脚,咬碎后槽牙:“还有谁,还不是咱们那位好队长。” “孟旭。”花甜莫名其妙,继而兴趣盎然,她把汤圆拉到楼梯间,这空无一人,八卦道:“到底怎么回事。” 汤圆气得够呛,急需倾诉,花甜不是外人,楼梯间没人空旷,他也不客气,嘴嘚吧嘚吧跟机关木仓似的开始吐槽。 “你不知道我有多倒霉,这些天好不容易搞定心理研讨室的那帮人,打入他们内部,天天往哪跑,端茶递水印材料,终于混个眼熟,正准备采取行动,老大没跟我商量,就把我从总局调到狮子山,特么的,全前功尽弃了!” 说到这,汤圆一把鼻滴一把泪,他暗恋秦朝夕,好不容易重案组停摆,人闲下来,可以天天往心理研讨室跑献殷勤,跟朝夕妹子同事打成一片,摆平情敌,也宣示好主权,正筹备表白活动,结果孟旭这么一搞,晴天霹雳,给他整派出所了。 一个萝卜一个坑,近水楼台先得月,南城警局本僧多粥少,漂亮单身妹子凤毛麟角,比大熊猫还珍贵,他这一调走,猴年马月才能修成正果。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过几天回去,谁还记得他汤某人是哪根葱。 WFK!听八卦听到姐妹头上,汤圆这个死胖子竟然惦记秦朝夕。 花甜眼神一凛,伸出禄山之爪,拧起汤圆胖耳朵,就是一百八十度大旋转,楼梯间霎时响起杀猪般的惨叫声。 “放开!放开!甜甜你快放开!”汤圆疼得跳脚。 “你追朝夕,我怎么不知道,我说你这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鬼家伙,最近怎么这么殷勤,又是送水果又是带零食,还专捡贵的送,专门嘱咐带回宿舍,敢情醉翁之意不在酒,黄鼠狼给鸡拜年,搁这等着呢。”花甜怒火中烧,一不小心,她就成了运输小队长,人民内部的叛徒。 “诶诶,有话好好说,一个系统兄弟姐妹,怎么我成黄鼠狼了,还有我送的零食水果,你不也吃了吗。再说咱两啥关系,一起捡尸块,一起扒垃圾,一起淌过臭水沟,革命友谊杠杠的,我好歹也是你刑侦路上领路人,肥水不流外人田,闺蜜兄弟一锅烩,你好我好大家好啊。” “呸!你还领路人,没瞅出,汤胖子,心机够深,不知不觉把周围人全收买了。利用我的信任,做出如此狼心狗肺的事。”提起这花甜窝火,她根本没往那方向想,不知不觉透露许多朝夕的喜好忌讳,主要秦朝夕温婉斯文,大家闺秀,汤圆巧言令色,油滑,混不吝,没个正经。两人南辕北辙,她根本没想过汤圆会喜欢秦朝夕,自然也不会提防他的小心机。 花甜脑袋一晕,她算不算无意识资敌,给姐妹挖坑。这么一想,手劲更大,汤圆顿时惨叫连连。 “你松不松。”兔子急了还咬人,汤圆急了,“不松我把你喜欢孟旭的事告诉所有人!” 二楼准备下楼的孟旭…… 他听到了什么!花甜喜欢他!早猜到这女人对自己图谋不轨,石锤了吧! 楼下,花甜脸刷地一下红透了,她气得,拧汤圆耳朵越发用力:“让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喜欢孟旭了!” 她那是刷BOSS,拜锦鲤,抱大腿!跟喜欢有半毛钱关系,何况孟旭此人古板,直男,龟毛,小气,歧视女生,除了一张脸,缺点多到罄竹难书,她疯了才喜欢他!就算全天下男人死光,人类种群灭绝,黄河水倒流,她都不会喜欢他! 汤圆总算从花魔头魔爪下挣脱,他似笑非笑目光扫过花甜涨得通红的脸蛋,嗤之以鼻:“得了,小甜甜,你也不瞅瞅胖爷啥人,南城警局一只苍蝇飞过去,我都知道它想干吗,更别说你了,四个字,昭然若揭。” 汤圆围着花甜转圈圈,语气十分笃定:“你是不是时常往孟队身边凑。” “重案组谁不往他身边凑。”花甜嘴硬。 汤圆啧啧:“这话说得没理了,除了工作,谁没事往他身边凑,更别提送水送伞送吃的喽。” 花甜咽咽口水,突然有点心虚:“我那是讨好领导。” 汤圆眨巴眨巴眼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崔局秦局来,也没见你又搬凳子又拿水啊,远的不说单这次,从堂堂总局调到基层派出所,算贬职吧,是个人总会有想法,跑跑关系,你呢,崔局说一声,你就屁颠屁颠追来了,积极主动,毫无怨言,麻烦花甜同志解释下,正式调令今天才下,你昨天来干什么。” 花甜眼珠骨碌碌转,辩解道:“我是提前踩点,熟悉环境。再说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们这些小喽啰,有想法也干不过领导啊。” 汤圆拍拍花甜肩膀,表情一言难尽:“小姑娘,别把别人当傻子,你进重案组走的秦局关系吧,为了镀金升职吧,这眼瞅着重案组停摆,老邵去技术,小建建留刑侦,连骆勇那个满脑肌肉的家伙都去了特勤,各奔前程另谋出路,你没想法,怎么看跟着孟队发配都不是最好的选择,除非……嘿嘿。” 花甜被他嘿得面红耳赤,关键这一想,还怪有道理的,她在重案组的确对孟旭过于“热情”,关键她殷勤是为了抱大腿蹭功德,别人不知道,过于殷勤就显得鬼祟,另有所图,难道孟旭他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对她如此抗拒,他觉得她馋他身子! 电光火石,花甜悟了。这一悟,天塌了。 汤圆还在继续嘚吧,“所以说合作共赢,你帮我追夕夕,我帮你搞孟队,咱两携手并进,共谱美好人生。你自己追效果不好吧,方法不对,我跟你说孟队之所以不喜欢女生是因为……” 咳咳!楼上传来异常响亮的咳嗽声,孟旭黑脸,一步一步朝两人逼近。 一时间,现场安静如鸡。 花甜捂脸,完了,彻底完了,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孟队,你听我解释!”花甜还想挣扎下。 孟旭依旧一张死鱼脸,凤眼不怒自威,眉头蹙起皱起褶子能夹死一只苍蝇,他凛冽视线扫过眼凸喉噎的汤圆和满脸涨红的花甜,声音冷冽仿若寒冬腊月四九冰渣。 “干活去!” 第51章 狮所警事8 说不! 叮咚! 有新的警情请查收!狮子山派出所大厅响起清脆的电子女音。 今天当班领导是孟旭, 他来不及跟两二货纠缠,径直来到接警处, 身后两人对视一眼,求生欲爆棚,也跟了出来。 值班的民警易典看见孟旭,急忙站起来,“孟所,是海川公寓的警情,有个女的报警说自己被强-奸了。” 强-奸,孟旭神色一凛,低头看下表, 问道:“有人过去了吗?” 易典摇摇头, “咱们人手不够, 其他人手里都有案子。” “我去。”孟旭扭头瞅见汤圆探头探脑的模样, “胖子跟我去。” 易典急忙拦住他,思忖数秒, 委婉建议道:“孟所,受害者是女性, 咱们最好出个女警。” 孟旭目光环视, 视线径直略过花甜:“所里有女警吗?” 易典瞄向孟旭身后的花甜, 很想说一句,您身后那位不是女的,到底不熟,不敢怼领导, “唯一的女性辅警张姐请假回老家了。” 得,非花甜不可了。 十分钟后,孟旭带着汤圆花甜赶到海川公寓, 海川公寓是栖霞区的中高档公寓,门岗管的严,监控巡逻都有,治安偏好,不太可能是陌生人作案。 三人出示证件后,坐电梯上了13楼,刚出电梯门,便遇到情绪激动的女受害人要跳楼。 寒冬腊月,女生穿着单薄的睡衣,面色惨白,披头散发,浑身青一块紫一块,脸肿肿的,顶着鲜红的巴掌印,赤着脚,一只拖鞋甩得老远,她指甲扒在电梯口旁的风窗上,发出撕心裂肺叫喊声。两个身穿保安制服的男性围着她,不远处一名身穿睡袍的男人正在抽烟。 “走开,走开!你们再不走开,我跳下去了!”女生瞪大眼睛,眼中满是绝望崩溃,尖叫声凄厉瘆人。想到报警内容,孟旭三人心里一沉,这会估计是真案。 正在此时,抽烟的男子暴躁把烟一扔,一脚下去狠狠踩灭,怒气腾腾跑女生一丈处,指着她鼻子劈头盖脸骂道。 “跳,今天谁不跳谁特么孙子!” 尖利惨叫声响起,女生抱住头往下栽,千钧一发之际,孟旭箭步冲出,死死抓住女生胳膊,脊背发力,把她拽过来。 脱险后的女生不停挣扎,双手不住拍打孟旭后背,尖利指甲把他手背挠破,后者眉头楞没皱一下。花甜脱下自己的警服外套,罩女生身上,把孟旭换下来。见到同性,女生情绪稍稍缓解,软若无骨靠花甜身上,不住抽泣,话都说不清楚。 孟旭只能先跟现场保安了解情况。两保安也只比他们快一点,他们来的时候,1305房门大开,披头散发女生狂奔出来,拖鞋跑掉了,男子在后头追想把女生抓回去,然后女生扒窗户闹着要跳楼。之后的,大家都晓得了。 跳楼女生缩在花甜怀里瑟瑟发抖,孟旭视线扫过她脸颊清晰的巴掌印,脖子上深深的掐痕,还有裸-露在外青紫的皮肤,再看向男生正常无异的外表,心里有了底,即便不是强-奸,也是暴力打人。 不过首先问询的肯定是报警人。 “是你报的警?”孟旭问道,女生缩在花甜怀里,像吓坏的小鹌鹑,哆哆嗦嗦,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事实上,她报警也只说出了地址和事由,撑到现在,生死走一遭,已然崩溃。 花甜搂着她,拿起纸巾给她细细擦拭满脸泪珠,关切道:“别担心,我们警察在这,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说完还用恶狠狠的目光瞪面前男子,瞅丫尖嘴猴腮样,就不像好人,何况女子满身伤痕筋疲力尽,男子活蹦乱跳还能骂人,花甜心自然偏向女方。 女生受了这么久的折腾,又被打得满身是伤,本就奄奄一息,全靠着一股劲强撑不昏迷过去,这会被花甜细心安慰,更是泣不成声。 “是我报的警,他强-奸我!”女生一直不敢直视男子的脸,方才的噩梦她现在还毛骨悚然。 此话一出,男子炸了,他一脚踹向电梯口的垃圾桶,不锈钢垃圾桶被踹得凹进老大一块,滚一旁,撞到消防框上,发出哐哐的撞击声。 男子凶神恶煞吼道:“臭女表子,谁特么强-奸你!” 女子吓崩了,缩在花甜怀里捂住耳朵连连尖叫。孟旭上前一步,挡在两人面前,排山倒海压力涌向对面男子,眼神像刀光般凛冽:“你再骂一句试试。” 男子仅仅被扫了一眼,浑身一凉,像被什么凶兽盯上一样,心中有股莫名寒意涌出,不知为何下意识紧张起来。他一拳砸在墙上,瓮声瓮气道:“我没强-奸她。” “你们什么关系?” 孟旭以为会是男女朋友,最次也是暧昧关系,结果男子沉吟半响,答道:“租房子的关系。” 花甜…… “什么意思?” 男子烦躁一挠头,“我把房子租给她,我是房东,她是租客。” 花甜火蹭地一下冒起来,“租客关系,你非礼她!”亏她开始还以为小情侣闹情绪,男方在女方不愿意情况下强了她。 男子越发烦躁:“我没非礼她,她自愿的。” 若非执法记录仪开着,花甜真把这王八蛋围墙角死揍一顿,关进去捡个十年八载肥皂,让狱大哥教丫怎么做人。你一房东,非礼租客,还振振有词不是强-奸!不是强-奸是什么,她勾引你! 孟旭拦住花甜,冷静问道:“有没有发生性-行为?” 女生哭声更大,强撑着从花甜怀里探出头来,含恨道:“有!警官,我身上衣服上都有他的精-液,我还可以马上做妇检。” 花甜摸摸女子头发,示意她别哭,“放心,我们警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谁知此言一出,男子比女子还激动,他跺脚,声如洪钟,怒吼连连,“Cao!要我说多少遍,我没强迫她,她默认的!” 女子崩溃,撕心裂肺喊道:“我没默认,我不愿意,我身上的伤都能证明,就是他,是他强行与我发生关系,我有男朋友,我怎么会默认跟他……” 两人各执一词,三人直觉女生说的是真话,她的手机屏保是与男朋友的贴头照,而那个男朋友显然不是眼前自称房东的男子。 最后,孟旭三人去1305房间取证,拿走女子内衣床单等证物,接着争分夺秒兵分两路,花甜带着女子去医院做妇检,男子被孟旭和汤圆带回派出所问询。 问讯室内,男子终于有些慌了,但始终咬死女子是默认的。汤圆对付这种人超有一套,典型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铁证面前,所有强-奸犯最终只会指向一个方向,女生自愿。 男子被拷在审讯椅上,汤圆围着他转圈圈,语重心长劝解道。 “我说哥们,都到这了你还不说真话,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妹子身上痕迹是真的吧,伤是真的吧,不愿意是真的吧,你两又不是男女朋友,等会妇检一结束,铁证如山搁面前,你怎么狡辩。 我是看你年轻,好心提醒你一句,强-奸属于重罪,八大刑罪之一,跟故意杀人绑架抢劫贩-毒同一梯队,一旦确案,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现在是你最后的机会。兄弟,千万别自误,别心存侥幸,这三年和十年之间。”汤圆掰开手,一根一根数给他看,“足足隔了七年,七年时间,你泡啥妹子泡不到,搞不好生个娃都能打酱油喽。” 孟旭咳嗽两声,示意汤圆别东拉西扯。 汤圆不以为意,老大办这种案子没经验,强-奸这事,虽然有无数辅证,有女方供词,但缺乏最直接的证据,嫌疑人本人承认,无疑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一时间,汤圆突然感觉自己身上担子很重,老大天真无邪,花甜女的不在,现在唯一能让嫌疑人认罪的人竟然只剩他一人,汤圆胸中热血激荡,翻身农奴把歌唱,顿时感觉自己走上人生巅峰。 “哥们,听我一句劝,你承认了,三年时间很快,你不承认,我们零口供也能办,何必呢。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做了就做了,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又不是让你承认杀了人。” 男子怒目圆睁,双拳狠狠擂扶手上,愤怒如潮水涌上心头,两眼喷火,表情无比狰狞。 “要我说多少遍,老子是跟那个臭婊-子睡了,但她么默认的,老子承认个锤子!” 孟旭丹凤眼一眯,锐利眼神盯死男子双眸,“她推你了吗?” 男子一愣:“什么意思?” “过程中,女方有没有抗拒动作。” 男子烦躁摇摇头,“我怎么记得,就知道她一直在哭!” 孟旭一拍桌子,多年刑警养成凶煞之气铺天盖地卷向男子,男子一脸惊骇,他仿佛从眼前警察身后看到无穷无尽尸山血海,如芒刺在背,霎时筛糠般颤抖起来。 “我最后问一遍,过程中女方有没有抗拒动作。” 男子略有收敛,“她推了我几下。”,说完连忙加了一句:“但男女之间,箭在弦上,女生说不要,不就要吗,她矫情,我难道顺着她一起矫情。” 汤圆……你特么强迫别人,还强出理了。 孟旭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但稍稍留意,便能看见他紧绷的下颚骨和紧握的拳头,这是严重生气的征兆。果不其然,孟旭目光越发凛冽,落在男子身上跟刀剐一样。 “你承认与女方发生关系过程中,对方有抗拒行为。” 男子:“她是有些扭捏,但那是情趣啊。电视里头,不也这么演的,关键时刻叫几声,都很正常的呀。” 这下,连汤圆都看不下去了,“靠!你管推拒叫情趣,再说人有男朋友,人犯得着跟你个陌生男的搞情趣。你自己也说了,妹子一直在哭,谁特么情趣从头到尾的!” 男子噎了下,眼珠乱转,巧舌如簧:“警察叔叔,你这就不懂了吧,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有些女的就喜欢偷,偷的人越多越开心,你别看那女的长得白白净净的,内里不知道多浪,背着男友睡过多少人。还有她那个男友说不定也是假的。她现在报警说我强-奸,无非是钱不够,大不了,等会她来了,我跟她说,下季度房租不要了,纯当老子嫖了。” 话音未落,嘭地一声,审讯室门被人从外面踹开,门不堪重负吱呀两声,怒气腾腾花甜破门而入,一打病例材料劈头盖脸摔男子脸上。 “睁开你狗眼看看,外-阴-撕裂,胸口脖子四肢上淤伤严重,尤其脖子,都掐破皮了,你有脸搁这嚼舌根,说她默认的!” 男子被砸得晕头转向,兀自叫嚣道:“她就是默认的,她跟我签合同的时候,就默认了。现在倒打一耙闹到警局,是她不守信用,玩不起就不要玩啊,她委屈,老子还委屈呢。” 孟旭一下抓住重点,拦住暴走花甜,沉稳问道:“什么合同。” 汤圆……这事还有合同。 男子眼神闪烁,摆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孟旭叩叩桌面,声音“嘟嘟嘟”的十分清晰,“□□是重罪,你不想进去,就跟我们说实话,这些话我只说一次。” 男子神色一凛,铁证如山摆在眼前,他心里一咯噔,知道这次阴沟翻船,混不过去了。 “我,我刚刚也说了租房子给她,然后……” 孟旭眉头一皱,脑子里崩出四个大字“以性代租”,但现有证据摆明女方不愿意,典型违背妇女意志强行发生性-行为的强-奸案,如果真是“以性代租”,女方为什么要报警,为什么要自杀,方才要不是孟旭及时拉住,她真坠楼死了。所以男子的话很有水分,甚至故意误导警方。 “即便你们真有合同,也是不受法律保护的无效合同。无论以何种形式,有偿性-交统称卖-淫。” 男子急了,“警官,这怎么又跟卖-淫扯上关系了。我租她房子少收房租,她赔我睡,你情我愿,跟卖-淫有什么关系。” 花甜嗤了一声,“你情我愿,你为什么用暴力胁迫她,那一身她自己弄的。” 男子还欲狡辩,花甜强势打断:“别说话,为了避免你不承认,伤痕上的指纹我全让技术的人验了,都是你的。” 男子嘴硬:“是我的又怎么样,S-M不行啊!” 花甜对着男子狠啐了一口,“S-M你妹啊,王八蛋蹲监狱蹲到死吧。” 男子气得够呛,站起来要修理花甜,被孟旭死死按椅子上,“你继续折腾我们上脚铐了。” “警官她啐我!” 孟旭面无表情,“她啐你了吗?” 汤圆摇头如扇风:“我没看见。” 花甜啐的时候,汤圆立马用他雄壮伟岸的身躯挡住监控,再说啐怎么了,又没少块肉,这种欺辱妇女的人渣,啐死都不够。 “你们,你们!”男子指着孟旭三人,手不住抖,半响才惨白着脸,哭嚎道:“那娘们真是默认的,海川公寓你们知道吧,就刚刚那房子,栖霞区商业中心高档公寓,五十平精装修,家具家电应有尽有,八百一个月。” 八百!三人下巴掉地上,在白木的南城人也知道,海川公寓那地方,一月没三千绝对拿不下来,而且三千是简装,精装带落地窗,至少五千。八百一月,女子脑子被驴踢了,居然信。 男子掏出手机,递给三人看,一周前他在某房产APP上发布的租房信息,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海川公寓单人房,精装带家具家电,有网,甚至包取暖费,八百一月,一月一付,不用押金,仅限女生!配图是有落地窗的大房间,隔着玻璃,能看见南城地标性建筑紫峰大厦。 最后四字“仅限女生”标红标粗,异常醒目,最后是房东的微信。 男子把聊天记录翻出来,女生本月初将房租八百转给他,今天他给女子发信息,说要过来,女子也同意了。 孟旭三人怔住,难道时至今日,案件还有翻转,女子是自导自演的? 第52章 狮所警事9 捷径NO! 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过后, 易典推门而入,将手里薄薄的几张纸, 递给孟旭。 “查清楚了,女子名叫钟婷婷,二十一,今年刚毕业的大学生,一周前跟房东王西海签的租房合同,钟婷婷父母男友现在都不在南城,而且她本人对联系家人十分抗拒,所以暂时没有联系她的家人。” 孟旭点点头,强-奸这种事, 女性当事人不愿意通知亲友很正常, 她能想到报警, 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易典递给孟旭两部手机, 一部是王四海的,一部是钟婷婷的, 汇报道:“查看钟婷婷与王西海的聊天记录,没有发现暧昧关系, 他们认识不足十天, 钟婷婷四天前才搬到海川公寓, 今晚八点,王西海发消息说上任租客忘了东西在房间里要拿,钟婷婷同意了,然后。” 孟旭低头翻材料, 问道:“租房合同有问题吗?” 易典赶紧从公文包拿出一纸合同,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孟所, 我刚刚忘了。租房合同我找律师看过,条款没问题,就是租金偏低。” 易典沉吟片刻,又强调了一句:“严重偏低,我觉得是钟婷婷涉世未深,被王西海骗了。” 孟旭没说话,调查结果没彻底出来前,他不会做任何判断。他低头看下表,指针已经指向十二点。孟旭递易典两百块钱,道:“去给钟婷婷买点吃的,到现在一口没吃,人扛不住。” 易典连连摆手:“孟所,我来就行,哪能让您掏钱。” 孟旭皱眉,钱又往前送了一步:“让你拿着就拿着,手机放这,赶紧去。” 易典心一暖,屁颠屁颠跑去隔壁买吃的,这个点派出所周围除了KFC估计也没什么了。 易典走后,汤圆鬼鬼祟祟挤进来,“老大,我盘出来了,这小子有问题,很有问题,钟婷婷绝对不是第一个受害者,你看。” 汤圆把手机递给孟旭,指着某租房网站页面,唾沫横飞。 “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一次租房信息,不同的平台,不同的房子,不同的说辞,唯一不变的是,这些房子无一例外地处繁华商业区,极其低廉的租房价格和仅限女生条件限制。你看,单这月他就发布三条租房信息,价格低到令人发指。钟婷婷租的海川公寓一月八百,这套位于香山区的精装单身公寓只要五百,还有这套在大学城双人间也才五百。” 汤圆摸摸下巴,表情扭曲,憎恶中还带一丢丢艳羡,搞得孟旭十分无语。 “王西海绝对钓鱼高手,他用极其低廉的租房价格把那些贪便宜女生哄过来,然后与其发生关系,厌了之后再把她们赶走。所以他的房租一月一交。这个王八蛋!”别人娶一个媳妇难上加难,他倒好月月做新郎!不当人子!汤圆恨得牙痒痒。 “这么说,王西海只是二房东。”孟旭挑眉,单上面提到三套房子总价值过千万,千万身价的人用这种低劣手段骗女生? 说到这,汤圆更气愤,整张脸涨成猪肝色,“我刚找人查了这三套房产,没一套是他的,至于他是二房东,还是拉皮条跟原房东沆瀣一气,就不知道了。” 孟旭站起来,径直走向审讯室,王西海还搁那拷着呢。 审讯室里,王西海萎靡不振拷着,一见孟旭进来,立马高声喊冤:“警察叔叔,我冤枉啊,那娘们真默认的,我租她房子,她赔我睡觉,这种事成年人心照不宣,她现在反咬我一口,完全是讹诈。” 汤圆双手抱胸,嗤之以鼻:“兄弟,差不多的了,该说的话我们也说了。铁证如山,你这强-奸罪跑不了,现在坦白从宽积极交代,还能少蹲几年。” 王四海激动站起来,又被手铐扯回去,眼泪哗哗往下流,那模样好不凄惨,可惜,瞎子给人抛媚眼,在场两人没一个同情他,只觉这番做派越发面目可憎。 “我真是冤枉的,又不是她一个。” 男子突然捂住嘴,眼珠瞪得老大,豆大汗珠从额头渗出,湿漉漉的刘海贴在汗湿额头上,说不出的惶恐狼狈。他猛地抽了自己一耳光,那声音在寂静的审讯室里,异常响亮。 汤圆一乐,好家伙,自己撂了。 “说罢,还有几个?” 王西海装傻:“什么几个,就这一个。” “得了,你瞅瞅我这脸。”汤圆胖脸贴近王西海,扯扯嘴角:“比你傻咋地。” 王西海尴尬一笑:“您不傻,警官。”他凑近汤圆,拇指食指搓搓,用极小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道:“只要您放过我,这个好说。” 汤圆脊背一凉,下意识扭头瞅向孟旭,气色红润胖脸霎时惨白一片,惊骇过后,怒火中烧,王八蛋,自己进去,还想把胖爷拖下水,胖爷难道会在同一条沟里,摔倒两次! 汤圆顶着吓得惨白的脸,一蹦三尺高,表情要多唾弃有多唾弃:“老大,这王八蛋意图贿赂警务人员。” 孟旭挑眉,似笑非笑瞅了汤圆一眼,笔走龙蛇:“放心,都记下来了。” 一股凉意从尾椎骨一溜烟的爬山天灵盖,汤圆后怕得无以复加,孟旭个老阴-逼,果然在这等着,还好他意志坚定没有上当。这一闹,汤圆彻底失去耐心。 “你说也好,不说也好,反正铁证如山,零口供也能办,而且我们会给检察院反应,你不仅不配合,还意图贿赂警务人员,下半辈子搁监狱里呆着吧你。” 王西海瞅汤圆翻脸不认人,和旁边孟旭始终冷着脸,一时间,终于慌了。 “大哥,大哥,放过我,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进去啊!我愿意跟那女的协商,多少钱我都赔!” 汤圆拍拍他肩膀,表情一言难尽:“哥们,都到这步了,你还想私了,即便女方同意,我们警察也不同意啊。” 王西海崩溃,不停薅自己头发,痛哭流涕:“那我现在怎么办?我不想坐牢!” 王西海二十六七,家境不算好也不差,还有正当工作,这一进去,下半生全完了。 “那没办法,这就是管不住裤腰带的后果,你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端正态度,向我们警方坦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争取宽大处理,少关几年。” 王西海嚎啕大哭,哭得都打嗝了,一把鼻滴一把泪,鼻涕眼泪糊一脸,那还有半分方才让钟婷婷跳楼的凶狠样,所以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哭了足足一刻钟,王西海才平静点,他眼泪汪汪瞅瞅汤圆,又瞅瞅孟旭,整个人瘫在审讯椅上,面色变幻,愤恨,崩溃,后悔,几种情绪轮番上演,半响才吐出一句。 “你们想知道什么?” 重点来了,汤圆孟旭对视一眼,孟旭开口:“房子是租的还是借的,原房东知不知道你干的这些勾当?” 王西海一激灵,瞬间清醒过来,他垂眸,不敢直视孟旭的眼睛。 “不说是吧。”孟旭合上笔记本起身,示意汤圆跟他出去。王西海顿时慌了,赶紧拦下两人,牙一咬心一横,坦白道:“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 孟旭又坐下来,“具体那些。” “我本月发布的三套房源,香山区和大学城的房东知情,他们有需求,我就一义务帮忙牵线的,里面的女生我都没睡过。海川公寓是我从原房东手里租的,色心一起,铸成大错。”王西海垂头丧气,显得万分后悔。 孟旭扯扯嘴角,讥讽道:“义务帮忙?” 王西海连忙解释道:“真义务帮忙,我可以把她们叫来当面对质。我一拉皮条的,这次真是第一次。” 汤圆头一撇,作呕吐状:“所有进来的人都说自己第一次,别以为这月只发了三套,就只有三套,狡兔三窟,何况是你。这都十二点了,能不能干脆点,不睡觉没关系自己搁这耗,反正判刑的是你又不是我们。” 王西海急了:“别别,我承认,我帮人拉皮条,别人吃肉,我喝汤。” 孟旭一拍桌子,嘴角抿成一条线,眸中亮起刀光般凛冽的光芒,杀气过重,王西海一哆嗦,差点吓尿了。 “我没工夫跟你挤牙膏!” “警察大哥,警察大爷,我真拉皮条,不行你们可以去查,就我这身价那租的起这么贵的房子,房主有需求又嫌麻烦,所以才全权委托给我帮他们物色,我找好姑娘,他们去睡,大部分女的看到这位置价格,心知肚明,根本不会闹事,之后房主赏点跑腿费,我就挣个辛苦钱。” 王四海越说越委屈,姑娘房主人睡的,他就贪点小费,还把自己整进去了。 “钟婷婷怎么回事?” 王四海眼珠骨碌一转,那叫一委屈:“我看他们睡姑娘容易,也起了心思,这才花五千块租了海川公寓的房子,谁知道!警察同志,我真第一次!如果不是,天打五雷轰!” 王四海委屈死了,谁知道钟婷婷不按套路出牌,拿钱不办事,头铁告他强-奸,还整派出所来。 正在此时,花甜气势汹汹推门而入,“你放屁,我刚联系原房主了,你租了他三月房子,还搁这胡说八道第一次!你特么第一次也忒多了吧!” 王四海一愣,兀自嘴硬:“我租了三月,但我才刚租出去啊?” 花甜背负双手,呵呵:“还不老实,你不会以为自己两手机三个号,我们就查不出来了,你这种人渣别浪费老天的雷了,搁监狱蹲到老吧。孟所,我刚在他的住处翻到另一部手机。” 花甜指着王四海,递给孟旭一手机,眼中浮现浓郁的愤恨之色。 “他手机里,WX足足上千号好友,他们有一个资源群,里面各种信息不堪入目,像王四海这样的皮条客好几个,金主更多,皮条负责发租房信息勾女孩,其他人骗色,整个一流水线作业,而且,而且……” 说到这,花甜瞪大眼睛,整个人气得抖若筛糠。 “他们还共享资源,把玩过的女孩转给其他人!简直!简直丧心病狂!” 愤怒如潮水涌上心头,一时间,花甜恨不得打死这群把女性当货物的人渣。王四海见花甜翻到这部手机,索性破罐子破摔。 “那些女生贪小便宜,她们自愿的,有些睡惯了的,还特意拜托我帮她物色金主,指着那天搞定房主飞黄腾达变成南城人,你情我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关我屁事!” 王四海不屑一顾,这种拜金女海了去了,所有打来电话租房的,指着天上掉馅饼的,贪慕虚荣妄图攀高枝的,全都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当然,钟婷婷更可恶,好处拿了,倒打一耙,反杀老子,等老子出去,弄不死她! 一瞅王四海模样,孟旭三人便知道他死不悔改,易典进来,把他扯出去,数年牢狱生涯会好好教他做人。 案情发展至今,一切仿佛像脱缰的野马,原本的强-奸案,越挖越深,扯出连环诱-奸案,偏偏某些受害者自愿以自己年轻的肉-体做筹码,来换取这座繁华大都市的一席之地。她们以为自己钓的是金主,殊不知早成了人家流水席上的一盘菜。 人生从未有捷径,所有捷径都是裹着蜜糖的毒霜,终有一天,毒发身亡。 第53章 狮所警事10 初心 三天后, 狮子山派出所。 调解室里,钟婷婷两眼红的像油桃, 手搁膝盖上,惶恐不安揪着。 花甜坐旁边,递她一杯热水,她张张嘴,片刻又合上,冲对面汤圆使眼色示意他出去,汤圆低头就手里的水,慢条斯理抿了一口,半响, 背着手踱步出去, 顺道把门关上。 “婷婷, 那个王西海已经移交检察院, 案子也差不多结了,你以后多长点心, 租房呢,找正规中介, 多花点钱没关系, 咱们女生要保护好自己。” 钟婷婷点头, 红着眼感激道:“谢谢花警官,我知道了,这次真得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们我。” 钟婷婷又想哭, 花甜赶紧打断,这妹子眼泪一般人扛不住,哭起来跟黄河决堤似的。钟婷婷双手抱胸, 不安又惶恐。“警察姐姐,我想拜托你们一件事。” 花甜:“你说?” 钟婷婷头垂得更低,声音细弱萧管:“我的事能不能别曝光,我不想让我爸妈和男朋友知道我被……” 花甜点头,拍胸脯保证道:“当然可以,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以后遇到任何事情都不可以轻生。” 花甜扶着钟婷婷下巴,把她头抬起来,诚挚的眼神直视对方双眸,掷地有声:“那件事不是你的错,相反你很勇敢,很棒,因为你的举动,端掉一群人渣,救了很多女孩。” 钟婷婷眼睛一亮,握住花甜的手,语带哽咽问道:“真的吗?” 花甜点头如捣蒜,“真的,你是一个了不起的姑娘,你救了很多人。” 这句话仿佛触碰到钟婷婷的泪腺,大滴大滴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烫到花甜心里。 “可是,可是网上都说我贱,说我咎由自取。” 这三天,孟旭联合网监和治安,一举打掉“以性代租”交易网,以诱-奸女性名义批捕了一批不良房东和皮条客,但愿意站出来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女受害者,因为各种现实原因,不愿意站出来指认那些伤害自己的人,甚至个别房客为房东打掩护,以恋爱的名义干扰办案,面对这种情况,警方也无能为力。不过至少现在,堂而皇之,把只限女性挂着首页的单租客,在各大租房APP上已然绝迹。 有好事者把 “以性代租”当社会新闻放上网络,一时间,流言蜚语接踵而至,攻击女孩不自爱贪小便宜活该被睡的污言秽语比比皆是,若非网监帮忙,警方极力保密,钟婷婷这个第一人估计被人肉到渣都不剩。 即便如此,她依旧吓得不敢出门,生怕哪天暴露,被家人男友朋友同事知晓,遭人唾弃,社会性死亡。钟婷婷惶恐不安,直到今天,才鼓足勇气找到派出所来,求一个保证。 花甜握紧她的手,明亮的双眸仿佛拥有无穷的能量,可以挡御任何雪雨风霜。 “那是他们胡说八道,婷婷我问你,你本人愿意被伤害吗?” 钟婷婷猛然摇头,高声道:“我不愿意!” “那你事先知道以性代租吗?” 钟婷婷不住抽泣,抽泣声中蕴藏无穷悔意,“我不知道!” 花甜扶住她的肩膀,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眼眸中折射出锐利的光芒,声音徒然拔高:“那你有什么错,你什么错都没有,错的是哪些龌龊的房东和皮条客!” 钟婷婷指着自己,泪如雨下:“可,可我确实贪小便宜才租了那套房子。” “那又怎么样,你已经为此付出了惨烈的代价,难道还要做一个完美的受害者,为施暴者辩护,婷婷,没有人是圣人,即便圣人,也不可能永远不犯错误。我们是普通人,普通人都有毛病,没必要因为这些毛病苛责自己,你没有伤害任何人,相反因为你的挺身而出奋勇反抗,救了许多跟你一样的女孩。” 花甜摸摸钟婷婷的小脑袋,后者眼眶又红了,她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哭声中有解脱,又释怀,还有新生。 * 狮所大门口,汤圆突然蹿出来,吓了花甜一跳,她刚把钟婷婷送上出租车。 花甜跳脚,对着汤圆大脑门一暴栗,后者捂头疼得哇哇叫,扑过来想拧花甜,后者灵巧躲过,汤圆哐当一声撞门柱上,大白天的,满脑门星星。 “好你个死葡萄,胖爷聪明大脑宕机了,你赔的起吗?” 花甜双手抱胸,审视目光扫过汤圆越发圆润的大脑袋,呵呵一乐:“你那脑子早拿去糊墙了,空荡荡的,让我赔什么。” 汤圆怒目圆睁:“你瞧不起我。” “哎呦喂,我哪敢瞧不起你啊,是你把我耍得团团转,差点当了二五仔,闺蜜都买给你了。”提到这,花甜气得牙痒痒,无形中给这死胖子提供多少情报,人家是卖友求荣,她是卖友坑爹,还不能跟朝夕解释,万一朝夕觉得自己跟死胖子沆瀣一气,她跳进缓和也洗不清,毕竟吃人嘴软,她可是当着秦朝夕面,说了不少汤圆的好话,一张巧嘴把他夸成天上少有地上罕见的仗义哥,自打自脸这事,她干不出,至少现在干不出。 一提到秦朝夕,汤圆立马软了,屁颠屁颠跑来要给花甜捏肩膀,被后者一巴掌拍开。 汤圆往左,花甜往右,汤圆往右,花甜往左,左左右右,右右左左,两人跟对牌似的堵大门口,半响花甜烦了,一巴掌把汤胖子扇到一旁,跨步准备进去。谁曾想汤胖子死不要脸抱住胳膊不撒手,硬给花甜拖隔壁凉亭石凳上,按摩。 别说胖子人瞅着虚,手劲怪好,没一会,便花甜给按舒服了。 “左边,用力,右边,再右点。” 汤圆舔着脸问:“到底是左还是右啊。” 花甜想了想:“中间吧。” 汤圆……我呸。 他举起胳膊,真想不管不顾对着某人毛绒绒的小脑袋瓜抡一棍,半响,投鼠忌器,咬咬牙又放下。毕竟现在发配边疆,近水楼台的门路只剩下花甜一根独苗,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媳妇,忍吧。 汤圆从裤兜里掏掏,扒拉出四张皱皱巴巴电影票,递给花甜。后者眯着眼一瞅,乐了。 “恐怖片?” 汤圆一愣,虚心求教道:“怎么不对吗?” 花甜笑得阳光灿烂像花一样,她越笑汤圆越心虚,冷汗涔涔,大冬天的后背都汗湿了,连连追问道:“我的好姑奶奶,你大发慈悲告诉我吧,到底哪不对。” 花甜捂唇,乐不可支:“你确定请一个学犯罪心理学的妹子看国产恐怖片,先不说你约不约的出来,就算你走狗屎运约出来了,她在电影院不得笑死,顺道还鄙视鄙视你的审美品位。我说汤胖子,平时见你说话做事一套一套的,怎么到了自己身上,整个一银杆镴枪头。请秦朝夕看恐怖片,亏你想得出来!” 汤圆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赶紧请教道:“那你说我该怎么接近她。” 花甜斜眼瞄他,“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亲兄弟明说话,胖爷。”花甜啧啧两声,摇头如摆钟,“你跟朝夕的理想型,差太远了。” 汤圆急了:“她理想型啥样,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喜欢上一姑娘,我容易吗我!” 花甜拍拍他愁眉苦脸的大肥脸,努力挤出安慰的表情:“别说,我懂,我都懂!” 汤圆一巴掌拍掉她的手,“你懂啥懂,从我瞅见朝夕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我媳妇。你这种死鸭子嘴硬的,懂个毛!” “哎呦,我这小暴脾气。”花甜撸起袖子,才站起身,被汤圆一屁股怼一旁,差点摔个屁墩,后者稳稳当当坐石凳上,臀部还多出一轮圆圈。 瞅某人唉声叹气小模样,花甜也不忍心太打击他,但长痛不如短痛,越陷越深,越拖越痛。 “你知道朝夕喜欢什么吗?” 汤圆揪手:“你不说她喜欢看书。” 花甜挑眉,继续问道:“你知道她喜欢看什么书吗?” “什么书?” 花甜掰着手指一根一根数给他看,“历史、哲学、天文、经济等等等等。” 汤圆嗤了一声,大义凛然道:“那又怎么样,我也喜欢。” 花甜伸出食指搁他眼前晃晃,解释道:“NO,NO,我指的不是通俗演义,更不是什么科普读物,而是比砖头还大还厚的专业书!那书厚的。” 花甜指指汤圆屁股下的石凳,叹了口气:“两三本摞起来就这么高,秦朝夕床底下码满了这种书,我瞅一眼两眼发晕,第二眼瞌睡连连,你确定比我好?” 汤圆一震,不可置信望着花甜,眼中布满绝望,天知道,汤某人最厌读书,从小到大看过的纸质书屈指可数,别说堆满床底,背篓都装不满。若非运气好,他警校都考不上,即便如此,也只是吊车尾读了个专科。 秦朝夕是硕士,据说还要读博,难道他们真的有缘无分,不,汤某人从不相信有缘无分,只信人定胜天。 “她都看哪些书,把名字报给我!” 花甜瞪大眼睛,下巴掉了一地,结结巴巴问道:“你来真的?” 汤圆沉痛点点头,“废话少说,你当我吃饱了闲的慌,逗你玩啊。” 花甜被汤圆态度怔住,又不相信他真能坚持看完N本大砖头,但好歹同意今晚下班回宿舍帮他瞅瞅。 得到花甜同意后,汤圆松了口气,花甜还真没见过他这幅认真的模样,好奇问道:“胖爷,你为什么喜欢朝夕,我觉得你两。” 汤圆扯扯嘴角,自嘲道:“驴唇不对马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吧。” 花甜擂了他一拳,“别这么说自己,你不是癞蛤蟆,她也不是天鹅。” 汤圆挥挥手,掏根烟搁嘴里叼着:“你不用安慰我,自从我放出风声说要追朝夕,不知道被他们明里暗里嘲笑多少遍,比这难听的话多了去了。我知道自己学历不高,小市民家庭出生,没权没势,混了这么多年才一个二级警司,连个科长都不是。 甜甜,我也不怕告诉你,我档案有污点,当初要不是孟队力保,早特么被开除警籍了。我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纯粹的人,我当警察的原因很简单,就会这门手艺,其他活干不了。况且我这人,偷奸耍滑又没原则,若非这身制服罩着,早晚那天落警察手里,与其自个搁监狱里蹲着,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别人送进去。” 一时间,花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理解汤圆,因为她从警的目的也不纯粹,她最开始选择当警察,一是羡慕小时候那帮警察可以耀武扬威撵她爹妈跟兔子似的,二是她从小混迹街头,看惯世态炎凉,知道这世道官面上没人活不了。她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成为为花家遮风挡雨的巨树,让爸妈不用交罚款,就能从派出所大门走出去。 现在想来愿望未免过于直白,但确实是花甜从警的初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从刁美凤被丈夫尸解时的愤怒,到遭权势碾压仍选择至死方休俞青凡的同情,亦或在鸡飞狗跳狮所里打击犯罪守护城市的认同,不知不觉中,她就变了,也许是为了功德,也许是为了正义,她开始变得主动,主动去找寻线索,主动去化解矛盾,主动去帮助他人。一个全新的花甜,她很喜欢现在的自己。 花甜拍拍汤圆的肩膀,眼神里闪着异样的光,也许她不该反对汤圆的主动,只要不影响他人,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花甜拔腿就跑,汤圆搁后面着追。 “甜甜你去干吗?” “帮你查书!” 第54章 狮所警事11 遗产纠纷(二合一)…… 星疏月薄, 栖霞区狮子山派出所。 宋子杰拧着打包盒进来,一张圆脸喜气洋洋, 亲切可亲,谁也讨厌不起来。宋子杰在狮所,人送外号宋妈,对内贴心对外稳妥,辖区内人气一骑绝尘,深受人民群众喜爱。 “对不住了,各位,本来准备欢迎会的,孟所死活不同意, 点了点宵夜聊表寸心, 欢迎二位加盟咱们狮子山, 以后一个锅里吃饭, 互相帮助。” 瞅瞅人家这话说的,那叫一妥帖, 同样是领导,孟旭跟人宋指导,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云泥之别。 “瞧您话说的, 我们初来乍到,应该先请宋指导吃饭才对,你搁这客气,不臊我们吗, 你说是不是,甜甜。”汤圆麻利接过宋子杰手里的打包盒,顺势放公共办公桌上, 杵杵奋笔疾书花甜,后者连连附和。 “对啊,宋指导,您太客气,哪能让您请我们吃宵夜。”花甜放下笔,展颜一笑。 宋子杰脸刷地一下红了,书生红面,显得十分羞耻,早听说重案组有位相貌出众的女同志,没想到颜值如此之高,比电视上的女明星还漂亮。微微一笑,人心都化了。宋子杰心里深呼吸,避开花甜的眼睛。 “没客气,没客气,你们先吃着,我等会还要出现场。” “这会出现场?”花甜抬头看下墙上挂钟,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宋子杰淡然一笑,眼角鱼尾纹很深,声音爽朗:“狮子山辖区上百家酒吧KTV这会真闹着,我们警察哪能歇,过段时间你们也会习惯的,夜色酒吧有人打架斗殴,我带人先过去,所里有事给我打电话。” “得嘞,宋指导,我两看家,您放一百个心。”汤圆又开始吹。 宋子杰微微一笑,也不戳穿他,温和道:“别叫宋指导了,我三十三,应该比你两都大,叫宋哥。” 花甜拿起抽屉里的面包递给宋子杰,“宋哥,有事给你打电话,面包拿路上垫垫,下午就没见您好好吃饭。” 宋子杰一愣,没想到花甜如此细心,连他晚饭没扒几口饭都注意到了。他接过面包,心骤然一暖,挥挥手:“谢啦,看好家,有事给我电话。” 宋子杰走后,汤圆围着花甜转了几圈,打趣目光瞅得后者浑身不自在,花甜一文件夹扔过去,汤圆一闪,夹子哐当一声砸在柜子上。 “啧啧。”汤圆凑近花甜,打趣道:“甜甜,我告诉你,始乱终弃要不得,宋哥虽然人暖心善耐心足,长得也不错,是现在小女生最喜欢的暖男款,但他结婚了呀,娃都两岁了。” 哐当!又一个文件夹,正正好好砸汤圆肚子,后者弓腰,夸张地哎呦一声,表情浮夸到不忍直视。 “你胡说八道什么,宋指导结没结婚生没生娃,跟我有什么关系。”花甜莫名其妙,汤圆自己发春,觉得周围所有人发春,别说宋子杰结婚了,他没结婚,她对人家也没想法,她根本不喜欢中央空调暖男款,好吧! 汤圆摸摸肚子,一脸委屈:“我这不关系你和孟队嘛。” 花甜已经无力吐槽,反正无论她说什么,汤圆都认定她喜欢孟旭,索性,她什么也不说。 “书单还要不要?” “要!”汤圆秒变脸,一堆宵夜全堆花甜面前,表情极尽谄媚,拇指食指笔芯:“甜甜,艾老虎油。” 花甜表示嫌弃:“别介,你的老虎油还是留给别人吧。”她揭开打包盒,鸭血粉丝汤,鸡汁汤包,牛肉锅贴,热腾腾的,还冒着气,都不用微波加热。 “哎呦喂,宋哥,敞亮人!以前搁重案组,累死累活熬通宵,除了泡面还泡面,红烧牛肉面吃吐了都,还是治安上好。” 花甜由衷感叹。 汤圆接过一碗鸭血粉丝,筷子一掰,捞起粉条嗦得哼哧哼哧,额上全细汗,啧啧称赞道:“领导,领导好,孟队那人指望他给我们带宵夜,天塌地陷宇宙重启都不可能。” 花甜喝一口汤,感觉从头到脚像泡在温泉里一样,从里到外暖洋洋的,无比舒坦,外面寒风萧瑟,屋里空调热风吹着,粉嗦着,要多畅快又多畅快,这会要在给张暖床给床棉被,真是拿个皇帝都不换。 叮咚!有新的警情请查收! 派出所大厅突然响起甜美的电子音,办公室里的花甜汤圆对视一眼,一排无形乌鸦从上空嘎嘎飞过,汤圆皱成八字眉,花甜放下筷子。 “不会这么倒霉吧。”汤圆习惯性想偷奸耍滑。 花甜跑出去一瞅,接警处必须有人,情报支援不能少,其他人同事都出现场了,偌大的狮子山,机动部队竟然只剩她和汤圆! 汤圆眼珠子骨碌一转:“辅警那有人没?” 花甜满头黑线,“你觉得呢,这会辅警要么下班,要么出现场,警情处理至少两名警察,走吧,胖爷。” 汤圆握着碗,不想动,他的鸭血粉丝,鸡汁汤包,牛肉锅贴,宵夜呀!!! 花甜扯了两下胳膊,没扯动,干脆利索撸起袖子,拧起汤圆胖耳朵,像拔萝卜似的把他整个人揪起来。 “哎呦!姑奶奶,放手!我去还不行!最后一口!最后一口!” 汤圆被花甜拖走了,跟拖死狗似的,身后没喝两口的粉丝汤还冒着热气。 * 桃园小区,某栋301,熙熙攘攘挤了一屋子人,花甜两人刚走近,便听见里面传来震耳欲聋的争吵声和撕心裂肺哭声,那哭声凄厉,充满了苦涩与辛酸,让人无端酸涩起来。 汤圆仗着身形,简单说粗暴扒拉开人群挤进去,花甜紧随其后。 “狮子山派出所的,怎么回事,谁报的警!” 现场一位四十来岁顶着细卷狮子头的中年阿姨,从门边窜出来,连忙举手喊道:“警察同志,我,我报的警!” 汤圆狐疑瞅她一眼,现场男男女女数十人,就这位穿着棉睡衣,难道是她家。 “什么事?” 狮子头阿姨,指着客厅中央的另外三名中年男女,气得直哆嗦:“他们,他们欺人太甚!” 客厅西南角,一位头发花白满脸沟壑的老奶奶神色悲恸,满脸泪痕,手里拽着花手帕,边哭边擦。花甜上前,把老奶奶扶坐到沙发上,她余光瞅见电视柜上的硝酸甘油舌下片,默默记下位置,从饮水机上倒了杯热水,放老奶奶手里,手心温度传来,她脸上总算多些血色。 那边,汤圆还在继续问,“为什么报警?” 狮子头阿姨怒气腾腾,“警察同志,本来这事不该我们这些街坊邻居管,但他们,他们实在太过分了。” 汤圆诧异:“街坊邻居?” 狮子头阿姨点头:“我住谈婆婆对门,我们都是谈婆婆的邻居。” 现场其他人纷纷附和,他们都是老街坊,相处十几年,平日感情深厚,若非如此,也不会夜半三更帮老人家出头。 “他们是谈爹爹的子女。” 客厅中央的两对夫妻神色自若,毫不理会周遭的指指点点。 汤圆狐疑:“谈爹爹的子女?” 狮子头阿姨解释道:“谈婆婆和谈爹爹是半路夫妻,但他们在一起十几年了,从我们搬进这栋楼的时候就在一起。” 汤圆明白了,谈爹爹的亲生子女,谈婆婆的继子女。 听闻这话,两对夫妻中,身穿羊毛大衣,烫着时尚波浪卷的大姐不屑嗤笑一声:“什么谈婆婆,她跟我爸又没领证,无名无分的,妾都谈不上。” 沙发上谈婆婆浑身一震,苍老的脸上血色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她抬头,望向白墙上挂的黑白照,手捂住胸口,大滴大滴眼泪从眼眶涌出,顺着脸上沟壑滑落,砸在地上,像一颗颗摔得粉碎的心。 狮子头阿姨怒发冲冠,她跟谈爹爹谈婆婆住对门十几年,亲妈走的早,婆婆靠不住,她和老公要上班,两孩子几乎谈婆婆和谈爹爹帮忙带大的,说是邻居,更胜亲人,娃娃们喊谈婆婆奶奶,她也把对方当妈,现在谈爹爹的亲生子女打上门来,她定要帮谈婆婆守住场子。 “他们没领证,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不孝子从中作梗,十几年来,你们来看过亲爹几次。前年谈爹爹中风住院,要动手术,大半年跑前跑后缴费看护全是谈婆婆一个人,你们看看她的手。” 狮子头阿姨上前撸起谈婆婆袖子,露出瘦骨嶙峋的右手,一道十厘米长蜿蜒伤疤从虎口一直延伸到手腕处,显得十分狰狞。 “她推病床的时候划到挂钩,缝了五六针,血流了一地,再深一点伤到韧带,手就废了。谈婆婆今年八十二了,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推两百多斤的病床,照顾中风不能动弹的老伴,一看一宿,一看半年,从手术到复健,端屎端尿,味饭擦身,劳心劳力,寸步不离,我一个外人都看不过去帮忙,你们这些亲生儿女,在哪里!” 波浪卷的大姐噎了一下,眼珠乱转,狡辩道:“那时候我伺候闺女坐月子,人都不在南城,我能怎么办,再说我们也掏钱了呀。” 说到这,狮子头阿姨越发气愤:“你们掏钱,你们掏钱是因为谈爹爹要卖房子,再说谈爹爹教师退休,后面医保报下来,钱不都还你们了吗。” “我们有正经工作,不上班一家人喝西北风,再说老爷子一月四千多退休金,吃香的喝辣的,全用她身上,照顾照顾怎么了,至于搁这表功。” 狮子头阿姨被气到,“那出院呢,谈爹爹从出院到过世,一年多了,你们来过几次,一次都没有吧。” 波浪卷恼羞成怒:“我们来不来,关你个外人屁事,你天天没正事盯别人家也够闲的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瞅着老太太无儿无女,又没几天好活,表忠心献殷勤图我家房子,告诉你,别说老太太在这,就老太太死了,这套房子也跟你们没关系!” 此话一出,群情激奋,两方又吵起来。 汤圆猛一拍桌子,没人理他,瞅瞅周围又没什么顺手的武器,一不做二不休,站上椅子,结果他高估自家吨位,本不结实的椅子嘎吱两声,索性散架,汤圆差点摔个屁墩。 花甜一瞅不行,从身后掏出狮所终极武器-电喇叭,把音量调到最大,用最响亮的声音吼道:“安静!再吵,全带回去!” 派出所在群众中相当有威信,在场有一个算一个,没人愿意大晚上被警察带走。 场子静下来,花甜指着狮子头阿姨,果断安排:“除了这位大姐和当事人,其他人全回去休息,大晚上搁这闹,你们不睡觉,别人还要休息,这怎么还有娃呢。” 众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他们之所以不走就怕谈奶奶吃亏,但警察在这,一屋子人闹哄哄的,又不好调解,尤其他们中,还有人抱着孩子。 “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谈奶奶!”其他人不放心,叮嘱花甜。 花甜点头,“放心,赶紧回去睡觉,明天都不上班了。” 突然,小腿一紧,花甜低头,一个五六岁的小萝卜头抱住她的小腿,还想蹭蹭往上爬,她举着一根棒棒糖,黑葡萄似的眼睛水润润的,奶声奶气道:“警察姐姐,糖糖给你,照顾奶奶,奶奶是好人。” 花甜摸摸她毛绒绒的小脑袋,挑下唇角:“放心,快去睡觉,小孩熬夜长不高。” 萝卜头撇嘴,被她妈妈抱走了,临走前还坚持把棒棒糖塞给花甜。后者即无奈又想笑,只能收下这份特殊的“贿赂”。 围观群众走光,现场只剩下狮子头阿姨,谈爹爹的儿子媳妇和女儿女婿,以及当事人谈婆婆。 花甜一马当先坐沙发,跟自己家似的,吆喝道:“都坐,说说,现在是十一点多,咱们争取早点解决问题,各回各家,让奶奶好好休息。” 花甜脸嫩,长得又好,一身警服依旧难掩稚气,她说完,现场陷入诡异的安静。 狮子头阿姨看不过去,抢先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主要他们贪谈爷爷留的这套房子。” 波浪卷愤愤道:“什么叫贪,这房子是我爸的,现在就该给我们。” 狮子头阿姨腾地一下站起来,表情略显得意:“谈爷爷早料到你们会争房子,遗嘱都立好了。” 狮子头阿姨把遗嘱复印件递给花甜。 花甜一目十行,看完递给另外两对夫妻,波浪卷一瞅立马炸毛。 “爸到底怎么想的,房子不给亲生子女,留给这个老狐狸精!”波澜卷破口大骂。 花甜皱眉:“嘴巴放干净点,什么老狐狸精。” 波浪卷更生气,她是谈爷爷的亲女儿,一直把这套房子视为囊中之物,现在突然蹦出个遗嘱,竹篮打水一场空,可不气个半死。 “遗嘱是假的。”一旁的短发儿媳插了句。 “对,对,遗嘱是假的,老太婆哄着爸签的,不算。”波浪卷赶紧接腔。谈家女儿媳妇一唱一和,三言两语便将遗嘱定性为假的,摆明不想把房子让给谈奶奶。 狮子头阿姨又笑,“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谈爷爷特意去公证处办了公证。” 波浪卷甩手,不耐烦:“我爸当时中风,人都不清醒了,公证又怎么样。” “你怎么能这样,谈爷爷都录像了,公证处有备案,不信,你可以去查呀!”狮子头阿姨不可置信道,显然没想到他们会直接耍赖。 “不管你说什么,我们通通不信,这套房子我爸的,我爸走了,就是我跟我哥的,至于这个女人,从哪来回哪去。”波浪卷指着沙发上的谈奶奶,眼神嫌弃,像看一堆没用的垃圾。“当然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爸以往的退休金就不问她要了。” “赵小芬,适可而止,真闹起来,你一个无儿无女老太太,呵呵。” 花甜敲敲桌子,呵斥道:“干什么!当警察面威胁老人,怎么嫌外面空气太清新,想去看守所里逛逛。” 波浪卷卡壳,瞪大眼睛怒视花甜,后者毫不示弱,回瞪过去。波浪卷的老公扯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别跟警察对着干,波浪卷这才移开目光。 “我不管反正这房子是我们老谈家的,跟赵小芬半点关系都没有。” “房产证在吗?”花甜问道,狮子头阿姨又递上房产证复印件,花甜诧异看她一眼,有备而来啊。 狮子头阿姨显然很懂花甜的意思,解释道:“谈爷爷走前都安排好了,就知道他们会来闹。” 房产证上只有谈德先一人的名字,花甜合上材料,心里有底了。 “既然房产证上只有老爷子一人的名字,又立了遗嘱,这套房子理所当然是谈奶奶的。”花甜头转向谈爷爷的一双儿女,“如果你们有异议,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现在让老太太休息。” 花甜赶人,波浪卷本就瞧不上花甜脸嫩,霎时怒了。 “你说是她的就是她的,凭什么!她跟我爸什么关系,无名无分姘头,证都没扯,还想继承老谈家的房子,我呸!” 波浪卷冲上来要推老太太,被花甜拧着胳膊顺势一推,倒老公身上,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尖叫声。 “警察打人了!快来人呀!”波浪卷大声尖叫,指着鼻子骂老公:“你老婆被人打了,你就这么干看着,没用的东西!” 她老公是个期期艾艾的中年男人,搭拢脑袋缩着肩膀,典型妻管严,他不敢怼老婆,更不敢跟警察动手,畏畏缩缩站着,瞅着就辛酸。 “行了,都带走!”对付这种撒泼打滚的妇人,花甜也不废话,直接掏出手铐。 波浪卷立马老实了,她恨铁不成钢,“哥,你倒是说两句,这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波浪卷跟她嫂子商量好了,赶走老太太,房子一卖,两家一分,一家百来万,不能她一个人往前冲,她哥站着不动呀。 谈家的儿子,穿着得体,也不像差钱的样子。之前一直没说话,花甜还心存幻想,现在看来她真想多了。 “赵姨,这房子是我爸的,我们不可能让,但您照顾我爸十几年,劳心劳力,没功劳也有苦劳,也不能让您吃亏。您看这样成不,我们两家出钱,给您找家好点的养老院,那边有看护,有同龄的老人,医疗条件也好,您住过去安享晚年,对大家都好。” 波浪卷不忿:“凭什么给她找养老院!” 谈先生一个眼神撇过去,他妹老实了。 从进门到现在,谈奶奶一直默默流泪,即便现在谈先生把话题引向她,依旧抱着双臂,不发一言。 “赵姨,您怎么说?”谈先生只跟老太太交流。 狮子头阿姨站出来:“你们不要逼谈奶奶,这房子是谈爷爷留给她养老的,谁也抢不走。” 谈先生挑眉:“这位邻居,现在是我们老谈家的私事,我希望赵姨本人回答,这样我们的交流才更有效率,正像方才警察同志说的,早点解决,大家也能早点休息。” 狮子头被怼的哑口无言,归根结底,她只是个邻居。 谈奶奶拍拍狮子头阿姨的手,饱经沧桑的眼睛扫过屋里的一桌一椅,阳台上老头子养的花尚未发芽,墙上挂的画是两人最后一次合笔,老头子最喜欢的钓鱼竿还搁在墙角。屋里的装饰摆设,每一件都是他们亲自置办,里面蕴藏着她最珍贵的记忆,老头子已经走了,这套房子,她放不下。谈奶奶闭上眼,脑海中闪现两人相濡以沫的点点滴滴,半响,睁开眼睛。 “我不让。” 波浪卷嗤笑出声,短发大妈眼神鄙夷,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舍不得房子。 “不让?”谈先生确认道。 谈奶奶摇摇头,眼里闪过坚定的光,她跟老头子生活十几年的地方,里面有太多美好的回忆,那些记忆是她最后的念想,她不能,也不想放手。 谈先生显得很轻松,他站起来,慢慢走到谈爷爷的遗像前,指尖顺着黑白相框划过,最终落在柜上盖着黑锦缎的盒子上。 “其实这套房子,您如果不想让也没关系。” 波浪卷急了:“哥!” 谈先生压压手腕,示意妹妹安静。 “我爸的遗嘱我们可以遵守,房子让您,待您百年之后,这套房子依旧属于老谈家。但是我爸的骨灰。” 谈先生的手在骨灰盒轻轻敲了敲,用最淡然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 “必须跟我妈合葬。” “不可以,这怎么可以!”狮子头顿时急了,谈爷爷跟原配合葬,那谈奶奶这些年付出与陪伴算怎么回事!百年之后,难道让谈奶奶自己一人下葬! 谈先生倚在柜子上,摊开手:“爸的遗嘱里没有关于后事的安排,那自然以我们子女的意见为主。赵姨跟我爸没扯证,从法律上讲,撑死算同居关系。咱们中国人讲生同衾死同穴,从来只有夫妻,所以跟我爸葬在一起的人,只能也只会是他的原配妻子,我妈,至于赵姨,那得看您的子女怎么安排。” “欺人太甚,你明明知道谈奶奶没有儿女。”狮子头阿姨急得满头大汗。 波浪卷嗤笑:“那是她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哥说的对,我爸跟我妈合葬,天经地义,至于赵小芬,爱埋哪埋哪,你跟她关系好,以后她的后事你处理。” “我处理就我处理,但你们不能这么草率地决定谈爷爷葬在哪啊!” 谈先生诧异,“你这话说得有意思,我爸妈合葬在一起,我们全家都同意,怎么就草率了。” 谈先生目光移向谈奶奶毫无血色的脸,故意问道:“赵姨,您有意见?” 话音刚落,沙发上的谈奶奶身子猛然一晃,突然仰头栽倒,好在花甜一直守在旁边,及时扶住了她。谈奶奶脸色惨白,瞳孔极缩,唇色乌青一片。她捂住胸口,两眼瞪得老大,眼眶里盈满泪水,指着谈先生不停喘粗气。 花甜赶紧将硝酸甘油舌下片压她嘴里,推汤圆一把:“愣着干嘛,赶紧打120,叫救护车啊!” 第55章 狮所警事12 情深不寿 次日清晨, 旭日初升,霞光万道。 花甜从休息室的躺椅上醒来, 昨晚送老太太去医院,回警局凌晨三点多,她懒得折腾,没回总局宿舍,就在值班室凑合一宿,这会腰酸背痛腿抽筋。 一旁汤圆呼声震天,庞大身躯压得高低床咯吱作响,蒙着头睡得正香。 花甜揉了揉眼睛,起身叠好被子往衣柜一塞, 脚尖踢了踢汤胖子的床沿, 果不其然, 毫无反应。花甜伸手推了推他胳膊, 汤圆翻个身,继续睡, 呼噜震天响,哈喇子流了一枕巾。 “吃早饭啦!” 汤圆不为所动。 “发工资啦!!” 汤圆砸吧嘴, 依旧没醒。 花甜眼珠一转, 双手交握, 做喇叭状,凑近汤圆耳朵,大声喊道:“秦朝夕来了!!!” 哐当!汤圆诈尸般弹坐而起,眼睛瞪得老大, 视线乱瞄,激动道:“哪里!哪里!朝夕在哪呢?!” 花甜蹲床头,拇指食指交叉比了个心, 甜美可爱:“在我心里。” “去你的!”汤圆哐当一声又倒下了,他蒙着被子,没好气道:“该干嘛干嘛,别打扰大爷睡觉。” 花甜拧他耳朵:“现在都几点了还睡,再说昨天你答应什么来着。” 汤圆裹着被子,翻身背对花甜,跟毛毛虫似的,“睡觉!” 噗通!花甜釜底抽薪,双手用力抽掉汤圆被子,冷空气袭来,后者浑身一哆嗦,猛然站起,赤脚踩地上,彻底怒了:“死葡萄,你要干什么!” 花甜给汤圆披外套,双手合十,讨好道:“胖爷,咱昨天不是答应要帮人谈奶奶吗。”汤圆拽着外套两袖子,坐床边翘二郎腿,抬眼,从上到下打量花甜,瞅得后者心毛毛的。 “甜甜,我昨天的客套话,你没听出来?” 花甜瞪圆眼睛,声音徒然拔高:“客套话!” 汤圆翻白眼:“当然是客套话,咱们警察平时维护治安打击犯罪,四手八脚都不够用,哪有功夫管群众拉屎撒尿祖坟埋哪。谈家老爷子死了,他埋哪,骨灰跟谁合葬,这是咱警察该管的事吗?” 花甜目瞪口呆:“可你昨天?” 汤圆打哈欠,瞅花甜跟瞅小孩似的,“我不这么说,咱能走嘛。昨晚那狮子头报警,是不是因为谈家儿女骚扰老太太,咱把他们弄走,问题解决了呀。至于之后的事,他们家属自己协商解决,咱也不能决定老头埋哪不是。” 汤圆拍拍花甜肩膀,睡眼迷蒙:“睡觉,睡觉,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花甜一把扯过汤圆胳膊,表情十分凝重:“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谈家子女居心不良,他们让老爷子跟原配合葬,纯粹为了逼死老太太霸占桃园小区的房子。” “哪又怎么样,那是人家事。”汤圆不置可否。谈家子女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用屁股想也知道,此时此刻提出合葬,就是为了逼老太太就范。 花甜目光炯炯:“但那也是一条人命。你昨天没听医生说,老太太有心脏病,不能再受刺激了。” 汤圆哎呦一声,挠头皮:“我的小姑奶奶,这事不是我不帮忙,真的无能为力。我们警察能做什么,告诉谈家兔崽子们,为一没血缘争房产的老太太,放弃让亲爹亲妈合葬,这可能吗,别说我们是警察,是神也没用。” 花甜一屁股坐汤圆旁边,没好气吐槽:“这事要容易,我犯得着求你,自个麻溜就办了。昨天胸脯拍得震天响,以为真有办法,没想到整个一银枪蜡铁头,光说能看不顶用。” 汤圆……我没用,行了吧。 花甜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搁眼前晃晃,唉声叹气:“那怎么办,我都收娃礼了,不能拿钱不办事呐。” “这事没办法,谈家小兔崽子使的是阳谋。老太太可以不让房子,但百年之后墓地别想,八十多岁老太太,老伴走了,无儿无女,有几年好活。为了死后的舒坦日子,只能牺牲掉现在的房子。”汤圆耸肩,谈家子女吃定两老口感情,有恃无恐,最好老太太一气之下驾鹤西去,他们更省事。 “但即便老太太把房子让出来,他们也不一定信守承诺让老人家合葬啊。” 汤圆瞅花甜,瞠目结舌,他伸手摸摸花甜的额头,小丫头没发烧,怎么尽说胡话。 “你想什么呢,哪个小孩缺心眼撇开亲妈让亲爸和继母合葬,更别说继母证都没扯。你呀,咸吃萝卜淡操心,谁知道谈老爷子怎么想的,指不定人就愿意跟原配合葬。你说老太太跟老爷子相濡以沫十几年,六十多到八十多。但人原配,青丝到白头,几十年感情,单论时间,原配还比她长。” 花甜不说话。 汤圆以过来人语气开导她,“所以说小姑娘想问题太片面,你只看到现在,老太太孤苦无依,老爷子留给她的房子被子女抢夺。但你有没有想过,这套房子从何而来,是,房产证上只有老爷子一人名字,但他当初买房子的钱呢。如果是家庭财产出资买的,原配子女理所应当有继承权。 再说合葬这事,感情有深有浅,有先来后到。老爷子遗嘱里把房子留给现任,没提跟谁合葬,我觉得他极有可能,想把骨灰留给原配。这样两方都有交代。现在的关键是老太太怎么想,是按老爷子的意愿留着房子养老,还是按谈家人的意思,用一套房子换老爷子旁边的位置。” 花甜目瞪口呆。 “你是说……” 汤圆点点头,替她回道:“谈老爷子已经做了决定。”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飘,年来到,爹爹出门去躲账呦~ 神一般的彩铃声响起,汤圆瞪圆眼睛瞅花甜,后者挑眉,面不改色接起电话。 “什么!谈奶奶不见了,别哭别哭,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花甜脸色凝重,“谈奶奶从医院出走了。” 寒冬腊月,天寒地冻,八十多岁老太太,汤圆顿时意识到问题严重性,两人脸也没洗,拦了辆车直奔医院。 到了医院,狮子头阿姨急得跟护士吵起来。 “怎么会不见了,你们这么多人,连个老太太都看不住!” 小护士一脸委屈,年底病人多,她去换个药,转身老太太就不见了,她能怎么办,她又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看着一位病人。谁知道老太太什么时候醒的,拔了针头就往外跑,她想拦也拦不住啊。 花甜汤圆奔过去,花甜环顾四周,病床空无一人,摸摸被子还有余温,应该刚走没多久。 “我去查监控,胖子你联系桃园小区驻点警务室看老太太回去没?” 汤圆点点头,难得没发牢骚。 监控室,花甜目不转睛,老太太七点半离开病房,自己一个人走到电梯间,之后通过医院的西南门离开。她没带手机,身上可能有少量现金。 花甜赶紧联系狮子山派出所的情报组,让他们查老太太从医院西南门离开后的交通摄像头,谈奶奶情绪不稳定,彼时彼刻独自离开,极有可能走极端,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她。 半响,汤圆跑来跟花甜汇合,皱着眉头,脸色出奇难看。 “没回家。” 狮子头阿姨急得直打转,“没回家能去哪,大冬天的,谈奶奶就穿了件毛衫,万一冻着磕着碰着,怎么办啊!” 花甜安慰她:“别急,别急,您仔细想想老太太平时喜欢去哪,有什么亲近的人。” 狮子头阿姨心乱如麻,“谈奶奶平时没什么兴趣爱好,最多跟谈爷爷去公园耍耍,她八十三了,最后一个老姐妹去年冬天也走了,她能去哪啊!” 汤圆眼珠一转,“那她有什么最留恋的东西?” 狮子头阿姨脱口而出:“谈爷爷啊!” 汤圆一噎,谈老爷子人在天堂,骨灰在家。 狮子头阿姨也意识到自己的语病,她挠挠头发,仔细想了想。 “我真想不到谈奶奶会去哪,她不会……”,狮子头阿姨眼睛一扑簌,泪刷刷而下,“不会想不开吧!” 阿姨越急越慌,脑子一团乱麻,花甜手都被她抓红了。此时电话又响了。 “喂,我是花甜,老太太在星月路,她去星月路干吗?” 阿姨猛然一震,胸膛剧烈起伏,整个人不停哆嗦,“小宝,小宝在月星路幼儿园。” 小宝是狮子头阿姨的小女儿,今年才五岁,从生下来到现在一直是谈奶奶在带,她的棒棒糖还搁花甜兜里。 花甜立马掏出手机,打电话:“喂110快警中心吗,我是狮子山派出所的民警花甜,请尽快联系星月路巡警的同事,有一位老太太,八十三岁,个头一米五六左右,上身黄毛衫,下身黑棉裤,四十分钟前从医院出走,十分钟前出现在星月路,情况紧急,马上派人过去。” 花甜叫车,带着狮子头阿姨和汤圆,一路风驰电掣赶往星月路。 此时天光大亮,花甜三人心急如焚,老太太这个点去幼儿园,极有可能最后见一眼孩子,万一,她握着手机,手心汗湿了。 出租车上,狮子头阿姨给幼儿园老师打电话。 “奶奶已经走了,你怎么能让她走了呢!” 电话那头老师莫名其妙,奶奶要走,她还能拦着吗。 “花警官怎么办啊,奶奶已经走了!”阿姨急得满头大汗,双手握拳不住颤抖。 冷静,花甜深呼吸,脑中突然涌现一个念头,这个时候孟旭会怎么做,她眼睛一亮,灵光乍现,电子地图。星月路由南向北,偏主干道,车水马龙,老太太真寻短见绝不会在星月路上,但星月路中段,离幼儿园不远的位置,往东接松梧路,过了松梧路,再走个几百米,便是长江大桥。 糟糕!花甜顿时心沉到海底。老太太心存死志啊。 “师傅,右拐,去长江大桥!”花甜又赶紧联系110快警中心,派人去长江大桥堵老太太。狮子头阿姨痛哭出声,浑身抖索筛糠,悔恨交加,早知道,早知道今天不让老公送小宝去幼儿园了。 司机挂挡掉头油门一踩,车子像箭一样窜了出去。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飘,年来到,爹爹出门去躲账呦~彩铃声又起。 “喂,我是花甜,堵住了。”花甜拍拍胸脯,长舒了一口气,气没舒完,心又提溜起来,“人厥过去了,打120了吗?救护车马上到!” “怎么了,奶奶怎么了?”狮子头阿姨急忙问道。 花甜:“跳江前被巡警救了,不过老太太晕倒了,救护车马上就到。” 狮子头阿姨心急如焚,“那咱们现在?” 花甜汤圆对视一眼,汤圆瞬间读懂花甜的眼神,老太太人不好了,这趟过去指不定就是最后一面。 “芳姐,给家里打电话,让大家都去医院吧。” 狮子头阿姨,姓陈名芳,不可置信地看向花甜,大滴大滴泪水滚落,眼眶都在颤抖。 二十分钟后,医院手术室。 陈芳一家四口,五岁的小宝懵懵懂懂,被妈妈搂在怀里,垫着脚伸出小爪子,帮妈妈擦眼泪,结果越擦越多,她一慌也跟着哭起来。大的男孩十二三岁,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他望着手术室前的红灯,两眼通红。陈芳的老公更是一脸悲恸。 手术室门开了,一身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语气沉重。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奶奶!”陈芳哭得撕心裂肺,天人永隔,她甚至没见着老人的最后一面。 花甜眼眶也红了,她没想到老太太还是走了。或许当谈家子女提出父母合葬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死了。 相濡以沫十几载,终抵不过少年到白头。谈老爷子将安身立命的房子留给老伴,立遗嘱,公证录像,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安度晚年。他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却没弄懂老太太真正想要什么。 无论是与结发妻子感情甚笃,亦或担忧得罪子女无人祭拜,对与原配合葬之事,老爷子选择了默认。而现在,这种默认成了老太太的催命符。 一个女人,从六十多岁到八十多岁,无名无分跟一个男人,相濡以沫十几年,在他瘫痪在床时端屎端尿无微不至,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坚守陪伴不离不弃,难道只是为了一套房子。 老爷子看轻了老太太,更看轻了他自己。 花甜心里百味杂陈。 “赵小芬在吗,赵小芬在哪?!”尖利的女声唤醒沉思的花甜,她转身一看,谈家一大家子整整齐齐跑过来,瞅见狮子头的陈芳,谈老爷子的女儿谈琪眼睛一亮。 “赵小芬呢!”谈琪扑过去想摇陈芳,陈芳失魂落魄,没反应过来,便被她推到在地,小宝见妈妈被推到,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谈琪不耐烦又想推小宝,被陈芳老公一拐子怼过去,他早就看不惯这一家子了,谈爷爷活着的时候,一年见不了一次面,死了争遗产倒是齐齐整整。 “老公,他打我!”谈琪义愤填膺,她瞅瞅陈芳老公魁梧的体格,到底心存理智,不敢冲上去厮打。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指使自家老公。 谈琪老公小细胳膊小细腿的,也不敢上前,他将求救的目光递向大舅哥,指望对方帮老婆出头。 谈老爷子儿子谈术看上去斯文有礼,但跟他打过交代的花甜知道,这人如何心狠手辣,一击必杀坑死老太太。如果说谈老爷子是催命符,那么谈术毫无疑问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谈术没看陈家四口,径直走向花甜汤圆,勾起嘴角,挤出一声催人泪下的叹息:“两位警官,我们也才刚刚得到消息,没想到,哎。” 谈术的惺惺作态比谈琪的明争明抢更令人作呕,老太太前脚刚走,他们后脚便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搁这演好人,呸! 花甜讥讽道:“谈先生来得可真快。” 谈术擦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故作悲恸道:“我们也没想到,短短两天人就走了,这样吧,老太太的后事,我们谈家负责,就埋在我父母墓旁边,所有费用我们承担。” 陈芳腾地一下站起来,指着谈术鼻子骂道:“不用你们负责,谈奶奶的后事我们家管。” 谈术从西服口袋里拿出纸巾擦擦手指,眼皮都没抬:“那怎么行,赵姨毕竟照顾我爸十几年,这找个保姆……” “奶奶不是保姆!”陈芳出离愤怒。谈奶奶如此善良的一位老人,死了还要受这种渣渣的折辱,叔可忍婶不可忍,不争馒头争口气,她绝对不会要谈家一分钱。 谈琪扯扯谈术的袖子:“哥,既然有人愿意当冤大头,咱别管了。” 谈术撇了谈琪一眼,他怎么有这么蠢的妹妹,天欲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都不懂。 “那桃园小区的房子?”谈术声音里透露出一丝紧张。 图穷匕见,说到底,谈术之所以主动要求料理老太太的后事,无非为了桃园小区那套两室一厅价值两百多万的房子。 “给你们!” 陈芳掷地有声,看向几人目光充满不屑。 她帮谈奶奶讨公道,只因为谈奶奶对他们的好,跟桃园小区的房子没有半毛钱关系。即便陈芳收入不高,背着高额的房贷,还要省吃俭用养两个孩子,但她从未觊觎过对门的房子。人穷可以,但志不能短。陈芳鄙视唯利是图的谈家子女,根本不屑跟他们争房子。 谈术笑了。 “两位警官,麻烦您帮忙做个见证,原本我爸的房子要留给老太太的,我们也同意。但老太太这一走,无儿无女,又没立下遗嘱,所以房子的继承权理所应当还给我们老谈家。” 汤圆点点头,从法律层面上讲,没错。 谈术笑得更开心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多打扰了,老人后事办起来累人,如果需要帮助的,随时可以联系我。”谈术躬身递名片,陈芳接过直接扔垃圾桶,他也不介意,笑得满面春风,扯着谈琪离开。 其后,陈家四口失声痛哭。 等回到狮子山派出所,花甜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她感觉自己像鼓胀的气球,随时随地可能爆-炸。 正巧这会联合办案捣毁诱-奸妇女团伙的孟旭回来,他扫一眼恨不得把地板耕成田的花甜,问汤圆怎么了。汤圆也生气,但他毕竟工作这么多年,知道警察绝非万能,谈家的事合法不合情,心态比初出茅庐的花甜强大许多。 汤圆一说,孟旭便明白了。 等汤圆出去,办公室只剩下孟旭和花甜两人。 孟旭假咳两声,花甜没理他,他又咳,花甜抬头,清澈的眸子里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孟旭看见这样的花甜,心突然颤了一下。 从花甜来重案组的第一天,孟旭便不喜欢她。那时候,她的眼睛里,只有急切和功利,满脑子写着小聪明,眼里心里全无半分对警察事业的热爱,所以他不看好花甜,他认为她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从警之路漫漫,没有坚定的信念和诚挚的热爱,走得了一时,终走不了一世。 孟旭从未看错过人,但彼时彼刻,望着花甜眼里燃烧的炙热,他犹疑了。 第56章 狮所警事13 从前…… 咚咚咚! 清脆敲门声响起。狮子山派出所所长办公室内传来响亮的男声。 “进来!” 汤圆推门而入, 办公室内孟旭眉头隆起,手边摊着一打文件, 正在写写画画。汤圆凑近一看,全是狮子山辖区未侦破的陈年旧案。 “老大,今儿天气不错啊。”汤圆视线乱飘,左顾右盼。 孟旭抬眸,声音一贯清冷:“有话快说,有屁就放。” 汤圆搓搓手,嘿嘿一笑,表情说不出的猥琐,“老大, 我有事找你帮忙。” 孟旭低头, 继续看材料, “什么事?” 汤圆凑近孟旭, 东瞄瞄西瞅瞅,鬼鬼祟祟探头探脑样子, 搞得孟旭十分无语。 “甜妹子,最近情绪不对。” 孟旭拿笔的手一顿, 状似无意问道:“怎么不对。” “她最近失魂落魄的, 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昨天在步行街让小偷拿美工刀划了。甜妹子什么人,匕首攻防干赢您的人,居然让一小毛贼划了,说出去不是丢咱重案组的脸吗。”汤圆手舞足蹈, 义愤填膺。花甜的失误跟重案组脸面牢牢结合在一起,情绪渲染极其到位。 孟旭……什么叫干赢我的人,搞不过毛贼, 丢我的脸。这逻辑都能给你顺过来,还真特么的人才。 孟旭拉开椅子往外走,“我去看看。” 汤圆赶紧拦住孟旭,“别别,小姑娘脸皮薄,这会不知道躲那哭呢。” 孟旭牙疼,就花甜那堪比城墙的脸皮,大炮火-箭都轰不烂,躲在角落里哭,你傻还是我傻。 孟旭审视目光扫过搓手搓脚的汤圆,又坐了下来。 “说吧,到底想干吗?” 汤圆又嘿嘿一笑,小眼睛里闪过狡黠的光芒,“老大,甜妹子不容易,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跟着我们又扒垃圾堆,又找尸块,东奔西跑还差点被炸-弹炸死,现在跟你跑基层派出所,天天处理鸡毛蒜皮琐事,没用功劳也有苦劳。” 孟旭双手抱胸,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笑意。 汤圆有些犯怵,耍宝的心微微一颤,老老实实道:“你能不能去开导下她。” 孟旭抬眸,眼神诧异:“我去开导她?” 汤圆理所当然点头,“嗯嗯,我觉得甜妹子现如今很迷茫,只有你能开导她。” “迷茫?”孟旭明白了一部分,他好奇问道:“为什么让我去,据我所知,你两关系不是更好吗?” 汤圆瞪圆眼睛,这揣着明白装糊涂功夫,不愧是老大,明明知道花甜花大美女暗恋自己,还搁这装大尾巴狼,装聋作哑搞得跟没事人似的,简直凡尔赛本赛。 汤圆想撂挑子,真撂。他女神秦朝夕十万八千里,可望不可即,天天捧着砖头厚的专业书啃,想跪舔都没摸到门路。眼前这两人可好,一个放弃大好前程力保,一个无怨无悔追随,郎有情妾有意,俊男美女天造地设,还搁他一光棍面前演,有意思不。 “反正我不管,你是领导,甜妹子又是跟你来狮子山的,现在她出问题,不找你找谁。昨天是追毛贼差点被划,今天说不定处理纠纷被捅。咱们这些糙老爷们,伤筋动骨没关系,花甜可是女孩。我知道老大你不待见女孩,但人甜妹子一没偷二没抢,来重案组就干活,不喊苦不喊累,让干吗干吗。 现在更没话说,整个狮子山妇女界一面旗帜,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老大你个所长,群众工作干得都没她好。 你信不信,要是甜妹子出事,咱们辖区大爷大妈大姑娘小媳妇能活活撕了你这个所长!” 孟旭一愣,花甜有那么重要? * 南城总局附近咖啡馆。 花甜跟秦朝夕相对而坐。花甜搅着小白勺,整个人显得心不在焉。秦朝夕还从未见过她这幅颓废模样,花甜在她心里一直是元气满满小太阳,现在太阳好像快落山了。她伸手在花甜眼前晃晃,花甜抬头,眼底一片青紫。 “你这是多久没睡觉了?”秦朝夕关切道。 花甜打了个哈欠,萎靡不振:“三天吧。” 秦朝夕差点被嘴里拿铁呛到,声音徒然拔高:“三天没睡觉,你约我喝咖啡,赶紧回去睡觉。” 她一把抢过花甜嘴边的咖啡杯,放在离花甜最远的位置。 花甜哭笑不得:“你至于吗?” 秦朝夕不废话,从包里拿出化妆镜,直接怼到花甜面前。 “你自己看看!” “卧槽!”镜子里那个青皮紫肉的女鬼是我! 秦朝夕吐槽:“现在知道怕了,赶紧回去睡觉,一天到晚吹嘘自己靓绝南城美少女,你见哪家美少女黑眼圈跟熊猫似的,以你现在的气色去恐怖片演女鬼都不用化妆的!” 花甜拿着镜子,左瞅瞅右看看,半响,长叹一口气。 “生活不易啊。” 秦朝夕想笑,别人说生活不易还能博点同情,花甜算了吧。主要她平时太闹腾,经常搅得别人鸡飞狗跳,自己全身而退,生活整得喜剧似的,连响彻南城的孟旭栽在她手上都不止一次,还生活不易。怎么看怎么想笑。 “诶,你笑什么,我最近真的很烦呀。”花甜气愤道,为什么周围没有一个人相信她的苦恼,头一次,花甜觉得自己的开心果人设立得太牢了。 秦朝夕捂嘴,嘴角笑意怎么也掩藏不住。 “好吧,说说你烦什么?” 花甜斟酌半响,才道:“我也不知道烦什么,就是很烦。我以前特别想当警察,但现在好像没这么想了。” 秦朝夕提起兴趣,在随身笔记本上,写下四个字“职业倦怠”。但…… 她狐疑瞅一眼,花甜满打满算才毕业半年,职业倦怠也忒早了点吧。 “你当初为什么要当警察?” 花甜脱口而出:“养家糊口啊。” 秦朝夕嘴张成O型,她学的是犯罪心理学,有时候也接警务人员心理辅导,从警初衷听过无数,头次遇见有人将“养家糊口”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一般人多少不得客套客套,官方官方,再不济,挂个好帽子也行。 秦朝夕擦擦脑门不存在的冷汗,暗示自己,是她跟花甜太熟了,对,一定是因为太熟,熟透了,她才直截了当坦诚心扉。 “我当初报南城警校就因为它离家近还免学费。”花甜打量着眼前的秦朝夕,眼神略微复杂。 “我小时候家境不好,经常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瘦得跟竹竿似的,我爸以前受过伤不能干体力活,没文凭还喜欢装文化人,高不成低不就的,也就我妈不嫌弃他。我妈这人好吃懒做,除了一张嘴没别的本事,我外婆走后,我们一家三口险些饿死街头。 最后没办法,为了活着,我妈继承祖业,开始走街串巷讨生活,吃过苦受过累,遭受的白眼更是多不胜数。没在街面上讨过生活的人不懂,底层人狠起来有多狠,没办法,你今天不狠,明天一家老小就得饿死。现在由不得半分侥幸。 我五岁开始给我妈当托忽悠别人掏钱,人生最大的梦想是一夜暴富后混吃等死。我当警察的初衷无比简单粗暴,给我家族事业当□□,免得那天我老娘马失前蹄进去了,连个捞她的人都没有。” “等等!”秦朝夕挠挠杯子,表情很紧张:“冒昧问一句,甜甜你家是干吗的?” 花甜挑眉:“你觉得呢?” 秦朝夕张张嘴,用嘴型比了两个字“传-销”。 花甜噗嗤一声笑了,“你想什么呢,犯法的事我可不干,再说这事风险高收益低,傻子才搞。” “收益低?”秦朝夕瞠目结舌,可据她所知,传-销收益很高啊。 花甜见她不明白,仔细给她讲:“传-销主要忽悠的谁,亲朋好友同事同学吧,忽悠的人越多级别越高挣的越多。你在看看我们家,整个一南城外来户,既无恒产又无恒财,亲戚朋友屁都没有,谁给我们忽悠,再说这些年严打,抓进去多少大佬,今天开课明天被抓挣个屁钱。” 秦朝夕点点头,这倒也是。 “那你家是?” 花甜神秘一笑,一股高人气息油然而生,唬得朝夕妹子一愣一愣的。 “一命二运三风水,看相批命通古今,听说过没?” 秦朝夕瞪大眼睛,结结巴巴道:“你家是风水先生?” 花甜勾勾唇角,王霸之气笼罩全场,“风水先生算我们那一支。” 秦朝夕目瞪口呆:“可你刚刚不是说小时候……” 秦朝夕捂住嘴,漂亮的眸子徒然瞪大,跟受惊的小猫咪似的。 “哎。”花甜牌气球顿时戳破,“谁让我妈是个半吊子,该懂的不懂,不该懂的也不懂,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不然我们家也不会混的这么惨。” “那你们家岂不是!”秦朝夕硬生生把“骗子”两字咽下去。 花甜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你想说我家是骗子。” 秦朝夕尴尬一笑,一时间,她也不知该说什么。 花甜自嘲一笑,“我之前也以为我家是骗子,但现在……”她低头瞅瞅脖子上挂的双鱼佩,这些天玉佩的红绿两色持平,东风西风各占一半,她既没有走霉运,也无好运降临,若非前些天的心惊肉跳,她甚至会觉得老娘在开玩笑。 “现在怎么了?” 花甜挥挥手,表示不想深谈。她抬头直视秦朝夕,神色无比郑重。 “朝夕,我觉得自己病了。” “病了?”秦朝夕满头星星,刚刚不是在聊童年,怎么又扯到病了。但她是花甜的朋友,花甜病了,她自然万分忧心。“咱们去医院。” “医院治不了我。”花甜轻轻闭上眼睛,长而卷的睫毛微颤,像橱窗里美丽又脆弱的瓷娃娃。秦朝夕直接站起来,拖着花甜要去医院。 彼时彼刻,花甜嘴里蹦出一句十分矫情的话,秦朝夕楞在原地。 “我的心病了。” 心病了,秦朝夕被花甜搞懵了,她又看看了花甜,终于发现对方的不对劲,花甜一直很平静,无论聊到朝不保夕的童年,亦或从警初衷,她平静到让人感觉诡异,仿佛聊得那个人不是她自己。 秦朝夕终于摆正心态,即便她主修犯罪心理学,也意识到花甜状态不对,她可能真的遇到问题。 秦朝夕扶扶眼睛,拿起笔,直视花甜的眼睛。“你什么时候觉得自己病了,是一直都有,还是最近遇到什么事。” 花甜脸上没有半分嬉皮笑脸。 “最近吧,准确的说是工作的这半年,我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具体怎么说。” 花甜靠在咖啡厅卡座的沙发上,整个人懒懒散散的。“以前的我是个很随性的人,考学读书生活差不多最好,不出头不冒尖,只占便宜不吃亏,干什么事都是先衡量利弊,有好处上,没好处躲。 读警校的时候,无论校长老师讲理想说信念,讲的多光伟正,我都觉得他们在蛊惑人心,我从小跟爸妈混迹街头,这种让别人往前冲自己搁后面捞好处的废话,听得太多了。什么理想信念,都比不上手里端的一碗饭,嘴里含的一颗糖来得实在。” 秦朝夕若有所思:“你觉得自己活得很通透。” 花甜眼睛一亮,打了个响指:“对,通透,我觉得自己活得很通透。” 秦朝夕多聪明一人,“所以你觉得那些讲理想讲信念,蒙着头往前冲的人是傻子。” 花甜沉默不语。 “拿着微薄的工资,老婆孩子顾不上,二十四小时待命,节假日无休,加最晚的班干最累的活,群众不理解,好处荣誉领导的,年底了连给家里多添点年礼都做不到。”秦朝夕叹了口气,她仅仅说了基层民警最浅显的一面。 花甜依旧没开口。 “现在你成了这群傻子中的一员。” 花甜抬眸,脸上笑容慢慢褪去,露出真实的一角。 “我病了。” 秦朝夕表情郑重,她端坐在沙发上脊背挺直,这一刻,花甜仿佛看见一个从未见过的她,秦朝夕身上有兵气。 “你没病,这才是真实的你。” 花甜直视秦朝夕,“你不懂。”花甜挽起袖子,白皙的胳膊一道狰狞的伤疤醒目。 她指着伤疤对秦朝夕说:“昨天在狮子山步行街被一个小毛贼拿美工刀划的。” 秦朝夕心一紧,听着花甜继续说道:“他们一伙五个人,而昨天我不当班。其实这些人我见的多了,只要瞄一眼,就能闻到他们身上的贼味。蛇有蛇道鼠有鼠窝,以前在街上遇到,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昨天,他们其中的一人手刚伸进路人的口袋,我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 其实本来不用受伤的,但那伙毛贼被我撂倒后恼羞成怒,拿着美工刀要捅那个被偷的路人,我帮人挡了一下,结果自己挂彩了。” “甜甜。”秦朝夕忧心忡忡。 花甜放下袖子,食指轻轻晃晃,“千万别夸我,我现在最怕人夸。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除了身边亲近的人,我不在乎任何人。但现在我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了。” “群众手机被偷,老人家走丢,少女被骗财骗色,妻子被丈夫家暴,甚至小孩作业太多离家出走。我通通要管。 拿上次的案子来说,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无儿无女,为了一套价值两百多万的房子,被老伴亲儿女逼死了,我比她娃仔还生气。不光担了老太太的后事,给她买墓地掏钱,还忽悠我妈免费做了场法事。什么好处没捞到,还倒贴进去两万块。不瞒你说,我现在手里吃饭的钱都没有,这顿你买单啊。”说到这,花甜徒然变色。 秦朝夕哭笑不得,花甜请客,她买单。 “我请,我请!” “人老爷子子女有权决定他埋哪,跟谁合葬,连他自己都默认了,我义愤填膺个什么劲,又气愤又掏钱的,我图什么啊我。”说到这花甜就委屈,为此她都吃了一周泡面,还是后勤专供,除了孟旭没人稀罕的某师傅红烧牛肉面。 “还有上上次,一对情侣吵架,男方在大庭广众之下殴打女方,甚至拿脚踹女生头部,打得鼻青脸肿,鼻子都特么歪了。我看不过去,冲上去扇了男生一巴掌,那女的竟然反过来找领导投诉我,说我打她男朋友。有没有搞错!” 那一次,花甜气得半死,发誓男女打架之事爱咋咋地,她再也不管了。但下次,星悦小区有人家暴,她依旧义无反顾冲上去。所以花甜觉得自己病了,病的不清,病入膏肓的那种。 秦朝夕听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评价,本来这些事搁任何一名警察身上都很正常,警察职业天生自带使命感,偏偏花甜又是一个十分厌恶使命感的人,以前她的圈子很小,人也很少,她只需要护好圈子里认可的几个人,所以她活得很洒脱。但现在,她的圈子变大了,她想护住更多的人,但这些又和她以前的认知背道而驰,所以她才会迷茫纠结。 “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 “简单!”花甜瞪圆眼睛,不可置信望着秦朝夕,她居然觉得简单,难道学心理学的人觉得所有问题都简单! 秦朝夕微微一笑,身后金光灿灿,差点亮瞎花甜的钛合金狗眼。 “甜甜你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人吗?” 花甜摇头如摆钟,她不善良,她从小到大都不善良,她考警校是为了省钱,当警察是为了护家,甚至去重案组都是为了苟命。她不喜欢干活,不喜欢加班,不喜欢破案,如果可以,她甚至想后半生都躺在钞票堆里混吃等死。 她没有理想,没有信念,整个一俗到爆炸的大俗人。 “甜甜,我给你讲个故事,你想听吗?”秦朝夕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听故事,花甜一愣,我都这样了,你给我讲故事。 秦朝夕也不管花甜愿不愿意,就开始讲了。 “三十多年前,有三个结义兄弟从南越战场上退下来,被分到了当时的南城警局。其实他们三人中,有一位如果在部队继续干下去,前途不可限量,不说成为国字级别的大佬,一个中-将跑不了。 当时他们中最小的老么被炸-弹炸伤了胳和腿,不仅走路一瘸一拐,连自己吃饭都做不到,两位当哥哥的考虑到要照顾受伤的弟弟,也跟着退伍一起来了南城。 到南城后,老么在医院养病复健,两位哥哥,老大分到了缉-毒,老二去了治安,老大敢打敢拼,又是有能力的人,升的很快,当时的南城交通发达,鱼龙混杂,东南亚的毒-枭通过南城辐射华夏内陆几省,搞得整个中部乌烟瘴气。 上面很生气,当时南城缉-毒主管领导十分头大,不仅因为这些毒枭的海外关系,还有他们的武器,他们的武器全美式,比缉毒警的还要先进。去少了送菜,去多了又找不到人。警方是两头为难。 当时的华夏大环境并不好,到处都缺钱,警察更缺。拿着手-枪的跟拿着机-关枪火-箭筒的,怎么拼。 后来老大站了出来,他利用之前在部队的关系,搞到一批淘汰武器。说是淘汰,其实是前领导照顾,特批的一批先进武器。有了这批武器,加上老大能力出众,很快便在一次火拼中逮到舌头,掀开贩-毒网的冰山一角。 之后,老大越摸越深,带着一众警察,端掉这群亡命毒枭。老大也因此成为南城警界历史上最年轻的缉毒大队长。” 秦朝夕喝了口水,花甜兴趣全被调动起来。和平年代的人,很难想象三十多年前,毒-贩比警察武器先进,毒-贩会压在警察打,更别提秦朝夕故事里的枪林弹雨凶煞硝烟了。 这一刻,花甜完全忘记自己的小纠结,全身心投入到秦朝夕的故事中。 “之后呢,之后怎么了?” 之后,秦朝夕的目光逐渐变得幽深,仿佛黑洞一般吸进所有光亮。 “之后的日子很平静,老大在缉毒队说一不二,领导看重下属卖力,办过几个跨国大案,前途一片大好。老二不温不火依旧干着自己的小片警。老三腿一直没恢复,右胳膊也做了义肢,盘下个小面馆自己当了老板。 接下来的几年里,老大老二接连娶妻,唯独老三依旧孑然一身。又过了两年,老大的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老二的孩子也出生了,是个女孩。老三认他们做了义子女,但自己依旧没有娶妻。老大老二劝了他很多次,但他不松口,他说自己一个残废,不想耽误人家女孩子,以后兄长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 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老二夫妻都忙,老大当时的妻子又在跟他闹离婚,家里成天鸡飞狗跳,所以两个孩子基本是在老三店里长大的。 老三喜欢背着女孩,牵着男孩,出去散步放风筝。他给他们买头花,买弹弓,买漂亮的小裙子,他告诉男孩要让着妹妹,孩子们从小吃他做的面长大,对他比对自己的亲生父母还亲。” 说到这,秦朝夕突然哽咽了。 “朝夕。”花甜顿了顿,“咱别说了。” 秦朝夕擦擦眼角,“没关系,我想告诉你这个故事。” “直到有一天,那是十几年前的一个冬天晚上,天下着鹅毛大雪,街面上一个人都没有。老三先去学校接了女孩,把女孩安置在自家面馆里。又接到一通电话,老大夫妻又吵架了,老大人在外地,老大的妻子赌气,不去接孩子,十岁的小男孩现在还在学校里。 老三气得够呛,男孩从小智商高,连连跳级,所以小两岁的女孩还在读小学的时候,男孩已经去了初中。老三急匆匆地往初中赶,结果救出事了。” 秦朝夕眼里噙的泪越来越多,花甜不得不不一遍一遍帮她擦。 “三天后,当警方找到他的时候,他赤-身裸-体躺在荒山的雪堆里,义肢扔在一旁,身上捅了二十多刀,没有一处致命伤,冰天雪地,他是活活流血流死的。” “朝夕,朝夕,我们别说了。”花甜语带哭腔,她实在不忍心看到秦朝夕现在的样子。 秦朝夕眼眶盈满泪水,眼神却出奇的坚定:“不行,我要说。三叔人虽然死了,但他临死前将信息刻在自己的义肢上,那天雪夜跟三叔一起失踪的还有小男孩,南城缉-毒大队队长的亲儿子。 三叔留下的是毒枭在缉毒大队内鬼的名字,只有他才知道队长的家属信息,也是他将信息透露给这群穷凶极恶的毒-贩,继而拐走小男孩,杀死三叔。 毒贩并没有杀死男孩,他们要将小男孩带到东南亚,他们要将缉毒大队长的儿子培养成毒-贩! 但因为三叔留下的线索,警方动作很快,内鬼既然能出卖老大,自然也能出卖毒贩,通过内鬼的交代,老大带人赶去了云省,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最后小男孩被救了,老大却永远倒在国界线上,忠魂从此埋他乡。” 花甜唏嘘,从秦朝夕的描述中,她已然知情,秦朝夕便是故事里的女孩。 秦朝夕扭头,眼里带着晶莹,嘴角却带着笑意。 “所以甜甜,有些事其实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你现在所有的想法纠结,其实内心已经有了答案。我不会告诉你一些假大空的道理,但我希望这个故事能让你明白,有些人,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无论做这件事的代价是什么,是大是小,是多是少,都得有人去做。 好人有好报,只是世界留给人们的一份愿景,人们希望做好事的人能得到好的回报,但现在是什么样的,我们大家都懂。因为懂,所以敢才更加可贵。 你今天觉得牺牲自己帮助他人很委屈,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读懂你自己,有些人喜欢把信念挂在嘴边,有些人的信念却流淌在血液里。而你,你是有信念的人!” “我有信念?!”花甜脑袋都是懵的,她一初衷如此不纯的人,秦朝夕居然说她有信念。 秦朝夕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花甜满脑疑惑,脑海中各种念头繁杂,像浮在水缸里的勺子,按下去又浮起来。面对对刁美凤的尸块时的怜悯,对刁家遭遇的同情,对岳家权贵的愤恨,对俞青凡的痛惜……一幕幕画面闪过,花甜更迷糊了。难道她一直是个好人。 “朝夕,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秦朝夕抿了口水,眼里的悲恸尚未褪去。 “你问?” “故事里老大的妻子?”如果那天老大夫妻没有吵架,被掳走的应该是老大的妻子,死在雪地里的也应该是她。 秦朝夕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不知是讥讽亦或感叹的表情。 “她改嫁了,老大死后一个月她就改嫁了,嫁了一个家财万贯的商人,后来又生了一个儿子,富家太太,现在过得很幸福。” 花甜……早知道不问了。 所以这个故事到底要说明什么,当警察很危险,当警察的家属很危险,当警察的兄弟更危险。好人没好报,及早撤离才是正途! 怎么给秦朝夕开导完,更迷糊了呢。 而且按现在多管闲事的模式,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尽快递交辞职信,别到时候钱没了事小,一家三口命在给整丢了! 我明明只是当警察攒功德苟住小命,怎么在乐于奉献的错误道路上越走越远。 但真想到辞职,花甜心里又百般不是滋味,那颗棒棒糖现在还在她衣服兜里,还有她帮过的那些人,那些笑脸。即便有些人不理解,但大多数人的安稳,整个城市的和谐,靠得正是他们这群人不计得失的付出。 从踏进警局的那刻起,从穿上这身制服的那刻起,她也许就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朝夕,我有点明白了。” 秦朝夕又笑,阳光洒在她身上像镀了一层金色的光。 “其实这个故事还有一个结尾,你要不要听?” 花甜点头如捣蒜,“要听!要听!” “故事里的女孩,你也听出来了,就是我本人,而故事里的男孩现在也是一名警察,干得还不错。” 纳尼!还是警察! “他?”花甜瞠目结舌,养父被虐杀了,亲生父亲死了,亲妈改嫁了,他竟然还选择当一名警察! 脑门被驴踢了吧! 好吧,花甜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接下来,轮到秦朝夕瞠目结舌。 “你说他脑门被驴踢了!” 花甜索性破罐子破摔,她挠挠头,也不为自己的自私自利感到羞愧。反正如果她是故事里的小男孩,在遭遇养父虐杀,亲爸牺牲,亲妈改嫁,家破人亡之后,绝不会脑门一抽,继续选择警察这份职业。 警察是光荣,是崇高,是伟大,但哪有怎么样,光荣崇高伟大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水喝,英雄的儿子又怎样,英雄的儿子不用吃喝拉睡睡,还是不食人间烟火,不用读书上学直接走上人生巅峰。 说到底,英雄的儿子最可悲,因为顶着英雄子嗣的名头,干什么都拘拘谨谨,逃课打架不敢做吧,偷鸡摸狗不敢干吧,作奸犯科逮到局子里更不能吧。不仅如此,你还不能老爹英雄儿狗熊,堕老爸英雄的名头,你得从小端着,优秀到底,人们才会由衷地称赞一句,虎父无犬子,顺道把你的努力撇得干干净净,仿佛你的优秀只因为你有一个牛B的老子,就这,你还不能说什么,真是想想都特么累。 要转行了还好些,别人不知道你家的光辉历史,继续干警察,南城警察圈子多大,放个屁谁都知道,更别提警界有祭拜英雄的传统,每年清明国庆……忒恐怖了。 这是有多想不开,才会继续干警察! 第57章 狮所警事14 领导的职业修养 “甜甜, 甜甜你回来了!” 花甜刚到狮子山派出所,汤圆不知从哪窜了出来, 嘴里叼着棒棒糖,两只眼睛左瞄右瞅,鬼鬼祟祟的,像在等什么人。 “你没活干?”狮子山派出所一个人恨不得掰成八瓣使,汤圆无所事事闲逛模样,孟旭那扒皮能放过他。 汤圆……你瞅不得我好咋滴,他感觉自个心口中了一箭,瞅向某人的眼神十分痛心。 “老大找你有事。” 花甜不明所以:“找我干嘛?”这些天她已经极力控制自己不在孟旭眼前瞎晃荡了。她怕继续晃下去,是个人都知道她肖想孟旭, 那可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汤圆挑眉, “我怎么知道, 他叫你你就去呗。” 花甜去的时候, 孟旭正在吃饭,一口一口, 井然有序,普普通通的盒饭楞给他吃出秩序的感觉, 也是不容易。 “孟所, 你叫我?” 孟所, 孟旭一愣,以往花甜没脸没皮,常跟着汤胖子骆驼他们喊老大,这一下换成孟所, 乍一听,还有些不习惯。不过孟旭毕竟不是走温情路线的领导,即便他觉得称呼有些不舒服, 也不会当面提出来。 “最近工作怎么样?”孟旭放下筷子,垂眸,右手握拳,掩饰地假咳两声。 花甜抬头瞅瞅窗外,又扭头看看孟旭,眼底的愕然掩藏不住,孟旭人没事吧,重案组两个月,他从未主动问询过她,难道狮所风水颇佳,孟阎王转性了,竟会主动关心下属。 “还好。”在未搞清孟旭意图前,花甜可不敢乱说话,对孟旭的小心眼,她可清楚的很。 面对花甜谨慎的敷衍,孟旭头大如牛,他宁愿去处理最复杂的刑事案件,与最凶恶的歹徒斗智斗勇,也不愿意搁这扮演女生的知心大姐,但花甜是他手下,是跟着他从重案组贬下来的嫡系,无论具体情况如何,身上不可避免打着他孟旭的标签。 如果他对花甜表现出不喜的情绪,下面的人很容易看轻她,在警局现行秩序下,不被领导看重的下属什么下场,瞅瞅冷板凳一坐七八年的宋子杰就知道。 了解下属所思所想,帮助他们解决实际困难,是一所之长的本职工作,而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又是走上领导岗位所必须具备的政治智慧,孟旭脑海中闪过秦局的话,虽然感觉有些别扭,但依旧尽职尽责的问道。 “我听说你昨天被划伤了。” “汤胖子说的,这个大嘴巴!”花甜吐槽,什么事情只要告诉汤圆,保管方圆几十里,带耳朵懂人话的都晓得了。被小毛贼划伤算哪门子破事,值当告诉孟旭。 孟旭站起来,靠近花甜想挽她袖子,后者立马跳起来,警惕望着孟旭,一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架势。 孟旭……他只想看下她的伤口,没别的意思。 “孟所,我胳膊没事,没事我先走了。”花甜后退两步,右手握住办公室门把手,打算脚底抹油。今天的孟旭很不对劲,有阴谋,有大阴谋。 孟旭……他果然不适合走温情路线!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飘,年来到,爹爹出门去躲账呦~ 熟悉的彩铃声响起,孟旭默默后退两步,示意花甜先接电话。 花甜掏出手机,家里的电话,她也没多想,当着孟旭接了起来。 “什么!我妈不见了!怎么不见的!”花甜声音徒然拔高,整个人脊背挺起,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昨晚,昨晚不见的,你现在跟我说,你现在人在哪,警局门口,站着别动,我马上出来!”花甜扭头看孟旭:“孟所,我家里。” 孟旭拿起外套穿上,极其自然道:“我跟你去看看。” 两人走到大门口,瞅了老半天,花甜才从拐角的角落缝里将她爸郝仁同志揪了出来,郝仁鹌鹑似的哆嗦着身子,瞅见花甜像瞅见了救星。 天色暗沉,北风萧瑟,细如盐粒的雪花点从天而降,郝仁冻得直哆嗦,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愿意踏进派出所大门。花甜可不惯着她爹,跟花盈秀揪花甜似的,拧着老爹的耳朵,简单粗暴将他拖进办公室。 花甜正襟危坐,孟旭站在一旁,可怜的郝仁同志打踏进警局,便开始不由自主打摆子,这会更不堪,上半身直接趴桌子上,声音也开始结巴。 “你妈,你妈,你妈,她。” 花甜满脸黑线,一拍桌子,吼道:“郝仁同志,你骂人呢!能不能好好说话!” 花甜一吼,郝仁越发紧张,瞅着花甜,一脸委屈: “我,也,想,啊,你们。” 好歹自家老爹,漏风棉袄总算明白了。她把警服外套一脱,揉吧揉吧塞下面抽屉里,余光瞥向孟旭,拼命使眼色。 孟旭一愣,半响,也依葫芦画瓢脱掉警服外套,不过他没随便塞抽屉,而是叠得整整齐齐摆在一旁。两人脱了警服外套,对面的郝仁总算恢复些许,冷汗不淌了,虽然摆子依旧打,但声音不结巴,可以正常交流了。 “甜甜啊,你妈她失踪了。”大冬天,郝仁楞给急得满头大汗。 花甜眉头拧紧,她开始还以为她爹恶作剧,她妈一个大活人,闯荡江湖数十载,粘上毛比猴都精,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到底怎么回事?” 郝仁也急,“前两天你妈接到一个电话,说有笔大生意。”郝仁突然一顿,抬眼偷偷瞄一眼人高马大一脸正气的孟旭。 花甜顿时明白,她扭头看向一旁的孟旭,发现对方大刀阔马坐着,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 “孟所你……”能不能让开。 孟旭正在想怎么帮助花甜,尽到为人领导的责任,闻言下意识摆摆手,“你们说,需要帮忙的地方不用客气。” 花甜……谁跟你客气,能不能稍微有点眼力见,我眼角都抽搐了,您能不能麻溜点滚蛋呐!无奈,此时的孟旭沉浸在领导责任的汪洋大海里,完全没接收到对方的拒绝信号。 郝仁不管了,老婆已经失踪了一晚上,若非摸头不知脑,他早自己出门找去了,郝仁心里对警察可没什么好印象,毕竟谁被撵兔子似的撵了十几年,也很难对撵他的人产生任何好感,倘若不是老婆坚持,他根本不会让花甜报警校,更别提当警察了。 “你妈前两天接了一笔大单,江镇那边有户人家需要那啥,给人算的昨天午时正好,江镇离南城不远,原本说好的当天去当天回,我想着撑死到那耽误一晚上,谁想到你妈不仅昨晚没回来,今天早上连电话都打不通了。”郝仁后悔死了,早知道昨天无论如何也要跟老婆一起去。 “不对吧,您跟我妈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怎么她一个人去的江镇。” 郝仁瞥一眼孟旭,身体下意识一哆嗦。 “昨天清晨六七点,你妈和马春芳一起去的,她嫌我跟着碍手,就没让我去。”老婆跟闺蜜跑了,还嫌弃自家老公,郝仁委屈。 花甜不管他委屈不委屈,反正自家老爹在老妈面前永远受气包,老妈不让干的事,借他个胆子都不敢,能克服恐惧跑警局找自己,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妈去江镇什么地方?”花甜问道。 郝仁挠头挠半响,更委屈了:“你妈没告诉我。” 花甜气得够呛,“那爸你到底知道什么?” 郝仁牌受气包:“我就知道你妈去了江镇,跟马春芳一起去的。” “她们去干什么活?主户是哪家的?” 郝仁摇头如摆钟,“我不知道,我知道我就自己去找了。” 花甜……得嘞,还好没指望您,她掏出手机给花盈秀打过去。 片刻,手机响起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不在服务区,怎么可能,花甜愕然,继续拨,依旧不在服务区,还要拨,孟旭拦了下来,他的脸色逐渐凝重。 “出事了。” 花甜不明白:“什么意思?” 孟旭指着手机:“如果是正常状态,手机电量耗尽或人为关机,只会提示用户已关机,绝并非现在的不在服务区。” 花甜还不明白,孟旭耐着性子解释道:“不在服务区很可能是手机电池被人卸掉,这是某些嫌疑人常用躲避无线信号追踪的手法。” “我妈手机电池被卸了,那她呢人!”一想到花妈不知所踪,花甜立马慌神。她可只有这一个妈啊,万一,呸呸呸!没有万一。 想到这,花甜那还坐的住,“我妈昨天怎么去的江镇?” 郝仁想了想:“坐汽车去的。” 花甜立马站了起来,扯着她爹的胳膊,冲孟旭道:“孟所,我现在去汽车客运站。” 孟旭拿起车钥匙:“我跟你一起去。” 花甜震惊,你跟我一起去,咱两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小蝌蚪找妈妈也不会带着领导一起去啊。孟旭可没想这么多,跟所里交代一声,开车带着花甜和她爹,一脚油门,直奔汽车客运站。 路上,郝仁暗搓搓戳戳花甜,用细弱萧管声音道:“甜甜,这人靠谱不,咱要不换个年龄大点的,我看你妈上次托的那人就不错。” 花甜……爸你醒醒,上次我妈托的是秦局。 不过看着前面开车的孟旭,花甜焦灼的心突然宁静起来,有他在,仿佛一场考试有了标准答案,无论发挥成什么样子,都有了保底的依赖。 二十分钟后,三人赶到南城的汽车客运东站,这片主要运营省内交通,花盈秀和马春芳就是从这上的车。他们找到花盈秀乘坐的那趟客车,司机师傅对两人没印象,好在车内有监控,从监控录像中,可以很明显看到两人在中途下的车,根本没到终点。 下车地点在江镇市青碧乡的乡道边,因为只有车内监控,所以也不知道两人具体去了哪里。 孟旭又开车带着花氏父女奔向最后的下车点,等赶到那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空中飘飞的雪点变成晶莹的雪花,地面积雪渐厚,孟旭出来的急,只穿了一件薄呢子大衣,这会停车下来,呼出的热气形成白雾,瞅着都觉得冷。 花甜下意识把脖子上围巾取下,挂在孟旭脖子上,还贴心地缠了几圈,后者闻见近在咫尺的女儿香,浑身肌肉顿时紧绷起来。 孟旭过于紧张,以至忘了把花甜的围巾取下来,他揪了揪围巾上的毛绒球,冷峻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愕然,荒郊野岭冰天雪地,竟有些呆萌。 “这怎么找!”耳边传来郝仁的哀嚎,孟旭顿时惊醒。 江镇昨夜有大雪,地面被一层厚厚的积雪掩盖,现在一眼望去,一片荒凉,白茫茫一片,完全看不出曾经有人走过的痕迹。 孟旭环顾四周,竖起食指以臂当尺,斜对某棵光秃秃杨树方向,用车上的雪铲铲出一块约一平方米的土路,积雪颇厚,好在尚未完全结冰,孟旭动作麻利,等他铲完,一旁的花氏父女都没反应过来。 孟旭蹲下,仔细观察铲出来的土路,半响,他神色一凛,指着东北方道:“走这边。” 花甜穿着大号羽绒服,头上戴着风雪帽,帽檐一圈白绒毛一颤一颤的,白毛挡住视线,她不明白:“为什么走这边?” 从地图上看,西南方向才是这一片最大的镇集荷花镇。 孟旭的视线落在花甜一颤一颤的毛绒帽檐上,丹凤眼一眯,喉结微微耸动。 “如果去荷花镇不会从这下车,从这下车的,只有可能去下面的村落,下车的有两个人,她们第一次来,应该有当地人接应,三人以上的交通工具,在农村以电动三轮车最为常见,而正巧土路上的车轮印出现在东北方。” 啪!啪!啪! 寂静的旷野中,热烈的掌声响起。 花甜回头,瞅见一脸崇拜望着孟旭的自家老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下了乡道,接下来的土路摆明不适合孟旭的大众,他把车停在乡道旁的河渠上,打开双闪,又放了路障提醒标识,这才朝东北方走来。 一路上,呼啸凛冽北风夹着冰冷刺骨雪花狠狠打在脸上,花甜脸都冻僵了。她抬头,瞅一眼前面顶着狂风骤雪,拿雪铲开路的孟旭,心里徒然涌起一股暖意,其实以他对自己的厌恶,完全不必跟来,但他还是来了。 “我们还要走多久?”身后的郝仁最先扛不住,他身娇体弱,平日里风和日丽走个三公里都搞得气喘吁吁,这会顶着暴风雪徒步十几里地,已经到了极限。郝仁喘得跟风箱似的,后半段完全是花甜搀着他爹在走。 前面的孟旭回头,瞅见花爹撑着个破树枝,整张脸面红如潮,哼哧哼哧喘粗气,瘦小的身子战战巍巍,小腿肚都在打颤。孟旭眉头一紧,三步并两步靠近郝仁,伸出右手,一个过肩摔把他甩在背上,郝仁吓了一跳,连忙搂住孟旭的脖子,双腿牢牢盘在他的腰间,嘴里还在客套:“小伙子,这怎么好意思,把我放下来吧。” 花甜……别的不说,老爹你腿盘那么紧是几个意思。 孟旭不废话,扭头望向花甜,黑漆漆夜里,双眸出奇发亮,似乎在问她需不需要帮助。花甜瞅瞅孟旭手里握着的雪铲,又瞅瞅他背上死皮赖脸的老爹,脸皮厚如她也有些不好意思,摇摇头,拒绝了孟旭伸出的手。 三人,准确来说,是两人加一包袱又走了几公里,孟旭的呼吸都开始变紊乱之时,终于望见不远处传来的光亮。 与孟旭并排而行的花甜激动得直接跳了起来。 “老大,我们找到村子了!” 孟旭勾了勾唇角,波澜不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不过这笑意太浅,花甜一时间没注意到。 三人顶着鹅毛大雪,终于走到了村子边缘。找到村子,郝仁不好意思继续赖在孟旭背上,因为之前节省了体力,不想让孩子们看轻,他率先跨过村碑,才走了三步,寂静的雪夜,零星亮光的村子里,突然响起尖利的响铃声,离界碑不远处的小屋里猛然窜出好几个拎着甩棍的彪形大汉,与此同时,村里的狗也开始叫了起来。 顶在最前面的郝仁反射性的抱头蹲下,嘴里连连告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们只是路过。” 花甜捂脸,不忍看自家老爹怂样,以前他也这么怂,但没一次像这一次碍眼过,花甜用余光瞥一眼一旁的孟旭,一时间,整张脸火烧火燎起来。 第58章 狮所警事15 不简单 漆黑的雪夜, 寂静的村落,拧着甩棍刀片面色不善的彪形大汉, 以及围上来咧着嘴眼泛凶光的大狗。郝仁抱头蹲在最前面,花甜孟旭挨在一起,两人对视一眼,均get到对方眼中的深意,这个村子不对劲。 孟旭眼神好,一眼望去,郝仁脚边一根细若毛发的铜丝清晰可见,正是绊到这根铜丝,挂在外墙上的电铃才响, 继而惊醒村口守夜的人。 孟旭上前两步, 越过抱头蹲下的郝仁, 沉声道:“我们的车熄火了, 雪大天寒,不知贵村是否方便借宿一宿, 价钱好商量。” 话音刚落,孟旭大衣下摆一紧, 他低头, 郝仁兄正努力扯他下摆, 生怕他没注意,还扯得颇为用力。 “孟小子,你疯了,这群人摆明不是好人。” 郝仁努力压低声量, 但万籁俱寂的雪夜,对面的彪形大汉,只要没聋的听得一清二楚。他们目光落在三人身上, 握武器的手骤然收紧,脸色越发不善起来。 花甜捂脸…… 这下好,想走也走不了了。 六名彪形大汉挟持三人往村里走,花甜越走越吃惊,太安静了,周围环境太安静了,现在撑死晚上九、十点钟,即便在乡下农村也不可能静谧到如此地步。 花甜几人走在村土路上,耳边除了一行人踩在雪里的吱呀声和北风的呼啸声,竟没听到一丝村民闹出的生活动静,偌大的村子连电视机的声音都没有,偏偏周围的房子又零星亮着灯光,大门外除雪痕迹明显,提醒她,这里绝非无人村。 花甜抬头看一眼一旁并肩而行的孟旭,发现对方的神色也出奇凝重。 又走了几分钟,领头的光头突然停下脚步,雪天地滑,花甜差点撞到前面人背上,还是孟旭及时伸手扶住她。 光头神色不善看一眼三人,指着路右侧一层砖瓦房,吩咐其他人:“把他们先关起来,我去问下大先生。” 显然,他们也没料到如此恶劣的天气,还会有陌生人闯进村来。 彪形大汉中,一名三角眼垂涎的目光一直盯着花甜白皙细腻的脸蛋,他冲光头使个眼色,“这种事还麻烦大先生,要不。”三角眼搓搓手,食指在脖子上划了一道。 光头摇摇头,呵斥道:“别惹事,现在已经够麻烦了,一切等我请示完再做决定,想想你的右手。” 三角眼一哆嗦,不甘心移开目光,余光依旧念念不舍往花甜那瞄,显然并未死心。光头目光略过摇摇欲坠的郝仁和弱不禁风的花甜,手中砍刀泛着金属特有的寒意,冲孟旭道:“进去,倘若闹出什么误会,后果你们知道。” 威胁,□□的威胁。 孟旭点点头,双手平举,示意自己很老实。 三人被锁进一间卧室内,卧室只有一张床,窗户被钢条封死,房门外守着方才几人。 花爹郝仁一屁股坐地上哀嚎,整个人沮丧得不成样子。 “哎,这可如何是好,你妈没找到,还把你折进去,我简直!”郝仁悔不当初,早知道无论如何也不把闺女扯进来。 花甜挨他爹坐着,不知为何,彼时彼刻有孟旭在,她竟不觉得张。方才六人,虽说拿着甩棍刀片,但她有信心,仅孟旭一人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干掉他们,甚至不用自己动手。 “老爸你别担心,老大在呢。” 郝仁瞅瞅孟旭,半响又垂头丧气道:“他能打有什么用,咱闯进人窝里了呀,一人不行两人上,两人不行十人上,抱腿的抱腿,抱胳膊的抱胳膊,光人海战术都能堆死咱们。我死了不要紧,关键是你,甜甜,你才二十出头,恋爱也没谈,我以前还在想,你将来会祸害那家臭小子,现在……” 花甜跳脚……我的亲爹,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郝仁还喋喋不休:“依我所见,咱们遇见的不是传-销就邪-教,这两家无论靠上那一家都轻易脱身不得,等会我伺机制造混乱,孟小子拽着我赶紧跑,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绝不能跟他们硬刚!。” 花甜诧异,孟旭更诧异。 “郝先生,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孟旭不耻下问。 郝仁挥挥手,情况紧急,不是客套的时候,“他们穿的鞋子,鞋沿边上用红线绣着彼岸花,若非有组织有纪律,一群大老爷们谁没事绣那玩意。” 彼岸花,孟旭一路观察环境,还真没注意到匪徒鞋沿上绣着图样。 教育警察的机会可不多,郝仁眉飞色舞,连比带划。 “其实无论传-销亦或邪-教,组织纪律不比你们警察差,他们内部等级森严,对成员归属感要求相当高。因为本身见不得光,不可能所有人统一着装,所以这种纪律性集体感往往提现在鞋子袖口纹身等相对隐蔽的地方,方才挟持我们的六个人中,光头鞋上彼岸花三叶,三角眼两叶,其他人一叶,从刚才对话也能听出来,三角眼听命于光头,对其他人却毫不客气连踢带踹。” 花甜啧啧称赞:“老爸,你可以的呀。” 郝仁:“那是,也不看你爸是谁教出来的。” “可是爸,咱们跑了,妈怎么办?” 郝仁莫名其妙:“你妈又不在这。” 花甜:“您怎么知道我妈不在这?” 郝仁瞪圆眼睛,若非亲眼所见,他真怀疑眼前的傻子不是自家闺女。 “一山不容二虎,一公一母也不成,村里无论搞传-销还是搞邪-教,能低调就低调,最忌讳外人插手,你妈帮人起坟迁墓,又敲锣又放炮,怎么可能在这里。” 孟旭眯眼,起坟迁墓? 花甜恍然大悟,老爹大智若愚。 花甜瞅瞅孟旭,“老大,按我爸的说法,这里指不定是一帮邪-教成员搞年会,咱满打满算才两人,双拳难敌四手,要不先撤吧。” 昏黄灯光下,花甜郝仁两双四只眼睛仿若五百瓦的大灯泡熠熠生辉。 孟旭有些晃眼睛……为什么说起跑路,父女二人如此兴奋,郝仁不虚气不喘了,花甜涨得满脸通红。她究竟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警察。 “咱们是警察。”孟旭一言难尽。 花甜理直气壮:“咱们是警察怎么了,警察也得先保住自己才能保护群众啊,再说我爸不是群众呐。” 郝群众双手牢牢抱住自己,眨巴眨巴眼睛,弱小无辜又可怜。 孟旭……这两父女能不能有点作为警察和警属的自觉。 “如果村子里其他村民……” 孟旭话音未落,郝仁强势打断:“这村子哪有什么正常村民,来的路上你也听见了,一点声音都没有,村民要么入伙要么被害,但村子上百户人家,少说几百号人,遇害不可能,那就只有可能入伙了。一群入伙邪-教传-销的村民需要咱们搭救,孟小子,还是先救救你叔我吧。” 孟旭……这顺杆爬的功夫,我说什么了,你就成我叔了。他看看郝仁,又扭头瞅瞅花甜,总算明白某人的厚脸皮来自何处了。 “哎呀,你们别说了,先出去再讨论这问题行不行。”花甜朝孟旭:“老大,你没在农村待过不知道,穷乡恶水出刁民,村民人横起来可比市民横得多,人多势众又不懂法,真干起来,锄头铁铲都能砸死咱,再说这荒郊野岭的,随便找个地方一埋,我们找谁哭去啊。” 孟旭满头黑线。最终,被花甜说服,先出去,立马带人来查。 噔噔蹬!清晰的脚步声传来,房门被人从外拉开。一名身形清瘦的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黑色骷颅头面具遮住他大半张脸,只能看见下巴线条流畅,光头站在离他一尺远的斜后方,在远些是三角眼和其他小弟。 花甜心一颤,这应该就是光头嘴里的大先生。 清瘦男子视线扫过三人着装,带着面具看不清表情。他开口,嗓音尖细。 “什么来历?” 光头上前一步,弓腰汇报道:“说是车坏了,想借宿。” “村子离最近的乡道也有二十余里地,车坏了来这借宿。”男子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花甜神色一凛。又听男子问道:“最近村里来了什么人?” 光头毕恭毕敬回道:“昨天来的那两神婆。” 神婆!花甜跟郝仁对视一眼,心顿时沉到大西洋底。老妈还真在这! 男子讥笑道:“无知村夫,竟然背着我们请神婆,神婆有用吗?” 光头摇摇头,“具体情况不清楚,请神婆是那群乡老的主意。不过听说疼痛有所缓解。” 男子可不管什么神婆不神婆,他只知道村子里的人背着他们将外人引进来,继而导致更大的麻烦,眼前这三人便是麻烦的开始。 “疼痛有所缓解,也就是说治标不治本喽。”男子似笑非笑。 光头摇摇头,态度很谨慎:“村里的事由村长负责。” 男子不满,吐出一句:“冥顽不灵。” “大先生,这三人怎么处理?”光头问道,花甜心顿时提溜了起来,她用余光瞄一眼孟旭,发现孟旭竟然毫无反应,仿佛说得不是他们一样。他究竟知不知道,对方越是轻描淡写,三人处境越危险呀! 男子审视目光再次扫过三人,问道:“摸了吗?” 光头一愣,反手一巴掌呼上脸,清脆巴掌声将花甜搞懵了,打自己用得着这么用力吗,瞅瞅那血印子,多大仇多大怨。 “我错了,就收了手机。” “知道错了,还不去摸!”男子一脚踹在光头后膝盖处,后者腿一歪,单膝跪地,光听声音都觉得疼。光头也恼火,之前三角眼一直跟他纠结女人,导致他顾此失彼,将最重要的东西都给忘了,现在搁大先生面前丢脸,简直不当人子。 光头剐一眼三角眼,后者眼神闪烁,右手不住颤抖。光头单手撑着地,缓慢站起来,整条右腿全麻了。 他冷着脸,一瘸一拐走向花甜,短短数秒,花甜呼吸都顿住了!她的警官证就放在羽绒服左口袋里,欧多克! 花甜瞄向孟旭,眼神在他手上停顿数秒,又迅速移开。 光头的手刚摸上花甜,下一刻,孟旭动了,只见他对着光头的鼻梁猛然一拳,剧痛袭来,后者惨叫出声,孟旭又一拳狠狠打在光头腹部,后者弓成虾米,彻底丧失战斗力。 其他小弟冲上来,三角眼直奔花甜,花甜一招断子绝孙脚踹去,三角眼眼泪都疼了出来,他捂住下半身,感觉自己蛋碎了,疼到恨不得晕过去。花甜转身,想去帮老爹,谁曾想,郝仁同志从裤兜掏出一包辣椒面,对着冲上来混混眼睛一挥一洒,顿时放倒一片,效率比孟旭还高,震得花甜目瞪口呆。 眼瞅着小弟全军覆没,靠门的大先生狰狞一笑,突然从背后掏出一把手-枪,枪口对准孟旭的后背,花甜想也没想,一个飞扑,将孟旭扑倒在地,子-弹擦着她的头皮飞过,惊起一身冷汗。 “甜甜!”郝仁惊呼出声,想跑去帮忙,大先生又是一枪,郝仁侧身闪躲,子弹扫过右胳膊,顿时鲜血飚溅。 “爸!” 花甜尖叫,孟旭一脚踹向床板,床板飞起,挡在郝仁前面,孟旭和花甜则彻底暴露在大先生枪下。 大先生举着枪,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他狰狞的表情。他一步步走向花甜孟旭,笑容凉薄又残忍。 “可以啊,条子都找到这了。” 花甜身子一僵,对方怎么知道他们是警察,更可怕的是,对方知道他们是警察,竟然还敢痛下杀手,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大先生的枪口离孟旭的鼻梁不过十厘米,花甜僵在身后一动不敢动,她大脑一片空白,除了抢-银行那次,此时此刻是她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冷静,冷静,冷静才能想出办法。 大先生冷笑,食指勾动扳机,电光火石间,孟旭胳膊肘猛然上扬,枪口朝天,子弹打在房梁上,趁对手愣神的半秒,孟旭抓住枪把,狠狠往前一拽,他竟徒手将枪抢了过来。 枪口对准大先生,后者愣了。 “你们究竟是谁?”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孟旭握住抢,慢慢站了起来。 国内枪-支-弹-药管控森严,这种情况下还能搞到配枪,说明对方一定不是普通人。 大先生撇开头,一言不发。对这种藏头露尾的家伙,花甜毫不废话,径直掀开他脸上的面具,面具后是一张异常消瘦惨白的脸,好像还有些熟悉。大先生捂住脸,凶厉的目光瞪向花甜,仿佛要牢牢记住她的模样,若非被孟旭用枪指着,他能活剐了她。 花甜从孟旭口袋里摸出手铐,将大先生双手拷起来,即便如此还不放心,又拿外屋的绳子给他裹了几圈,系成死疙瘩。这才跑去查看郝仁的伤势,郝仁的胳膊看着吓人,好在只是擦伤,没伤到动脉,花甜拿干毛巾给他包住,暂时止住血。 那厢,孟旭的审讯已经开始了。 第59章 狮所警事16 乡村迷影 由于搞不清村子实际情况, 孟旭采用一些极端审讯手法,郝仁的辣椒面被征用, 十八般武艺齐上阵,大先生疼到冷汗涔涔双目发白,死死盯住孟旭的脸,仍旧一言不发,摆明死硬分子,硬抗到底。 屋内人多,一众小弟疼得哭爹喊娘,寂静的雪夜,针落可闻, 惨叫声传开, 不一会砖瓦房外围了一圈人。 大雪纷飞, 北风呼啸, 两群带着风雪帽的人,举着电筒, 拎着五花八门各种武器,泾渭分明, 但都一步一步聚拢在单层砖瓦房周围。尖利的刀片划过冰面, 刮声刺耳, 鞋踩在雪里沉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花甜从窗户缝望去,漆黑的夜里,光线昏暗,影影重重, 仿佛末世丧尸围城的场景,一时间,呼吸都沉重起来。 最坏的情况, 他们被人包围了,唯一的庆幸,他们好像不是一伙人。 “里面的人听着,放下武器,出来!”屋外传来一声厉呵,喊得人裹着厚厚的棉衣,身形高大魁梧,活像一只雪地里的棕熊。 花甜望向孟旭,孟旭右手握着从大先生那抢来的手-枪,他皱着眉头,眼神犀利,透过窗缝,不停观察周围的环境,此时此刻,强悍如孟旭也不得不承认,托大了。毕竟谁也想不到,帮下属找失踪的亲人都能摸到通缉犯窝来,更悲催的是,荒村雪夜,他和花甜两人均没有申请配-枪。 没人回答,外面的喊声越发猖狂,“不出来我烧屋了!” 孟旭神色一顿,现在环境对他们十分不利,己方只有三人,手上虽然有所谓的大先生,但依他作为阶下囚依旧张狂的模样,压根不会配合警察。带枪的亡命徒,孟旭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 “花甜,听好,雪天路滑,有车也跑不掉,现在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所以我们必须尽量拖延时间等待救援,这个村子很诡异,我刚试了下,无线电信号断断续续,村里一定有屏蔽信号的设备。” 花甜点头,心存侥幸问道:“我们是……” 孟旭目光落在花甜脸上,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他指着大先生问花甜:“你仔细看看。” 花甜盯着大先生的脸,从额头鼻梁一直到下巴,心里一咯噔,侥幸全无,是他,赵晓斌,公安部二级通缉犯,手上好几条人命亡命之徒,难怪猜到他们是警察还敢开枪!他们看了赵晓斌的脸,后者无论如何也要留下他。 赵晓斌狰狞一笑,声音暗哑:“你们跑不掉了,这里全是我们的人。” “村民呢,你们把村民怎么样了?”花甜不可置信。 “村民,荷花村没有村民。”赵晓斌冷笑。 孟旭依旧冷静:“村民被抓或入伙了。” 赵晓斌听到外面动静,眼中浮现得意之色,“所以你们完了,放了我,我可以考虑给留条全尸,不然村里的沼气池有的是地方埋你们三个烂条子。” 花甜大脑有片刻宕机,靠你个阶下囚竟如此嚣张!沼气池,留全尸,信不信我现在就特么分了你! 还有他们究竟摸到什么地方,老妈来这里干吗,一个隐蔽的犯罪团队,拉了全村人入伙,又为何要招神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外面的小弟给了赵晓斌安全感,在他眼里,孟旭三人插翅难逃,所以他犯了一个反派最常见也是最不该犯的错误,说废话。 “该你们命不好,今晚是我们集团集会的大日子,村里村外全是我们的人,别说你们只是警察,阎王老子来了也得跪下。” 集团,犯罪分子还有集团,花甜面面相觑,反倒一旁的孟旭若有所思。 “现在怎么办?”花甜问孟旭。 外面的人已经点燃火把,砖瓦房只有一个大门一个窗户,窗户有钢条,一旦着火,他们将插翅难逃。 “我不信他们敢放火,他们自己人还在里面。”花甜沉声道。孟旭敛下眉眼,表情凝重,外面的人敢放火,就在赌他们的警察身份,作为警察,哪怕明知屋内的人并不无辜,也绝不会坐视他们被烧死。 赵晓斌显然很懂警察的套路,他双手拷在身后,倚在墙上,表情很放松,眼神时不时扫过三人,尤其在花甜身上停留得最多。 “孟旭,你不会真出去吧?”花甜看见孟旭站起来,立马挡在他面前,“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外面的人未必知道咱们是警察!” 赵晓斌挑眉:“刚才有人跑出去,真当我们是傻子。” 方才打斗之时,的确有个矮个子趁机跑了出去,花甜心一沉,依旧牢牢挡在孟旭前面。僵持之际,屋外突然响起一道苍老且急切的声音。 “误会,都是误会,我是荷花村的村长,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提,千万别伤人。” 村长!花甜心一沉,村长作为村里领头羊,不会也…… 赵晓斌啐了一口,骂道:“老东西。” 花甜孟旭对视一眼,半响,花甜扒着门缝,冲外喊道:“让村长过来!” 村长头发花白且秃顶,黝黑的脸褶子纵横,皱得跟老树皮有得一拼,寒冬腊月,他裹着一身油光水滑的水貂大衣,咋看上去,没个六七万根本拿不下来。花甜心一咯噔,一句卧槽脱口而出,这村长也有问题。 荷花村的村长战战巍巍走过来,临近大门两三米处,停下脚步,他身边跟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年轻女子搀着老村长,态度很是亲昵。 花甜一愣,她瞄瞄村长老树皮似的脸,再瞅瞅年轻女子窈窕身段秀丽的脸蛋,一时间拿不准二人之间的关系。花甜琢磨之际,村长开口了:“警察同志,村里都是好人,一切都是误会。” 村长还不知道孟旭已经认出了赵晓斌的身份。 “今晚是我们村的集会,实在不好意思,怠慢了各位,天寒地冻,不如大家出来,祠堂那边有熬好的羊肉汤,配热热乎乎的小米饼,正好暖身子,我听小八说,三位警官想留宿,没问题,我家房间多,我马上让老婆子腾出来。” 村长喋喋不休,花甜望向孟旭,询问怎么办。 “问他神婆的事,说我们来批捕神婆的。”孟旭沉声道。 花甜指着躺了一地的人,愕然:“可是他们!”他们都知道了呀。 孟旭直奔主题,以掌作刀,对准趟了一地的小弟,一人一手刀,小弟脖子一歪,纷纷晕了过去。最后轮到赵晓斌,他瞪大眼睛,一声“你敢!”才喊完,便被孟旭干净利索劈晕过去, 孟旭将大门拉开一条缝,风雪顿时灌了进来,他将□□别在后腰上,眼神示意花甜。花甜上前几步,对着门缝喊道:“村长你别紧张,我们是南城市栖霞区的办案民警,来荷花村是为了批捕两名自称神婆的骗子,只要你将骗子交给我们,我们保证不跟村里的群众起冲突。” 神婆!骗子!现场一片哗然。靠村长的人群议论纷纷,活像炸了油锅。 “花娘娘怎么可能是骗子!她号称驱邪避灾包治百病,南城有名的神婆,不可能是骗子!” “对啊,对啊,花娘娘可是比马神婆更厉害的角色,绝不可能是骗子,反倒里头自称警察的小丫头片子更像骗子!” “我不管花娘娘是不是骗子,只要她能治好我和老伴,就不可能让她走,警察也不行!” “花娘娘不能走!” “花娘娘不能走!” 一众村民举着铁铲锄头棍子扫帚,五花八门各种武器,堵在院子里,群情激奋,说什么也不同意将花盈秀交给警察。 村长为难道:“警察同志,你看要不再调查调查,花娘娘对我们确实有用,她不是骗子。” 千钧一发,万万不能方,花甜加大音量,义正言辞喊道:“那可不行,受害者家属被花神婆药死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带回去!” 村长神色骤变,脚步踉跄,差点摔倒,指向门缝的指尖不住颤抖,他哆哆嗦嗦问道:“你说什么,花娘娘药死人了?!” 花甜演技通神,煞有介事道:“就前两天的事,不信你自己问她,上周五有没有给南城西郊一户老太太开过药,人老太太原本只是中风后手脚不便,她三副药下去,人立马嗝屁,现在家属还在警局闹,她作为当事人必须到场。” 花甜语速放缓,循循善诱:“村长你想想,若非出了人命案,我们南城的警察会冰天雪地驱车几百公里来江镇抓人,你还不信,可以看我的警官证。” 警官证顺着门缝被花甜扔出去,村长示意年轻女子捡起来,女子依言照做,毕恭毕敬递给村长,村长用布满褐色老人斑的手接过,女子又帮他举着手电筒照明,半响,村长脸色青紫,嘴角哆嗦,还真是南城来的警察。 村长为难,神婆是他找来驱邪治病的,偏偏又惹上人命官司,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她给配的药有问题,把村里人药死了,可如何是好。 与此同时,村长又不甘心,毕竟村里生病的人越来越多,起初是老人小孩,现在连年轻人也不能幸免,医院没办法,疼起来那滋味,一个不慎,便是全村覆灭的下场,村民都出问题了,那些外来人谁会搭理荷花村,供养他这个养尊处优的村长! 不行,花神婆是荷花村最后的希望,绝不能让警察带走! 村长浑浊眼珠骨碌一转,干脆二一推作五,索性不承认。 “警察同志,我们村没有神婆,荷花村人历来清白,怎么会搭理神婆这种宣扬封建迷信的人物。” 花甜我信了你的邪,村长你睁眼说瞎话的功夫,果真令人五体投地,上下嘴皮一碰,大家都集团失忆了是吧。 村长右方,鞋沿绣着彼岸花的魁梧男站出来,离得近了,花甜看见,一道伤疤贯穿了魁梧男子的右脸,从耳根到下颚,整张脸显得十分狰狞。熟悉的厉呵声在众人耳边炸裂,“我不管什么神婆不神婆,立刻马上将大先生放出来,不然我烧了这破屋子!” 花甜恍然,刀疤是彼岸花集团的人,浑身凶悍劲掩也掩不住,村口守门的也是他们的人。这群人为什么会跟荷花村的村民搅在一起,村民又为何维护这群亡命之徒,老妈究竟捅了多大篓子,都说她药死人了,村民还不放手。问号太多,花甜脑袋一团浆糊,她感觉自己踩进了一个天坑,深不见底的那种。 冰天雪地,荒郊野村,通讯没有,跑跑不掉,能打的又只有她和孟旭两人,老爹胳膊受伤,老妈不知所踪,究竟该如何破局,花甜心乱如麻。 正在此时,孟旭开口了。 “神婆带来这,我们马上放人,这间屋子背后是灌木丛,灌木丛再往后是山林,如果你在这点火,火势蔓延,林间起火,马上会惊动江镇消防火警,到时候荷花村可真说不清了。” 肌肉发达的刀疤男,摆明不是什么聪明角色,一时间竟被孟旭的说辞糊弄住,还真以为他们是来抓神婆的,毕竟矮个子小八怂最先脚底抹油,压根不清楚大先生后续开-枪被擒的骚操作。 刀疤男只想把老大捞出来,他更不清楚双方的冲突细节。 “老刁货,把神婆带来!”刀疤男冲村长喊道,村长不为所动,花娘娘是他们最后的希望,绝不能交给警察,即便真要交给警察,也得先让她把药配出来。 花甜:“村长,你没听我刚才说吗,花神婆是骗子,她不仅不会配药,还把人老太太药死了,这样的药你们敢吃!” 村长尚未没开口,荷花村的村民先怒了,众说纷纭维护起花娘娘来。 “花娘娘不是骗子,我娘吃了她的药,一整天都没疼了。” “什么药死人,老太太命不好,关花娘娘么事!” “花娘娘不能走,我家小宝还等着她救命呢!” “不能走!花娘娘不能走!谁敢带走花娘娘,咱全村跟他拼了!” 村民群情激奋,花甜头大如牛,她妈究竟干了什么!别人不知道,她还不清楚,花盈秀女士压根不懂药理,从不给人配药,什么情况才逼得她一个只BB不动手的神婆配药,眼前这群王八蛋究竟对她妈做了什么! 郝仁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捂住毛巾裹着的胳膊,脸色出奇难看。 “甜甜,你妈被胁迫了。” 郝仁也清楚秀从不配药的习惯,村民所谓的不疼了,只有一种可能,花盈秀将随身带的止疼药制成了药剂给村民服用,暂时止住他们的疼痛。这是一种治标不治本的无奈手法,若非被逼无奈,花家人绝不会使出这种手段。 “爸,我知道,但现在双拳难敌四手,我们不知道对方手里还有没有枪,别没把妈捞出来,咱先折进去了。” 花甜苦恼道。 郝仁神色凛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袋白色粉末,递给花甜。 “甜甜,喂给他们。”郝仁指的是地上躺的一群人。 花甜抬头瞅一眼孟旭,发现孟旭也在看她,四目相对,手里这袋白色粉末怎么看也不像什么好东西,之前郝仁兜里的辣椒面还能解释,这迷-药可如何是好。 郝仁戳戳花甜,“愣着干吗,赶紧不喂,等会他们醒了咱们怎么办!” 孟旭的手刀可没他的药粉靠谱,他们花家闯荡江湖的祖传秘方,一指甲盖下去,睡个三到五天跑不了 花甜瞥一眼孟旭,后者默默移开了头。 喂完药粉,一众坏分子睡得更香了,躺在冰冷的地上还有人打起呼噜来。 外面争吵越发激烈,刀疤要拿神婆换老大,荷花村的村民不同意。彼岸花方武力强悍,无奈折了好几位在屋里,外面的成员寥寥无几,荷花村人多势众,一时间,竟然奈何不了对方。双方又是合作关系,不能撕破脸,竟僵持在这里。 等花甜喂完药,他们还没吵出个所以然来。 第60章 狮所警事17 撵成狗! 荷花村人多势众, 绣彼岸花的亡命徒更不好惹,尤其刀疤一直没听见屋内大哥动静, 心情越发烦躁,若非投鼠忌器,顾忌老大在条子手里,他早带人冲了进去,真刀真枪干上,还搁这跟老头磨叽。 刀疤从不掩饰荷花村村民的鄙视,光拿钱不办事,除了□□娘们有几分手段,其他的, 废物一帮, 熊熊一窝。 论嘴皮子十个刀疤加起来不是一个村长的对手, 但刀疤一个混江湖的红棍, 讲个狗屁道理,只见他大臂一挥, 锋利砍刀直接架村长脖子。 “把神婆叫来!”刀疤眼睛瞪得像铜铃,恶狠狠的目光, 仿佛立刻要剁下去。村长吓得小腿哆嗦。他瞪着浑浊的眼珠子, 满眼不敢置信, 刀疤竟然要剁了他! “你,你想干什么!”村长声音发颤,他不相信刀疤敢对他动手。 刀疤冷笑,刀锋又近了些许, 冰冷的刀锋划破表皮,压在颈动脉上,血腥味扑面而来, 村长下身一紧,一腔黄水喷涌而出,他竟吓尿了。 村长腿一歪,哐当一声跪地上,脸上再无半分矜持,嘴里含着血泡,连连讨饶: “疤哥,别,别冲动,千万别冲动,我马上让他们把花娘娘带过来。” “村长,他不敢,他不敢的!”有村民叫嚣道。 “村长,花娘娘不能走!” “村长,花娘娘是我们荷花村的希望啊!”村长刀架脖子上,荷花村的村民仍不愿警察将花盈秀带走。 村长怒火中烧,这帮人怎么回事,花娘娘是荷花村的希望,但刀疤要他的命!别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刀疤心狠手辣,大先生不在跟脱缰的野马一样,行事冲动,无所顾忌,头一热,真把他砍了,他有几个脑袋能换! “把花娘娘带过来!”,村长手杖狠狠敲击地面,冲着村民怒吼道:“今年分红还想不想要了!” 现场顿时安静如鸡。分红压力下,不一会,花盈秀被带了过来。郝仁心急,想开门出去,被孟旭拦住,他摇摇头,示意还不是时候。 花盈秀越离越近,扒门缝的花甜总算看清她妈的模样,除了脸色凝重,其他的和之前无甚差别,应该没遭受虐待毒打,花甜悬着的心放下些许,她冲郝仁使了个眼色,郝仁终于冷静下来。 现在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他们三个加花盈秀四个人,怎么从荷花村逃出去。外面少说几十号人,还有一众摆明黑-帮份子,只要他们闯进来,发现倒了一地同伙,几人插上翅膀都飞不出去。 荷花村村民毕恭毕敬簇拥着花盈秀,她盘发大袄,站在中央,抬头挺胸,一派高人模样,光看卖相,难怪能唬住荷花村的无知民众。 剑拔弩张对峙现场,花盈秀从容淡定,只有门缝里往外瞄的花甜察觉到她妈的紧张,通讯不通,借着迁坟移墓由头被骗到荷花村,花盈秀肯定感觉到不对劲,无奈孤立无援,只能硬着头皮虚与委蛇。 花甜率先喊道:“花神婆,你药死南城西郊的齐老太太,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跟我们回派出所接受调查!” 花盈秀听到花甜声音,瞬间心一紧,脸一僵,甜甜怎么来了,还没等她吸口气,郝仁的声音紧随其后,“现在立刻马上就走!” 花盈秀内心抓狂,郝仁也来了,一家三口齐齐栽进一个坑里,真够可以的,彼时彼刻,她万万不能慌。花盈秀的止疼药,只能暂时稳住荷花村的村民,谎言随时可以戳破,想想同来的马春芳鼻青脸肿惨样,她不能拿身家性命去赌。 荷花村村民患了一种奇怪的皮肤病,这种病起初皮肤发青,随病情发展青色蔓延,开始瘙痒生水泡,等水泡破裂流脓,便开始疼!扒心扒肝生不如死的剧疼! 村民去医院检查,连省会的三甲医院,检查结果都仅显示皮肤病,无论抹药膏、吃药亦或挂点滴,所有治疗手段只对皮肤溃烂有作用,有医生甚至怀疑剧痛是村民的意想。 这种病很诡异,它并非一直疼,而是断断续续的发作,长的十天半月,短的两到三天,疼起来生不如死,恨不得拿头撞大墙,不疼的时候不痛不痒,摸药膏挂点滴后,青紫溃烂症状都可以消失。 诡异的皮肤病笼罩着荷花村,渐渐的,村里流传出一种传说,荷花村中了诅咒,诅咒会通过血液渗透到人的血液里,血液流经全身,所以他们才会痛才会疼。 有人想逃,但一旦逃离荷花村,村里分红便与他们毫无关系,赵晓斌等亡命徒绝非等闲之辈,更不会让他们轻易离开。 村民陷入两难境地,部分村民觉得病不一定会生在自己身上,还有人觉得拼了一年,年关马上发钱,这会跑了太不划算,既然医院没办法,那就请神婆,荷花村不差钱,请神婆要请最好的,江镇太小,南城的花娘娘声名远播,请她正好。就这样,花盈秀被马春芳以迁坟移墓的由头骗来了荷花村。 刚到地头,花盈秀懵了,她靠什么治病,嘴皮子啊!但望着一双双冒凶光眼睛,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毕竟马春芳的猪头样,□□摆在眼前。她从心了。 花盈秀不懂治病,但她随身带着郝仁配的各种药粉,止疼药效果不错,村民暂时被唬住。荷花村信号屏蔽,手机根本打不出去,她正绞尽脑汁想办法,闺女来了,还带着她爹。 …… 花盈秀脑子急转,她不清楚花甜来了几个人,但瞅这缩屋里的乌龟架势,人不会多,她发现荷花村有两伙人,一帮奸滑的村民,一伙凶神恶煞打手恶棍,两伙人互相忌惮,又相互合作,狼狈为奸。对外人出奇警惕。 一家三口齐刷刷掉狼窝里了。 花盈秀微微蹙眉,心一沉,无论如何先把爷俩弄出去。 “什么南城老太太,我不知道,荷花村邪祟未除,我不可能跟你们走的!” 荷花村村民正是稀罕花盈秀的时候,听她断然否定,连连附和。 “花娘娘不知道,把警察赶出去!” “警察又怎么样,警察也不能冤枉好人,花娘娘说不认识就不认识!” “没有证据,凭什么说花娘娘药死人!不服!”村民群情激奋。 刀疤可不耐烦听他们BB,花盈秀来的时候,他刚把刀放下,没拿武器朝前走几步,现在离大门不过半尺之遥。 “神婆带来了,你们赶紧放了我大哥。” 花甜堵住门口,扭头望向孟旭,焦急万分,“怎么办?” 之前孟旭一声不吭,花甜与他们虚与委蛇,这会扭头一瞅,下巴惊掉一地。窗户上的钢条竟不知不觉被孟旭卸掉,一平米左右的透气窗,一眼望去,不远处山脉连绵,此起彼伏。 花甜比个口型,上山? 孟旭轻声道:“上山,报警!”村里信号屏蔽,他们求救信号发不出去,只能上山。 郝仁反对:“我老婆呢?!” 花甜比她爹冷静,“妈在村里比跟着我们好,只要我们把消息传出去,这帮人一个也跑不掉,但如果我们全陷进去,把戏戳破,全军覆灭。” 郝仁还不同意,花甜指指外面,刚才花盈秀的话很清楚,她暂时安全,让他们赶紧走,等刀疤等人闯进来,凭孟旭抢来的三发子弹,瓮中捉鳖,搞个毛线。 三人准备撤离,郝仁体弱胳膊又有伤,最先走,让他撇下老婆孩子独自逃跑,委实难堪,花甜说服不了她爸,还好外面的花盈秀又吼了一嗓子,耙耳朵郝仁才灰溜溜爬上窗户,临走前,他深深看一眼孟旭,语气出奇认真。 “我只有这一个闺女。” 孟旭神情严肃,他没开口,回看一眼郝仁,郑重点了点头。郝仁这才翻出窗外。郝仁走后,屋内清醒的只剩下孟旭和花甜,此时此刻,刀疤的手已经搭上大门门环。 孟旭眼神示意花甜先走,自己背贴木门上,用身体堵住门。 花甜咽咽唾沫星子,心如擂鼓,她知道孟旭能打,手里还有枪,但外面足足几十号人,双拳难敌群殴,万一。 孟旭拧紧眉头,冲花甜扬扬下巴,示意她赶紧走。 门外刀疤的声音在耳旁炸裂,“放人!”话音刚落,刀疤猛地抬脚踹向木门,哐当一声巨响,木门不堪重负,若非孟旭堵着,分分钟倒下,即便如此,门体亦出现尺米长的大裂缝,再来一脚便能将它彻底踹塌。 “走!”孟旭低吼,花甜回看他一眼,果断跳窗逃跑。雪地脚印明显,她不能选择郝仁的方向,只好使出吃奶的劲奔向西北方。 身后,轰隆轰隆,木门倒塌,拳拳到肉,孟旭跟对方交上手了。花甜不敢回头,拼了老命朝前跑,呼啸的北风,扑面而来的雪打在她脸上,整张脸又冻又疼,完全麻木,但她不敢停! 花甜一直跑一直跑,拼尽全力跑到村子边缘,再往外是连绵的山脉,她掏出警用报警器,用力按了按,TMD!报警器竟然还没信号! 花甜抬头望着黑泱泱的山,低头瞅瞅地上小臂厚的雪,一时间,绝望之际,什么人品!冰天雪地,被人撵上山!亏她还想着找个地方随便躲躲! 身后,狗吠声由远及近,显然刀疤已经发现昏迷的赵晓斌,更发现了他丢失的手-枪,他绝不会放弃追击,一旦孟旭三人逃脱,等待他们的就是地狱。 花甜心一凛,上山!跑了再说! 正在此时,花甜身后的灌木丛突然传来一阵女孩哭泣声,哭声呜咽哀婉,寂静的雪夜,令人毛骨悚然。 “谁,谁在哪里?”花甜厉呵道,一个绑着红头巾容貌清丽的年轻女孩战战兢兢从枯槁的灌木丛中站起来。 “你,你又是谁?”女孩年龄不大,大约只有十七八岁,一双圆圆的眼睛很漂亮,花甜微微放松,“别管我是谁,你就当没见过我。” 红头巾怯生生瞅一眼花甜,眼睛徒然一亮,“姐姐,带我走,求求你了,救救我!” 情况紧急,花甜怎么可能带陌生人跑,她正想拒绝女孩,不远处又传来一道女声:“祝圆圆,好了没,你掉厕所了!” 另一个圆脸女孩窜出来,她一瞅见花甜,立马挥手,高声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他们在这里!要找的人在这里!” 完了!此处地高,花甜肉眼可见,一大帮人正拿着武器朝她的方向跑来,孟旭为她争取的时间优势,霎时消失得干干净净。她来不及修理坏事的女生,撒丫子拔腿就跑。 身后人穷追不舍,他们拿孟旭没办法,花甜自己却撞了上来。 天黑不辨路,雪天路滑,花甜不停变换方向,一头扎进山里。 村民们追到村边缘,纷纷停下脚步,毕竟他们只想阻止警察带走花娘娘,并不想对警察赶尽杀绝,但刀疤却组起一帮人分秒必争连夜搜山,警察和歹徒,从来没有第二选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花甜不怕刀疤等人,毕竟他们人不算多,山大雪大,一路上她尽量破坏脚印,但雪太深,只要走过一定会留下痕迹,更何况他们还有狗! 花甜心里拔凉拔凉,冰天雪地独自一人,冻得跟狗一样,还牵挂老爹老娘,老爹胳膊受伤人又弱鸡,不知道能否跑掉,老妈的鬼把戏又不知能糊弄多久,别她还没搬来救兵,便给人打死了。 花甜心乱如麻,跑得急又不看路,哐当一下被虬曲的枯藤绊到,整个人沿着斜坡滚下去。最终,落到某个不知名山窝的夹缝洞里。 第61章 狮所警事18 他的心只有工作。…… 掉进去刹那, 花甜下意识护住头部,护头没顾脚, 脚踝嘎吱一声脆响,扭了,花甜倒吸一口凉气,疼得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她低头,胸前双鱼佩竟然不知何时红了,白玉泛血色,压得边侧绿色节节败退。花甜心拔凉拔凉,她的霉运又来了。荒郊野岭,雪上加霜。 雪越发大, 拇指盖大小的雪花从天而降, 鞋子已经湿透, 羽绒服也好不到哪去, 毛绒边湿漉漉搭在身上,跟在冰窟里一样, 冻到连说话力气都没有。花甜顶着花白的眼睛眉毛,感觉思维被冻住。 她忍着脚疼, 搓搓脸, 再次从兜里掏出警用报警器。 TMD!还没信号!花甜握着巴掌大的通讯盒, 气急败坏,真想不管不顾把丫扔出去,什么破玩意! 冰天雪地,掉地缝里,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林中传来不明动物的嘶吼声,寂静的夜里, 花甜心沉到天平洋,以自己倒霉运气,这会掉条狼下来她都信。唯一庆幸的是,老爹不跟她一条路,老娘留在村里,真跟她过来,一家三口齐齐整整一锅烩,画面太酸爽,不敢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起初花甜还担心刀疤一伙人找到这,现在,她只想赶紧有个人冒出来,无论是谁都行。 漫天飞雪,阴暗的夹缝洞,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那种孤寂,比成千上万只蚂蚁撕咬心脏,更加难受。气温越来越低,花甜咬着舌尖,才让自己撑下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感觉自己的脑子越来越晕,视线小星星越来越多,快到了极限。 “有没有人!” “来个人呀!” 花甜的喊声在寂静深夜传出来老远,除了呼啸的风雪,没有任何回应。花甜强撑着站起来,她落入的夹缝两人高,平时只需蹿蹿便能上去的土坡,这会成了天鉴,扭伤比想象中严重。 “来人啊!救命啊!上面有没有人呐!”气温越来越低,花甜视线开始变模糊,她不能晕,冰天雪地,一旦失去意识,荒无人烟的山缝,便是她的墓地。 花甜又喊了几分钟,没人理她,她开始慌,谁也没想到,不过一天时间,她九死一生两次,这次难道真躲不过去了,她不想死啊。 花甜拿出警用报警器,电量只剩一格,她手指颤抖,闭着眼按下其中一个按钮,报警器最鸡肋的一个功能,近距离求援,救援范围两公里。 滴滴滴! 花甜绝望之际,警用报警器这坑货竟然响了。 谁!谁在周围!近距离求援没有通话功能,花甜死死盯着它,生怕方才响声是自己幻觉,又响了两声,花甜激动地跳起来,缝狭地滑,又哐当一声栽在地上,脸蹭了一地的雪。 “孟旭!孟旭我在这!”花甜高声疾呼,这会在周围的只可能是孟旭!她从未如此期盼过一个人,这一刻,孟旭所有缺点,刻板直男小心眼,烟消云散,唯剩一片赤诚。 五分钟后,孟旭的身影出现在夹缝口,坑里的花甜热泪盈眶,眼泪冻成冰渣前,他终于来了。明月高悬,漆黑的夜里,孟旭踏着月色而来,漫天雪花飞舞,天地间只剩漫天的白和泰山般的他。 “孟旭!孟旭拉我上去!”花甜拼命挥手,生怕对方瞅不见坑里的自己。 孟旭皱着眉头,视线扫过坑边和坑里狼狈的花甜,突然跳了下来。 花甜…… 孟旭站在坑里,夹缝坑本来就窄,他又身形高大,一下子占了大半的空间,花甜靠在墙边,脸几乎贴在孟旭怀里,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传来,她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头顶传来孟旭沉闷的声音,“你怎么会在坑里。” 花甜,咱能忘掉这个丢脸的问题吗。 “我脚扭了。” 孟旭沉默,是花甜能干出来的事,运气好被他撞见,如若不然,十有八九要冻死在坑底。孟旭蹲下,高大的身体几乎挤满狭小的空间。 “干吗?”花甜不明所以。 “上来。”孟旭道。 花甜瞪圆眼睛,孟旭把她驮上去,花甜犹豫不到半秒,饿虎扑食般扑了上去。猝不及防,孟旭鼻子一下撞墙上,鼻血顿时流了出来。 “孟旭,你没事吧?” 花甜心一紧,孟旭捂着冒血的鼻子,他不想说话! 土坑只有两人高,孟旭驮着花甜,后者手抓住坑口的枯藤,在坐骑帮助下,总算爬了上去。雪下的越发厚,花甜掉下去前才半臂深,这会已到膝盖处。 她冻得直哆嗦,孟旭也好不到哪去,呼出来的白雾很快结成冰。 “我们现在去哪?”上来后,花甜没松开孟旭的胳膊,后者瞄一眼树袋熊似的下属,到底没狠心撇开她。 “你脚怎么样?”孟旭没回答花甜的问题。 花甜手一松,想靠自己的力量站立,右脚落地的刹那,那酸爽,简直了!疼得她立马扒住孟旭,说什么也不放手了。 孟旭蹲下,脱下花甜的雪地靴,花甜疼得直哆嗦,孟旭握住她的脚,袜子已经湿透了,孟旭的手抚上她冰冷的脚踝,摸的人心静如水,被摸的人却面红耳赤,寒冬腊月仿佛被扔进了冒泡的温泉池里,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孟旭按按她的脚踝,花甜情不自禁喊道:“疼~” 冰天雪地,一声疼,不自觉带上些许撒娇的味道,孟旭抬头,波澜不惊脸上涌现出一丝诧异,给花甜气得,孟旭是不是从未将她当过女生,搁他心里,她与汤圆无什区别,说不定还不如骆勇这个满脑肌肉的铁憨憨。 “脚踝扭了,我现在帮你正骨,如果还疼,说明伤到了骨头。”孟旭言简意赅。 花甜连忙拦住他:“你确定你会正骨,要不咱们去医院吧?” 孟旭……女生就是麻烦,这点小事还上医院,蹭花甜愣神,孟旭双手用力,将她错位的关节拧正过来,花甜疼得冷汗涔涔,惨叫声不绝于耳。 “好了,别叫了。”孟旭皱眉。 花甜疼得眼泪汪汪,寒冷疼痛委屈,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她哇地一声哭出来,“你凶我!” 孟旭瞠目结舌,“我什么时候凶你了,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花甜抽泣:“你刚刚就凶我了!你心里肯定觉得我女生拖油瓶!” “我没这么想。” “你就是这么想的,你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 “我承认我最开始不喜欢你,我现在不是改了吗?” “你改了吗,你现在还是讨厌我。” “我讨厌你是因为你根本不想当警察。”更难听的话孟旭没说,占着茅坑不拉屎。 花甜愣住,原来孟旭早看出来了,那之前的一切,自己做作的演技,死皮赖脸地抱大腿献殷勤,花甜霎时变成一颗红苹果。 “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花甜垂下头,神情沮丧,她起初的确居心不良,即便到了现在,她仍旧没彻底搞懂自己想要什么。 “你为什么来重案组,为什么当警察,原因你自己清楚。”初心不纯的人,警察干不久,既然注定要走,早走晚走又有什么区别。 花甜不服:“你这是理想主义,警察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你不能要求所有人跟你一样,活着的重心全放工作上。” “警察是人,但不是普通人。”大雪纷飞,孟旭神色出奇郑重,“行了,赶紧走,你确定要在这跟我讨论你当警察的动机。” 花杠精哑口无言。 孟旭拖着花甜朝外走去,花甜掉进去的地方在西北方,刀疤他们搜山也是这个方向,方才大喊大叫,很有可能惊动他们,以防万一,尽早撤离。 “孟旭,你报警了吗?”花甜问道,她心存希望。 孟旭摇摇头,“没有信号,这片地荒,山里的信号塔很有可能被大雪压塌了。” 花甜……这该死的运气。 两人又走了半小时,花甜走不动了,孟旭皱眉,对她的体力十分不满,郝仁也罢,毕竟是群众,年龄又摆在这,花甜一个警察竟然连十几公里的雪路都走不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这弱鸡样,以后能干什么。 “上来。”孟旭再次蹲下,花甜眼睛一亮,麻溜爬了上去,这次她动作和缓,上去后还贴心搂住孟旭的脖子,讨好道:“孟旭,你人真好,我以后保证不跟你杠,让往东绝不往西,让撵狗绝不赶鸡,你说什么就什么。” 孟旭恶心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停停停!你这话留着跟别人说吧,我还想多活几年。” “你嫌弃我。” “你知道就好。” 花甜……孟旭,熟悉的直男癌铁憨憨。你体力好,你说什么都对。为了防止孟旭把她一个人扔冰天雪地里,花甜果断转移话题。 “孟旭你为什么当警察?” “孟旭你喜欢当警察,如果不当警察,你会干什么?” “孟旭你交过女朋友吗,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告诉我帮你物色呗。” 背上的花甜喋喋不休,埋头赶路的孟旭沉默不语,他扶着花甜的手却骤然收紧。孟旭背着花甜又走了十几里地,花甜突然安静下来,孟旭感觉不对劲,立马将她放下来,花甜面色潮红,额头烫得可以煮鸡蛋。 发烧了!孟旭脸色骤变,他环顾四周,现在的位置在山边缘,与停车的位置相距甚远,完全两个方向,花甜的病又耽搁不得。折回去找车不现实,他只能一路向前碰运气。 此时的花甜已经烧迷糊了,嘴里不住讲胡话,哭着喊着叫爸爸妈妈。孟旭神色一沉,不知道想到什么。他脱下外套罩住花甜,用围巾将花甜绑身上,飞速朝前奔去。 北风呼啸,飞雪夹杂冰渣,像刀子一样剐在身上,孟旭只穿了件毛衣,脚步飞快,山影重重,被他远远甩在身后,整个人像一架不知疲倦的奔跑机器。 慢慢的,孟旭的脚步开始放缓,在他气喘之际,终于看见乡道边的路牌。他们找到了公路!原以为否极泰来,但冰天雪地,路过的大卡车根本不停,甚至有一辆差点撞到孟旭。 孟旭心一沉,张开双臂,径直走到路中央。急刹的声音仿佛死神的召唤,在车头即将撞到孟旭,千钧一发,他以惊人的身手扭到一旁,车头擦腰而过,用以命换命的方式逼停了一辆轿车。 司机气急败坏出来,指着孟旭鼻子骂。孟旭沉默不语,就这样,花甜被送进了江镇青碧乡最近的医院。 * 次日清晨,花甜在病床上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特有的白,她脑子晕晕乎乎的,下意识喊了一句,“孟旭。” 无人回应,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花甜按了下床头的呼叫手柄,不一会,护士拿着点滴瓶走了进来。 “你醒了呀。”护士年龄很小,一张娃娃脸,目测不超过二十岁,应该刚毕业没多久。 花甜撑着身子坐起来,问道:“孟旭呢?” 护士捂额,轻笑道:“送你来的男生。”花甜点头,神色焦急,又问了一句:“他人呢?” “他有事先走了。”小护士一愣,觉得自己这话又歧义,特意又解释了一遍:“你千万别怪他,他昨天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伤,穿了件毛衣,鞋也是湿的,外套全裹你身上,就这样,他还守了你一整夜,今早烧退了,他才走的,这样深情的男朋友,姑娘你一定要珍惜。” 小护士满眼星星,孟旭不仅人长得帅,剑眉星目,高大英武,还细心体贴,关怀备至,简直理想男友,唯一可惜是别人家的。 不过花甜长得也漂亮,巴掌大的小脸,一双水盈盈的杏眼,眼波流转,她一个女生都觉得惊艳,两人金童玉女,真真一对璧人。 望着护士羡慕的眼神,不知为何,花甜没有出言否认她与孟旭的关系。 “他去哪了?” 小护士摇摇头,“没说,不过他应该给你留了字条。” 字条就在枕头的另一侧,花甜刚醒人迷糊,竟没反应过来。字迹力透纸背,风格很孟旭,只有短短的一行字。“好好养病,一切有我。” 花甜心一暖,仿佛卸下千斤重担,孟旭做事,言必行行必果,老妈一定会被救出来。 花甜没等到孟旭,汤圆先来了。他带着厚厚的狗皮帽子,整个人裹成棕熊,带了一袋水果,一看就知道是医院楼下买的。花甜扒开一看,香蕉只剩两根,龙眼全特么龙眼壳,唯二的苹果还被汤圆咬得只剩苹果核。 “你来看我,带这个!” 汤圆唉声长叹,“有这个不错了,凌晨五点从南城赶过来,折腾到现在,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若不是你胖爷这脂肪存储量,非得让人饿死。” 花甜吐槽:“得了吧,就您这体格,十天半月不进食都饿不死。我爸妈怎么样,赶紧跟我说说。” 汤圆拿起花甜床头的一次性纸杯,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咕噜咕噜灌下去,总算活了过来,这趟江镇行,糟心。 “你瞅瞅这觉悟,就知道扒着自家,孟队知道准批评你。” 花甜愕然:“汤胖子你没发烧吧,这地方掘地三尺也就咱俩大活人,我有必要在你面前装腔作势。” 汤圆挑眉,拉个板凳搁花甜旁边坐下,“也是,你要先问荷花村的通缉犯,我还怀疑你被人借尸还魂了呢。” “借尸还魂什么鬼。”花甜不解。 汤圆挥手,“不重要,我不看你祖传家业,想跟你套套近乎不是,看不出啊,甜甜你家竟是端吃风水饭的,难怪我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摆明福禄之相啊。” 花甜……我怀疑你在讥讽我。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别生气嘛,甜甜。”汤圆赔笑道:“不过你妈真够可以的,我们去的时候,荷花村老少爷们大姑娘小媳妇全跑出来,拿着镰刀铁铲,举着锄头,楞不让你妈走,还差点跟青碧乡的乡警打起来。” 花甜心一紧,“我妈人没事吧?” “你妈人没事,村民无知无畏,村长还是明白人,在他的劝说下,我们把你妈带了出来,现在搁当地派出所做笔录,等会就过来。你爸人也没事,他运气好,走了没几里,便遇到开车去乡里的老乡,搭顺风车摸到乡派出所,这会陪你妈做笔录呢。” 花甜神色变幻,脸色一会青一会紫的,合着只有她倒霉,不仅掉坑里差点冻死,还感冒发烧大病一场。 汤圆凑近花甜,挑挑眉毛动动嘴,小眼睛瓦亮瓦亮。 “甜甜,你帮我瞅瞅,我跟朝夕今生有没有可能结成夫妻。” 花甜一个暴栗磕汤圆额头,“结你个大头鬼!就你现在这模样,朝夕疯了才瞧上你。” 汤圆痛呼出声,反驳:“话可不能走这么说,万一她就好我这一口呢。” 花甜翻白眼,以前不知道秦朝夕的过去,汤圆努努力或许还成,但现在,明知道朝夕背负着如此沉痛的记忆,死磕犯罪基因融入血液里,刻在骨髓最深处,她怎么可能看上,不得而为之的汤圆。 老汤趁早死了这条心,两人就不是一路人。 “你别想朝夕了,除非我跟孟旭在一起,你两才有一丢丢可能。”花甜伸出小拇指指甲盖,比给汤圆看,还真是一丢丢。 汤圆胖脸瞬间抽搐,“你,你就算追不上孟队,也不要拿我和朝夕比吧,什么叫你跟他在一起了,我两才有一丢丢可能,合着你两是我两的必要条件呐。” 小护士推门换药,只听到最后一句必要条件。 “什么必要条件,花小姐男朋友可爱她了,你别胡说八道。” 汤圆嘴张成O形,下巴惊掉了一地。他指指小护士,又指指花甜,结结巴巴问道:“她男朋友,她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小护士不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汤圆穿着便服,肥头大耳模样怎么瞅也不像警察,小护士对孟旭印象极好,下意识维护道:“送花小姐来的,个子高高的,人超帅的那位。” 汤圆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小护士还在夸孟旭:“他人也好,送病人来的时候上身就穿了一件单毛衣,鞋湿透了,人像从水里捞起来一样。我听送他来的司机说,为了拦辆车,他差点被车撞死,冰天雪地,路面湿滑,若非真爱,谁会搁路中央拿命拦车。” 汤圆目瞪口呆,花甜神色凛然,整个人像一张绷紧的弦,她紧张的问道:“他人怎么样?” 小护士知道她关心孟旭,还挺高兴,她刚工作,正是对爱情充满幻想的时候,眼前两人男的俊女的美,可不能让眼前猪头挖墙角。 “他人到没事,不过胳膊擦伤了,这几天别碰水,等伤口结痂,冬天天寒,好的慢,你作为女朋友,一定要做好监督工作。” 小护士走后,汤圆还在扮演雕塑。 “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汤圆感觉天昏地暗,怎么一会会,铁疙瘩孟旭都有女友了,他还在跟自己的手过。重案组一群人,最不可能谈恋爱的孟旭竟然拔得头筹! 花甜……我如果说假的,你信不? 汤圆摇头如摆钟,他现在是世界上最酸的柠檬精,原以为相伴孤单到白头,你竟然偷偷跟别人牵了手,叔可忍婶不可忍! 汤圆垂头丧气站起来,神情沮丧,说话有气无力:“我走了,你好好养病,等会阿姨跟叔叔就来了。” 花甜赶紧拦住:“诶,你等会,事都没说清楚,走什么走,荷花村究竟怎么回事,赵晓斌抓到了吗?” 汤圆酸了,“你这会管荷花村什么事,反正老大都被你收入囊中,等会你自己问他。” “别介,胖爷,你快给我说说。” 汤圆又坐了下来,“赵晓斌跑了,等我们的人带着乡警赶到时,荷花村根本没有他。” 花甜蹭地一下直起身子,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我和孟旭亲眼所见,赵晓斌就在荷花村,那可是公安部二级通缉犯,冰天雪地,他跑哪去!” 汤圆耸肩:“那就不知道喽,反正老大带人过去的时候,他已经跑了,不过……”汤圆瞄一眼花甜,眼神略带小心。 “不过据说他中了迷-药,两到三天醒不了,老大正带人设卡排查,现在这片天罗地网,他铁定跑不了。” 花甜一愣,老爹无心插柳柳成荫,还真迷倒了一二级逃犯,这人品,杠杠的! “那你赶紧去帮忙啊,守着我干吗!” 汤圆……您可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刚刚不是你拉着我硬要问。得嘞,这辈子算上栽这CP手里了,前途事业,爱情婚姻,全方面立体环绕,想躲都躲不掉。 汤圆走后,不一会,花盈秀带着郝仁过来。瞅着病床上面无血色的花甜,强悍如花盈秀难得红了眼眶。 她给花甜带了热菜热饭,态度和蔼到花甜打颤,她妈怎么了。 花盈秀打开饭盒,粉蒸排骨,酸菜鱼,山药木耳,外加热腾腾的胡辣汤,全是开胃的好菜,这都是她脱困后借饭店厨房做的,这会端出来,还冒着热气。 花甜眼睛一亮,从昨天到现在,她饿得前胸贴后背,花盈秀女士真真及时雨呐。 及时雨微微一笑,慈祥的目光注视着大快朵颐的花甜,眼神和蔼到花甜脊背发凉,她推了推饭盒,战战兢兢问道:“爸妈,你们吃了吗?” 郝仁正想摇头,被花盈秀一巴掌呼到一旁,呼得郝仁眼泪汪汪,媳妇又打我! “甜甜,你吃,我们都吃过了。” 花甜狐疑瞅一眼他爸,小心翼翼问道:“我爸也吃过了?” 在花盈秀瘆人的目光下,郝仁委屈巴巴点了点头,目光极力从闺女碗里移开,吃个毛,早上吃的面条到这会早没了。 花盈秀一屁股挤走郝仁,坐花甜对面,握着她的手道:“以后千万别冲动,这次差点把你妈吓死。” 花甜也心有余悸,“别说您了,我自己都快吓死。妈你知道吗,他们到底什么人?” 花盈秀摇摇头,神色有些迟疑,花甜立马看出来了。 “妈,你是不是没跟警察说实话。” 花盈秀脸一僵,避开花甜直视的目光,“瞎说什么呢,我怎么没给警察说实话,我还是警察救出来的呢。” 花盈秀什么性子,花甜还不知道,她一紧张就抠手指,这会指甲盖都快被她扣没了。 “妈!”花甜放下筷子,把她妈的脸扭了过来,“你跟我还不说实话。” 花盈秀眼神闪烁,“我说实话了呀,倒是你,甜甜你怎么能不相信你妈。” 花甜拽起花盈秀的手,把指甲盖湊她眼前,“你自己瞅瞅,就这架势,我怎么相信你。” 郝仁护老婆:“甜甜,你别逼你妈,那什么大先生,刀疤脸,哪一个是好惹的,再说你忘了大先生手里还有枪,咱们平头老百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招惹他们。” “爸,你这话说得,你忘了孟旭怎么一步步把你背到荷花村,又怎么掩护你逃跑了,咱做人不能没良心。” 花盈秀一把拧着花甜的耳朵,一百八十度旋转,“怎么跟你爸说话的,我们生你养你,供你上学读书,千方百计为你找工作,现在成我们没良心了。” 花甜拽住耳朵,疼得哆嗦:“妈,我不是这意思,你放手,先放手,咱有话好好说。” 花盈秀手一松,花甜立马挣脱开来,抱怨道:“我是你亲闺女不,下手这么狠。” 花盈秀甩甩手腕,柳眉吊起,不怒自威,“我巴不得你是捡来的呢。” 郝仁赶紧凑过来,给老婆捏肩膀,那力道一看平时在家就没少按摩。 “媳妇你别生气,甜甜还小,咱慢慢教。” 花盈秀:“她小个屁,我看她呀,就是当警察当的脑子秀逗了,穿上那身警服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刀疤那群人是咱们这种平头老百姓能惹的,蛇有蛇道鼠有鼠窝,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故事少吗,更别提他们有组织有纪律,这种□□,咱不能碰!” 花甜炸毛:“妈!” 花盈秀:“叫妈也没用,你这次掀了他们的老窝,已经够招人恨了,再多说点什么,我怕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花甜急了:“那我的功德怎么办,你瞅瞅我的玉佩。” 花甜把双鱼佩递给花盈秀,花盈秀瞠目结舌,哆哆嗦嗦问道:“这,这怎么回事,前段时间不还绿着吗?” 花甜双手抱胸,“您说呢,前段时间它确实绿着,但最近它突然就红了。我是每天兢兢业业上班,勤勤恳恳做好事攒功德,但如果您跟我爸……” 花盈秀愕然,前几天她的确忽悠人老太太几千钱,老太太说她要孙子,问儿媳妇肚子里是男是女,是男娃就留着,女娃就打掉,她能怎么说,她只能说男娃,老太太人一高兴,硬塞给她五千块钱,你情我愿的事,怎么成骗了。这破玉佩,逼人从良呐。 花盈秀目瞪口呆,她把玉佩握手里,一丝一毫也不放过,观察半响,代表霉运的红色的确占了上风。 “甜甜,它会不会坏了?”花盈秀小心翼翼问道。 花甜挑眉,伸出肿成馒头的脚踝,“您自个瞅瞅,我跑的时候掉坑里,冰天雪地差点被冻死,您说它会不会坏了。” 花盈秀秒变苦瓜脸。 “所以我说,妈您知道什么情况赶紧告诉警察,千万别瞒着,这次命好死里逃生,下次,您指不定那天就瞅不见我了。” “呸呸呸!”花盈秀连呸三声,朝东方,双手合十,虔诚拜了三拜,“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各位过路神仙千万别听进去。” “妈!” “你闭嘴!我现在去派出所,你搁医院呆着,那也别跑,郝仁你看着她,如果花甜跑了,以后你就跟地板睡吧。” 郝仁……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第62章 狮所警事19 美女配野兽 花甜挂水的空档, 花盈秀直奔青碧乡,她没去青碧乡派出所, 荷花村如此大的bug,乡派出所不说铁定有问题,猫腻绝对少不了。 花盈秀联系孟旭时,孟旭正在开协调会,冰天雪地,异地办案实属不易,涉及公安部二级通缉犯和可能存在的□□团伙,也不能置之不理,江镇公安极力配合, 但临近年关, 他们人手也紧, 南城警察先发现的线索, 两边领导一合计,干脆成立联合办案小组, 南城这边孟旭,江镇派出市局刑侦大队副队长钟涛, 队伍人数不多, 但都是精兵强将。 青碧乡位于江镇市西北边缘, 往外崇山峻岭,江镇有名的偏远地带,说句鸟不拉屎也不为过。如此极端的冰冻天气,赵晓斌在昏迷条件不知所踪, 没鬼才怪。 联合办案小组借用江镇市下辖丽荣市刑侦支队办公地,第一时间梳理案情经过。花盈秀找来,孟旭微感诧异。他看过对方的笔录, 清楚她避重就轻,有所保留。 花盈秀这种江湖骗子,孟旭以前也接触过,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除非威胁到生命安全,休想她说实话,与其磨嘴皮兜圈子,还不如另辟蹊径,从其他人入手,毕竟花盈秀是花甜的家人,孟旭也不想让他们陷入陷境。 孟旭与花盈秀初次见面波澜不惊,孟旭内敛,花盈秀在外人面前一向矜持,不过对方的好相貌倒令她印象深刻。孟旭是花甜的直属领导,但花甜入职以来忙忙碌碌,花盈秀又忙着挣钱,双方没交集,这算第一次见面。 见孟旭没先开口的意思,花盈秀眼神一闪,率先开口道:“孟队长,我来是有些线索想提供给警方。” 孟旭点头,没有丝毫客套的意思,花盈秀一噎。 “荷花村的村民患了一种怪异的皮肤病,这种病医院没办法,所以他们才找的我。”花盈秀先说明缘由,不过她也没完全坦白,荷花村开始说迁坟移墓,一口价十万块,十万块一场法事,又是老姐妹介绍,花盈秀没多想屁颠屁颠来了,谁曾想差点全家折了进去。 孟旭一针见血:“什么皮肤病?” 花盈秀微微思索:“像疱疹,又不像疱疹,我不懂看病,但真没见过疱疹结痂,表皮好得差不多,还疼到撕心裂肺拿头撞墙的。而且荷花村的病很奇怪,生病的几乎是男性,女性发病的很少。” 只感染男性的皮肤病?孟旭不解,按道理说荷花村这种偏远封闭的小村庄,如果真是传染病,怎么可能传男不传女,疾病还有性别歧视? 花盈秀环视周围,眼里闪过一丝凝重,连廊空无一人,只有她跟孟旭。 “有件事我感觉不对。” “什么事?” “按道理说荷花村这种偏僻村子,经济不发达,又没有村镇企业,年轻人多数该外出务工,但荷花村年轻人很多,尤其是女生,这些女生身段婀娜模样俊俏。”花盈秀声音一顿,脸色略显尴尬,孟旭一个异性,还是晚辈,当着他议论女性的身材颜值,有点方。 孟旭面色如常,“然后呢?”花盈秀比他们多待了一天,而且荷花村对她毕恭毕敬,推崇备至,知道的信息应该比警方多。 花盈秀耸肩,话题戛然而止,“我知道的就这些,至于昨天堵你们的人,他们跟荷花村的关系很复杂,村民对他们有忌惮,但并害怕,甚至内心深处有些瞧不起他们。这种心态我很熟悉,一般耍脑子的都看不上摔刀片的。我觉得双方应该是一种合作关系,荷花村搞业务,刀疤们武力保护,共同搞钱,发家致富。” 花盈秀骤然一愣,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眼前的人可是警察,还是闺女的领导!她迟早毁在这张嘴上。 “孟队长,孟领导,刚才全是我的猜测,你听听就好,千万别当一回事。” 看着眼前极其熟悉的眉眼,孟旭唇角极小幅度抽搐下,花甜的油滑,总算有出处了。 花盈秀走后,孟旭立马安排人将荷花村户籍资料及就医记录调出来,一查果真有问题。 穷山恶水出刁民,荷花村历史可以追溯到解放前,土匪下山改造建成的村子,村民好逸恶劳,习惯不劳而获走捷径,民风极差。 为了贫困补助,荷花村围过好几次乡政府,跑市里上访更是家常便饭。在省道设卡收钱,讹外地司机过路费,断下游村灌溉水源逼人交钱,什么缺德事都干过,乡里提到荷花村就头疼。 但荷花村出奇团结,小恶不断大恶不犯,尺度拿捏得很好,在乡政府忍耐极限上反复横跳。乡里抓了一个,全村人拿着锄头铁铲跟你干,因为这个无法摆上台面的原因,好几次荷花村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最近一年倒老实不少,别的不说,至少明面上投诉少了。 青碧乡领导班子没舒坦两天,又闹出这档子事,荷花村跟通缉犯搅在一起,一堆泥腿子和一帮□□,怎么瞅都不像一路人,但事实摆在眼前,又由不得他们不信。上面只能祈祷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赶在酿成大错之前,将一切扼杀在摇篮里。 “钟队,荷花村的户籍信息不对劲。”孟旭翻着荷花村的户籍信息,指给钟涛看。 钟涛没反应过来:“怎么不对劲?” “人口数不对。”孟旭鼠标轻点,调出所有的户籍信息,整理成表格。 钟涛凑近电脑屏幕,半响,没看出个所以然,挠挠头,尴尬问道:“孟队,能不能解释得具体点。”钟涛囧,脚趾挠地,之前听说南城有个孟案神,他以为南城公安自吹自擂,都是干刑侦,谁比谁强哪去。 但现在,同一个案子,自家还是地头蛇,孟旭翻翻户籍资料就能发现的问题,他竟然看不懂,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恐怖如斯。 孟旭倒没太在意钟涛的尴尬,南城毕竟是省会,重案组又是刑侦口最牛救火队,他发现的问题钟涛不明白,很正常。 孟旭指着户籍信息中配偶一栏,直截了当道:“荷花村的结婚率有问题,你看这里,去年荷花村只有三对新人,其中两对还是离异再婚,嫁入荷花村的新娘大多出自附近村子。而现在情况完全变了,从年初到现在短短一年时间,荷花村有三十九对新人登记,新娘来自全国各地,最远甚至到了新疆,结婚率足足高了14倍。” 钟涛道:“结婚多是好事啊。” 孟旭挑挑唇角,眸中闪过一丝利光:“荷花村室什么地方,虽然地处南方,但临山不靠海,位置偏僻,交通不便,经济不发达,村民好逸恶劳懒惰成性,这样的村子能吸引全国各地女生离家远嫁。 你看这家,户主姓名张二蛋,初中学历,常年拿低保。他媳妇夏寒,东华大学本科生,老家湘北,一个大城市的大学生不远万里嫁给一个大她八岁,连田都不愿意种的村里混混,正常吗? 况且着并非个例,三十九对新人中,这种情况比比皆是,如果是个例,我们可以称之为偶然,但现在。” 钟涛蹭地一下站起来,愕然道:“你是说人口买卖?”在农村,举全家之力买媳妇并不罕见,难道荷花村也。 “不对,我们没有接到相关报案,而且这种走程序的结婚登记,男女双方一定是自愿的,不然婚姻登记处的工作人员也不会办。”钟涛不解道。 孟旭若有所思,“将负责荷花村婚姻登记的工作人员找来问问。” 警方速度很快,青碧乡负责婚姻登记的一位短发女同志被叫了过来。当孟旭提到荷花村异常的新婚率时,女同志立马反应过来。 “荷花村确实奇怪。”女同志一口江镇腔,好在孟旭听得懂。 “往年根本没姑娘愿意嫁到荷花村,他们那人又穷又凶又横,即便姑娘本人愿意,姑娘家里也不同意,我们这片,谁家姑娘嫁到荷花村要被邻里乡亲戳脊梁骨的,再说现在姑娘们也不傻,脑门抽了才会考虑荷花村的男人。”女同志斩钉截铁说道。 “但今年很奇怪,荷花村三十多对新人,新娘全是外地的,大部分长得挺好,我起初以为她们被胁迫了,还特意问过,但她们都说自己是自愿的,这你情我愿的事,咱也不能拦着不让人结婚,是吧。” 钟涛扯扯嘴角,荷花村那帮人,还真癞-蛤蟆吃上天鹅肉了。 孟旭眉头隆起,眉心疙瘩能夹死苍蝇。 “新娘的家人没意见?” 女同志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婚姻登记处的工作人员走后,青碧乡的乡警被喊了过来。 “荷花村有没有妇女报案?没有啊,荷花村最近阔了,村里男人走路带风,牛到不行,插两鸡翅膀恨不得飞上天去。”乡警是个混不吝的,若非顾忌市里来的领导,能开口整出黄-腔。 青碧乡副乡长看不下去,桌子底下一脚踹去,乡警老实了。 “各位领导,我真没接到报案,再说农村汉子打媳妇,哪用得着报案,媳妇吼一嗓子,娘家人乌央乌央,揍得爹妈都认不出来。再说现在娶媳妇多难,光彩礼就十大几万,人跑了钱不退,哪家男人受得了。” 提到这,乡警委屈,他也是广大光棍中的一员,那怨气捅了天。 孟旭用笔敲敲桌子,将乡警注意力吸引过来。 “你刚刚说,荷花村阔了,怎么个阔法?” 乡警捂住嘴,眼睛瞪圆,声音徒然升高:“我说它阔了吗?” 副乡长又是一脚:“赵志高,领导问你什么就答说什么,那这么多废话!” 赵志高捂着屁股,一脸委屈。 “各位领导不是我不说,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我就听我二舅姥爷提了一嘴,我二舅姥爷是给各村送快递的,他跟我说荷花村最近阔了,以往一年到头送不了两趟快递,近一年快递数倍增,好多大家电还有进口货,直接拖村里。 荷花村的男人也牛了,以前他们村根本没女人,一眼望去全光棍,现在去新媳妇一水美女,还听话的不得了,让干嘛干嘛。” 咳!咳!副乡长咳嗽得异常剧烈,他剜一眼赵志高,后者一哆嗦,老实道:“我没接到妇女报案。” “新娘的家人有人闹过吗?”孟旭问道。 乡警仔细想了想,“上月倒有一出,新娘子是湘北来的大学生,寻死觅活要嫁给荷花村的张二傻子,张二傻子三角眼吊梢眉,满脸疙瘩,长得还不如我,但谁叫姑娘铁了心,跟家里断绝关系也要嫁,最后没办法两人还是领了证,现人还搁荷花村呆着呢。一朵鲜花插牛粪。 上月月底,姑娘亲妈过来闹,但证都扯了,她也没办法,最后自己一个人回的湘北。” 钟涛问道:“你确定那姑娘是自愿的?”乡警嘴里的姑娘,应该正是孟旭方才举例的东华大学本科生夏寒。这样一位名校本科生,能看上荷花村吃低保的二流子? 乡警眉飞色舞:“那还有假,她刀架脖子上要她妈走,宁死都要跟张二傻子在一起,这不自愿啥叫自愿?” 钟涛神色骤变,他跟孟旭对视一眼,问题大了。 第63章 狮所警事20 缘由 经调查, 荷花村三十九对新婚夫妇中,外地新娘占比高达百分之九十五, 天南地北遍布华夏各地,诡异的是,其中基本没有本地人,唯二的本省人,还都不是江镇的。 荷花村的病更加诡异,外出求医近三十余人中,最远走到京都,病情诊断均为感染性皮肤病,常规治疗手段针对皮肤溃烂, 但后续产生式疼痛毫无办法, 更可怕的是, 现代仪器检测不到村民痛感的来源, 检测尚且检测不到,更别提治了。 荷花村病急乱投医, 才找到花盈秀头上,显然, 伪神婆更没得办法。 对孟旭的思路, 钟涛十分不解。 “孟队, 我们查赵晓斌和可能存在的黑团伙,荷花村的病?” 孟旭听懂钟涛的意思,时间紧任务重,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荷花村怪病里, 现阶段挖出通缉犯和黑团伙才是工作的重中之重。 “赵晓斌和刀疤等人的消失跟荷花村脱不了干系,我们已经封锁所有出江镇的高速公路,但目前为止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说明他们通过其他途径避开警方的眼睛。极端冰冻天气排查效率低,我们也不可能为了一个赵晓斌干扰正常工作次序。最好的办法,让他们自己跳出来。”孟旭勾勾唇角,眼里闪过莫名的光。 钟涛觉得孟旭异想天开,公安部二级通缉犯,手上好几条人命,藏头露尾的亡命徒,自己跳出来,怎么可能! 荷花村。 孟旭从车上下来,视线扫过村口,眉头顿时皱起。等候的花甜眼睛一亮,屁颠屁颠跑过来。 “孟旭。”少女声音清亮,眼波流转熠熠生辉,冰天雪地,白毛羽绒服裹着大红围巾,纯白世界里一抹惊艳的亮色。 “你怎么来了。”孟旭态度算不上好,他偏头看向一旁的汤圆,后者仰头望天,好像天上有金子。 孟旭迈步向前,半响,前面传来略微上扬的男声,“跟上。” “诶!”花甜回了一声,一脸兴奋,麻溜跟上去,身后汤圆扯扯嘴角,感觉自己炖成酸菜鱼,又酸又菜又多余。 三人迈进荷花村,立马感受到村子的衰败之气,入目所及,荷花村经济条件不差,至少不像之前所说的鸟不拉屎贫穷落后之地,房子大多二层小楼带院,最次的也是砖瓦房,好几家院里还停着二十多万的好车。 “你烧退了?脚好了?从医院跑出来。”孟旭看着屁颠屁颠花甜,头大如牛,小妮子怎么如此能折腾,沾上毛比猴子还皮。 花甜大眼睛眨巴眨巴,“早好了,孟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是那种舍己奉公的人嘛。” 孟旭:“那到也是。”小妮子惜命的很。 花甜……感情我在你心中就这形象。 荷花村人少了很多,三人走在村路上,村民眼神多带着仇恨,好在动作相对克制,没有当场打起来。路过村西北时,花甜想到逃亡那夜遇到的女孩,好像叫祝圆圆。想着有枣没枣打三竿,她也不客气,西北边房子不多,找了一家就开始哐哐哐敲门。 大门吱呀一声从门内拉开,开门的大婶一见是陌生人,立马想将门带拢,花甜当机立断抓住门环,汤圆上来帮忙,以他的吨位基本一锤定音。 大婶愤愤然:“你们谁啊,放手!” 孟旭亮证件,神色凛然:“警察。” “警察,警察了不起啊,我儿子都快死了,怕警察!”大婶伸手要挠孟旭,被花甜拧着胳膊控制起来,大婶眼眶通红,大滴大滴眼泪滚滚而落,花甜汤圆面面相觑。此时,屋内响起撕心裂肺呼喊声。 大婶顾不上三人,拔腿就跑,花甜三人立马跟上。 毛坯房大堂里,一位年约三十的瘦弱男子正拿脑袋哐哐撞大墙,殷红的血顺着水泥墙面滑落,踢脚线处淌了一摊。男子五官扭曲,神色狰狞,脖颈处青筋毕露,嗓子深处发类似凶兽低沉的嘶吼声。他双手双脚被粗麻绳绑在椅山,椅边染血白毛巾扔在一旁。 孟旭神色一凛,冲上去掐住男子下巴逼他张开嘴,男子嘴里殷红一片。 “软木有吗?” 大婶跑去想抱儿子,男子神志不清,对着他妈脸就是一口,倘若没有孟旭,大婶左半边脸都没了。花甜拦住大婶,又重复了一遍:“软木有吗?” 大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造孽啊!” 花甜无奈,捡起地上脏兮兮白毛巾,干脆利索塞男子嘴里,汤圆竖起大拇指,就该这么干。 花甜拍拍手上的灰,凑近男子,男子见有人靠近,又想咬花甜,孟旭在身后死死控制住,男子发病时力气奇大,得亏来的是孟旭,一般人还真制不住他。 汤圆第一次见人发病,之前还有些好奇,现在只剩恶心,这要是皮肤病?他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花甜从她妈那了解不少,托着下巴,蹲下,语气充满疑惑:“这是皮肤病?” 冬□□物厚,其他地方看不见。但男子脖子上一圈圈流脓水泡,配上后脑勺流下的鲜血,癫狂表情,血盆大口,说不出的恐怖狰狞。皮肤病,见了鬼! “狂犬病吧。”汤圆浑身一哆嗦,立马跳到离男子最远的位置。花甜瞥他一眼,也默默后退两步,孟旭虽然靠谱,但以她现在的运气,什么不可能! 孟旭皱眉,低头看一眼不停挣扎男子,“叫救护车。” 蹲地上嚎啕大哭大婶蹭地一下站起来,站得猛了,头晕目眩,还差点撞到自家桌子。“不行,不能去医院!” 花甜不解:“大婶你没事吧,你儿子在这么撞下去,小命都没了。” 大婶颓然:“送医院费钱又没用,你们帮我把他绑起来,我去祠堂拜拜。” 花甜嘴张成O型,一度怀疑眼前大婶是不是人亲妈,儿子快撞死了,你去祠堂拜拜,瞅着儿子死得慢,让他爷催催咋地。孟旭倒清楚缘由,失望太多次,不相信医院了呗。 把疯狂挣扎男子绑床上,花甜累得一身汗,孟旭倒是波澜不惊。 “大婶,你真不送他去医院?这么绑着也不是事啊。”花甜劝道,绑在床板上的男子还在不停挣扎,床板挠得满手血。 大婶边哭边嚎:“去医院去医院有什么用,老吴把他小子都送京都了,还不是灰溜溜滚回来,这病离荷花村越远发得越频繁,我真把他挪出去,指不定那天命丢了。” 花甜趁热打铁:“大婶,你们这病究竟怎么回事?医生没办法,不代表警察没办法啊。” 大婶狐疑,不过病急乱投医,有用没用都得试试,别他家娃别媳妇没娶上,人先没了。大婶中年丧夫,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自有其果决之处。大不了事成之后,搬离荷花村。不过一切前提,眼前警察必须有用。 “你们真能治病?” 花甜连连点头,“那当然,你们不是怀疑荷花村中诅咒吗,这自古以来邪不压正,你儿子现在邪气入体,必须借我们警察的官家煞气才能驱除邪祟。” 大婶迷迷糊糊,“你们前两天不是说花娘娘是骗子?” 花甜挥手,大义凛然:“大婶,你现在问东问西,不想你儿子好了。” 大婶眼珠乱转:“我怎么相信你们。” 花甜指着空荡荡的房子,问道:“你就说我们三警察骗你有什么好处。” 大婶环顾四周,为了给儿子治病,家里能买的东西都让她给买了,家徒四壁确实没什么值得骗的。 “你们真能治病?”大婶还有些不信,花甜撸起袖子就进了房间,半响,床上男子居然睡着了,虽然睡得不算安稳,但确确实实睡着了。大婶喜极而泣,拽住花甜的手感激涕零:“女娃子,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花甜拍拍大妈手,一脸凛然:“所以说相信科学,相信人命警察,你看你们求神拜祖宗找神婆,最后还不是警察好使。” 大妈一拍大腿,点头小鸡啄米似的,“说得对,警察好使,还是警察好使,我咋没想到找警察呢。” “阿姨,您现在能告诉我们这病咋回事了吗?” 大婶摇摇头,一脸沮丧:“我要知道咋回事就好了。” 花甜一噎,知道自己问错了方向。孟旭接过话头:“荷花村今年结婚的新人为什么这么多。” 大婶眼珠乱转,顾左右而言他:“我怎么知道,我儿子还打光棍呢。” 花甜站起来,围着大婶转几圈:“既然你不知道,我们也不久留了,等会他醒了给自己撞傻了,你可比说我们当警察的没提醒。” 大婶连忙抱住花甜腿,“别别,小姑娘你可怜可怜我一糟老太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一辈子就这根独苗。” 花甜跳脚,“别介,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怎么救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阿姨,你搞清楚一点,现在是你提供我们信息救儿子,不是我们求你给信息。这病生的蹊跷,传男不传女,暗示成这样,你还想瞒什么。你以为我们今天是来暗访的,错!大错特错!” 花甜振聋发聩,唬得大婶一愣一愣的。 “我们来,是给你们最后的机会。村长怎么承诺你们,每家每户发媳妇,但这媳妇不没发到你们家呐,不仅媳妇没发到,儿子还病得半死不活,村里发钱,但他发了几个钱,这钱一股脑全扔医院了,你说你到底图啥?” 大婶脑子晕晕乎乎的,对啊,我这折腾来折腾去,儿媳妇没捞着,儿子折进去,钱东边来西边去,我图个啥。 花甜一瞅有戏,赶紧趁热打铁:“阿姨,俗话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儿子为什么遭罪,还不是你这当妈的立身不正,缺德事做多了祸及子孙,不然你瞅瞅周边几个村,十里地不到距离,为什么别村没病,荷花村有,荷花村别家没有,你家有。你仔细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 大婶瞬间慌了,指着自己,手指不停颤抖,跟得了帕金森似的。 一旁汤圆凑近孟旭,在他耳边小声道:“甜妹子可以啊,这口才,活人说死死人说活啊。”孟旭难得没反驳,只听花甜继续忽悠。 “你不说我们真走了,这玩意发作起来一次比一次猛,现在是拿头撞墙,下次拿刀抹脖子也不一定。” 操作灵感来自花妈,想想花盈秀多牛一女神婆,为了女儿的安危,该妥协不还是妥协了。大婶心理防线一崩溃,很快就撂了。 荷花村跟赵晓斌还真合作关系,赵晓斌上了公安部通缉令后,就无法抛头露面,但他又不甘心隐姓埋名过苦日子,跟以前小弟一合计,什么生意挣钱又不露脸,立马有人想到直播。 直播门槛低,日进斗金,别人露脸自己收钱,顶顶好生意。赵晓斌满意,雷厉风行揪起一帮人搞直播,但他以前小弟打架还行,哪懂直播带货,更别提选品运营,让一黑团体搞这,超出职业范畴何止十万八千里。所以,赵晓斌赔了,赔得干干净净,吃饭都成问题。 这时,小弟给他提供一消息,说江镇有个荷花村,村里人九十年代便开始搞诈骗,但诈骗这玩意,讲究与时俱进,不能人都玩电信诈骗了,你还搁这仙人跳碰瓷。前些年警方严打,荷花村老一辈人该进去全进去了,现在正群龙无首,老大跟荷花村合作,稳赚不赔。 小弟是荷花村人,村里情况一清二楚,只要挣钱什么活都敢干。了解情况后,赵晓斌心动,首先荷花村地处偏僻,往外是山,再往外是海,方便逃窜,其次荷花村人没底线,全村人好逸恶劳基本没好人,赵晓斌如鱼得水,最重要的,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教给专业的人去干,荷花村懂诈骗,能从别人身上掏钱,若非周围名声忒差,怎会沦落到连媳妇都去不娶上的地步。这种人搁互联网时代,整个一时代弄潮儿啊。 赵晓斌有武力,荷花村有智力,珠联璧合,所向无敌。最初,赵晓斌找人借钱给荷花村配电脑扯网线,等荷花村连上网,那叫一热闹,不到一周,他们就找到在网上骗钱的方法,伪装高富帅,骗妹子钱。 被骗的妹子中有傻的,自然有聪明的,聪明的一报警,钱没挣到还抓走好几个,好在赵晓斌没露脸,不然得一锅端。村长人怂想松手,赵晓斌不同意,两人大吵一架,最后村长从了。 后来他们想到一个办法,骗女人哄男人,先把女人骗过来控制住,然后让她们直播哄男人打赏,至于为何打赏,自然是越劲爆越好。 荷花村男人哄女人着实有一套,也肯钻研,朋友圈高富帅基本盘,能说会道嘘寒问暖好几个人轮班陪聊,出手阔绰要啥买啥,而且他们专挑那种贪慕虚荣拜金女,最好跟原生家庭矛盾重重老死不想往来,这种女生最适合上手。 荷花村伪装的高富帅深情表白,领着妹子各种买买买,几个来回下来,妹子深信不疑自己遇到真爱,杀猪盘开始。先是高富帅男友失踪,怎么也联系不上,妹子慌神,拼命发短信打电话,仍旧联系不上,几天后男友出现,泪眼婆娑告诉她,老家祖爷爷去世奔丧,好好买一波惨,妹子感动,主动要求陪男友回老家,结果便到了地狱。 来荷花村第一天,上交所有衣物手机,赤-身-裸-体关地窖,只供水不给任何食物,吃喝拉撒睡全在臭气熏天地窖里,饿够三天才给个馊饭团,爱吃不吃不吃拉倒。关了五天,村里老妇人开始出面劝姑娘认命,留在荷花村,大城市姑娘肯定不愿意,人完全被骗来的,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留在荷花村这种鸟不拉屎乡下。 彼时,赵晓斌带着彼岸花团队上场,武力教做人,只要不要命就往死里打,几个来回下来,被骗来的姑娘整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让干吗干吗,这种被驯服的姑娘,他们称之为熟肉。 熟肉上锅时,荷花村便会提前安排姑娘跟本村的光棍结婚,不愿意,有无数手段收拾你,结了婚才算荷花村的人,才会被当作人,而不是猪狗对待。 从选人、勾搭、表白到调-教,荷花村有一套完整流程,这套流程下来,被他们选中的姑娘难逃魔爪,到最后甚至丧失基本的人性,主动变成荷花村的帮凶。这种流水线诈骗控制手法,乍一听闻,毛骨悚然。 “不对吧,那些姑娘的家人没想办法?”汤圆不解,姑娘失踪,突然嫁人,她们的家人呢? 大婶眼神闪烁:“这我就不知道了。” 孟旭目光犀利,“那个叫夏寒的姑娘怎么回事?她为什么宁可自杀也不跟她父母回去!” 大婶越发心虚:“都是大先生那帮人,他们折磨人的手法简直……”大婶往外瞄瞄,确定没人,这才小声道:“而且我还听说他们有办法让姑娘喜欢上虐待她的人,具体情况只有他们知道,不过他们经手的姑娘,的的确确老老实实,听话的不得了。张二蛋家媳妇就这样。” 量产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太可怕了!三十九位新娘,每一位都爱上了曾经的施暴者,花甜不信!打死都不信! 从大婶家出来,花甜依旧恍恍惚惚,她望着眼前一栋栋房子,感觉每一栋都是魔窟,每一栋都沾着鲜血。以前接触案子伤害得是人的身体,而这次,是灵魂。 因为大婶的情报,孟旭询问了嫁入荷花村的三十九位新娘,她们每一位都深爱自己的丈夫,包括嫁给六十八岁丧偶村长的二十三岁女孩齐妙锦。 看着她挽着胳膊,笑靥如花站在头发花白老树皮般村长的身旁,花甜强忍着没吐出来,她极力观察眼前的齐妙锦,试图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一丝破绽,遗憾的是,她什么都没看到。 但更让她心痛的是,这些被虐待欺凌的女孩选择跟曾经的施暴者一起,对抗想救她们的警察!在她们眼中,警察是坏人,是她们幸福生活的破坏者,这种感觉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钟涛拿着一沓资料过来,表情沉重。 “孟队,赵晓斌他们很有可能逃往海外,青城近期破获一起非法船只偷渡案,赵晓斌曾经联系过其中某个嫌疑人,并给他转了两百万。” 汤圆瞠目结舌:“跑了,他怎么能跑了。”案子没破,嫌疑人跑了,专案组脸往哪放!难道离开重案组的孟旭,也要走上滑铁卢的必经之路。 孟旭眼眸中闪过异样的光,“他没走。” 钟涛不解,晃晃手里的文件:“可是。” 花甜咬苹果,一口接着一口,嘴里囫囵道:“钱还在这,他能走哪去。” “对啊,钱还在这,他人能去哪。”汤圆反应过来,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满脑门磕着“小人得志”。 话说这次真多亏了财会高手汤圆,还有远在南城的计算机高手邵光,赵晓斌到底只是亡命之徒,耍大刀片欺负女生的角,在聪明能聪明到哪去,邵光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扬汤止沸哪有釜底抽薪好使,他不仅黑掉赵晓斌的端口,还直接黑到设在境外不良平台服务器,把里面所有淫-秽视频删得干干净净。 汤圆更绝,他追踪到荷花村提款渠道,联系南城经侦同志,将不良平台在国内银行账号全部冻结。因为本次行动突然,赵晓斌不可能提前转移资金,而且他一个通缉犯见不得光,没有属于自己的账户,所以当提款渠道被堵死,又没有带钱时,留在荷花村里的现金成了他唯一的出路。没有钱,跑海外又怎样,国际流浪汉? 所以他会回来,除非他不要钱! 一个躲躲藏藏舍命不舍财的的亡命徒,放弃自己的财产,怎么可能!所以青城的两百万,只有可能是赵晓斌准备的退路,而绝不是他现在的选择。 第64章 狮所警事21 逃出 荷花村外, 山上某木屋,赵晓斌刀疤围在一起, 靠火盆取暖。 “老大,怎么办,村里村外全是条子。”火光下,刀疤凶神恶煞的脸显得额外狰狞,条子来得急,若非他当机立断及时撤离,谁也跑不了。但他毕竟不是赵晓斌,只想到跑没想到往哪跑,以至跟老大苦哈哈困在山上。 赵晓斌脸色惨白嘴唇发青, 郝仁迷-药下得重, 他躺了两天才完全清醒, 若非如此, 黑团伙也不会沦落至此。赵晓斌捂着嘴,咳嗽两声。 “食物能撑几天?”木屋是赵晓斌之前准备的后路, 他这种通缉犯到哪都没安全感,提前准备后路几乎成本能, 木屋位置只有心腹刀疤知道, 其他的小弟在此之前全被支走, 压根没跟来。 刀疤脸色晦暗:“三天,准备的食物只能撑三天,老大,要不咱们让小弟……” 赵晓斌挥手, 断然拒绝:“不行,位置不能暴露,况且, 他们也靠不住。” 刀疤拽紧拳头,暴跳如雷:“老大,他们敢出卖你,我下山弄死他全家!” 赵晓斌扯扯嘴角:“没什么不敢的,你当警察吃素的,还有这帮子人。” “老大,要不咱们跑吧,山后面是河道,顺河而下,搞偷渡的虽然黑,但他们有门路,咱们可以出国。” 赵晓斌骂道:“没钱出个屁,给人挖矿啊,老四带人去青城了吗?” 刀疤一噎:“老四走了两三天,应该快到港口了。” 赵晓斌动作一顿:“还能联系上吗?” 刀疤垂着脑袋,狠狠啐了一口:“这帮王八蛋!狗屁兄弟!” 赵晓斌倒沉得住气,之前若非被迷晕,他早带钱远走高飞。但世上没有如果,赵晓斌清醒的时候,最好的逃亡时间已过。他跟刀疤缩在山上,派出的小弟只是为了引开警方注意力,最核心的钱还在荷花村。 “想办法回村。” 刀疤急了:“老大,村里全是条子。那帮泥腿子比小弟还不靠谱,我们之前银行账户提款渠道全部被黑,定是他们搞得鬼!” 千里奔波只为财,钱没了人还在,有个屁用。 赵晓斌眼神一凛,他之前混黑-道,混黑-道的人最不相信的就是银行,他大部分现金换成金条,放在荷花村的某处,地点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望着眼前的刀疤,心里翻江倒海,最终做了决定。 * 临近年关,天空又下起了雪,大雪纷飞,偏僻的荷花村越发孤寂。村子里生病的男子从之前的三十余名暴增到五十余名,大婶哐哐撞大墙的儿子已经被强制送到精神病院,同去的还有最初发病的十几名村民,他们神志不清,攻击性强,见人就咬,比起人类,更像是某种动物,亦或恐怖片里的丧尸。 乡政府出面封锁村子,荷花村沦为一座孤岛。 疾控的工作人员穿着防化服消杀好几次,来了一波又一波专家,却始终没搞清楚荷花村感染源在哪。荷花村的正常人举家撤离,不能搬走的家里都有病人,越来越多村民开始相信诅咒,矛盾重心顿时落在三十九位外嫁而来的新娘。 在此之前,荷花村从未有过诅咒,厄运只可能来自外人,而她们是外人。 荷花村村委会,孟旭三人正在排查赵晓斌等人的行踪,天罗地网下,彼岸花团伙小弟被警方一一抓获,余下在逃的只剩赵晓斌和刀疤两人。没钱的逃亡对通缉犯而言毫无意义,孟旭笃定他们会回来,所以在大量警力外放情况下,他仍然坚持守在这里。 汤圆跷二郎腿,嗑瓜子,外头冰天雪地,村委会倒温暖如春,村长老头已被警方带走,这种情况也没人敢接手荷花村。孟旭凝视着村里地图,这幅图他看了无数遍,但对于赵晓斌钱藏在哪,仍旧没有头绪。 花甜抱着暖水杯,小口小口喝着,目光时不时扫过长身玉立的孟旭,眼神中带着一丝她自己都不懂的复杂。那晚之后,好像一切变了,又好像一切没变。她后来才知道孟旭背着她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三十余里地,用生命帮她堵下一辆车。 不知不觉,面对他时,便有了几分不自然。汤圆把一切看在眼里,看破不说破,但他绝不承认自己是嫉妒! “赵晓斌的钱藏在哪呢?”花甜苦恼,南城的宋子杰每天四五通电话催他们回去,毕竟对现在的狮子山派出所来说,所长加骨干远比不知所踪的通缉犯要重要的多。孟旭三人在江镇干得在漂亮,与狮子山辖区警务比起来,多少有些不务正业的味道,对分担他们工作的其他同事并不公平,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会不会已经转移走了呀。” 汤圆吐出瓜子皮,“不可能,整个荷花村无数双眼睛盯着,咱三24小时守着,苍蝇飞过去都恨不得摸两把,谁把钱从这运出去,我叫他爷爷。” 花甜嫌弃:“就你这饭量,哪家爷爷敢要你。” “嘿,你别瞧不起人。”汤圆炸毛。 “我瞧不起你哪了,真没见过抢着给人当孙子的货。”花甜吐槽永远快准狠。 “行了,都少说两句,轮岗时间到了。”孟旭看看表,带头往外走,身后汤圆哀嚎连连,冰天雪地谁特么愿意排查。 三人刚走到楼梯口,绑着红头巾容貌清丽的年轻女孩迎头撞了上来,孟旭一闪,女孩撞汤圆怀里,汤圆哎呀一声,双手抱胸,一脚踩在身后花甜脚背上,后者倒吸一口凉气,觉得最近运气见了鬼。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女孩连连道歉,她一抬头,花甜认了出来,正是之前逃跑路上遇见的祝圆圆,若不是她,花甜也不至于慌不择路逃进山里,差点把小命送掉。 “祝圆圆,你没跟你爸妈回去?”花甜记得昨天对方家长就到了,这会应该坐上火车,怎么还在荷花村。 祝圆圆一顿,神色悲恸:“警察姐姐,走前我想跟你聊一聊。” 花甜挑眉,示意祝圆圆赶紧说。他们十分钟后就换岗了。 “夏寒她们要离婚。” 花甜不置可否:“这是好事。”这些新娘原本就是被胁迫的,所谓婚姻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祝圆圆急了:“可是有姐姐因为离婚这事自杀了。” “什么!”花甜汤圆异口同声,怎么可能,为了那帮歪瓜裂枣自杀,脑子疯了! 孟旭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祝圆圆急得直掉泪,“其实之前有人逃跑过,但后来网上密密麻麻全是她的照片视频,亲人朋友同事全看到了,视频里的她很主动,所有人都骂她羞辱她,她没有办法最后只能回荷花村。在外界她是异类,是所有人羞辱嘲讽的对象,只有在荷花村,才能得到安宁。” 花甜无语,即便警方摧毁了直播平台,毁掉所有视频资料,但这些女生心里,她们依旧是别人的掌中之物,永远逃离不了罪恶的掌控。更重要的是,主犯并未落网,如果他有备份,轻而易举便能再次毁掉这群女孩。 “我们警方已经毁掉资料。”说这话的时候,花甜心里也没底,因为她不知道赵晓斌手里有没有备份。 祝圆圆摇摇欲坠:“没用的,逃不掉的,我来的晚,但我的照片……”祝圆圆说着说着,呜咽呜咽哭起来。因为她才十七岁,避开了婚姻的命运,但把柄仍旧牢牢捏在那群王八蛋手里。同时,祝圆圆来的晚,尚未洗脑彻底,所以她才会站出来向花甜求助。但她仍旧怕,怕那天坏蛋卷土重来,再把她拖进地狱里。 花甜揽住她的肩膀,眼里中有掩盖不了的心疼,之前她虽然同情荷花村的女孩,但总觉得她们不争气,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更加难以理解,她们为何要跟伤害自己的人一起对抗警察。因为不配合,荷花村许多人逃过一劫,那一张张耀武扬威的脸,想起来都令人牙痒痒。主犯在逃,从犯避责,荷花村村民作为犯罪帮凶,因为受害者不追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拘禁威胁暴力伤害成了传播淫-秽资料,情何以堪。 她们宁愿入狱也要保护那些伤害她们的人,宁可自杀也不愿意离婚,荷花村这块罪恶至极的地方,竟成了她们的心安之处。花甜百味杂陈。 孟旭很冷静。“她们需要专业的心理治疗。” 花甜眼睛一亮,“孟旭你觉得她们病了?” 孟旭眼神闪过一丝无奈,再次领教到花甜的不学无术,心理学上鼎鼎大名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都不知道。 花甜:“现在也来不及啊,祝圆圆,既然她们不同意,那谁要离婚,荷花村那群王八蛋?!” 祝圆圆哭着点头:“他们说我们是灾星,是诅咒的来源,让我们滚!” “诶,我这小暴脾气,他们害人不浅说别人灾星,嘴那么大咋不去。” “咳咳!”孟旭咳嗽声异常响亮,花甜口吐芬芳之言硬生生咽了下去。她不服气,脸涨得通红,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孟旭若有所思,问祝圆圆。 “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祝圆圆:“好像一个月前。” “诅咒又是什么时候传出的?”孟旭继续问道。 “好像半个月前,起初大家都不当回事,毕竟他们还要。”祝圆圆一顿,难堪的话没说出口,荷花村指望新娘挣钱,自然不会将矛头对准她们。 孟旭拇指微动,电光火石间,灵光乍现。 “荷花村什么地方男人去的而女人去不得。” 祝圆圆仔细想了想,小心翼翼回道:“荷花村没那么多忌讳,男人去女人不去的地方,厕所吧。” “不对,村里有公厕?”荷花村花甜里里外外逛了个遍,根本没公厕,荷花村一偏僻小乡村,要什么公厕,家里厕所不香。花甜冥思苦想,方才一闪而过念头究竟是什么。 “澡堂,荷花村有澡堂。”孟旭双眸一亮,他知道了。 祝圆圆嘴张成O型,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荷花村地处偏僻,离得最近青碧乡有几十公里,冬天洗澡不便,去澡堂洗澡的人自然多,如果有人将药下在男澡堂水池里,那么生病的自然是男人。 荷花村澡堂在村中央,房子隔成两半,一半男一半女,之前村里光棍多,混不吝嘴花花,污言秽语不断,慢慢村里女人就不来了,女澡堂改成杂物间。荷花村临山,村里有温泉眼,借温泉眼改建的澡堂成了男人们的天堂,尤其是冬天,什么不干,往温泉水里一泡,解乏又爽快,那滋味,别提多舒服了。 如果要反倒荷花村的男人,没有比澡堂更好的地方。 水池水送去检测,不一会报告传来,一种罕见的毒素,这种毒达到一定浓度,会通过皮肤渗透,进入人体血液循环,刺激大脑皮层痛感区域,让人产生剧烈疼痛,具体作用机制有待研究。但它最初的临床症状却与皮肤病极为相似。如果不是澡堂水,没人会将皮肤病症状与神经毒素联系到一起,制毒的是高手。 “医院那边怎么说?”花甜问道。 “毒很复杂,他们需要时间。”孟旭皱眉,即便找到传染源,目前为止仍旧没有有效治疗手法,患者人数不再增加,但已经染病的五十多人呢。 村东头突然响起嘈杂咒骂声,间断女人的嚎哭声。孟旭三人赶到时,村东头广场上,嫁入荷花村的新娘被夫家全赶了出来。她们穿着单薄的衣裳,有的还赤着脚,冻得通红的脸上挂着醒目的泪水。无数臭鸡蛋烂白菜烂西红柿朝她们砸去,谩骂诅咒声不绝于耳。 “一帮灾星,滚出荷花村!” “真特么贱,缺男人瘆得慌,不行出去卖,别霍霍我们村子!” “死赖着不走,真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女人。” “她们本来就不要脸,不然怎么挣那种钱,天天搁家里屁事不干,就知道搔首弄姿勾引男人,咱们荷花村有钱了什么媳妇找不到,收留这种货色。” “滚!灾星滚出荷花村!” 村民们群情激奋,举起各式各样武器对准眼前这些手无寸铁的女人,女人大多年轻,她们不想走,但这些人,这些口口声声为她们好的自己人,此时此刻,与外面那些伤害唾弃她们的人,又有什么区别!荷花村一直是地狱,她们受伤后幻想中的天堂从未存在过。 光脚踩在冻得发硬的地面,呼啸的风吹过麻木的脸,缩在沙子里的鸵鸟,终于醒了。 “咱们走,无论外面是什么都比这强。”谁也没有想到,最先清醒过来的是夏寒,这个拿刀威胁父母,死活要留在荷花村的女人。她是被骗来的,调-教的过程不堪回首,在哪里,在那个所谓的家里,她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羞辱,光着身子趴地上学狗叫,像动物一样关在猪圈里生活,众目睽睽下拉屎撒尿,为了一口饭一杯水恬不知耻讨好男人。 她混沌的脑子几乎忘记自己是人类,是个有尊严的社会人。她是狗,是张二蛋家的小母狗。 传说,被驯服的小象取掉绳索也会乖乖停着原地。当尊严被暴力碾碎,当驯服变得理所当然,人会下意识地头埋进沙子里,因为她觉得听话可以保护自己。 驯养者抛弃被驯养者时,她们会醒吗,还是乖乖呆在原地,继续自欺欺人骗自己。被驱逐的女人看着眼前凶神恶煞“家人”,他们眼里没有半分善意,只是深深的憎恶与嫌弃。 有人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荷花村的新娘走了,她们走的时候,有人在笑,有人在哭,还有的频频回首希望“家人”挽留自己,但被疼痛与疯狂击倒的荷花村人,又怎会在乎她们,没人会在乎工具,工具从来不是人。 “联系救助站和心理医生。”最终,站出来的只会是警察。 花甜晃晃手机,“我已经联系了,江镇的救助站会暂时收留她们,朝夕也联系了她业内师兄,最迟明天赶到江镇,对她们进行心理治疗。” 体病易治,心病难医,等待她们的是什么花甜不知道,但对眼前罄竹难书的荷花村人,她有了其他的感觉。 荷花村的夜又来了,风刮得窗户呼呼作响,今夜的荷花村格外寂静。撕心裂肺痛呼声消失了,争吵声谩骂声消失了,雪夜除了呼啸的风刮过门窗的声音,静得让人心悸。 半眯着打盹的花甜蹭地坐起来,不对,太安静了,今天的荷花村静得像所有人死了一样。 “孟旭!”花甜喊了一声,无人应答,她跑了出去,大堂只剩下趴桌上打呼的汤圆。 “胖子,汤胖子!孟旭人呢?”汤圆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口水流了半桌子,嘟嚷道:“上厕所去了。” 花甜跑去厕所,空无一人,她立马意识到不对劲,搓个雪坨坨塞汤圆衣服里,后者尖叫清醒过来。 “死葡萄,你想干什么,现在几点,能不能让我睡会!” “嘘!”花甜捂住汤圆的嘴,凑到他身旁,低声道:“你没发现不对吗?” “什么不对,甜甜你家族遗传,别什么东西都疑神疑鬼的。”汤圆揉揉睡眼迷糊的眼睛,不满道:“太安静,下午派人送完那群妞,整个村子就没几人,不安静才见了鬼。” 花甜胡搅蛮缠:“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汤圆骂骂咧咧起来,揉巴揉巴脸,一脸晦气道:“怕了你了,我跟你去看看。你呀,就离不开老大,一时不见如隔三秋,我给你出个主意,下次出门让他把你拴裤腰带上,你好我好大家好!” 花甜一脚踹汤圆肥臀上,后者捂着屁股瞪花甜,被花甜雷厉风行拉出去。 荷花村路上空无一人,路灯关了,黑漆漆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花甜拉汤圆出来,刺骨寒风一吹,冻得人直哆嗦。 “甜甜,咱们回去吧,村口有人执勤,真有人进来警报会响的。” 花甜不废话,她打了一路电话,不仅孟旭没接连村口的警哨也没接,因为警力原因,之前村里四个口,三人一组排查,但临近年末,江镇又调走一部分警察,昨天送女生去市里又走了一波,夜间值班的警哨只剩两人一组。孟旭巡查,联系不上,一定出事了。 花甜走到半道,脚步突然一顿,“胖子,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汤圆迷迷糊糊,跟了一句:“什么味道?” 花甜走近仔细闻了闻,“汽油的味道!”汤圆蹭一下跳起来,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脑子彻底清醒了。 “汽油!”汤圆腿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荷花村冬天到处破藤烂枝,后面还有山林,一旦着火,后果不堪设想。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跑吧。”汤圆扯着花甜往外跑,被后者拽着袖子有拉回来。 “孟旭不见了。”花甜无语,死胖子觉悟比自己还低,就这样,孟旭还喜欢他多过自己。汤圆……脑子迷糊,一时间,竟然忘了荷花村还有其他人。 “现在怎么搞,谁要烧村咱也不知道,难道在这干等着?” 花甜一指戳向汤圆脑门,吐槽道:“我看你真睡迷了,现在马上通知村民撤离啊。” 两人沿着村道,哐哐哐砸门,噪音闹得震天响,还是没人出来。花甜翻进去一看,荷花村村民竟全被迷晕了。 汤圆哆嗦:“怎么可能,几十号人,全晕了。” 他们敲了四五家,无一例外全部昏迷,包括之前狂躁的病人。漆黑的夜里,针落可闻的静谧,失去意思的村民,怎么看,怎么像国产恐怖片场景。孟旭不会玩脱了吧。 与此同时,村里的东北角土地牌,一道弓着的黑影正一点点靠近,他到了土地牌前,警惕环视四周,没发现问题后,才从胸前掏出一根小铁铲,吭哧哼哧挖了起来。他挖开洞口,正准备将里面黑匣子取出来,突然一道利箭朝西南方射来,身影就地一滚,箭扎在土地像上,泥铸的土地像霎时四分五裂。土灰溅到眼睛,男子来不及去揉,被从天而降的兜网网住,倒挂在土地牌前大柳树上。 “谁!是谁!”男子带着骷髅头面具气急败坏吼道,如果花甜在,会发现男子所带面具与赵晓斌之前带的面具一模一样。 一道窈窕的身影从树后走了出来,她没做遮挡,一身黑色皮衣仿佛融进夜色里。 网兜中男子低吼声传来,“是你!” 女子一愣,淡然表情凝在脸上,声音不对,不是赵晓斌的声音,之前赵晓斌一直藏头露尾,她没见过他的样貌,但声音却深深地刻在脑子里。 “小东西。”当她的注意力落在网兜男之时,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男声,枪口抵住后脑勺,齐妙锦身子一僵,一动不动。 “我说哪来的小鬼,原来是你。”赵晓斌握着枪,眼眸中闪过凶光。他之前打听到村里几乎没人了,才决定下山取财,没想到还真有意外收获。 “村里的病你闹得,神婆也是你让村长那老东西请的,还有后来的警察。”赵晓斌掐住齐妙锦的下巴,把她头拧过来,对着鼻梁反手一耳光,齐妙锦被扇到在地,精致脸上糊满鲜血,她表情不悲不喜,细看才能发现眼眸深处刻骨铭心的恨意。 赵晓斌蹲下,枪口抵住她的下巴,“恨我,想杀我!你算个什么东西!”他一脚踹向齐妙锦的肚子,后者胃液都喷了出来。 “毁了我的买卖不说,还想杀我,小东西,看来你真忘了谁是主人?”赵晓斌声音仿佛从十八层地狱传来,齐妙锦无意识哆嗦,仿佛又回到几个月前。 齐妙锦是赵晓斌的第一个猎物,她被骗到荷花村后,赵晓斌看上她,亲自调-教。她很坚强,赵晓斌在她身上折腾了一个多月也没能驯服她,一不小心还让她跑了,齐妙锦是孤儿,她不在乎所谓的照片视频,原本她可以逃出生天,但赵晓斌带人绑架了孤儿院的院长,齐妙锦唯一在乎的人。 后来她被抓了回来,赵晓斌百般折磨,齐妙锦全扛了下来,不仅如此她还勾搭上荷花村的村长,一个行将就木糟老头子。赵晓斌不想跟村长撕破脸,加上齐妙锦始终顶着死鱼脸,折腾久了也没意思,他又看上其他女孩,这才的放手。 他原本以为齐妙锦认命了,毕竟只要他愿意,一个孤儿院院长算什么,一次车祸一场火灾便可以让人消失得干干净净。说到底,赵晓斌小觑了她,小觑了眼前女生,在孤僻的村里,满是仇敌的村里,一己之力,兴风作浪,差一点就成功了。 赵晓斌的脚踩在齐妙锦手指上,脚尖用力,十指连心,齐妙锦终于叫了出来。 “知道疼就好。”他的脚再次踹向齐妙锦胸口,她感觉自己肋骨断了。 “别装死,站起来给我兄弟解开!”齐妙锦千算万算没算到,多疑的赵晓斌会让刀疤装成他来取钱,急了一步,前功尽弃。她强忍着疼痛,歪歪扭扭站了起来。 离得近了,她的手伸向树上的绳子,赵晓斌的视线稍稍偏移,一道烟花从荷花村东北角冲天而起,照亮漆黑的夜空。赵晓斌眯眼,扣动扳机。 嘭! 第65章 狮所警事22 迷雾重重 晨光熹微, 天边泛白,狮子山派出所迎来难得平静, 接待大厅空荡荡的,醒酒室里鼾声如雷,接警台值班民警揉揉熬得通红眼睛,站起来伸了个拦腰,视野里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孟所,孟所您回来了。” 孟旭点点头,取下警帽拿在手里,问道:“宋指导在吗?” 民警指指办公室,神色略显复杂:“在办公室。” 敲门声响起, 办公室内响起宋子杰声音, 孟旭推门而入。宋子杰正将桌上相框放进纸盒, 他扭头看见孟旭, 右手一顿,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回来了。”宋子杰寒暄道。 孟旭环视四周, 宋子杰私人物品基本收拾完毕,不大的办公室略显空荡, 他抬头直视宋子杰的眼睛, 直截了当问道:“为什么要走?” 宋子杰扭头避开孟旭的视线, 声音不自觉带上几分沙哑,“组织安排。” 孟旭还欲多言,宋子杰打断他:“孟所,咱们共事时间不长, 但我看得出你是做实事的好警察。” 宋子杰顿了顿,“多多保重。” 孟旭沉默不语,右手骤然握拳, 赵卫民倒台,狮子山派出所处于瘫痪状态,最艰难的时刻,是宋子杰带人撑下来,稳住人心,稳住局面,稳住栖霞区最繁华的辖区,但现在他走了。 “其实这样也好,多少人求爷爷告奶奶想从派出所调到市局,我也算变相高升了。”宋子杰打哈哈,他不想从任何人眼里看见同情的颜色。从派出所指导员到档案管理员,从天上掉馅饼的升迁到一落千丈的冷板凳,不到两月时间,仿佛做了一场梦。 之前,宋子杰想过跟孟旭搭班子将狮子山派出所干好,想过发光发热的未来,但时至今日,作为一名工作近十年的老警察,他很清楚组织的选择,赵卫民当权时他没有站出来表态,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他没有同流合污,但也没有检举揭发,他选择沉默的那一刻,就决定了今天的命运。 宋子杰深深看一眼办公室,他在狮子山干了三年,自问没做过亏心事,三十出头的年龄,养老的岗位,到底意难平。 * 狮子山步行街某餐馆,席面摆了一桌,却无人动筷。花甜皱着眉头戳筷子,孟旭端着茶杯不知道在想什么,饭桌上汤圆骂骂咧咧。 “咱走了不到一星期吧,我怎么感觉天都塌了,老宋去市局坐冷板凳,之前狮子山混熟的人整得七零八碎,现在外面都传老大是灾星,到哪哪倒霉。”汤圆唾沫横飞。 流言蜚语传得有模有样,前政法委书记齐运青,前栖霞分局局长赵卫民,以及拔出萝卜带出泥的一众硕鼠,全倒在孟旭手里。孟旭下沉到狮子山明面上为办公大楼被炸负责,实质秦局安到栖霞分局钉子,秋后算账的快刀,为得就是剪除所有当初依附齐书记羽翼,为秦局入常铺路。 一时间,公安系统风声鹤唳。 汤圆贼眉鼠眼凑近孟旭,附在他耳边问道:“老大,你是不是真带任务来的?”孟旭一巴掌拍开他。 花甜白眼翻到飞起,“汤胖子,你放弃屁股用脑子想想,孟旭真带任务来的,现在才动手,再说真动手也不会拿老宋一老好人开刀。” 汤圆点点头:“那倒也是,杀鸡给猴看,宋子杰摆明不够分量,那他调走的事谁干的?” 花甜瞪圆眼睛,不可置信望着汤圆,食指指着自己问道:“你一南城百晓生问我。”汤圆抬眼瞥一眼孟旭,后者仍旧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模样,撇撇嘴:“我这不寻思你知道什么内幕,现在所里都觉得我们秋后算账来的,老好人宋子杰被逼走也是老大的手笔,今早打饭食堂大妈冲我翻白眼那模样,你没看见。” 花甜戳筷子,“我看见了,你没看见轮到我的时候,肉包子没有,鸡蛋没有,豆浆没有,最后给我两过夜的窝头。” “老大,你给我两句准话,秦局到底怎么安排的。江镇的案子移给赵局,赵晓斌是你亲自抓的,案子也是你办的,现在二一推作五全成人家的功劳了。”汤圆愤愤不平:“公安部二级通缉犯,问厅里要个二等功不为过吧。” 孟旭眉宇间川字十分明显,唇抿成一条直线。 花甜拐拐汤圆,心情很复杂,“你别问他了,他什么时候在乎过功劳。”想到孟旭为了保住自己不惜担下所有责任贬到狮子山,花甜五味杂陈。 “他不在乎,我在乎,劳心劳力原本打算升一级,结果倒好,不辞辛苦为人家升官添砖加瓦,自己还成了叛徒。”汤圆越想越气,觉得这趟江镇之行亏大发了。 花甜揽过他肩安慰道:“淡定淡定,咱们什么人自己心里清楚,日久见人心,他们迟早会明白的。”汤圆瞅瞅花甜,又瞅瞅孟旭,嘴角微微抽搐:“得嘞,你们夫唱妇随,我枉做小人。” 花甜笑容凝在脸上,小手用劲,在汤胖子腰间狠狠一拧,饭桌上顿时传来汤胖子的凄厉的惨叫声。 * “老大,老大不好了!”狮子山派出所走廊传来汤圆急促的呼喊声,剧烈跑动下,他小肚子肥肉抖动,数九寒冬急得一脑门汗。 孟旭正跟新来的指导员杨柯交代工作,听见汤圆声音,话语一顿,刚站起来,汤圆便冲了进来。 汤圆见到杨柯,嘴边的话硬生生噎在嗓子眼,顿时卡壳。 “这是所里新来的指导员杨柯,有什么话直说。”孟旭言简意赅介绍道,杨柯四十来岁,肤色偏黑,脸上沟壑纵横,法令纹很深,眉宇间一个川字尤为明显,仿佛刀斧刻上去一般,光看面相是个性情严厉的主,不像宋子杰好说话。 方才听见汤圆对孟旭称呼,杨柯面色一沉,眉头顿时皱起来。汤圆对杨柯同样没有好印象,他不喜欢这类严肃刻板的主。 “老大,临江墓园发现一具尸体,刑侦队让我们去协助调查。” 孟旭瞥了汤圆一眼,杨柯一步跨出,神色不变:“孟所,您忙,我先去整理办公室。” 汤圆挑眉,孟旭又瞥了他一眼,眼神不自觉带了几分严厉,再次强调道:“有话直说。” “谈术死了,尸体被绑在谈老太太墓碑上,刑侦二队的人都去了。” 半小时后,临江墓园。 孟旭汤圆赶到时,现场扯起警戒线,马伯骞带着技术大队的人搜证,谈术尸体放地上,市局张法医正组织人将尸体运回去。刑侦二队队长章怀仁跟孟旭是竞争关系,孟旭能力强背景硬,之前一直压章怀仁一头,现在重案组解散,孟旭贬到狮子山当所长,章怀仁成了市局倚重刑侦队长,风头倒是更盛几分。 干刑侦的大多直肠子,尤其章怀仁,他不喜孟旭,也不屑掩饰,这次若非死者与狮子山之前警情相关,他根本不会让对方插一脚。 见两人都没有寒暄的意思,马伯骞打了个圆场。 “死者死亡时间在昨天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体表无明显创伤,四肢淤青有捆绑痕迹,死的时候只穿了内裤,老张初步判断是冻死的。”马伯骞把手机递给孟旭。照片中,谈术背对墓碑跪在地上,脚背抵住碑底,身子前倾,头垂在半空中,皮肤青紫,浑身上下只有一条灰内裤。 “昨夜最高气温零下十度,这种温度室外穿少点都会冻死,更别提不穿了。” “谁发现的?” “墓地销售,正巧今天有人要买墓地,不然还发现不了。” 孟旭环顾四周,万物枯槁一片荒凉,光秃秃树梢上还挂着冰晶,临江墓园远离市区,偏得不能再偏的地界,寒冬腊月又非逢年过节,没人扫墓,若非碰巧,尸体十天半月都发现不了。 张法医带的徒弟第一次出现场,小伙刚吐完腿还软着,搬尸袋时没注意脚边的台阶,哐当一声摔地上,尸体头部顺着拉链滑了出来,正巧落在孟旭不远处。 “怎么干活的!”张法医恨铁不成钢,小伙满脸羞红,手忙脚乱想把尸体塞回去。 “等等!”孟旭一步跨出,直接蹲下来,他没带手套,指着尸体吩咐道:“把头扭过来。”张法医小徒弟不认识孟旭,求助目光望向师傅,张法医点点头,示意徒弟听孟旭的。 之前尸体头朝上,小徒弟战战兢兢把头扭过来,露出他的后脖颈,发际线下一块硬币大小的赤红色X纹身异常醒目。马伯骞也凑了过来,他一惊,嘴巴张成O形。 南城公安局刑侦二队。 章怀仁眉头隆起,“你是说之前连环杀人案凶手俞青凡的尸体上也有X纹身。” 马伯骞扭头看看孟旭,又瞄向章怀仁,章怀仁不满:“老马你什么意思,现在已经没有重案组了,谈术是我的案子。” 马伯骞磨磨唧唧,章怀仁十分不满,上手直接将俞青凡的尸检报告抢过来,马伯骞无奈看向孟旭,后者垂眸,专注手里谈术的尸检报告。 “还真有,俞青凡是炸死的,谈术是冻死的,两人后脖颈都有赤红色X纹身,肯定不是巧合。”章怀仁抬头,犀利目光锁定面前的孟旭,眼神中带着几分挑衅。 “谈术和谈琪联手逼死谈老太太,谈术死在墓前,凶手必定不会放过谈琪。至于俞青凡,孟旭你隐瞒了什么?” 孟旭手一顿,抬头眼神在章怀仁脸上停留几秒,继而移开。 章怀仁最看不惯孟旭高高在上漠然态度,顿时恼了。 “俞青凡在你眼皮子底下炸警局,谈老太太死后没多久继子被杀,你但凡长点心,少花点时间跟下属卿卿我我,幕后黑手早被挖出来了,还用我擦屁股!” 马伯骞头大,章怀仁脾气火爆,孟旭沉默寡言,章怀仁觉得孟旭仗着背景抢案子处处压他一头,孟旭又不屑跟他解释,两人越闹越僵,现在章怀仁借题发挥胡搅蛮缠,搞得马伯骞两头为难。 “不说话,行!” 章怀仁气极反笑,“我去跟上面汇报,至于孟所长,祝您步步高升,好走不送!” 章怀仁摔门而去,马伯骞一脸尴尬,冲孟旭解释道:“老章没坏心,就这么个人,孟队你别跟他计较。” 孟旭从报告中抬头,把报告背身后,目光落在马伯骞脸上。“我没跟他计较。” 马伯骞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孟旭心里闪过一丝异样,无端有些不舒服。他不苟言笑,南城警局的人对他大多又敬又怕,嚼舌根的人不少,但没人敢当面给他难堪。像章怀仁这般当面锣对面鼓的到还好,背地使阴招防不胜防。孟旭不怕是非,不惧流言,不畏手段,但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处理琐碎人际关系和官场扯皮上,他不愿意。 “发现尸体墓地销售在哪?” 马伯骞诧异:“你觉得跟他有关。” 孟旭修长手指敲敲桌子,“问过才知道。” 马伯骞带上房门,措辞小心:“章队刚问过,没问题让人回去了。” 孟旭隆起眉头,没说话办公室气压骤降,马伯骞劝道:“他的案子。” 孟旭直视马伯骞,后者搓搓手,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孟旭打断他,“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我做事从来对事不对人。” “咱们合作多久了,你的性子我知道,但别人不知道,何况最近情况特殊。”马伯骞瞟瞟四周,压低音量:“秦局不到两月就退了,赵局步步紧逼,章队又是名正言顺刑侦队长。” 孟旭抬眸,眼中异样闪过,反问道:“这些跟案子有什么关系。” 马伯骞瞪圆眼睛,“老孟,这话就没意思了。赵局在拉章怀仁,你不知道。秦局年纪到了,不管他入不入常,都是赵局上位,章怀仁名正言顺二队队长,你现在插手他的案子。” 孟旭站得笔直,沉静的目光看向马伯骞,后者神色一顿。 “外面都在传,秦局背水一战,要么入常要么退休,而你孟旭,作为他手里的头号尖刀,在尘埃落定前,赵局会让你侦办刑事案件?案子破了功劳算谁的,上次部里二级通缉犯还没看明白。” 孟旭沉默不语,马伯骞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没私心,也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但没办法,咱们公安系统算好的,其他部门想做事更难。这次X纹身的事,就交给章怀仁来办,你当你的派出所长,他干他的刑侦队长,各司其职多好。” 孟旭默默收回手,垂眸时,挑了下唇角。 “老孟,你听我句劝,秦局将你下放到狮子山避风头,你就听他的,他是你师傅,总不会害你。 孟旭嘴角抿成一条线,眸中亮起刀片一般凛冽的光芒。“谈术的死有问题。” 马伯骞莫名其妙,寒冬腊月,赤身-裸-体绑墓碑上冻死,铁定有问题。 “俞青凡炸警局的炸-药来源,她的隐藏方式,还有那个神秘的X纹身,我一直在查,现在它又出现了。”孟旭目光深远,“谈术的死亡现场,捆绑用得最简单的登山绳,受害者电晕后绑在墓碑上,拿走所有衣物,零下十几度的冬夜,活活冻死。凶手没留下任何指纹纤维皮屑,连脚印都做了特殊处理,你没觉得场景很熟悉。” 马伯骞下意识反问道:“什么熟悉?” “西寺路,岳江浩。”孟旭若有所思,“当初俞青凡电晕岳江浩,用三菱锥捅死他,现场同样处理的很干净,若非水滩里的蚊子血,我们甚至不能锁定她是凶手。” 马伯骞点头,如果俞青凡不继续犯案,岳江浩的死现在还是疑案。 “但俞青凡已经死了啊。”尸体还是警方帮忙收敛的。 “俞青凡死了,她的帮手没死。”孟旭手指划过照片中赤红的X纹身,“你之前跟我说过,这种纹身染料特殊,除非把皮剥下来,否则永远无法洗掉。同样是赤红色的X纹身,俞青凡的赤色偏多,颜色偏暗,谈术的红色偏多,细看还能发现针孔,他纹没多久,甚至可能死后被纹上去的。”如此严谨的凶案现场,尸体却留下这般刻意的纹身。 马伯骞倒吸一口凉气,“凶手故意的!可他为什么要杀谈术?还绑在谈老太太墓碑上。” 孟旭眼神颇深,“谈老太太案子,我办的。” 马伯骞瞠目结舌,“冲你来的!”他拍拍孟旭肩膀,神色出奇慎重,也不劝了:“我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孟旭给了他一拳,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66章 悬剑1 亮剑 狮子山派出所会议室。 新任指导员杨柯拿着一堆材料走进来, 看见一帮稀稀拉拉东倒西歪的民警,眉头霎时皱起来。 “孟所呢?”汤圆一身警服穿的歪七扭八, 警帽也没戴,杨柯眉心川字越发明显。汤圆耸肩:“不知道。” 杨柯的脸顿时黑得可以滴出水来,他来狮所三天了,调研情况令人瞠目结舌,警员调动频繁,人事关系混乱,各项管理制度形同虚设,更夸张的是,政治学习居然停留在上月, 什么样的所长才能干出这种事! 杨柯来之前就听说过孟旭不好搞, 没想到他如此之不好搞, 表面工作都不愿意做, 如此低觉悟的人竟然还混成了一所之长,滑天下之大稽。 “汤警员, 你去把孟所叫回来。”杨柯沉着脸。 汤圆懒懒散散站起来,“杨指导员, 老大去哪了我真不知道, 要不您亲自给他打个电话?” 杨柯冷哼一声, “叫孟所,警察队伍里没有老大。” 汤圆敷衍道:“您说的对,但我确实不知道孟所在哪。” 杨柯扫视四周,极力压制住胸中怒火, “其他人呢?” 在座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会议室气氛尴尬到可以抠出三室一厅。杨柯脸气得通红, 哐当一下将材料砸在桌上,手撑着会议桌,声音拔高几个度。 “我不管你们之前怎么弄的,从现在起周一的政治学习无特殊情况必须人人参加,会议记录归档上交市局,学习笔记每周检查。”杨柯看着现场有气无力众人,怒火中烧,恨不得把这群歪瓜裂枣全部回炉重造一遍。 杨柯走后,会议室一片哀鸿遍野。 易典作为狮所硕果仅存的老人,这会也顾不得芥蒂,凑到汤圆身边问道:“汤哥,杨指导究竟什么来路,咱们狮所一人恨不得扒成八瓣用,哪有时间搞形式主义。” 汤圆斜他一眼,扬扬下巴:“你说政治学习形式主义?” 易典愕然,又递烟又递水的,连连讨好道:“汤哥,我错了。” 汤圆接过烟揣兜里,摸摸易典板寸头,揶揄道:“这会知道错了,前两天不还把我当叛徒的呢。” 易典舔着脸,告饶道:“汤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我计较,宋指导自己也说了,他调走跟孟所没关系,还要感谢孟所帮他调岗。” 汤圆把易典呼一旁,嫌弃道:“领导让干啥干啥,别整些有的没的。” 易典瞪大眼睛,表情活像见了鬼,他凑近汤圆,努力压低声音:“可咱们哪有时间整政治学习,自打杨指导过来,所里两天一小会三天一大会,上级文件、规章制度、学习资料一套接一套,还要写体会感悟。人都跑去学习整材料了,警务谁来干,咱们本来人手就不够,还成天整些虚的东西。” 汤圆拍拍易典肩膀,“可以啊,小伙,都会腹议领导了,赶明跟杨指导反映反映,说你不喜欢学习,让他开会别叫你。” “哥,哥我错了。”易典愁眉苦脸,拉住汤圆袖子不停晃,“孟所没什么安排?” 汤圆摊手,“我不知道。” “你别看我,我真不知道,最近几天老大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汤圆余光瞟见会议室外脚步匆匆的花甜,三步并两步奔出去,留下一脸愕然的易典。 走廊外拐角,汤圆堵住花甜,庞大身躯跟堵墙似的。 “甜甜,你跟老大最近到底在干吗,老杨那我可真挡不住了。” 花甜揣着材料,想绕过汤圆,后者挡得死死的,没有丝毫操作空间。她冲汤圆莞尔一笑,笑容说不出的甜美,“挡不住也得挡啊,相信自己,加油!” 汤圆表情难得严肃,“谈术案子怎么回事,是不是冲老大来的。” 花甜一愣,她将汤圆扯到空荡的连廊,探头探脑瞄瞄四周,问道:“你听说什么了?” 汤圆靠墙上,揣兜抖腿,“还用听说,杨柯一来就搞党风建设,天天学习写材料,恨不得人人整成大秀才,老大什么时候搞过虚的东西。”汤圆凑近花甜,耳语道:“而且我听说杨柯是赵局的人。” 花甜挑眉:“赵局的人,拖后腿的?” 汤圆声音越发低沉,若非离得近,几乎听不见。“这是明谋,上面不希望老大再立功,至少是现在。章怀仁负责谈术的案子,老大插手本不合规矩。况且赵局现在极力拉拢章怀仁,老大再横插一脚,下面的人怎么想。” 花甜双手抱胸:“现在体制真有意思,立了案的刑事案件还分你我他。谈术逼死谈老太太,一月不到人被杀了,尸体绑墓碑上,作为谈老太太案的第一负责人,孟旭为什么不能查,就因为案子是章怀仁的。” “你忒天真了。”汤圆瞅花甜的眼神跟瞅傻白甜似的,“有些事很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什么说不清楚的。”花甜气笑了,“有时候我真搞不清楚上面怎么想的,命案发生,破案第一要务,快准狠谁行谁上,搞这种山头主义有意思吗,赵局就更有意思了,把宋子杰挤走,派个杨柯下来,孟旭是孙猴子,需要上个紧箍咒,防人跟防贼的,这格局就不是一把手的料。” “小姑奶奶。”汤圆一把捂住花甜的嘴,小眼睛四下乱飘,“你瞎说什么!” 花甜挥开汤圆爪子,一脸嫌弃:“我有没有瞎说你心里清楚,正事不干,天天整些没用的。孟旭把查到信息告诉章怀仁,他什么态度,一句我的案子干脆利索怼回来,根本不管你查到什么。谈术遇害后,发现第一现场的销售有问题,这个案子极有可能是人专门设计的,这种情况更应该集中火力抓凶手,我说得没错吧。” “你说的没错,但现在情况特殊。”汤圆顾左右而言他,孟旭是狮所的所长,插手刑侦二队章怀仁案子,又恰逢秦局入常赵局上位关键时刻,摆明激化矛盾。 花甜推开他,“我不管情况特不特殊,孟旭要查,我就帮他查,虽然谈术这人虚伪狡诈逼死继母,讨厌得很,但他现在死了,我们有义务将凶手绳之以法。” 花甜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而且我有一种直觉,谈术的死是冲咱们来的。” 汤圆还不明白,花甜解释道:“我并非指通过孟旭打击秦局,而是干掉谈术的凶手是冲我们来的。” 汤圆瞪大眼睛,眼神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你是说蓄意报复挑衅警方。” 花甜摸摸脑门,“不清楚,只是我的直觉。” 叮铃铃!汤圆手机突然响起,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的脸骤然变色,脸色黑得能拧出水来,右手青筋毕露,手机屏幕差点捏碎了。 “出大事了。” 半小时后,汤圆拉着花甜赶到南城市局,市局一片哗然,众人议论纷纷,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平时严谨肃穆的警局沦为菜市场,最后还是赵局出来主持大局,将大家赶回去干活。 南城警局心理研究室,秦朝夕失魂落魄坐在椅子上,手边的茶都凉透了。 花甜不明所以,“究竟怎么了。” 汤圆背着手不停踱步,胖脸上急得满头大汗,“上午省检察院的人将秦局带走了,下午纪委的人要过来。” 花甜蹭地一下站起来,瞠目结舌嘴角哆嗦,结结巴巴道:“你开什么玩笑!”检察院的人把南城公安一把手带走了,开什么国际玩笑,她抬头望望天,阳光明媚晴空万里,天没塌啊。 汤圆不停擦汗,表情颓然:“我到希望是开玩笑,众目睽睽之下,你自己出门问问。” “因为什么?”秦局是孟旭的师傅,是孟旭在南城警局最坚实的后盾,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在竞争入常最关键的时候,被检察院带走了,这算什么,釜底抽薪! 汤圆表情出奇凝重,“开会的时候被带走的。” “不对啊,为什么是检察院?”花甜一针见血,如果因为贪腐或其他违法违纪原因,最先出手的该纪委才对,为什么先来的是检察院。 秦朝夕开口了,她眼眶红红的,嘴唇惨白,声音说不出的沙哑。 “因为十五年前的一个案子。” 花甜蹲下来,握住秦朝夕冰凉的小手,眼神带着一丝诧异,“朝夕你没事吧?” 秦朝夕眼眶黑青,眼角泛红,整张脸透露出紧张的干涩来,“十五年前他办过一起凶杀案,现在凶手找到了。” 什么意思,花甜汤圆面面相觑。 “秦局是我爸爸。” 纳尼!秦局是秦朝夕的爸爸,秦朝夕是秦局的女儿,为什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花甜小嘴张成O形,汤圆一屁股跌地上,神色变幻,活像见了鬼。 秦朝夕抬眸,眼里闪过一丝歉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你们的,主要我刚来。”花甜一把搂住她的肩,挥挥手大气道:“不用道歉,我明白。” 初来乍到,哪会一见面就说自己是大领导的女儿,而且秦朝夕平时为人低调,做事一板一眼,顶着一把手女儿的名头,她不自在,其他人更不自在。 汤圆脸不住抽搐,神情变幻,面色一会青一会白,原地转了好几个大圈,震惊,担忧,如坠烟雾,手足无措,最后抬眸小心翼翼瞄一眼秦朝夕,咬紧后槽牙,一股热血在胸中激荡,局长又怎么样,十年后他汤圆指不定混成厅长部长呢,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喜欢的是秦朝夕这个人,跟她是谁的女儿没半毛钱关系! 这边说,花甜握住秦朝夕手,继续问道:“你刚说十五年前的凶杀案,到底怎么回事。” 秦朝夕嗓音沙哑,“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十五年前我爸作为支边干部借调到云省下面的庆云县当刑侦队长,当年庆云县发生一起灭门惨案,两个大人三个小孩在里被害,入室杀人灭人满门,影响极其恶劣,上面只给了一周的破案时间。警方摸排后,将凶手锁定在当地一个小混混身上,案发现场有他的脚印,还是有目击证人看见他神色慌乱从被害人家中跑出来。 恰逢那年严打,小混混抓住没多久就被枪毙了。前段时间云省警方破获一起重大反黑案,嫌疑人为了减刑,供出其中一个同伙手里有命案,警方顺藤摸瓜挖出十五年前庆云县的灭门惨案,然后真相大白。” 汤圆哎呦一声,“冤假错案!” 秦朝夕红着眼眶点头,哽咽道:“虽然我不想承认,但……” 花甜抱抱朝夕,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之前秦朝夕的故事无不说明,秦局在她心中神一样的存在,而现在,多年警神定海神针般的老刑警,一起冤假错案让之前一切荣誉都成了笑话。 “朝夕,我们一起想办法。” 秦朝夕语带哭腔:“没办法了,凶手自己承认了。” “万一,万一,他是被迫的呢。”花甜抱有一丝希望,虽然接触不多,但她不觉得秦局是那种为了仕途荣誉刻意制造冤假错案的人。 “凶手埋起来的凶器有受害者一家人的血迹。” 花甜不说话了,她瞄一眼强制镇定的秦朝夕,小心翼翼问道:“你不相信秦局?” 秦朝夕深吸一口气,她的目光直视花甜:“甜甜,我太了解我爸了。” 正因为了解,所以秦朝夕清楚的知道,如果被枪毙的小混混不是凶手,那么把他变成凶手的,只有可能是她的父亲秦国生。秦朝夕难过就难过在,为什么秦国生明知道案件有疑点,锁定的嫌疑人可能不是凶手,还要将杀人犯的名号套在小混混上,难道为了所谓的仕途经济,真得可以牺牲掉其他人的命,那这么多年来,父亲对她的教导,她的信仰又算什么呢! 秦朝夕的世界崩塌了。 第67章 悬剑2 刀光剑影 叮铃铃!半响无言的办公室突然响起尖利的手机铃声,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在花甜怒视下, 汤圆讪讪从裤兜掏出手机接起,电话那头邵光向来沉稳声音略显急躁。 “汤胖子,你们现在在哪,出事了!” 汤圆瞅瞅周围愁云惨淡氛围,烦躁道:“知道了,知道了,老秦被抓,老大还在,天又没塌, 你急个毛线!” “我说的不是秦局, 孟队, 孟队之前办的海鲜市场分尸案, 三言两语说不清,老大电话打不通, 你们赶快联系他立刻到技术大队来。” 电话挂断汤圆一头雾水。花甜掏出手机给孟旭打电话,无人接听, 汤圆来回踱步, 嘴里不住嘀咕, 分尸案,分尸案特么都结案了,凑啥子热闹。 花甜心一沉,扯过汤圆往楼上冲, 秦朝夕也下意识跟了上来。 到了技术大队,守在电梯口的邵光一瞅是他们,眉头顿时紧锁, 花甜不管三七二十一拽紧邵光袖子,急切道:“分尸案到底怎么了。” 邵光将他们带到网监室,指着电脑屏幕,“你们自己看。” 汤圆立马趴过去,花甜一屁股将其撅开,鼠标飞速,身后邵光的声音异常沉闷。 “帖子最早出现在南城本地论坛,兄嫂-通-奸劲爆十足,又涉及之前闹得沸沸扬扬□□分尸案,想不火都难,今早六七点被几个网络知名情感大V转发,微博传疯了,若非南城网监及时发力,热搜都上了。”邵光倚着桌子,取下眼镜,揉揉鼻梁,脸色十分疲惫。 “一上午警局电话没消停过,全是要来采访的记者,自媒体好说,官媒好几个,赵局刚被市里叫走了解情况,偏偏孟队电话打不通!” 听到这,花甜脸刷地一下全白。帖子内容添油加醋,擦边球打到飞起,刁美凤活脱脱形容成现代潘金莲,勾引小叔子,被丈夫发现后分尸扔在海鲜市场。刁美凤生前照堂而皇之出现在网上,马赛克都没打,评论下方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一水谩骂侮辱,什么脏话恶心话都有,赤-果果荡-妇羞辱。 一旁的秦朝夕眼圈红了,怎么能,怎么能如此去侮辱一名已经逝去女受害者,这是要挫骨扬灰啊。 花甜注意到帖子的一个细节,心顿时沉到太平洋底,帖子最后竟然还附上了DNA比对信息,证实□□分尸案的女主角刁美凤腹中的胎儿与小叔子生物学上存在父子关系,铁证如山! 汤圆目瞪口呆,分尸案他从头跟到尾,从未发现此等情况,造谣,绝逼造谣。 “我说眼镜,长点脑子,分尸案咱们大家一起办的,你听说过刁美凤跟赵华有一腿,孩子都特么编出来了,现在媒体不靠谱也罢,你跟着瞎起什么哄。” 邵光斜一眼汤圆,眼神说不出的鄙视。 “帖子火了后,局里立马去妇幼保健院调取了刁美凤的外周血,与之前赵华的遗传信息做比对,结果证实赵华和刁美凤腹中胎儿的确存在父子关系。” “我槽!”汤圆抑制不住,一句国骂脱口而出,眉心龟裂,眼珠子快掉了下来。 邵光目光移到花甜身上,眼神幽深:“局里还发现,曾经有同仁调取过刁美凤的血样信息,但没有上报。” 汤圆跺脚,破口大骂:“谁,哪个王八蛋!知情不报坑谁!是不是赵卫民那个王八蛋,之前就他跟重案组不对付,明里暗里坑老大,老王八蛋进去了还不老实,他想干什么!” 邵光别有深意:“不是他。” 汤圆义愤填膺:“哪是谁?”留着如此重要的线索不上报,跟重案组,跟孟旭血海深仇呐。 花甜抬头,眼眶微微颤抖,“是我。” 汤圆嘴里骂骂咧咧,秦朝夕狠狠拐了他一下,他还没反应过来,花甜眼眶通红,加大音量吼道:“是我!” 汤圆怔住,他不可思议望着花甜,手指哆嗦,“你,你,为什么?”重话被他硬生生噎在嗓子眼,花甜究竟知不知道,重要线索不上报对重案组,对负责人孟旭意味着什么!若非大半年相处,他甚至都怀疑花甜是敌对势力拍到重案组的卧底。现在重案组解散,釜底抽薪彻底将孟旭送进地狱。 花甜站起来,小臂微微颤抖,指甲陷入手心,“是我太天真,这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去局里承认错误。” 汤圆急得跳脚:“我的小姑奶奶,现在是你一个人承认错误的事吗,刁美凤和赵华有孩子的事,老大知不知情,你说他不知情,那就是御下不严管理不善能力不行,你说他知情,那就是无组织无纪律,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平时老秦撑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现在老秦倒了,上纲上线全成大事,搞不好老大职业生涯断了!” 花甜身子晃了晃,差点跌倒,好在秦朝夕扶住她。 “这件事完全是我私自做主,跟孟旭没关系。刁美红当时捅了赵华,刁父去世刁母瘫痪,如果他再进去,刁家就全完了。” “刁家完不了完,跟你知情不报有什么关系。” 邵光眼镜片后神色一凛,“你去找赵华了?”这是唯一的解释。 花甜眼神闪烁,点了点头,当时只有赵华同意和解,刁美红才能被放出来,她的办法虽然上不了台面,但最有用,顾头不顾腚,又无法无天惯了,根本没考虑纪律程序的问题。向来沉稳的邵光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无话可说。 “糊涂,甜甜你在怎么着也该上报啊。”秦朝夕揽住花甜的肩,难得没帮她说话,花甜垂下头,像只斗败的公鸡,她工作后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天老大她老二,想当然,觉得自己牛掰,幼稚到不堪回首。 “如果现在赵华反咬你一口,你怎么办。”邵光作为现场最冷静的人,一针见血。 “网监控制帖子传播,但舆论发酵,这事迟早要给公众一个交代,赵华作为南城国土局的公职人员,为了减轻影响,他一定会把舆论关注的焦点集中到你身上。他私德有亏,但之后的确做出弥补行为,银行的转账记录都可以证明,而且对体制内部而言,知错能改的赵华坐一段时间冷板凳,有人力挺还能东山再起,但公然渎职隐瞒证据的警察,可永远没有机会了。” 秦朝夕辩解道:“赵华为了证明自己真心弥补不会去反咬甜甜。” 邵光目光犀利:“但他完全可以说自己向警方坦诚真相,是警方内部的警员没有选择上报,隐瞒证据私自接触案件当事人是做警察的大忌,这点你不会不知道。” 秦朝夕哑口无言,作为警察,她无比清楚事情严重性,她父亲的冤假错案还没解释,花甜又摊上知情不报渎职隐瞒,流年不利雪上加霜,委实难以接受。 “那现在怎么办?”汤圆掐着腰来回踱步,一连串悲催事搞得他头大如牛。 邵光望向花甜,意思很明显,如果事实的确如此,弃车保帅,花甜是车,孟旭是帅,秦朝夕明白他的意思,一时间,现场安静下来。 “甜甜,你。”秦朝夕握住花甜的手,发现她的手一片冰凉,花甜冲她微微一笑,笑容有苦涩有释然,她扯扯嘴角,将胸牌从警服上取下来握在手心,故作洒脱道:“没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不想当警察,又苦又累又危险薪水又低,条条框框多得要死,这不让干那不让干,现在好啦,解放了,以后姐发达带你满世界溜达,什么好吃吃什么,什么贵买什么,比当个累死累活的小警察强多了。” 花甜揉秦朝夕细滑的小脸:“别哭丧着脸,笑一个,之前办公楼爆炸的事,我就该走了,是孟旭……” 花甜一噎,扭过头:“不说了,我现在去写报告。” “等等!”邵光拦住他,汤圆怒目而视,理智告诉他谁的锅谁背,花甜主动离职对大家都好,但这段时间朝夕相处,花甜bug不断,但他看得出来,她初心不改,真心想当个好警察,努力付诸行动。情感对冲,邵光果断成了反派。 迎着汤圆怒视,邵光思路清晰。 “这件事你告诉过刁美红吗?” 花甜没反应过来,邵光又问了一次。 “没有,我没告诉她。” * 警笛鸣响,国土资源局职工楼下,乌央乌央全是消防和警察。滚滚浓烟冲天起,大火染红了天际。 花甜一行人赶到时,几辆消防车停在巷子口,消防员正拿着成人手臂粗的水管对着火场狂喷,场内尖叫声不绝于耳,不停有烧伤熏呛的群众从火场跑出来,汤圆拦住消防一哥们,刚想问下情况,人一把挥开,他带着防火面罩,赶着去灭火,没工夫应付群众。 足足五个小时,从天亮到天黑,明火方扑灭,老旧的国土资源局职工楼已然烧成一片废墟,废墟上黑烟袅袅,一直未散,隔条街都能闻到刺鼻的糊焦味。 又过了一小时,消防员从五楼抬出来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一具男性,一具女性,女性身形瘦小,缩在担架上,浑身焦黑,枯干似胳膊还保持着推的动作。 秦朝夕没出过如此惨烈的现场,胃部翻滚差点吐了出来。火灾现场死人,自然得通知刑警,章怀仁负责的刑侦二队动作很快,他到现场后,直接接管了尸体。 邵光扯扯其他人,“走吧,先回技术大队。” 国土资源局案情清晰明了,章怀仁也非等闲之辈,火场抬出两具尸体,男性是网上闹得沸沸扬扬“通奸案”男主角赵华,女性则是分尸案受害者刁美凤亲妹妹刁美红。 调查结果显示,刁美红昨晚八点多回的南城,回来后她既没回家,也没去刁母所在的疗养院,她在国土局职工楼周围找家小旅馆住了一夜,今天中午十二点多,赵华从单位返回宿舍,他有午休的习惯,之后,提前潜入宿舍楼的刁美红纵火。 国土局职工宿舍是七八十年代老楼,环境不算好,没有阳台,衣物鞋袜多数晾晒在走廊,走廊上堆积各种杂物,刁美红将汽油浇在赵华宿舍门前点火。熊熊大火破坏了案发现场一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赵华房门被人从外间锁死,他试图踹门逃离,但刁美红用身体堵住门,前者错失最佳逃离时机,熏晕后窒息而亡。刁美红则是大面积烧伤,外加走廊住户放置的煤气罐爆炸身亡。 明明白白纵火案,调查结果却让整个南城警局陷入窒息般的沉默。唯一庆幸,失火时间在中午,职工楼人不多,除了一个逃跑过程中摔断腿的,无人受伤。 一场大火,两条人命,唏嘘不已。 花甜再见到刁美红时,她安安静静躺在停尸间里,面目全非,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完整的,手指盖翻起,手肘弯曲,还保持着往前推的动作。 张法医给她盖上白布,从业几十年老法医长叹一声,“可惜了。” 不远处,赵华的尸体盖上同样的白布。 * 狮子山派出所,花甜面前的人变成了杨柯。 “今天找你来,原因你心里应该清楚。”杨柯表情一板一眼,警服风纪扣扣的一丝不苟,跟随性的花甜完全两路人。他对花甜了解不多,但他讨厌不守规格的异类,而花甜毫无疑问是他眼中的异类。 “刁美红的案子你知情不报乱用职权,造成严重后果,国土局纵火谋杀案性质多恶劣,你知道吗,这一切跟你之前所作所为脱不了干系!”杨柯声音越来越大,花甜垂着头一声不吭。 “因为你的自作主张胆大妄为,两条活生生的人命没了!刁美凤的母亲现在还在抢救,救不回来又是一条人命,我刚刚一直在想,你怎么混进警察队伍里来的,谁把你招进来的,谁给你的权利知情不报,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又是谁指使的!” “没人指使,一切都是我干的。”花甜蹭地一下站起来,手撑着桌上,目光炯炯,直视对面咄咄逼人的杨柯。 “我查到刁美凤怀孕,赵华的孩子,但我没有上报,而是把秘密藏在心里。” 杨柯讥讽一笑:“藏在心里,那刁美凤怎么从看守所里出来的?后面还上了大学。” 杨柯围着花甜转了一圈,似笑非笑:“赵华为什么选择和解,不仅不追究刁美凤捅伤他的责任,还负担她大学学费和刁母的医药费。” 花甜身子一僵。杨柯凑近花甜,“别把其他人当傻子,小姑娘年纪小不经事,容易被有心人利用,你现在才多大,二十一不到二十二,警校刚毕业,参加工作半年多。南城警校每年多少毕业生,真正进体制的又有几人,现在工作不好找,警校毕业当保安的大有人在,你家庭出身摆在这,没必要因为某些人花言巧语,断送大好前程。” 花甜没说话,杨柯意味深长道:“我知道,你刚参加工作,很多事都不懂,知情不报的事不一定是你的责任。” “呵呵!” 杨柯表情一愣,“你笑什么?” 花甜双手环胸,打量的目光从头到脚,“杨指导,有话直说,犯得着这么拐弯抹角,我没聋。” 杨柯神色一凛,身体不自觉前倾,“知情不报的事可大可小,关键看你怎么做。” 花甜配合道:“那我该怎么做?” 杨柯暗示道:“在重案组你只是一名实习生,做决定的另有他人。” 花甜乐了,“你是说孟旭。” 杨柯一顿,右手握拳,掩饰性咳嗽两声:“我什么都没说。” “可你刚才还说问题很严重,赵华刁美凤两条人命都是知情不报的结果。” 杨柯眉头紧锁,“警察办事讲究实事求是,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如果主要责任不在你,自然不会追着你不放。” 花甜拍拍手,“我懂了,如果知情不报是孟旭的决定,那我这个服从上级安排的小虾米就可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是这个意思吧?” 杨柯扭头,看向窗外,半响,点点头。 花甜站起来正正帽檐,手指划过警徽,微微一笑,阳光打在她脸上,说不出的写意气派。 “我这人从小到大算不上君子,死贫道不死道友的事也不是没干过,但。”花甜声音一顿,掷地有声:“人在做天在看,有所为有所不为,断没有自己犯错让别人顶锅的道理,毕竟要脸,你说对吧,杨指导!” 杨柯气得发抖,感情半天心窝子白掏了,“朽木不可雕也!” * “花甜,起来!” 清晨的花家,花盈秀劈头盖脸嗷嗷一嗓子,裹着被子的花甜从床上哐当一声,跟煮熟的饺子破皮一样滚出被窝掉地上,听声都疼。 “睡睡睡!一个大姑娘正事不干,一天到晚就知道睡,你爹有矿还你妈金铸的,再睡,再睡大家一起饿死得嘞。” 花甜揉揉摔成八瓣的屁股,脑门嗡嗡作响,比十万只苍蝇围着还吵吵,花盈秀一人可抵一军。 “妈,我才。”弱弱的花甜刚出声,就被她妈怼了回去。 “别叫我妈,我叫你妈,找工作费多大劲,求爷爷告奶奶,嘴说秃噜皮了才给你塞进公安局,你倒好,铁饭碗没端几天让人赶回来,甜啊,你起来搁咱家米缸瞅瞅,在瞅瞅你爹你妈,我们两小身板加起来够你啃几天。”花盈秀越说越起劲,唾沫星子喷了闺女一脸,洗脸都省了。 “你搁家里蹲几天,我一摊生意没做成,你爸出去买个酱油都丢钱,昨天电饭煲烧了,饭没法做,最最重要的,想想你的命中大劫,你离二十二没两月了,再不努力攒功德,小命耍掉了噻。”花盈秀恨铁不成钢,拧着闺女耳朵根,三百六十度大旋转,疼得花甜尾椎骨都醒了。 “疼,疼,疼,妈你放手呀。”花甜顺着她妈的手劲,扭得跟天津麻花似的。 “我愿意呆家里,所里让我停职,我能怎么办。”花甜捂住耳朵抱怨道。 闻言,花盈秀越发生气,“让你停职,你家里蹲,你那些领导老师同学,不晓得跑跑关系走动走动,人情社会多拜访多送礼多套套近乎准没错,家里蹲蹲出个坑能复职咋地,平时粘上毛跟猴似的,这会傻了吧唧,你是我闺女不。” “还有工作,开始刑侦重案组,后来小派出所,我不说了,现在竟然给人灰溜溜赶回来,人家步步高升,你稳步后退,有你这么当官的吗?” 花甜瞠目结舌:“妈,你想什么呢,我一小片警当毛线官。” 花盈秀掐着腰站在床头,从身后抽出一根老长晾衣杆,花甜瞪圆眼睛,连连后退,语调开始结巴:“冷静,花盈秀女士冷静,我可是你十月怀胎含辛茹苦养大的亲闺女。” 花盈秀步步紧逼,嘴角勾出冷笑:“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老花家不养闲人,你要敢继续睡,老娘把你屁股揍成八瓣拍成蒜末当佐料使。” 老妈忒凶残,花甜在母亲的关爱下,疼得嗷嗷叫唤。正当花氏母女鸡飞狗跳之际,房门口传来一道弱弱的男声。 “老婆,有人来了!”郝仁搓手,语气小心翼翼的,满脸写着求生欲,老婆揍闺女,他一个都惹不起。 望着花甜呼救的小眼神,郝仁卑微,努力加大音量:“闺女领导来了!” 劈啪声戛然而止,花盈秀一甩手扔下晾衣杆,狰狞大婶秒变和蔼阿姨:“领导,哪位领导来了。” 三分钟后,脸搓的通红花甜被她妈跟红包似的从房间里扔出来,瞅见客厅里站得笔直的孟旭和谄媚的她妈,臊得脚趾挠地,挠出三室一厅,最好这辈子别出来。 “孟所,不是我自夸,我们家甜甜老乖了,让往东绝不往西,让抓鸡绝不撵狗,让干嘛干嘛,吃的少干的多,不求名来不求利,不光如此,这孩子有正义感,从小到大抓小偷扶老奶奶过马路,好人好事没断过,上幼儿园就知道捐压岁钱给困难同学……” “妈!”花甜跳脚,浑身炸毛,瞎说什么,瞎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推销滞销产品呢。郝仁扯他媳妇,花盈秀蒲扇似的大手一挥,“拉我干吗,没见我跟领导说话呢。” 郝仁……我卑微。最后,花甜忍无可忍扯着孟旭从家里跑出来,街边巷口,她撑着膝盖,鼓风箱似的哼哧哼哧喘粗气。 “孟旭,你这会找我干什么?”南城警局风云波橘,火烧眉毛之际,花甜没想过孟旭会来找自己。 “停职的事别解释,我理解。”花甜傲娇,她拒绝杨柯第二天就被通知停职了,汤圆让她去找孟旭求情,她没同意,有些事一次就够。 孟旭上前两步,看了身边的花甜一眼,“我没想解释。” 花甜……老娘自作多情,行吗!! 第68章 悬剑3 失踪 巷子口有对老夫妻摆的小吃摊, 搁老远便闻到香气扑鼻,孟旭点了两份鲜香滑腻的小馄饨和四个大炊饼, 花甜毫不客气,端起馄饨汤大快朵颐起来。 “你还没说找我什么事,丑话说前头,我现在停职,有权拒绝领导不合时宜的工作安排。” 孟旭拿起桌上的醋瓶挤了挤,花甜抬眼,白皙有力骨节分明,倒是一双好手。 “昨晚你在哪,见了谁?”孟旭声音听不出情绪。 花甜握勺的手一顿, 脚踩小板凳栏木, 不满道:“什么意思, 审犯人呢。” “席媛失踪了。” 花甜蹭一下站起来, 滚烫的馄饨汤浇右手上,顿时通红一片。孟旭皱眉, 拽住她的手,问老板要冷毛巾敷上。“去医院。” 花甜刷地把手抽出来, 好看的眉眼拧成蚯蚓状:“去什么医院, 席媛怎么失踪的?”孟旭目光集中在花甜手上, 她背过手:“手没事,你快说,席媛到底怎么失踪的。” “昨晚十一点失联,今早家属报的警。” 花甜眼珠骨碌一转, 摸着下巴琢磨道:“不应该啊,我两分手的时候晚上九点多,怎么可能十一点失联。” 孟旭狭长的丹凤眼微凛, “具体几点?” 花甜挠头,烦躁道:“这谁记得,反正我到家的时候我爸妈已经睡了。”她瞪圆眼睛,眼神不可置信。 “你不会怀疑席媛失踪跟我有关吧,退一万步讲,就算席媛失踪真与我有关,动机呢?”花甜手里的馄饨霎时不香了。 “席媛的未婚夫是赵华,赵华被刁美红烧死,我捞过刁美红,所以席媛的失踪与我有关?孟大队,孟所,你头没事吧。”花甜据理力争。 孟旭抬眸,眼里闪过莫名的光:“席媛最后见的人是你,两天前你们在疗养院还有过争执。” 花甜一脸日了狗的表情,“那是因为她跑刁美红母亲病房里闹,正好碰到我,争了几句。我承认刁家的事是我自作主张自以为是,但昨晚我已经跟席媛说得很清楚了,赵华并非良配,早点看清事实没什么不好。” “所以你跟她见面是为了让她不去找刁美红母亲的麻烦?” 花甜摊手:“不然呢,难道我要跟她坐下来谈谈人生聊聊理想,她一个局长千金,我一个停职人员,有什么好聊的,聊完后我们就分手了,至于她后面去了哪,我不知道。” “但席媛见过你后就失踪了。”孟旭心平气和,“交通摄像头拍到她的车一直跟着你打的出租车,拐到木春路下车后,她尾随你进了平康巷,然后失去踪迹。” “纳尼!”花甜心中哔了狗,席媛跟踪她到了平康巷还失踪了,平康巷距离花甜所住的小区剩不到一千米,她想干什么! 花甜抬头看天,神情有些恍惚,一时间有口难言,自己都觉得自己倍有嫌疑。 花甜尚未回答,两位身着警服的民警突然出现在小吃摊前,其中一位方脸向她出示证件,熟悉的警务用语顿时让花甜有种风水轮流转的诡异感,然后她被带到刑侦二队。 审讯室内,花甜面面相觑。 章怀仁不在,审花甜的是章怀仁的左右手宁昭,花甜抬眼一瞅,审讯室摄像头没开,心里有底了。 “说吧,席媛在哪?” 花甜不为所动:“席媛在哪我怎么知道。” 宁昭一拍桌子,怒目圆睁:“都到这了还狡辩,说!你把席媛弄哪了?!” 花甜拿起桌上的笔转了转,“这位同志,我真不知道席媛去哪了,昨晚从咖啡馆出来后,我就没见过她。” “你没见过她,她怎么不见了。别以为穿过几天警服我会手下留情,警察里败类多了去了。” 花甜火了,怼道:“警察里败类是不少,眼前不就一个。席媛不见了,摸排调访找啊,跟我我有个屁用!” “你!”宁昭气到,没见过如此嚣张跋扈的嫌疑人,以为在这过家家呢。 “你什么你,没见过美女啊,我最后说一遍,席媛的失踪跟我没关系。” “跟你没关系,跟你没关系她跟着你失踪,我们查过昨晚摄像头,她进平康巷后就没出来过,不是你还有谁。” 花甜怒极反笑,“她尾随我,她失踪,你们问她啊。你们刑侦二队真有意思,不抓紧时间扩大查找范围,反倒质问看押被尾随人,怎么怀疑我绑架她,我绑架她,我把她绑哪,拴裤腰带还是系鞋带上。” 宁昭被怼得哑口无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呵呵,我女子怎么了,女子也比你们强,杀谈术的凶手没抓到,现在席媛又丢了,没金刚钻偏揽瓷器活,真以为剩饭那么好捡呐!” “你!”宁昭拽紧拳头。 “不服气想打我,有本事破案啊,光说不干算什么男人!” “你骂我!”宁昭七窍生烟。 “我骂你,想忒多了吧你,姑奶奶时间宝贝的很,什么香的臭的值得我骂。”花甜不屑,骂人不吐脏字,她专业的。 “够了!”审讯室大门一开,沉着脸章怀仁走进来,脸色黑得可以拧出水来,身后孟旭微微挑眉。 “哎呦,大名鼎鼎的章队长,一个小小的失踪案还要麻烦您亲自出马,席局面可真大。” “花甜。”孟旭沉声,花甜耸耸肩,口舌之利不逞也罢,反正她没吃亏。 “走。”孟旭又喊了一声,花甜从中竟然听出无奈的味道。跨出门时,章怀仁突然伸手抓住孟旭的胳膊,犀利眼神锁定他的瞳孔。 “这事没完。” 孟旭抽出胳膊,“我会给你个交代。” 出来后,花甜抓住孟旭的手,迫不及待问道:“什么交代,你给章怀仁什么交代,你到底答应他什么了!” 孟旭瞅瞅急得跳脚的花甜,嘴角扬起微不可见弧度,他抽出手,鬼使神差摸摸对方毛绒绒的小脑袋,“你先回去。” 头顶传来温热的触感,花甜像被按下暂停键的随身听,脸刷地一下红得彻底。等她反应过来,孟旭已经走远了。 南城警局周围咖啡馆,独有的咖啡味沁人心脾。 “朝夕,你说孟旭到底答应章怀仁什么,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急死人了。” 秦朝夕顶着硕大的黑眼圈,还耐着性子安慰花甜,“你别急,章怀仁不是坏人。” “怀仁坏人,他都叫坏人了还不是坏人,朝夕你就是太善良,看谁都像好人。”花甜吐槽道。 秦朝夕搅搅咖啡,哭笑不得:“什么逻辑,怀仁是心怀仁义的意思。” 花甜拦着秦朝夕肩膀,胡搅蛮缠:“我不管,反正他处处找我们茬就是坏人。” 秦朝夕刮她鼻子,调笑道:“我们谁啊?” 花甜眼珠一转,话题转得那叫一个硬:“我们就我们。” 秦朝夕取笑她,“到底是我们还是孟旭。” “跟孟旭有什么关系。”花甜脸发烫,红红的,说不出的娇媚,秦朝夕心知肚明。 “你别转移话题,孟旭到底答应章怀仁什么了?” “孟旭,孟旭,一天到晚都孟旭,知道的晓得他是你领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男朋友。” 花甜毛炸开,声音骤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狸花猫,虚张声势挥舞着小爪子。 “男朋友!”她脸涨得通红,温度烫到可以煎蛋,“你瞎说什么,他就我领导。” “领导你脸红什么。”秦朝夕食指搭在花甜脉搏上,“还有心跳,心率一百八了吧。” 花甜啪地一声拍掉她的手,结结巴巴:“我热,热不行啊。” “行,行,空调温度太高,我也热。”秦朝夕拿手当扇子,刻意扇了扇,“与其操心孟旭,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花甜莫名其妙:“担心我干什么。” 秦朝夕拿手敲她头,“你被停职了,同志,你到底知不知道停职意味着什么啊。” 花甜秒焉,揪手指郁闷道:“刁美红一把火两条人命,我有什么办法。” 秦朝夕恨不得拿锤子锤开花甜脑袋,瞅里面是不是浆糊,“将功补过,这都不懂。” “刁美红为什么杀赵华,刁美红怎么杀赵华,你不证明自己的价值,谁给你复职。”秦朝夕不愧打小在警局长大的警二代,一针见血指出问题关键。 花甜没get到重点,“赵华欺负过刁美红的姐姐刁美凤,她烧死了他。” 秦朝夕捂脸,“甜甜,你真学刑侦的?” 花甜莫名脸红,大学时候竟混了,课压根没认真上,书到用时方恨少,碰到案子还不如秦朝夕一个搞心理的。 “帖子曝光在前,刁美红纵火在后,但新闻发酵时,刁美红已经在回南城火车上了,还有刁美红怎么知道赵华有午休习惯,她从什么途径得知赵华房间号,她为什么掐点掐得这么准,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 花甜愣住,宛如一盆冷水迎头浇下,整个人瞬间清醒。 秦朝夕的话仿佛一记重拳砸在花甜心头,刁美红赵华的死不是一起简单的纵火案,仔细思量,刁美红纵火杀人的行为有种诡异熟悉感,花甜不知道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毫无依据,却挥之不去。 “想清楚了。”面前的秦朝夕还在劝,花甜完全听不进去,她脑子里仿佛默剧,一幕幕画面划过,最终集中一处,火光四射轰然爆-炸,女子释然的笑意,俞青凡! 刁美红和俞青凡两个毫无联系的人,这一刻重合在一起。 “甜甜,甜甜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花甜抬头,秦朝夕身边站了一个人,男子身量颇高,肤色如玉斯斯文文,五官单拧出来不算出众,组合在一起却出奇融洽,尤其一双黑如墨的眼眸,深不见底,仿佛能收拢光线,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花甜微微欠身,“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这位是?” 窗外天光大开,晨光斜斜落在花甜素面朝天的脸上,圆圆的眼睛明媚的笑脸,像夜幕里的一道光,洞穿黑暗,不容置疑照进男子心里。 “这是冉江南,我师兄。”秦朝夕介绍道,男子坐下来,正好对着花甜。 “冉师兄可是顶尖学霸,本科的时候就跟我导师做课题,后来去南加州一路读到博士,心理学顶刊发到手软,公大现用的犯罪心理学教材都引用过冉师兄的文章。”秦朝夕眉飞色舞,她很崇拜这位冉师兄,介绍的时候眼角眉梢带着溢于言表的激动,打认识起,花甜就没见她如此推崇过一个人。 花甜冲她挤挤眼睛,拉长音调:“学霸师兄啊。” 秦朝夕脸色绯红,在看不见的地方拧她的腰,花甜哎呦一声,打趣的眼神在羞涩的秦朝夕和不明所以的冉江南之间来回穿梭。 秦朝夕不理她,她之前跟花甜提过冉江南,不过冉江南大学毕业便远赴海外,博士毕业后定居美国,任职的南加州大学又是世界顶级名校,秦朝夕以为他此生不会回来,跟花甜的交流中不自觉带入对对方的欣赏与崇拜,少女怀春,自持如秦朝夕也不免说过几分胡话,如今到成了花甜打趣的由头。 花甜挑眉,不用说,她懂,她都懂。 “冉师兄是吧,你好,我叫花甜,朝夕的铁瓷姐妹。”花甜伸手跟冉江南握了握,出乎意料,文质彬彬的冉江南手劲不错,远非外表那么文弱。 “不介意我叫你师兄吧,俗话说的好,天下警校一家亲,我们南城警校虽然不像你们公大那么牛,但南城一亩三分地还是说得上话的。” 冉江南微微一笑,简单的客套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尤为真诚,“南城警校的刑事侦查闻名遐迩,我本科上的公大,到底还是学心理的门外汉,班门弄斧,在两位警花,谈不上学霸。” 秦朝夕不忿:“师兄你班门弄斧,其他人算什么,现在国内一线的刑侦人员,嘴上说得好听,大多数依旧拿我们当纸菩萨供,没有一线工作机会,理论终是空谈,恶性循环,心理学在刑事侦查中又怎会得到真正的重用。” 秦朝夕目光转向花甜,“不说其他人,咱们眼前这位,之前也是干刑侦的,查案什么时候找过我。” 花甜摇秦朝夕的胳膊,撒娇:“这事我说了又不算。” 秦朝夕刮她鼻子:“你说了算也不会。” 冉江南颇有兴趣,“花小姐是刑警?” 花甜挑眉:“不像?” 秦朝夕护道:“你别欺负师兄了,甜甜之前在重案组,现在调到狮子山派出所了。” 冉江南握杯的手一紧,再抬头,又恢复之前的谈笑风生,“巾帼不让须眉。” 花甜竖起大拇指:“文化人会说话,冉师兄这次回来出差还是探亲?” 冉江南垂眸,眼神微凛:“家母过世,回国奔丧。” 秦朝夕笑容凝在脸上,手足无措道歉道:“对不起,师兄。” 冉江南挥挥手,“没关系,我回来也没通知其他人,今天碰巧遇到你。” “师兄你出国这么多年,需要帮忙千万别跟我客气。”看得出,秦朝夕确实很重视眼前的海归师兄。 冉江南拍拍她的手,风光霁月脸上中流露出几分现实的苦涩,声音也不复之前从容:“有件事可能真得麻烦你。” 秦朝夕正襟危坐:“你说,千万别跟我客气。” “我家老宅之前拆迁,补偿款一直谈不妥,现在家母过世,我美国还有一大摊工作等着,想找人牵线搭桥,早点把事情了结。” 冉江南还要回美国,秦朝夕心理骤然失落,依旧强打起精神问道:“负责拆迁的是哪个部门?” “好像叫裕德城建公司。” 冉江南走后,秦朝夕还未回神,花甜推了她好几下,才清醒过来。 “朝夕,你没事吧。” 秦朝夕揉揉脸,端起桌上的白水狠狠灌了一口,“我没事。” 花甜多精一娃,问道:“裕德城建有问题。” 秦朝夕扭头看向眼前的花甜,心里百转千回,“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花甜莫名其妙:“你问?” “你是不是喜欢孟旭。” 花甜一口水喷出,像只被踩实尾巴的狸花猫,“你说什么,我喜欢孟旭!” 恼羞成怒小样子,秦朝夕万分无语,决定快刀斩乱麻。 “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三兄弟故事,故事里的小男孩就是现在的孟旭。” “卧槽!”花甜震惊到三观炸裂,“你跟孟旭青梅竹马!” 秦朝夕一头黑线,关注点如此清奇,还说不喜欢孟旭,口是心非到这个地步,也算一枚大奇葩。 “我们不仅青梅竹马,还指腹为婚。” 花甜下巴掉地上,心扑通扑通要跃出胸膛,嘴里像嚼了几吨黄连,酸涩道:“恭喜。” 秦朝夕一指戳花甜脑门上,榆木疙瘩想得到怪多,“我一直把孟旭当哥哥,对他没意思。” 花甜酸道:“哥哥妹妹亲亲热热。” “你再说我真跟他在一起,我爸可一直拿他当女婿,仔细想想孟旭人也不错,知根知底,努力上进,前途光明……” “别别,你拿他当哥,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谈恋爱左手摸右手多没意思,再说刚刚那位冉师兄不错,学历高知识分子,比孟旭这种只会工作破案的铁憨憨不要强太多。” 秦朝夕默默看花甜耍宝,后者没皮没脸惯了,从性格际遇背景,一直扯到属相星座八字,全方位无死角说服秦朝夕跟孟旭不合适,唾沫横飞,水喝光好几壶。 “所以我跟孟旭不合适,他跟谁合适?”秦朝夕似笑非笑望着花甜,后者梗着脖子转移话题:“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不跟你贫,你还记得当初我跟你说孟叔牺牲后,孟婶没多久就改嫁。” 花甜大脑有片刻宕机,当时孟旭多大,十岁小男生刚上初中,最疼爱的叔叔被人虐杀抛尸雪地,父亲牺牲母亲改嫁,完整的家庭分崩离析,那时的他会有多难,花甜的心突然疼了起来。 她沙哑着问秦朝夕,“孟旭他。” 秦朝夕拦过花甜的肩膀,摸了摸她的小脸蛋,郑重目光直视花甜清澈的眼睛:“好好对他。孟旭生母叫苏见雨,苏见雨后面嫁的男人叫耿德勤,现在是裕德城建公司的老总。” “所以裕德城建是孟旭继父的公司。”花甜归纳道。 秦朝夕放下杯子,郑重其事嘱咐道:“你可千万别在孟旭面前说这些,他妈改嫁后,他跟那边便断了关系,别说耿德勤,就是苏见雨,两人也没再见过,孟旭跟她妈有心结。” 花甜喃喃低语:“难怪他不喜欢女生,越漂亮的越讨厌。” 秦朝夕不明所以,她去京都读书几年,跟孟旭联系电话居多,还真不了解他现实生活如何。 “那你师兄的事准备怎么解决。”花甜回忆自己的关系网,同学朋友老师大多任职于公检法,规划国土城建真没什么关系。 “我先托人问问。” 第69章 悬剑4 自绝于人民 花甜跟秦朝夕分手后, 直奔狮所,她虽然被停职了, 但汤圆在,刁美红反常的猫腻,她志在必得。花甜急急忙忙赶到狮所,汤圆竟不在,孟旭也不在,一打听,南城又出了惊天大案! 席媛失踪后没多久,她父亲席局也失踪了,不仅如此, 他在社交媒体上传的一则视频, 仿佛一盆冷水浇进滚烫油锅里。虽然网警及时出手屏蔽, 但如今网络传播速度, 席局自爆视频瞬间点燃舆论,一时间, 南城官场再次顶到风口浪尖,从上到下一片哗然, 人人自危。 十余分钟的视频中, 席振旗坦诚自己损公肥私贪污受贿经过, 受贿金额高达七千多万,名下房产无数,最绝的是,他把受贿时间行贿人员名字金额所为事项一五一十念出来, 念的过程数次哽咽,涕泪横流,完全失去一个厅级干部尊严与体面。 如果仅官员自爆, 影响有限,但席振旗在视频的最后一分钟,放出一个炸裂三观大新闻,围观群众钛合金眼顿时不够用了。如果之前自爆属于手-雷,最后那一趴堪比洲际导-弹,南城官场竟然存在一份性-贿赂名单,涉及官员从上到下,时间横跨数年,他自己便是其中一员! 性-贿赂的名单!! 以女性为礼物攻陷南城的大小官员,以权谋私,公然践踏党纪国法,挑战道德底线。名单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不限于一人一官,而是一大票人。国土资源局副厅级局长自爆性-贿赂第一人,掀开南城官场最黑暗的冰山一角。 一时间,所有人目光都变了,谁也不知道上面的领导周围的同事是人是鬼,南城政府公信力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 席振旗失踪两天后,南城警方在工业园某处烂尾楼发现他的尸体,席振旗赤-身-裸-体自缢于烂尾楼房梁之上,身后挂着一副长帆,白底红漆,写着“自绝于人民。而那处烂尾楼远逃海外的负责人,曾向席振旗行贿三千万,是他此生收过最大一笔赃款。 * “晦气!” 花甜刚推开家门,里面便传来花盈秀的吐槽声,郝仁跟着夫唱妇随。她随口问了句,花盈秀打开话匣子,最近风声紧,坑蒙骗擦边球又怕损闺女功德,花盈秀便跟之前业务做了切割,埋头苦学花奶奶留下的几本风水著作,帮人望气寻宅,别说现在有钱人笃信风水,她跟房产中介的合作十分顺利,越发坚定转行念头。 不过今天栽了个跟头,钱没分到不提,关键恶心的够呛。 “前段时间我跟中介带一有钱人看房子,逛了好几套都不满意,他到没说什么,他那位女朋友不是朝向不对,就是面积太小,东挑西挑最终选中东城宣景一套别墅,约上原房主,今天签合同,结果倒好,一大帮人冲进来按着头将所谓女朋友揍了一顿,那阵仗鸡飞狗跳惨不忍睹,挺漂亮一姑娘最后打得像红烧卤猪头。” 花甜剥了个橘子塞给她妈,“为什么?” “原配找人打小三,还能为什么,听说那男的是什么裕德公司经理,国企背景,话说现在国企干部这么有钱,能给小三买别墅。”花盈秀啧啧,最后总结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满肚子花花肠子。 郝仁委屈:“老婆。” 花盈秀用橘子瓣堵住郝仁嘴,拍拍他的脸,“乖,没说你。” 花甜橘子皮掉地上,“妈,你刚说那男的叫什么?” “蔡海波。” * 南城市局心理研讨室,秦朝夕被花甜拉过来,同在场的还有屁颠屁颠献殷勤汤圆,以及从技术大队偷溜出来的邵光。 孟旭被叫去市局,席振旗的死影响过于恶劣,专案组成立刻不容缓,命令来自省厅,甚至公安部派来的督导员也参与其中,南城出生的人不动声色被上面边缘化,市领导下了死命令,责令南城市局必须赶在专案组之前查明真相,限期五天,秦局被调查,南城冒尖的干警屈指可数,赵局无可奈何,只得放下门派之见重新启用孟旭。 “刁美红纵火杀人之前确实有人跟她接触过,据她大学舍友所言,案发前刁美红情绪很不稳定,连续一周精神恍惚整夜失眠,她回南城前既没跟学校请假,也没跟任何人说过,与她关系最亲近的舍友都是在纵火案发后才发现她回了老家。 我们查她电脑时,发现一封邮件,邮件内容涉及刁美凤与赵华,说赵华强迫刁美凤发生关系,致使怀孕,赵阔知道后为维护弟弟仕途掩盖丑闻,虐杀了刁美凤。” 汤圆瞠目结舌:“邮件谁发的?” “境外的IP。”邵光扶扶眼镜,“不过对方虽然使用了动态IP,还是被我追踪到一组特殊的命令代码。” 秦朝夕问道:“什么特殊代码。” 邵光眼里闪过复杂的光,“代码本身并不特殊,特殊之处在□□揭秘贴曾使用过相同的命令代码。” “同一个地址?!”花甜震惊,发帖子的人与接触刁美红的难道是同一个人,是他唆使刁美红杀人,他与刁家姐妹又有何关系。花甜顿时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有人见过他吗?”来人既然接触过刁美红,很有可能被人看见。 邵光摇摇头,接触刁美红的人十分谨慎,舍友只知道有人接触刁美红,以为是她的追求者,但从未见过此人真容。 “刁美红通讯录也没收获,他们一直通过邮件联系。” “赵华那边查到什么了吗,刁美红既然能准确无误堵到赵华,一定提前做过功课,她不在南城,必定有人帮忙踩点,还有油桶,大中午拧桶汽油进宿舍楼太惹眼,油桶肯定得提前准备,谁在帮她。” 花甜越琢磨越觉得迷雾重重,整个纵火案,刁美红像一个提线木偶,按设定的程序一步一个动作,所有行为看似合情合理,实则违和十足。 花甜记忆中的刁美红莽撞冲动不计后果,能冲进办公室拿美工刀捅赵华,哪干得出此等一击必杀的谋杀行动,看似简单实则缜密,任何一点小误差都能导致行动失败,偏偏刁美红做成了。这绝非她的手笔,身后必有高人。 秦朝夕翻翻手里资料,“席媛还没找到?” 邵光摇头,“估计凶多吉少。” “席媛失踪后,民警摸排平康巷内所有住宅,还有当晚进出平康巷的车辆均没有发现,她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花甜摊手:“别看我,我家就差挖地三尺了。席媛失踪当晚,我真没印象,我都没想过她会跟踪我。” 秦朝夕思维活跃,“席媛会不会怀疑你在帮刁美红?” 花甜瞪圆眼睛,她瞅瞅朝夕,又瞄瞄眯着眼的邵光,声音徒然拔高:“你们不会怀疑我吧,我是警察诶,我为什么要帮刁美红杀赵华,杀人又不是杀鸡,再说赵华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又不是反社会人格搅屎棍,唯恐天下不乱。” “你刚刚说什么?反社会人格!”秦朝夕灵光乍现:“纵火案十分蹊跷,警方摸排刁赵两家所有的关系网,毫无发现,除非嫌疑人凭空出现,否则不可能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者不符合常理,但如果嫌疑人真与两家没关系呢,换而言之,他是一个局外人,一个局外人无论我们用常规手段怎么查,都不可能查到任何线索。” 花甜问道:“局外人为什么要帮刁美红,纵火杀人是重大刑事案件,正常人谁会冒着坐牢风险帮不熟悉的人杀人复仇。” 邵光眉宇微凛,他想到某种可能,秦朝夕想法跟他不谋而合。 “之前我们的思维一直局限在有人帮刁美红,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汤圆迷迷糊糊的,弯弯绕绕忒多,直接把他绕晕了,“什么可能?” 秦朝夕越想越觉得后者才是正确的侦破方向,“发邮件的人先告诉刁美红她姐姐死亡内幕,再一步一步引诱她复仇杀人,刁美红从始至终只是对方手里的一枚棋子。幕后真凶另有其人。” 邵光跟秦朝夕不熟悉,但他也想到这点,“动机呢?” 秦朝夕出身学院理论派,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思维比在场众人更为扩散。 “炫耀性人格,接触刁美红和发帖揭秘的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通过策划具有轰动效应的刑事案件,获得内心满足感,挑战警方公信力。说不定在对方心里,他才是维持社会公序的正义使者。” 汤圆不屑:“他是正义使者,我们算什么。” 花甜转了转笔,“说起这个,老席的案子你们听说了吗?” 现场顿时陷入诡异的沉默,针落可闻,半响邵光才开口:“清者自清。” 汤圆消息灵通,比在场其他人知道的要多。 “听说这次专案组没有南城地方的人,老大他们压力很大。” 花甜对官场纷争不明所以,没听明白,秦朝夕给她解释道:“上头不信任南城现任领导班子,齐运青倒台后整顿过一批人,现在看来还不够,沉积已久,须用雷霆手段。” 汤圆惦记他“老丈人”,“秦书记?” 秦朝夕脸色变幻,眼神肃然,“省检察院插手,水落石出前,没人知道会怎样。” 花甜握住秦朝夕的手,“我们能做什么?” 秦朝夕拍拍她,“等,如果我爸真抓错了人,该付的责任躲不掉。你们不用劝我,当了这么多年警察,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秦局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秦朝夕扭头,“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冤假错案的借口。” 孰是孰非,自有法律来断。如果所有案子都按执法者偏好来办,人治大于法治,法律存在有何意义,执法者和乱法者又有何区别。 * 南城市委高压下,南城市局包括下属分局警务精英几乎一网打尽,如此多英才济济一堂,最亮眼的依旧是孟旭,无论章怀仁多不服气,遇到大案要案,市里首先想到的依然是刑侦第一人孟旭,无关职务,无关头衔,只为他本人。 孟旭光环建立在他一次一次破获的案件之上,实打实的功绩摆着,不管上面坐的是谁,谁当局长,都无法怠慢保底牌。 对赵局的委蛇,孟旭不悲不喜,他清楚对方所求,也知道即便对方再不待见自己,也必须虚席以待的尴尬,不过作为被秦局压制近十年终于要当家作主的万年老二,赵局借坡下驴顺水推舟,手段之圆滑,让孟旭深刻意识到对方即使不是合格的警察,至少是一名高超的官员。 如此背景下,重案组再次成立,原成员归位,花甜复职,代局长赵局对孟旭只有一个要求,赶在省专案组之前,彻底查清席振旗死亡真相,还南城一个朗朗乾坤。 不过领导到底是领导,即便对孟旭有信心,鸡蛋也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章怀仁的刑侦二队也参与其中,双线并进,争取时间。 南城警局,重案组重聚,孟旭没浪费时间寒暄,单刀直入,开始分析案情。秦朝夕被花甜拉了过来,作为重案组临时人员,加入案件侦破。 孟旭站在投影仪前,给众人介绍案情。 “4月3日席媛失踪, 4月6日席振旗尸体被发现,中间只隔了三天,尸检报告显示席振旗死亡时间在4月5日夜间十一点,前后误差不超过一小时,脖颈处有索沟提沟痕迹,喉骨粉碎性骨折,机械性窒息,除此之外,尸体无三伤,是典型的自缢身亡。 案发当日,席振旗驾驶私家车前往工业园,之后自杀,全过程无监控摄像也无目击者,时间地点选择很巧妙。4月6日凌晨六点三十分,110中心接到匿名电话,声称工业园61号楼有人自杀,民警发现尸体。我们对报警电话进行排查,发现电话源于远郊的某处公用电话亭,声音做了特殊处理,周围监控损毁,无法锁定报警人身份。自缢现场,除席振旗的活动痕迹外,还发现一组脚印,来人带了鞋套,其他指纹纤维均无发现。” “那副条幅?”邵光注意到投影仪的现场照片,“自绝于人民”,诛心之论,没人相信席振旗自杀之后,还要特意留言羞辱自己。 “普通印刷体,打印店都能做出来,摸排工作已经安排了。”对此,孟旭不抱希望,对方既然堂而皇之将条幅留下,摆明不怕警方查。 “席振旗人际关系网复杂,他是南城国土资源局的现任局长,任期内经手土地审批无数,从现有调查结果看,此人贪污腐败,受贿金额巨大,他视频所言的五千万只是保守估计,席振旗贪污腐败行为由纪委负责,我们主要负责其死亡原因。” 汤圆摊手,这号损公肥私的贪官污吏死不足惜,不仅他,在场其他人多有此想法。 “人民罪人官场蛀虫死了活该。” 孟旭敲敲桌子,将众人注意力吸引过来,“情绪都放放,我们是警察。” 花甜撇嘴,“正因为我们是警察,才更应该将精力放在守护公平正义上,跟贪官污吏纠缠个什么劲,他是自杀,让我们查什么?” 孟旭眼神犀利,“不管席振旗是什么身份,现在他死了,作为警察我们有义务查明真相。席振旗的死不是简单的自杀,在他自杀前席媛失踪,至今未找到,席媛的失踪很可能是席振旗自杀的直接诱因,我们必须赶在嫌疑人再次犯案前,将他揪出来。” 邵光若有所思:“老大,你是说有人用独生女席媛胁破席振旗自杀?” 孟旭没说话,秦朝夕开口:“很有可能,席振旗副厅级,国土局正局长,本次换届入常的热门人选,关键时刻他有什么理由自杀,退一万步讲,他真想自杀,为什么要跑到工业园烂尾楼自杀,一定是有人让他去的。” 汤圆插了一嘴:“感情有人替□□道为民除害。” 孟旭灵光乍现,眼神锁定汤圆,“你刚刚说什么?” 汤圆摸摸脑门,“替□□道为民除害。” “眼镜,谈术死亡现场照片调出来。”投影仪上,谈术只穿内裤赤膊跪在谈老太太墓前,邵光又将席振旗的现场照片调出来,与二者放在一起,忽然之间,会议室安静下来。 一个冻死,一个自缢,墓地烂尾楼,毫无关系的两人死亡画面竟然诡异地融合在一起。 花甜喃喃自语:“难道是同一人所为?” “让技术查捆谈术的绳子跟席振旗自杀的是否为同一种。”孟旭雷厉风行,立马联系技术大队物证科。 物证科速度很快,将谈术捆在墓碑上的麻绳与席振旗自缢的放在一起检测,两种麻绳粗细一致,辫绑纹路一致,不过由于麻绳材质过于普遍,规格编法一样并完全不意味同一种。 但两条极尽相似的麻绳,仍旧将两起原本毫无关系的凶杀案联系到了一起。 第70章 大结局 权利牢笼并不完美的结局 并案证据不足, 孟旭仍决定合案调查,对手手段不算高超, 但相当实用,冻死谈术,引诱刁美红纵火,胁迫席振旗自杀,一环扣一环,摸排寻访毫无收获,犯案风格却诡异相似,还有 “X”纹身,一切的一切仿佛一团迷雾笼罩在南城上空。 动机不明, 手法多变, 目的又殊途同归。 “谈术的死是宣战。” 宣战, 花甜不明所以, 孟旭表情出奇凝重。 “X向体制的宣战。”秦朝夕接过话头,“有些人对现有秩序失望后, 会产生逆反心理,觉得当权者不过如此, 与其让一群酒囊饭袋维持社会运转公序良德, 不如他亲自出手, 就像古代侠客,侠以武犯禁。” “什么时代了,还有人有这种想法,小说看多了。”花甜不相信, 替天行道,以身试法,脑子被驴踢, 真以为警察是摆设。 汤圆难得清醒,“我觉得朝夕说得有道德。” 花甜呸他,秦朝夕说什么他都觉得有道理,“你们看,谈术逼死谈老太太,视为不孝,赵华辱嫂,视为不贞,席振旗贪污,视为不忠,他们的死皆有原罪,按华夏老百姓最朴素价值观,这三人死有余辜,既然他们死有余辜,那杀他们的自然是替天行道。现在去网上看看,还有一堆狂热称赞。” 秦朝夕顿时清醒,“凶手的目的!” “如此说来,俞青凡的死也有问题,最后的爆炸不仅为了张晓琴,还有南城警局,俞青凡跟刁美红一样都是献祭者。” 花甜毛骨悚然,凶手对体制仇恨正一步步升级,先警局在国土,下一步是哪?俞青凡时只是警告,暗暗满足的成就感,孟旭破釜沉舟让对方暂时平静下来,但很快孟旭从关键岗位调离,被体制边缘化,齐运青下台宛如隔靴搔痒并未让他满意,但此时秦局被查出冤假错案,秦国生作为南城警方最权威实权人物,竟然也渎职枉法,他对官方彻底失望。 席振旗的自缢,凶手毫不掩饰对体制官员的羞辱,他已经不寄希望于其他人,决定亲自动手。他把自己当成了执法者,真正的执法者。 * 席振旗死后第二天,裕德城建经理蔡海波从十八层高楼一跃而下,警方断定为自杀,于此同时,蔡海波妻子被捕,蔡海波被查出重大经济问题,已被检方锁定,但在检方采取行动之前,他提前一步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经核查,蔡海波代表裕德城建曾向席振旗行贿两千五百多万,不仅席振旗,各部均有领导干部涉及其中,而裕德城建真正的话事人耿德勤离奇失踪。 蔡海波自杀的第二天,南城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这天,重案组来了一位特殊客人。 办公室内,花甜第一次见到苏见雨,对方肌肤似雪,一袭白色高定西装裙,身材凹-凸有致,光洁的脸上几乎见不到岁月痕迹。 苏见雨拧着手包,相似的眉眼,让花甜霎时恍惚。 “我想跟你谈一笔交易。”苏见雨的态度,让人很难相信她面对的是自己漠视十几年的亲生儿子,孟旭的态度更奇怪,对苏见雨的到来,他既无愤慨也没激动,苏见雨坐在对方,母子两平静的像对陌生人。 “什么交易?” 苏见雨手撑着桌面上,直视眼前儿子,高大英俊相貌堂堂,连嘴角抿起的弧度都跟曾经的那人一模一样,当初的是是非非孰对孰错,随着岁月流逝早已沦为一笔烂账。现在的孟旭不缺母爱,她也不缺儿子,比起无法弥补的曾经,她更想抓住所拥有的一切。 “我可以给你耿德勤的行贿名单,前提是你必须送我跟你弟弟出国。” 孟旭扯扯嘴角,十几年了,苏见雨一点没变,在意的永远只有她自己,现在可能还多了一个耿晱,苏见雨与耿德勤所生的小儿子,孟旭血缘上的弟弟。 苏见雨走后,花甜进来,孟旭办公室内第一次出现香烟的味道。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神情依旧坚毅,身姿依旧挺拔,但花甜总觉得孟旭疲惫了许多,仿佛一把钢刀,有了裂口。 从天之骄子的刑侦天才到鸡毛蒜皮派出所所长,从秦局的得意门生到孤身应对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孟旭身上背负许多常人无法承受的东西,他从未退缩,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坚守原则不媚上,兢兢业业办案,克己奉公工作,花甜一度怀疑他是机器人。 而现在,孟旭身上萦绕的疲惫感,让花甜意识到再精明强干的人,也是人。 花甜泡了杯花茶放在孟旭面前,心中百味杂陈,她不清楚这种感觉是否是喜欢,但孟旭对他,的确是特别的。 * 秦朝夕去见了冉江南,后者依旧风度翩翩,唯有一双眼眸布满红血丝。事情已经办妥,蔡海波自杀,耿德勤失踪,裕德城建群龙无首,按道理说冉江南的补偿款没那么容易拿到,但秦朝夕直接找到裕德城建的主管部门国土局某位副局,席振旗死后,对方负责主持工作,裕德满目疮痍,哪敢得罪新贵,补偿款给得很是爽快。 冉江南请秦朝夕吃饭,花甜作陪,南城最好的酒店,一桌六七千。 秦朝夕没想到对方会花大价钱请客吃饭,原本单纯的师兄妹之间无端添了几分世俗味,她很不习惯。冉江南为两人都准备了礼物,秦朝夕是Tiffany 项链,花甜是手镯,两套下来五六万。秦朝夕脸色顿时变了。 “师兄东西我不能收,我帮你不是为了礼物。”秦朝夕将礼物盒子推向冉江南,花甜摸了摸,有点舍不得,仍旧还了回去,无功不受禄,冉江南给秦朝夕买礼物尚能理解,她算什么,添头? 冉江南给秦朝夕倒杯酒,举杯,诚恳道:“秦师妹,之前的事你不知道。去年我原本打算接母亲去美国定居,签证都办下来了,老城区改造,我家突然成了拆迁户,我母亲性子急跟负责拆迁的人吵了几句,心脏病突发人就走了。 她走之后,我表弟年轻气盛拿刀将城建公司人捅了,事后对方一直不同意和解,他被判了五年。其实拆迁补偿款对我而言不算什么,最主要的是这份和解协议。” “你想为你表弟争取减刑?”花甜问道。 冉江南点头,“他只是一时冲动。” 秦朝夕第一次听冉江南说这些,“对方伤得很严重,居然判了五年。” 冉江南扯扯嘴角,眸中闪过一丝讥讽,“鉴定得很严重。” 秦朝夕脸色变幻,鉴定的很严重,换而言之,实际情况并不严重。体制内的某些人想要制衡普通人,太轻而易举,海归高知又怎样,没人没关系,有钱都没处使。 从酒店出来,花甜若有所思,不知为何,冉江南表现得彬彬有礼,但她始终亲近不起来。冉江南出现得太突然。 “朝夕,你师兄什么时候回国的?” 秦朝夕摇头,“不清楚,你问这干什么?” “你不觉得他出现得太巧合了吗,我们现在查的案子,赵华、席媛是国土局的公务员,席振旗是国土局局长,失踪的耿德勤和自杀的蔡海波是裕德城建老总和经理,一切看似毫无关系,但如果砍掉一切分支,捋出一条主线,他们像不像同种利益关系网。” 秦朝夕刮目相看,“可以,都会动脑子分析了。不过你真的想多了,冉师兄本科毕业就出国了,他跟这些人都不认识,怎么可能与案件有关。” 花甜不同意,“那你敢不敢跟我去查一查。” 秦朝夕笑了,“甜甜你想干什么,现在重案组一个人恨不得扒成八瓣用,你跟我去查冉师兄。” “重案组那边有孟旭在,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你跟我去一趟呗。”花甜撒娇,秦朝夕无奈,答应陪她走一趟。 冉江南住的小区物业管理破严,花甜两人出示证件才进去,临门口,秦朝夕退缩了,她实在做不出夜探师兄家的莽撞举动,刚刚分手又追上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冉江南有其他想法。 来都来了,有枣没枣打三竿,花甜按响门铃,无人相应。 她扭头看向秦朝夕,两人对视一眼,临走前冉江南叫代驾,地址正是此处,没道理不在,更何况他还喝了酒。 “电话打不通。”冉江南失联了。花甜立马跑到物业调取冉江南车辆出入记录,录像显示车进了地下车库后,便在未出现。她又联系冉江南叫的代驾师傅,师傅说他将车开到车库后,就离开了。 家里没人,电话不通,电梯没上,车在人不在,冉江南去哪了。 “甜甜,咱们走吧,说不定师兄醒酒在周围走走,手机又没电了。”秦朝夕不觉得冉江南与案件有关,觉得花甜小题大做。 秦朝夕拖着花甜准备走,结果后者从消防栓后面掏出一根钥匙。 冉江南房子是租的一室一厅,房间不大,一目了然,厅上挂着他母亲的遗像,桌上还有敬香和果盘。 花甜站在遗像前,镜框中的女人很熟悉,究竟在哪看过,她想了半响没想起,直接把照片发给邵光让他查。 秦朝夕很生气,擅闯民宅偷拍照片,完全不是警察该有的行为,尤其涉及仰慕的冉师兄,她真生气了,拖着花甜胳膊硬拽走。 邵光电话突然打过来。一接通,竟然是孟旭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孟旭声音透着紧张,搁着手机,都能感受到他的紧绷,花甜不明所以:“冉江南家。” “出来,马上出来!” “怎么了,家里没人啊。”花甜环顾四周,除了坐在沙发上的秦朝夕,再无其他人踪影。 “冉江南有重大嫌疑,你马上离开!” 花甜当机立断去拉秦朝夕,才走了两步,突然天旋地转倒在地上,一旁秦朝夕已然昏迷过去。花甜失去意识前,余光瞟见客厅里的加湿器闪着异样的红光。 * 时间回到半小时前,技术大队通过对席媛失踪前后大量监控录像对比,终于发现关键线索。4月3日席媛尾随花甜进入平康巷,之后所有进出车辆均被警方摸排,毫无发现,孟旭扩大范围,调查所有容人的移动工具,经过大量摸排,锁定一处疑点。 平康巷巷窄,垃圾运输车无法进入,一向由环卫工人将垃圾桶运出巷口,但4月4日当天,运输垃圾桶的环卫工人比之前早了半小时,这种疑点,唯有孟旭。高手过招,毫厘之间。 嫌疑人冒充环卫工人,通过带滚轮的大垃圾桶将席媛运出平康巷,之后将垃圾桶弃到平康巷西边的便民巷,垃圾桶大同小异,根本无人在意垃圾桶究竟在哪。孟旭发现疑点后,便民巷垃圾桶内果真发现属于席媛的衣服纤维。 便民巷即便偏僻,席媛一个大活人也不可能凭空消失,嫌疑人必定用过交通工具,又是大量摸排,黑色大众车浮出水面。 车主张超,一个因寻衅滋事恶意伤人被判了五年的服刑人员,张超人在监狱,用车的是谁?! 视频中的男子身量颇高,身形消瘦,穿着环卫服带着黑色鸭舌帽和大口罩,完全遮住面目,但张超父母早亡,人际关系简单,入狱后更是识者寥寥,唯有其亲近之人能拿到汽车钥匙,嫌疑人范围被近一步缩小。 冉江南,张超表哥,海归高级知识分子,张超入狱后,冉江南一直在找关系捞他,而张超的入狱更与冉家拖不了干系。 还没等孟旭采取行动,花甜电话来了,她竟然摸到冉江南家里。事发突然,孟旭没反应过来,电话断了。 孟旭的冷静这一刻骤然崩塌。 重案组一行人赶到冉江南家时,花甜二人已经消失。屋内无打斗痕迹,但有拖拽印迹,邵光摸了摸沙发,余温尚在,人刚走。 汤圆抓狂,整个人处于崩溃状态,冉江南带走花甜和秦朝夕,以他心狠手辣程度,两人会怎样,一想到小时前,两人无知无畏同冉江南吃饭,之后还摸到人老巢,他简直疯掉。 花甜脑子鬼精,身手半吊,自己都护不住怎么保护秦朝夕。秦朝夕一个搞心理的学霸,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带上她花甜畏手畏脚,怎么逃! 事情发展太快,警方风驰电掣赶往冉江南家时,花甜和秦朝夕已经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冉江南。 冉江南住处搜出的帽子与视频中一样,网购记录里亦有环卫马甲和麻绳,麻绳与捆绑谈术的和席振旗上吊所用规格一致。 与此同时,刁美红纵火前日,有环卫工人曾推着垃圾桶出现在国土职工楼附近,身形与席媛失踪当日相似,极有可能是他将燃油放入职工楼,刁美红纵火。 如此敌视政府危险人物掳走两名警察,万一对方发疯,后果可堪设想。 * 花甜再次醒来时,四肢僵硬,双手被缚在水泥柱后,带着眼罩,视野模糊。她略微挣扎,耳边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 “醒得挺快。”男声揶揄,像戏弄老鼠的猫。 眼罩被取下,潮湿的毛坯房,昏黄灯泡悬在屋顶,阴影处男子倚着墙,看不清脸,阴冷粘腻的感觉,挥之不去。 “朝夕呢,你把朝夕弄哪去了?”花甜视线所及,仅男子一人,可她明明记得昏迷之前,她与秦朝夕在一起。 男子从阴影中走出来,蹲在花甜面前,掐住她的下巴,稍有兴致问道:“你不怕。”花甜一口吐沫喷男子脸上,男子勾起唇角,反手一耳光,她的脸顿时肿起来,火辣辣的疼。 “冉江南,你想干什么!” 男子也就是冉江南,没想到一下被花甜叫破身份,他取下脸上面具扔到一旁,掐住花甜脖子,骤然收紧,他手劲奇大,被扼住咽喉的花甜呃呃乱叫,半响眼眸泛白,眼凸喉噎,眼瞅着要窒息而去,冉江南松开手。 花甜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喘粗气,一双杏眼瞳仁缩得几不可见,连眼眶都在颤抖,望向冉江南眼神充满恐惧,方才冉江南真要掐死她,倘若手松再晚半秒,她真下去跟花家列祖列宗凑牌局。 冉江南的手抚上花甜的脸,指尖从鬓角滑到下巴,最终停留在她的眼睛上。花甜感应到他的目光,身体猛然一颤,惧意涌上心头。眼前的人跟之前彬彬有礼的冉江南,彻底判若两人,现在的他让人感到恐惧,仿佛从地狱爬出的恶鬼褪去人皮,露出最本真的模样。 他与之前花甜遇到所有嫌疑人都不一样,其他人或愤恨,或怨怼,或仇视,冉江南没有,他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 一个接一个念头,像跑马灯一样在花甜脑海中闪过,最终停在一处画面。 “为什么?”花甜声音沙哑。 冉江南倚在墙面上,花甜这才注意到他身后一面墙挂满了各式各样刀斧挂钩,右侧座椅扶手的铁环上血迹斑驳,细闻起来,整个空间都弥漫挥之不去血腥味。 “为什么。”冉江南重复道,拿过离他最近的挂钩握在手里,狭长眼眸眯起,眼神幽远:“有时候我也想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可以高高在上践踏别人的生命,却不让人报复。” 电光火石间,花甜悟了:“报复?” 冉江南笑了,眼角鱼尾纹沟壑纵横,花甜才发现冉江南头上的白发,之前谦和有礼均为假象,现在的才是真实的他。真真假假,七分真三分假,但真相往往隐藏在三分假中,冉江南老宅被拆是真,冉母的死因是假。 “你常年在国外,与国内众人均无交集,你们之间不可能有仇怨,但你母亲在南城,国土局,裕德城建,国土局牵头老城区改造,裕德城建负责拆迁……” 啪啪啪!寂静房间里响起掌声,冉江南眼中趣味更浓,“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花甜抬头,眼中浮现愕然之色,呼吸逐渐加重,她想到了。 冉江南背过手,神色不悲不喜,语气古井无波,他越平静,花甜心越重。 “我二十二岁出国,老宅与我而言并不重要,但我母亲生于斯长于斯,她舍不得,一个要拆,一个不让拆,我妈挡在推土机前,结果等来一句,抗拒执法死了上头负责。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上头是什么,上头为什么可以决定老百姓的生死。 他们要地,拆房子够了,为何要伤人。我不敢想象当初我妈站在推土机前的绝望,她相信政府,相信法律,相信大庭广众没人会当众行凶,结果呢,横梁倒下砸中脑袋,没送到医院人就走了。 房子推了,人死了,我表弟张超跑裕德讨公道,被他们以寻衅滋事罪名判了五年,失手的工人才判了两年。我回国后,求爷爷告奶奶,想尽各种办法都无法达成和解,若非有个外籍身份,估计也被塞进去。可我师妹一句话,事情就解决了,普通人煞费苦心不能办成的事,她一声叔伯便迎刃而解,世道如此,你问我为什么?” 花甜哑口无言,她从小混迹街头,见过许多不平,仗着一身官皮肆意妄为,所以从警的初衷才如此现实。倘若冉家有权有势,或者冉江南当时人在国内,悲剧都不会发生。 从俞青凡到冉江南,从齐运青赵卫民到席振旗,普通人的命运仿佛当权者手里的玩偶,权利小小的任性,便是家破人亡。 “有别的办法?” 冉江南眼带讥讽,“别的办法,俞青凡为什么会死?” 花甜骤然抬眸:“你知道俞青凡,是你在帮她。” “不然,她一个高中生上哪弄炸-药。”冉江南坦然承认。 花甜怒了,“可你害死了她!” “与其窝窝囊囊孤魂野鬼地活着,不如轰轰烈烈一回炸它一会,求仁得仁多好。”冉江南笑得肆意,俞青凡所作所为开启他的人生新篇章。那个女孩生的耀眼,死的绚烂,比他此生所学都有意义。 “你不如她。” 冉江南一愣,阴冷眼神锁定花甜,“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如她,你一个博士高知不如一个高中生干净。俞青凡用她自己的生命复仇,尽管方式不对,但她敢,可你呢,赵华是刁美红烧死的,席振旗因为席媛自杀,你自诩正义要讨公道,却一次次牺牲无辜者生命为自己复仇。 你若真刀真枪跟他们干,我还高看一眼,可你像一只躲在阴河暗沟的老鼠,胆小怯懦,利用别人的无畏,怂恿他人去死,这样的你,跟那群罔顾人命官员有何区别。” 冉江南眼中阴霾更盛,他掐住花甜的脖子将她拎起来,“你教我做事。” “咳咳!”花甜咳嗽,趁机摸向靴子里的警用报警器。 “找这个。”冉江南扔出小黑盒,一脚下去,脚尖碾过,警用报警器四分五裂,花甜瞪圆眼睛,不可置信望着冉江南。 冉江南拍拍袖口不存在的灰土,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花甜震惊明显取悦到他,眼中的阴冷退散许多。冉江南所做无人知晓,警方一群酒囊饭袋被他耍得团团转,现在还在查莫须有的性-贿赂名单,锦衣夜行到底无趣,花甜出生草根,又是警察身份,如果认同他做的一切,该多有意思。 “怎么说咱们也算半个同行,有些小手段还是别用的好。” 得,忘了这位上的也是警校,还是犯罪心理学专家,真特么学以致用。 “你想让我干什么?”花甜干脆了当,冉江南留她一命,必有利用价值。 冉江南好奇:“你怎么知道我要你办事?” “很难吗,怎么说我也跟孟旭混了大半年,你现在还在国内,仇人肯定没死绝,席振旗、赵华、蔡海波死了,还剩谁,耿德勤,你想让我帮你杀他?” 冉江南的手顺着脖颈摸上花甜的脸,赞不绝口:“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花甜撇开头,尽管冉江南遭遇值得同情,但她看不起他,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一个大老爷们偷偷摸摸胆小惜命,报仇不敢自己上,躲背后搞小动作,让别人去死,这样的人即便再恨,也必定留有后路。 “算盘打得精,可惜我也不知道耿德勤在哪?”花甜很坦诚,耿德勤失踪,警方也在找他,可惜并无收获,老狐狸跑得快,躲得更好。 “不知道他没关系,但你知道耿晱。” “耿晱。”名字好熟悉,花甜仔细回忆。 “耿德勤中年得子,耿晱是他唯一的儿子。” “你想通过耿晱钓出耿德勤!”好家伙,花甜总算明白了,冉江南算盘打得精。如今她和秦朝夕失踪,冉江南暴露,手边能用棋子消耗殆尽,只能选择跟她合作,不,不是合作是胁迫。 “看来花警官想清楚了,这样最好。” 花甜抬头,直视冉江南通红的眼眸,“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知道席振旗为什么自杀吗?”冉江南蹲下来,手里弯钩划过花甜娇俏的小脸,“席媛的皮肤跟你一样细滑,不过她的长相我不喜欢,尤其一双盛气凌人的眼睛。” “你,你疯了!” 冉江南摊手,表情很是无辜,“没有我,席振旗这个大蛀虫会自爆丑事,一桩桩一件件你们不都听见了。我帮这世道肃清脏污,还政治清明,怎么说我疯了呢。” 花甜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可席媛是无辜的。” “席媛无辜,席振旗所拥有的一切与她共享,她顶着局长千金名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享受常人所没有一切特权,放纵未婚夫欺压良善。既然当初她没拒绝特权带来福利,现在又谈何无辜。 不过席振旗不把其他人的命当命,倒很疼惜自己的女儿,我不过挖了席媛一双眼,他就自杀了,啧啧,细想起来多少有些可惜,可惜我这一屋子刑具。” 冉江南用弯钩挑起花甜下巴,“想骂我变态。” “骂啊。”冉江南将耳朵凑近花甜,“我喜欢你的声音。” “朝夕呢,你既然让我帮你办事,我至少得先看看筹码。” 冉江南很满意花甜的知情识趣,他打开手机,屏幕中秦朝夕蒙着眼罩被绑在柱上,头垂在一旁,幽暗空间,水已经漫到膝盖,秦朝夕所在竟是一处蓄水池。 “我耐心有限,倘若你不能按时将耿晱带出来,我这位小师妹,到时候就说不好了。 花甜尚未回答,一块手帕袭来,又晕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已经在车里,手边放着一部手机,铃声响起,是冉江南的声音。 “苏见雨要联系人出国,家里只有耿晱和保姆,其他的不用我说了吧,别想着耍花招,你只有一小时,一小时后把车开到远郊的豫章路,将耿晱放在路标牌下面,我自会放了秦朝夕。”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没有选择。”电话挂断了。 * 普通代步车愣是被花甜开出超跑的架势,男主人失踪,女主人不在,保姆在厨房做饭,花甜带走耿晱过程顺利到不可思议。一路上,耿晱不停嚎哭挣扎,花甜干脆利索打晕了他。 冉江南不可信,但秦朝夕在他手里,想到极有可能遇害的席媛,花甜不敢赌。 车程过半,车被交警拦下了。 她刚递出驾驶证,对面交警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花甜骤然抬头,警帽下一双眼睛异常熟悉。车辆汇入车流,往远郊行驶,豫章路是南城通往丰城的临江公路,出城后车辆越来越少,交通摄像头远而稀,到达冉江南指定的路标牌时,放眼望去偌大天际,仿佛只余下两人一车。 花甜拨通电话,冉江南接的很快,听得出他心情很不错,他让花甜将耿晱放到路牌下面,人离开自然会放了秦朝夕。花甜不同意,冉江南神经病,谁知道他会不会得手后伤害朝夕。 冉江南长叹一声,彼时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手机摔碎的声音。 花甜还未反映过来,车内的孟旭猛然冲了出来,由于怕冉江南起疑,孟旭之前一直藏在后备箱里,车离路标牌近五百米距离,此时冲出别说花甜,懵懵懂懂的耿晱都吓了一跳,不过小孩认出孟旭,这段时候为了出国,苏见雨不惜余力让耿晱跟孟旭搞好关系,耿晱对他很是依赖。 一见孟旭,小孩抓住花甜的手一口咬去,冲着孟旭的方向,拔腿就跑。 花甜吃痛松手,电光火石,剧烈的击波袭来,她下意识朝耿晱扑去,而后天旋地转,恍惚间,她仿佛看到孟旭通红眼眸和无声呐喊。 * 半月后,南城医院。 花盈秀眼眶通红,眼里血丝密布,仍旧牢牢堵在病房门口,没说话,抗拒的态度十分坚决。她青丝盘发,身形却佝偻许多。 花甜昏迷十五天,花盈秀和郝仁守了十五天,在此期间,花盈秀拒绝了所有人的探望,花奶奶说花甜二十二有命劫,所以她将女儿送进刑侦队,说要积攒功德,所以她鞭策女儿拼命破案,可结果呢,一次两次九死一生。 花甜昏迷时候,花盈秀一直在想倘若她没有找关系将女儿送进重案组,或者更早点不听母亲的让女儿读警校,做个普通人,按部就班工作生活,遇上一个喜欢的人相亲相爱一辈子,多好。 警察的职业太沉重,英雄的称号太沉重,她不想自己的女儿跟其中任何一项扯上关系。孩子开开心心活着最重要。 爆炸发生的时候,花甜护住耿晱,自己身受重伤头部受损,可能一辈子醒不过来,她救了耿晱,却牺牲了自己。苏见雨前天来递给花盈秀五十万支票,被后者当场撕碎,漫天飞雪撒了一地,至此之后,花盈秀拒绝所有人探视。 花甜私自带走耿晱,严重违反警察条例,上头争论不休,直到孟旭大发雷霆,与众人大吵一架,以碾压之势威压全场,才保住她不被处理。 冉江南被捕,他根本没准备利用耿晱威胁耿德勤,席振旗死后,冉江南发现与其杀了耿德勤,不如弄死耿晱让对方一辈子生活在丧子之痛中更有意思,所以他才让花甜将耿晱放在路牌下面,打算炸死他。 冉江南的案子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之前一直未发现,一来冉江南未暴露,二来体制内某些人遮掩丑事,但事情进展至此,警方想查,真相昭然若揭。 裕德城建害死冉江南母亲,国土局始作俑者兼保护伞,席振旗蔡海波都死了,最后只剩裕德老总耿德勤,后者失踪,耿家外松内紧,花甜进耿家大门那一刻,便被警方锁定。 不过冉江南没想到的是,警方提前锁定他联系的偷渡蛇头,兵分两路,一路追去偷渡口,一路尾随花甜到了豫章路。冉江南被抓的那刻,通过手机引爆炸-弹,花甜为了保护耿晱负伤昏迷。 秦朝夕被冉江南藏在工业园烂尾楼的地下室,据席振旗自杀所在不过五百米,灯下黑,没人想到冉江南胆大到将据点安在此处,好在重案组兵贵神速,汤圆赶到地下室时,水面已经淹至秦朝夕腰部,不过地下室设有排水口,即便时间到了,秦朝夕也不会死,冉江南到底保留一丝人性。 被捕后的冉江南显得很冷静,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跟仇人同归于尽的念头,有句话花甜说的很对,他惜命。 轰轰烈烈连环杀人案落下帷幕,重案组重出江湖,绝对实力让众人哑口无言。席振旗倒台牵连一大批体制内蛀虫,南城官场为之一肃,从齐运青到席振旗,从革职入狱到血腥报复,当官做贵,每个当权者头上都有一把看不清却实有形的悬剑,一旦权利被滥用,剑锋犀利当头落下,无可幸免。 秦局早退,退休待遇降级,他向组织坦诚十五年的旧案,当初枪毙的小混混是当地有名的人贩子,为人精明手法巧妙,警方明知道他拐卖人口,却一直抓不到实证。十五年前,秦国生知道灭门案可能另有隐情,但他选择沉默,这是他从警几十年唯一一次渎职,却并不后悔。 秦朝夕得知真相后沉默许久,最后选择离开心理研讨室,去了刑侦队。 赵局调走,秦局早退,南城市局一代新人换旧人,孟旭依旧是重案组队长,市里曾考虑将他调到丰城当刑侦总队大队长,但他拒绝了。 花甜昏迷后,孟旭坚持陪她说话,花盈秀态度从嫌弃拒绝到默许欣赏,双鱼佩破碎后,能唤醒花甜的只剩下福泽深厚之人。 一个月后,花甜转醒。 【全文完】